第25章 章
第 25 章
夕陽的餘晖漸漸灑下, 随着下午放工鈴一響,三零零電廠內的工友紛紛結束了一天的辛勞走出廠區往家趕。
李敏就是趕在這個時候提着個裝着鋁飯盒的網兜往單位食堂去,這個點食堂的人還不算太多,前頭打飯的隊伍也不算長, 李敏掐算着兒子放學的時間, 怕她的心肝寶貝蛋在家等急了趕緊上去排隊, 一進隊伍還沒站定,周遭前後就有熟人見了紛紛打招呼。
“喲, 小李打飯啊?”
“小李今天又到食堂加餐啊?”
李敏呵呵笑着,跟着點頭一一回應,“昂, 大姐也吃飯呢, 呵呵,張姐今天也吃食堂啊。”
“可不是,我家那口子今個中午加班, 我一個人懶得燒飯就吃食堂算了, 倒是你小李, 今個怎麽就你一個,孩子們呢?”
李敏把網兜裏的鋁飯盒掏出來捏手上,網兜往衣服口袋一放,嘴上沒停,“孩子在家呢,我聽說食堂今個上了肉菜, 準備打一份回去一起吃。”
眼看前頭隊伍松了,張姐趕緊跟着往前進了幾步, 點着頭,“哦, 這樣啊。”
這時候身後排隊上來的人有認識李敏的,跟着就插嘴打趣:“呀李敏,你們家日子過的可真是好啊,老李才走幾天吧?你們娘幾個又背着老李開葷打肉吃啦?”
說這話的人本是調侃,不想李敏卻理所當然的接嘴了句,“嗨,這不是家裏星星那孩子身體不好,看着瘦瘦弱弱的,我雖是後娘卻也心疼,知道今個食堂上肉菜,這才特意給她打點回去補補。”
衆人聞言,神色各異,“哦哦哦,這樣啊,也是怪難為你的。”
“下一個。”
寒暄着,李敏他們的腳步随着打飯的隊伍不停前行,正巧這時正打飯菜的張姐邊上一個窗口空了出來,裏頭傳來打飯師傅的喊聲,這是輪到李敏了,她也不敢耽擱,笑着快速結束寒了暄,忙打開飯盒蓋子,指着窗口內唯一的一盆辣椒炒肉道:“麻煩師傅,給我一份辣椒炒肉。”
都是食堂常客,李敏是知道葷菜價格的,遞上二兩的肉票,師傅接過後放到櫃臺下油乎乎的抽屜裏,而後麻溜的打了一大馬勺子進飯盒就收手,眼見着師傅要喊下一個,李敏趕緊又彎着腰舔着臉的求,“師傅我家裏孩子小,就喜歡用湯汁泡飯,您好好心,給饒點子菜湯呗。”
師傅是知道李敏家有個烈士遺孤的,當初事情鬧大後,這兩月下來,眼前人也沒少來食堂打肉菜說是去給那可憐的娃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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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也是良善,想了想又破天荒的斜提起滿滿的大菜盆子,在盆邊溝裏舀了一大勺的菜湯給打到李敏捧着的鋁飯盒裏頭。
看着菜湯裏居然還掉下來好幾塊肉,心裏連連喊着占便宜了的李敏高興極了,揚起大大的笑臉連聲給打菜師傅道謝,還是師傅受不住這麽熱情趕緊擺手打發人,李敏這才小心的蓋上鋁飯盒,把飯盒裝進網兜子裏,跟剛才隊伍後與自己攀談的人招呼了一聲這才轉身,姿态做的特別足。
以至于人都走出好幾步遠了,她還能聽到身後隊伍裏認識的不認識的人的搖頭感慨,指點議論。
“小李家那後來的娃子怎麽這麽貪吃哦……”
“就是,我都看小李總來打肉,每次都打回去給那丫頭吃,聽說小李也是被她鬧怕了,自己的倆個娃兒都争不過那一個,上回那事情你們就說吓人不吓人吧……”
“說來這李敏也是怪苦命的,這年頭後媽難做啊。”
“可不是,世人都道後媽毒後媽壞,其實也不是每個後媽都如此。”
這一聲聲一句句的聽在李敏耳中,李敏心花怒放。
可見聽自家媽的話一點都沒錯,經過自己近兩t個月的隐忍,委屈,付出,也不是一點成效都沒有,雖然還是有很多腦子有坑的人堅定的站在死丫崽子那頭,可自己也不差呀,這近兩個月來的裝相也不是白付出的,看,這不是就有人站自己這一邊了麽。
不僅如此,這些日子自己最大的收獲就是老李的态度了。
前幾回老李出車回家來,起先聽了流言還生氣差點跟自己打起來,後頭自己誠心認錯保證,又聽親媽的話見對那死丫崽子噓寒問暖的,家裏氣氛融洽,外人再沒有指摘,生兒子的事情也和諧,老李就高興,啥風波都過去了,自己再适時地趁機提出家裏多了口人,死丫崽子身體差得多吃點好的補一補,家裏開銷就不夠了,老李也特別大方的大手一揮,不僅把這兩月的工資都給了自己,額外他平日裏抽煙喝酒處朋友的小金庫也給了自己好幾十。
娘的,一下子近兩百的鈔票捏手裏,這日子,若是沒有死丫崽子可真美啊!
