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煙雲舫是秦淮河最大也最為出名的伎坊,出了名會調教伎子。

伎坊的老鸨專門買一些五到十五歲的少女,然後根據每個人不同的特質進行調教。

清純的,博學的,妖嬈的,美豔的,放蕩的……

而雲晴無疑是她最成功的作品。

高臺之上的金籠裏,膚白勝雪的少女身上只着了一件堪堪能避體的雪白狐裘,一條雪白蓬松的狐貍尾巴鑽出金籠,耳朵上套了兩個做成狐貍耳朵的雪白耳套。

她微微側着頭,清澈無垢的狐貍眼好奇而不安地打量着臺下所有男人,稍稍一動,雪白腳踝上的金鈴珰叮鈴作響。

像是一只初入塵世的小狐貍。

等着人去調教她,占有她,從此徹底成為她的主人。

效果驚人的成功。

那些在風月場裏多年,連骨血都浸透了的男人一見到金籠裏的尤物,貪婪的眸光如同刀子一般,一寸一寸割着少女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膚,像是想要将她身上本就不多的衣裳撕碎。

臉也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各個争相競價。

雲晴并不曉得他們在做什麽,直到被人擡入一間紅彤彤的卧房裏,才明白自己的初夜被賣了一千兩黃金。

她對金錢與初夜沒什麽概念,只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恩客。

那是一個生得不錯的年輕郎君,說話也很溫柔。

她被關的八年間,除卻專門負責調教她的伎子外,從不曾接觸過外面的人或事,原本的記憶早就被侵蝕得差不多。

那郎君說了那麽多,她也只聽明白了一句話:他要納她為妾。

那一刻,被豢養了八年的少女,不知怎得想起阿娘臨死前血淋淋的情景來。

滿臉恨意的阿娘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流着淚道:“輕輕,寧為貧家妻,不為富人妾。t”

輕輕是她的小字。

她阿娘懷她時總是生病,她出生時極小。

按照她娘的話說,如同一只幼貓,輕得跟團棉花似的,給她取小字輕輕。

那是她對阿娘最深刻的記憶。

她頓時被他的那句話吓壞了,趁着他解衣裳時,窗戶縱身一躍,跳入秦淮河。

跳進去的那一刻她就後悔了。

天氣實在太寒冷,冰涼刺骨的河水如同刀子一般割着她每一寸肌膚。

她被老鸨精心養護了八年,就連腳趾甲每日都要用上等的玫瑰花油養護,何曾受過這樣的苦。

可阿娘說了,不能給人做妾。

其實當時那個處境,雲晴連活着都是未知數,母親只是心中的恨意太深,才會留下那樣一句遺言。

但是雲晴無法去深究這句話,母親死得那樣慘,一切的源頭就是給父親做妾。

妾再受寵也是奴,主母随時有發賣的權力。

父親護不住她與母親,主母就像打發牲口一樣将她們賣了。

母親慘死,她則被關在一間屋子裏八年。

這是她對于“妾”這一字最深刻的印象。

她奮力而又茫然地向前游,拼命想要逃出那條困了她八年的畫舫。

還好老鸨命人調教她時,因住在水上,順帶地教會她游泳。

這成為她保命的唯一法寶。

不多時的功夫,河面上到處都是尋她的小船,星星點點,點亮這片烏沉沉的河域,噪雜聲一片。

她知曉憑借她的體力是游不出這片河域,只好先游到其中一艘烏篷船底。

煙雲坊停在水中央,來這兒的人都是搭乘烏篷船,是以水面上漂浮着許多的烏篷船,一入夜就像是散落在水裏的星星。

她躲在其中一艘烏篷船,期待有哪一刻星辰将她帶離這片困了她八年的牢獄。

也就是在那時,雲晴第一回見到許鳳洲。

那是她見過的生得最好看的男子。

雪的膚,烏的眉。

身形修長挺拔,形容豐神如玉。

若非要挑出一絲瑕疵,那便是他略有些低垂的眼角顯出幾分陰郁孤傲來。

彼時正值寒冬臘月的天氣,外頭還在下着雪,

他披着一件墨狐大氅,靜靜地立在船頭,任由綿密的雪粉簌簌落在自己身上。

神情冷而孤寂。

雲晴一時看呆了。

有所察覺的男人居高臨下地也看見她了,彎下腰來,略帶審視地打量着她,狹長漆黑的眼眸裏蕩着粼粼的光。

跟方才那些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很不同。

陰冷淩厲,沒有半點旖旎,就像是在打量着一只瀕死的小動物。

直覺告訴雲晴,眼前的男人是個極危險的人。

可是他生得實在太漂亮了。

她一向貪圖好看,對于美貌的人或物沒有絲毫的抵抗力。

更何況,她已經快要凍僵。

于是她大着膽子向他求救。

只是他壞極了,一點兒也不向方才那個要納她為妾的男子溫柔,拿着一把匕首撥弄着她快要凍僵的手指,天然上翹的嘴角似笑非笑,慵懶而又極具危險,“我為何要救你?”

這話問住了雲晴。

眼看着抓她的人馬上就要到跟前,她情急之下只好撒了一個謊。

“我見過,妹妹!”

