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第 64 章

阮姝娅覺得祁珂變得怪怪的, 但仔細探究,其實應該說男子終于恢複了正常,從心懷不軌到學會了恭謹, 終于懂得将自己放在合适的位置,不再肖想他沒資格想的事情。

如果按照游戲中的術語來說, 這大概是因為祁珂的攻略路線失敗,他的線路被永久關閉了?

阮姝娅自矜的想到, 她的方法果然起了作用,她在他小時候那麽欺負他, 副本結束後,祁珂果然沒有臉再來纏着她了。想來,他應該也放棄了用與她結婚的方式來利用她, 阮姝娅仔細回憶了一下游戲中的種種,祁珂所求便是為了複仇,其餘則為權勢, 他對不起她的, 除了借妻子的身份将她視作攀登的階梯, 便是對她的結局冷眼旁觀。

結束了祁珂的個人線副本之後,阮姝娅心中的怨氣也淡的差不多了, 現在她再看到祁珂,似乎心中對他才沒有了一絲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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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阮姝娅離開墨提斯學院的第二天,出于身為聖女的職責,她上午的時候便來到了聖教廷做功課。

對平民賜福、在禮堂誦經、學習教廷的術法,阮姝娅按部就班的做了一天标準的“聖女”, 甚至在黃昏時還接受了一場告解。

這一天裏教皇的表現都怪怪的, 每次與她視線相對,眼眸都不自覺的偏開, 似乎在故意躲着她。

阮姝娅沒有刻意撩撥人,往常都是她坐在告解室中故意捉弄教皇,今日卻變成了她守在隔門後,聽着前來告解的人訴說衷腸。

聽着聽着,阮姝娅漸漸感覺出了一絲微妙來,随着男子輕柔的一言一語,奇妙的熟悉感讓她一時恍惚。

這人說的話,怎麽那麽像是曾經她為了引誘教皇而撒的慌?

她不應該在牆的這邊,而應該在牆的那邊。

隔門後的人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仍舊在用冷清的嗓音訴說着自己的隐秘情意。

“我在意着一個人,一個……我不應該在意的人。”

開場也是如此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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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冷香,像是山巅之上幹淨的雪蓮,讓t人一聞就能夠想象出“高嶺之花”的形容詞。

他遲疑了一瞬,似是羞赧,又似是難以啓齒,對她不夠信任,因而頓了半分鐘,才接着說下去。

“我第一次見她,形容狼狽,卑微至極,任何一個人看到那樣的我,都只會默然的離去。而她……救了我。”本應清冷的男子,主動折頸,甘願為情意匍匐。

阮姝娅托着腮,坐姿格外随意,半個身子趴在了形似桌面的擋板上,聽着男子對白月光的暗戀故事。

“我很清楚,她的身份,不該是我觊觎的,可我無法管束我的情感。”男子擡眸,通過那一道縫隙,能夠看到另一邊女子白皙的下颌。她大抵并不知道自己暴露出了散漫的姿态,身為聖女,卻并不将可憐告解人講述的事情放在心中。

真過分。

面對他的時候惡劣又無情,此時連聖女的本職工作都不好好做。

男子修長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點了點,嗓音愈發輕了,像是一根輕柔的羽毛飄飄零零的落下,“神甫,我能夠信任你嗎,你會保守我的秘密,至死都不令任何人有機會窺探嗎。”

他的态度是如此的虔誠,像他看不清面目的人求一個承諾。

阮姝娅正漫不經心的聽着牆後之人的話,告解室的面積不算大,因為特殊的結構,人的聲音會顯得格外空靈,像是從飄渺的雲端墜落。

“當然,這是聖教廷的應盡之責。”阮姝娅調整了一下坐姿,她的臉頰被壓出了一片淺粉色,在工作的時間終于僞裝出了一副可靠嚴謹的模樣。

她只将了幾個字,男子便聽出了她的聲音。白玉一般骨節分明的長指微折,可顯然,另一個人似乎仍舊不曾察覺到他的身份。

這個時間段,來到這個告解室,自然是他有意為之。雖然聖教廷與皇室之間的關系一向疏離,但皇室這些年來仍舊在教廷中埋下了一些釘子,至少能夠令他知曉,聖女殿下何時來到了告解室中,又進入了哪個房間。

“神甫…是女子。”男子似有些不安的低聲呢喃,他本就因要訴說出內心深處埋藏的情感而不自然,又突然知曉,他要将這樣羞恥的隐私展露在一個女子面前,便令他感覺愈發的束縛拘謹。