不過她也不怕,她忍就是。
提着網兜,低垂着頭的李敏唇邊噙着笑,回家的腳步都帶着輕快。
就這樣帶着無比好的心情回到了家屬區,眼看着家屬樓要到了,李敏漸漸放緩了步伐,把裝着鋁飯盒的網兜改提為捧,不僅如此,在一腳踏入家屬樓之前,她還背着人故意伸手進網兜裏,把捧着的鋁飯盒揭開了一條縫隙,霎時間獨屬于辣椒炒肉的霸道香氣飄散出來,立刻吸引了一樓樓梯口幾戶正在走廊廚房做飯的人家關注。
“哎,劉妹子,今個你家做肉啦?我怎麽聞到一股辣椒炒肉的香味。”
被稱呼劉妹子的中年婦女哈哈就笑,“何大姐,大家都說你鼻子靈,可惜今個你可聞錯了,就我家這條件哪裏吃得起肉啊,上回吃肉還是年三十的時候呢。”
“是嗎?我不信,我明明聞到了的。”
這時候李敏正好走到了樓梯口,聽着這邊的動靜,她還故意放慢速度笑着招呼,“呀?何姐劉姐這是做飯呢?”
二人聞聲看來,下意識就要笑着點頭應,結果何姐看到李敏手裏的飯盒,她不禁一拍大腿。
“嘿,可算是找到正主啦!小李啊,你飯盒子裏是從食堂打的肉菜?”,何姐笑呵呵的,說着話,還不由朝着劉姐證明般的嘀咕,“我就說嘛,就我這鼻子怎麽可能聞錯呢?”
劉姐有些尴尬,只得呵呵的點頭附和,李敏卻佯裝不解其意,也沒看對面二人的互動,她笑吟吟的點點頭,應的利索何姐剛才的問題。
“昂,怎麽啦何姐?可是也饞肉啦?哈哈,那您可得趕緊着去食堂排隊,這會子指不定還能趕上,我手裏的可不能勻給您,家裏孩子還等着呢,我家星星身體弱,這肉是打給娃兒吃的。”
何姐被李敏這麽一打趣,沒好氣的白了李敏一眼,“行了小李,我可不敢跟孩子搶食吃,不是說孩子還等着麽,趕緊走你的。”
“哎,成,那何姐劉姐你們忙,我先上樓了。”
“去吧去吧。”
等李敏一腳踏上樓,走到連接二樓的樓梯拐口,她還聽到下頭兩人在嘀咕。
“唉,說來李敏這個後媽算是不錯的了,他李光輝再能掙錢又怎麽樣,日日不在家,家裏一攤子事情都是李敏一個婦道人家操持,老家還得照應,家裏三個小的吃喝拉撒得管着,特別是她那新來的繼女,我聽說那是見天的要吃好的穿好的,跟個火雞婆一樣誰都不能惹。”
“照我說,其實小李也算不錯了,對繼女是打不得,罵不得,還得摳自己的嘴供着吃穿,見天的買肉呢!”
這時候隔壁又有人陸續出來燒飯,人嘛,都好奇八卦的,也跟着加入二人的八卦局。
“可不是,聽說當初那娃把事情鬧的還挺大的。”
“哎哎,這事我知道,我都看到好些回了,不說小李每天都打好菜回去給那丫頭吃吧,起碼也是三五日有一回,我還聽樓上有人說啊,李敏打了好菜回去都是先緊着那丫頭先吃,吃剩了自己才動筷子,就怕那丫頭鬧。”
“就是就是,我也聽說,起先那丫頭還拿喬故意不吃呢,結果怎麽着?”
“怎麽着?”
“結果就是那小丫頭自己獨享好菜,別個都吃糠咽菜呗,那混賬小子王明跟小勝美都輪不上。”
“不會吧,真的假的?王明那樣的都搞不過?”