其實,她并不識得他的妹妹。

不過是方才躲在船底時,聽到他跟人聊到自己的妹妹,聲音裏透着幾分哀傷。

他的妹妹,大抵是他心底最重要的人。

盡管她因為太久不曾與人說話,表達上有些不太清楚,可他卻憑着短短幾個字,一把就将她從刺骨的河水裏提起來。

伴随着她腳踝金鈴铛作響的聲音,他聲音冷得刺骨,“你若是有半個字說謊,我會叫你後悔上了我的船。”

很多年後,雲晴一直在想,若是當時她沒有上許鳳洲的船,她的人生會不會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不過彼時冷得快要沒知覺的,已經遠離塵世八年之久的雲晴來說,無法辯解究竟是哪個結果更加可怕。

她甚至都聽不見他威脅的狠話,跟只八爪魚一樣纏上他結實溫暖的身體。

他聲音陰冷,“松手!”

雲晴實在太冷,哪裏聽得進去他的話,非但不肯松開,還把冰涼的臉頰埋進他溫熱的頸窩取暖。

他太暖和了,她舍不得松開。

煙雲舫的管事這時追了過來。

雲晴吓得趕緊把臉埋進他心口。

只聽那管事對他畢恭畢敬,一口一個“許二公子”。

雲晴倒是聽教導她的人常常提起“許二公子”。

說他是金陵刺史家的表公子,不僅模樣生得俊美,出手還十分闊綽。

最主要的是他來秦淮河,從來都只飲酒,不狎伎。

秦淮河的花魁們,都把能夠陪他吃上一杯酒作為談資,相互之間攀比炫耀。

她原本還想看看他,可由于體力不支暈倒在他懷裏。

再次醒來時,她已經到了一間華麗寬敞的艙房。

他正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她。

雲晴不用照鏡子都明白自己此刻有多狼狽。

她渾身濕噠噠,本就單薄的衣裳幾乎透白,緊緊地貼在身上。

一只用白狐貍毛制成的耳朵早就不知去哪兒了,那條縫在身後的,蓬松的狐貍尾巴濕噠噠地垂在地上,在花紋精致的地毯上積下一灘水漬。

她不安地扯着身上過分裸露的衣裳,左腳腳踝上的金鈴叮當作響,在這安靜的艙房裏格外刺耳。

“我,我冷,想要,沐浴。”

這是她同他說的第二句話。

他愣了一下,上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微眯着眼睛“啧”了一聲,嗤笑,“你該不會,覺得我是個好人吧?”

雲晴被關得實在太久了,對于他的話并不十分理解。

她只是想要沐浴而已,同他是不是好人,有,關系嗎?

她吸了吸鼻子,眼睫濕潤,“冷……”

過了許久,他緩緩收回手,眼神冰冷,“若是待會兒有一個字敢騙我,我會叫你知道,落在他們手裏,絕對好過落在我手裏。”言罷,吩咐人送了香湯入內。

她掃了一眼熱氣氤氲的屏風,卻沒動,濕漉漉的睫毛輕輕顫動,小聲道:“衣裳呀。”

他這回盯着她的時間更久了。

眸光銳利,就像是盯進她的肉裏。

雲晴害怕的把臉埋進手心裏,直到一件衣裳丢到她頭上。

她偷偷地掀開衣裳,恰好對上一雙狹長漆黑的眼眸。

她吓得趕緊收回來,抱着衣裳慢吞吞地入了屏風。

那天晚上,她終是沒能同他說妹妹的事兒。

他雖然非常不高興,可并未拿她怎樣,甚至讓她睡在溫暖的艙房裏。

雲晴足有八年不曾與人接觸過,一時竟覺得他好極了。

盡管他一幅恨不得掐死她的神情。

睡至半夜,雲晴被熱醒了。

她覺得自己一定病得很重,全身好像着了火,那火由內往外燒,簡直快要把她燒融。一張口,發出的聲音連她自己聽了都臉紅。

她迷迷糊糊地想起昨日午睡時,魏行首端了一碗湯給她。

魏行首曾是秦淮河上名動一時的頭牌花魁,後來毀了容,專門負責教導繼任花魁。

魏行首告訴她,明晚便是她就要被拍賣初夜。

女子早晚得經這一回,這東西吃了就沒那麽疼,行起事來也快活。

那湯香得很,她也沒有多想,就吃了個幹淨,醒來後就到了金籠裏。

她跌跌撞撞地入了內室,想要請求“許二公子”給她請個大夫瞧一瞧。才碰到他結實溫熱的身軀,心裏升起一股難言的渴望來。

她想要抱抱他!

她明知很危險,但是渴望戰勝了理智。

原本睡着的男人一把捉住她的手,嗓音低沉沙啞,“你做什麽!”

做什麽?

雲晴也不知曉。

她哽咽,“我,我吃了藥,我,我難受。”

他一時沒作聲。

黑暗中,喘息聲顯得格外地重。

可無論她怎麽纏他,他都無動于衷,甚至還兇巴巴地叫她“滾”。

魏行首不是說,這天底下沒有男人不喜歡做這種事兒。

他怎麽能那麽狠的心呢?

雲晴越想越委屈,哭得越發要緊。

就在她以為今夜會死掉時,他突然一個翻身,将她壓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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