“在神祇的面前,人類沒有性別之分,你只需要将我當做一個石頭,一株花,一座與女神溝通的古鐘。”阮姝娅很有職業道德的寬慰。

男子銀色的眼睫低垂,他此時在她的眼中僅僅是個陌生人,可偏偏這卻是阮姝娅給予他耐心與溫柔最多的一次。他的唇角淺淺揚起一抹泛着冷意的弧度,輕聲說道,“白日時,我是高貴的令人豔羨之人,我在宴會中與她共舞,似能夠與她般配。可無人知曉,晦暗之處,我的母親忽視我,我的兄弟厭憎我,我像是被遺棄的家犬,任何人都能夠随意折辱我。”

告解室中,他們彼此看不到樣貌,因此男子能夠毫無保留的講述出在他身上所發生的難堪遭遇。

“我的情感單薄,像是一個天生無心的怪物。可在見到她後,我不知為何,想起了兒時擁有的一只貓。”男子像是回憶起了什麽,眉眼柔和下來,真真假假的陳述混合在一起,漸漸似乎連本人都分辨不清,哪些是真,哪些又是他的謊言。

“它是唯一屬于我的東西,它的身子很柔軟,可以被我輕易的抱起來樓在手臂之中,它如此的柔軟而脆弱,像是一團柔軟的雲。可它被我的兄弟掐死了,我沒能夠救它。”

阮姝娅原本還在認真聽着,在忏悔人講到那只貓時,她的神情終于有了些微的變化。這個故事,似乎有些耳熟,而男子的聲音,她仿佛也曾經在其他的地方聽到過。

“直到我遇到那個女子時,我才意識到,我似乎又一次,擁有了想要珍惜的東西。”

謊言。

騙子。

阮姝娅終于記起了這個聲音的主人——姬伽塵,帝國的皇太子。

阮姝娅一時不知該做什麽反應,人在無語到極點時是真的會笑出來。有時候惡劣的事情做多了,原來是會有報應的。就比如她曾經利用過告解室來故意讓教皇誤解她喜歡他,現在姬伽塵就有樣學樣,不知道從哪裏尋找到的法子,拐彎抹角的用同樣的方式來隐晦的向她表白心意。

這些乙游男主真是一個比一個會勾引人,見她不上鈎,就開始主動貼上來搔首弄姿。

阮姝娅記得很清楚,她做貓的時候,可不是被姬屺琅掐死的,真是為了博得她的愛戀與同情滿口謊言。

姬伽塵斟酌着語言,仔細想着,什麽樣的陳述能夠令阮姝娅發覺他的身份,又能夠讓她心軟,還不落下乘,将主動權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人人都将我當做居于高處的琉璃盞,可我幼年喪父,母親對我忽視,我不知道要如何愛人。因此…我騙了她,神甫,這就是我的罪過。”姬伽塵的視線落在那一道狹窄的縫隙處,似乎想要通過那道縫隙看清楚阮姝娅的容顏。

阮姝娅挑了挑眉,若對面此時是正常的忏悔者,她當然不會吝啬自己的安慰,但面對的是心思剖測的姬伽塵,她似乎就沒有必要保持善良了吧。

“你,騙了心愛之人什麽呢。”女子的聲音在室內響起,平淡的令人一時無法分辨出她的想法與情緒。

“……為了與她相處,我戴上了面具,假扮為卑賤的陪侍,甘願服侍她,只盼能夠與她多一些親昵的時間。”姬伽塵的聲音中流露出幾分落寞與自嘲,“我的身世令我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親近她,對她顯露出我的心意。因此,我只能用這種方式得到陪伴她的資格,即便在她的眼中,我不過是可以被随意對待的替代品、沒有自尊的玩物,我也……甘之如饴。”