“怎麽是假的,你是不知道,這事情二樓可鬧的可邪乎呢,我跟你們說啊……”,一副自己很知道內幕的何姐朝着二樓的方向努努嘴,理所當然的發表自己為真相了的意見。
“上回廠裏那場大熱鬧就是那小丫頭搞出來的,好像就是李敏家裏有事忘了她吧,那丫頭就鬧到廠長書記那裏去了,你說為了一頓兩頓飯就這樣鬧騰,要是吃不上好的虧了嘴她能罷休?沒見着以前李敏多懶多厲害的一個人,在這小丫頭來後人都萎了,還不是給折騰怕了……”
“不是吧,那孩子看着挺乖的呀,不像這樣的人啊!”
“這個誰知道呢?”
“唉,其實後媽也難做。”
“對對,要是李敏真虧待自己的孩子養着繼女,那她這樣就已經是很不錯的後媽啦,沒得挑理的。”
站在樓梯拐角聽了滿耳朵的李敏越發開心,暗道自己兩個月的苦功真沒白費,上樓的腳步也越發輕盈愉快。
可她乃至依舊在議論的衆人不知道的是,外頭還有一個人把這一切都聽在耳中,記在了心裏。
離着事情鬧到廠辦,後頭以周老太出面倚老賣慘平息,事情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兩個月了。
這兩個月裏她後娘表現的出奇的不錯,她還滿以為這貨是以靜制動,或者是被老太太指點江山了,這才勉為其難的跟自己和平共處的呢?
感情這是憋着大壞,一日日的賣好都是她的隐忍,是她的故意的演戲?
好家夥,好家夥!原來人家也是利用輿論的一把好手,戲演也絲毫不比自己差。
饒是自己活了兩輩子,依舊是低估了人心,算計不過這背後有狗頭軍師的毒後娘啊,這不,在這裏等着自己呢!
今個要是不是日子到了,她混出廠子溜達去了武裝部領自己的補貼與票據,回頭又被熱情的洪爺爺留在武裝部吃了午飯,下午又溜溜達達去了縣城的百貨大樓,把自己手裏快要過期的票據都花了錢換成了東西,而後又因着要找背着人的地方放進空間,回來的就晚了。
不過也慶幸自己回來晚了,要不然她哪裏能聽到這背後針對自己的字字珠玑,把把刀鋒呢?
真是好樣的!
還好不算晚,自己走運看破後娘的險惡用心。
她不惱這些聽風就是雨,只會八卦,憑着自己的一腔猜測傳怪話的人,她只惱恨後娘手段高超,自己技不如人。
那話怎麽說來着,哦哦哦,叫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自己就是欠考慮,當初貿然動手沒有一下打死對方,眼下自己倒是反受其害。
不過沒關系,沒關系,自己得冷靜冷靜,得好好想個辦法,最好能一擊致命。
當然,把後媽趕走是不可能的,就自己那一心想要兒子的渣爹,她想趕後娘走永遠都不可能,只會是走了一個李敏又來一個張敏,王敏……永無休止。
可就算做不到,她也得把自己從那個家的泥潭裏單獨脫離出來,再不受那後娘掌控才行。
不過考慮到自己年紀小,以及眼下的社會情況,要脫離也是個難事;
而且任由這些人受後娘蒙騙指責自己也不行,她可不希望自己是那個被人背後指點的人,都說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她自認為自己還是在意的,從上輩子就在意;
如此是得好好計劃計劃才行。
趁着一樓女人們議論的正酣,李星收拾好了表情一蹦一跳的進了樓,見到那些人,不管認識不認識的,李星都乖乖巧巧的,嘴巴很甜很客氣的打招呼,這個一句嬸嬸,那個一句阿姨的,李星笑得賊甜,根本沒看對方一副被正主撞見她們說小話被抓包的讪讪表情,李星只做不知,招呼自己的,禮貌自己的,也沒等對方回應,而後又蹦蹦跳跳的上樓去了,只留下身後一群女人面面相窺。
這時候有人又嘀咕懷疑,李星看着如此懂禮貌,乖乖巧巧的小模樣,怎麽看怎麽不像t剛才大家議論的這樣,加上這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心機能有那麽深?人能有她們說的那樣惡毒?怕是不能吧?
這還是個孩子呢!