“神甫,我還能夠被原諒嗎,她會願意接受這樣低劣的我嗎。”姬伽塵的表演幾乎沒有錯漏之處,比阮姝娅這個女主角還更加擅長攻略人心。

阮姝娅在墨提斯學院封閉學習了一個月,而他們上一次的見面其實并不算愉快。雖然姬伽塵的太子身份曾經“救”了阮姝娅一次,但他的心中依舊開始隐隐焦急了。

姬伽塵急迫的想要俘虜阮姝娅的愛意,于是她剛剛離開學院,他便迫不及待的為她準備了今日這一場戲劇。

他主動揭露開了自己的秘密,要将太子與青玉樓的男侍“塵”這兩個人變作同一個人。

山巅覆雪、霁月清風的太子殿下竟然甘願為她做一個沒名沒分、任人欺淩的小倌,自己為自己做替身,為愛卑微,無論任何一個女子,恐怕心髒都會忍不住為他怦然跳動。

室內一時陷入了寂靜。

姬伽塵等待着阮姝娅的回複,他并不了解女子,卻無師自通,懂得如何謀奪愛意。他自覺,任何一個人都會愛上這樣的他。

但時間像是成為了凝滞的流水,姬伽塵不知為何開始感覺到淺淡的緊張,他的手指蜷縮了起來,指骨在肌膚表面印下了青色的痕跡。

“愛一個人,與欺騙一個人原來是這樣相近的事情。”沉默了許久後,室內才響起了女子輕聲的呢喃。

她似乎只是自言自語,姬伽塵的心髒卻莫名錯漏了一拍。

“女神聽到了你的忏悔,願你的心與靈在此後都能得到平靜。” 一牆之隔,女子的聲音冷靜而疏離,按照程序說着刻板的臺詞,不曾洩露出一分一毫自己的情緒。

姬伽塵的長指松了下來,可他的胸腔內卻一時覺得空落落的。似是有些失望。

也許他期待着,聖女會為他産生更多的感情,暴露出失态,或欣喜、或惱怒、或羞澀。

但姬伽塵向來都是彬彬有禮的,一舉一動都顯露出皇太子的風度。因而男子只是起身,有禮的道謝,向阮姝娅告別,推開門,離開了告解室。

充斥在室內的冷香随着男子的離去而漸漸消散,阮姝娅坐在冷硬的凳子上,微微抿唇,雙手自然的垂落,坐姿一絲不茍。

長得好看的人總會騙人,但阮姝娅最厭惡的便是欺騙。即便是用再好聽的言語修飾,放在最不得已的情境之中,欺騙也仍然是欺騙。

下一位忏悔者久久沒有進來,阮姝娅漸漸感覺到不耐。告解室內的凳子并沒有給人做軟墊,整個聖教廷的日常設施幾乎都是這種苦行僧的風格,不願令人生出絲毫享樂懈怠的心态。

阮姝娅離開了告解t室,她原本還想去尋教皇,與他進行一些私人的“教學時間”,但在被姬伽塵一陣當傻子哄的演戲之後,她便失去了逗弄教皇的興致。

然而她不願意主動去撩撥教皇了,教皇本人卻在此時自己送了上來。

男子神情嚴肅,下颌線繃得緊緊的,哪怕戴着金玉面具都能夠感覺到他身上肅穆的氣質。

顯然,樊鵺來找她,并不是為了與她訴情腸的。

“姝娅。”與她說第一句話時,樊鵺的語氣還有些微的不自然,他躲避着阮姝娅,并非是她有什麽不好,而是他恐懼着自己對女子的反應,畏懼于他心中不再受他的操控生長出的罪孽情感。

在喚出她的名字後,教皇終于逐漸找回了平常與她相處的感覺,表情與姿态也漸漸變得平常了起來,只是聲音仍舊帶着些嚴肅,“皇室的人剛剛傳話說,皇太子在教廷內失蹤了,他出現的最後一個地方,是告解室。”

樊鵺的聲音頓了片刻,才接着說道,“他見到的人,是你。”

似乎生怕阮姝娅沒有認出來,姬伽塵可以說是實名制的提醒剛剛那個人就是他了。

“皇室懷疑是我殺了他?”阮姝娅勾起唇淺笑。

教皇微怔,似乎沒想到阮姝娅會得出一個這樣的結論。他下意識向阮姝娅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神色,探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怎麽這麽想,我知道你不會殺他,皇室想讓聖教廷幫忙尋找到皇太子,宮中懷疑綁架皇太子的人是異教團。”

最擅長與異教團打交道,與他們交戰經驗最豐富的自然便是聖教廷。古神教團掌握着一些詭秘莫測的手段,唯有聖教廷能夠破解他們的陰邪術法,皇室這樣的請求也算是合情合理。

可阮姝娅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一環也仿佛是姬伽塵刻意為她安排的劇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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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教廷有他們的追蹤方式,而阮姝娅自有她自己的方法。

阮姝娅與郁翡之間并沒有什麽直接的聯系方式,但她的身旁有邪神的小型雕像手辦,在此時它還充當了一個“對講機”的作用。

阮姝娅在離開房間前将邪.神像放在了一小碟淺淺的水中,仿佛在養着一株花一般養着它。

它的身上又裹緊了層層疊疊的繃帶,仿佛是一個不太願意展露在人前的社恐。

“喂喂喂,能夠聽到我說話嗎。”阮姝娅曲起手指敲了敲神像的小腦袋。“木乃伊繃帶”松松散散的被主人解開了一部分,小邪.神捂着額頭有些可憐兮兮的看着阮姝娅,卻又老實聽話的溝通上了郁翡。