于是明智的人也就收了聲,再不加入剛才的話題,悄默聲的退場,唏噓着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然而這些跟着上樓的李星是不知道的,她呀,只知道自己要執行最後的殲滅自由計劃。
為此,李星用這兩月剛從武裝部得的補貼糖票,花了五毛錢,在廠部供銷社買了一斤外頭是白色糖霜裏頭裹着花生米的果子糖,利用這些糖果,她還特意抽時間,辨人群,背着大人,避過王小明,賄賂了廠裏大大小小的一群孩子,通過孩子們的嘴巴了解到了不少廠裏頭的秘聞八卦。
這日,申廠長家十歲的小兒子申達強,在李星五顆果子糖以及他一群所謂的小弟們的質疑下,爆出了她奶奶是縣裏婦聯主任,而且每周末都會從城裏小叔家到他們家來過周末後,李星就把行動提上了日程。
畢竟這段日子她可沒白混,也沒少聽申達強牛氣哄哄的說,他的奶奶如何如何厲害,如何如何嫉惡如仇,如何如何的獨斷專行,老太太人家當初那可是領着隊伍打過日軍機場,帶着游擊隊端過土匪老窩的女英雄!
嗯,都是打過土匪的英雄,指不定人家還認識自己外公、外婆跟媽媽呢。
這位易奶奶,千萬別怪她這個小自私鬼要借您的東風一用昂,阿門。
這天是周一,從這天晚上開始,李星就忙活了起來。
當天夜裏,二樓走廊盡頭的屋門在夜深人靜的時刻突然開了,門內摸出個黑漆漆的小身影,動作極快,悄無聲息的赤腳飄過走廊來到水房,最後停在了水房門口,一把鑽進了水房正對着的女廁所,不多時,空曠的廁所裏便傳出了幽幽怨怨的,低低的啜泣,細細的,尖尖的,斷斷續續的,飄蕩在寂靜的走廊帶起回聲,似有若無,沁人心脾、毛骨悚然。
嗚嗚嗚,嗚嗚嗚……
夜正深,人們睡的太熟,大多沒聽見,當然,也有人耳朵尖,睡眠輕,正好夜半醒來的給聽了個正着。
有那膽小的女的,當即吓的一個激靈,忙扯了扯身邊睡的打鼾的丈夫,壓低嗓子抖着音“死鬼,死鬼,你,你,你聽,外頭是不是有什麽動靜?”
正做美夢的男人被一驚一乍的妻子一拉,沒好氣的翻身背對妻子,準備來個耳不聽為敬,結果妻子害怕極了,不依不饒只想壯膽。
“哎哎你別睡啊,你聽啊,你個死鬼你仔細聽,外頭,外頭不對勁!”
被妻子磨的實在沒法子,男人只得耐着脾氣半支棱起身子,忍着困倦,打着哈欠,敷衍的支棱起耳朵聽了聽,結果半沒聽到老婆嘴裏所謂的什麽動靜,男人就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的往下一躺,“睡覺睡覺,哪有什麽聲音,你個老娘們怕不是睡糊塗了發夢魇了吧?趕緊睡覺!”
“不是的,你……”
“你什麽你,你個老娘們有完沒完,明個我可是早班,沒工夫跟你閑扯篇,睡覺睡覺。”
同樣的,這樣的情況在這小小的三層樓高的筒子樓內重複上演着,膽小的幹脆扯被蒙頭,嘴裏觀音菩薩如來佛的,抖着抖着把自己抖睡着;
膽大的,只哄老婆兒女說是夜貓子發情在叫喚,沒事;
更有那神經粗的過兒就消,完全沒在意,咕哝着翻身,砸吧砸吧嘴繼續會周公;
當然,更有如那不信鬼神的知識分子,幹脆披衣起身給家人普及分析,說這是風吹過哪裏帶出的動靜,還主動要去查看,不想被家屬一把拉住,這不是開玩笑麽?
總之,第一晚,哪怕西南這邊信鬼神,封建迷信的人多,大家也都還沒太在意這半夜三更鬧出的動靜。
可一次也就罷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那就過分了!
大家發現這時間或間隔,或者連續,自打第一晚起都會從廁所方向傳來這樣的怪聲後,樓子裏的人心開始浮動。
有那膽小害怕的甚至都不惜肉疼的花了錢票買了痰盂回家,準備夜裏就在屋裏解決,打死也不出門,更不會去廁所了。
這時候可是反對封建迷信的,雖然大多數人骨子裏信,面上卻因為政策不敢言語,更就沒人提議說要找什麽高人神婆來看一看了。
大家都這麽壓抑着,恐懼着,懷疑着,忍隐着,私下傳揚着,當然也有膽子比天大的熊貨為此打賭,大家都為此避之不及的時候,幾個年輕的熊貨準備準備來個試膽大賽,夜探一號鬧妖樓。
大賽好啊大賽妙,而且選的日子也呱呱叫!
今天可是周六,有着自己情報系統的李星在知道這個事情後,忍不住暗地裏嘿嘿的笑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