男子的身上存在着他的觸須分.身,因此能夠通過他自己的身體作為媒介,讓阮姝娅與郁翡進行遠程通話。

在讓郁翡乖乖待在某個邪.教的秘密聯絡地點之後,阮姝娅便立刻氣勢洶洶的殺了過去。

郁翡這一日竟然還頂着一張墨提斯風紀會首席的臉,阮姝娅沒有對他客氣,她進入店面後,便冷傲的走到郁翡身前,扣住了他的脖頸将男子直接按在了牆面上。

“我之前似乎教訓過你們吧,不要未經過我的允許,背着我随意搞事情。你們又偷摸做什麽好事了,事無巨細的向我一句句坦白。”阮姝娅眼尾上揚,兇得厲害,一看就是很了不得的邪.教妖女。

郁翡神情無辜,他放松的将脊背抵在牆上,雙手伸高,深邃的眼眸像是邪魅的狐貍,“聖女殿下,我怎麽會違背你的心意做邪惡的壞事呢。你平時疏遠我,此時卻什麽都不問,上來就這樣冷漠的質問我,姝娅殿下,你總要讓我知道,我做錯了什麽事情吧。”

他一副不清楚阮姝娅為何要突然來興師問罪的神情,似乎還有些被冤枉的委屈。

“皇太子姬伽塵不是被你們在聖教廷中綁架擄走的嗎。”雖然有猜測過是否一切都是姬伽塵本人的自導自演,阮姝娅面容上仍舊沒有顯露出一分心虛,咄咄逼人的說道。

郁翡的胸腔震動了兩下,悶悶的笑意傳出來,“姝娅,雖然這件事聽起來是主教們喜歡做的事情,但這次的确不是我,我沒有做過,是別人的污蔑。”

郁翡的話聽起來實在有些奇怪,一個無惡不作的邪.教竟然有一天還會說別人污蔑了他。

但郁翡的視線格外真誠,似乎對她所說的每句話都絕無虛言。

阮姝娅松開了手,男子的皮膚本就過分蒼白,此時脖頸更是留下了一圈顯眼的紅痕。阮姝娅臉上看不出半分慚愧,理直氣壯的指使人,“既然不是你,那你還不快去找人,洗脫被人抹黑的指控?”

他們可以自己幹壞事,但不能被別人潑髒水。

郁翡輕嘆,他分明知道阮姝娅是在利用他辦自己的私事,要他為了她去救別的男人,面容上卻并未展露出絲毫不滿,“是,我的聖女殿下,如你所願。”

…………

古神教團的秘密據點在外部看上去是處于末鬼街的一家道具店。當做店員的魔偶為阮姝娅切了一些水果放在盤子中遞到了她的身前,她窩在躺椅中,一邊悠閑的翻看着最新的連載漫畫,一邊用叉子撿着小水果吃。

一個多小時後,郁翡終于風塵仆仆的回到了道具店內,進入了內側的密室,“找到人了。”

阮姝娅一時還有點不太想要去找姬伽塵,反正他一時半會應該也死不了。阮姝娅默默的想着,懶洋洋的看向郁翡,“人是誰綁走的?”

郁翡頓了片刻,将外袍褪了下來放在一旁的衣架上,“古神教團。”

阮姝娅瞪圓了眼眸,“那不還是你們抓的?”

郁翡走到女子的身旁,俯下.身,掌心按在躺椅的扶手上,“是我們。”

誰和他我們。

阮姝娅冷着臉将人推開,“那你還不快點将人救出來。”

郁翡的身姿紋絲未動,他垂眸,看向了抵在自己胸口的白皙手指,唇角微勾,“他是帝國的皇太子,與我們古神教團又有什麽關系,姝娅,是你該去救他。”

阮姝娅挑了挑眉,沒說話。

郁翡擡起手,手心輕輕攏住女子的手,“人是教團的外圍成員,但事情不是我們下令做的,這些人接觸不到內部的信息,連神祇的雕像都沒有資格觸碰。這類人,身份不明,誰都能夠利用,但也的确屬于古神教團。”

好,姬伽塵自導自演的可能性上升至百分之八十。

阮姝娅拉着祁珂的手借力站起身,“人在哪,帶我去找他。”

郁翡伸出手,掌心握住了女子的腰肢,将她半圈在懷中,“教團并不喜歡那些皇子,我這樣盡心的幫你做事,姝娅殿下是不是應該給我一些獎勵。”

阮姝娅伸出手,輕輕拍了拍男子的側臉,眼眸彎起,“你和主教們也是這樣讨賞的嗎。”

“阿翡只想對聖女殿下讨賞。”郁翡一本正經,平靜的說着不要臉的話。

“姬伽塵安然無恙,我自然會給你獎賞,若是他受了什麽傷,我會一點一點在你的身上讨回來。”阮姝娅其實根本不在意姬伽塵的安危,但她很樂于找借口折磨郁翡。

男子眼眸的色澤沉了些,手臂下意識縮緊,将人往懷裏擁入,“殿下對他人青睐至此,真令我難過。”

“先別難過,你該難過的時候還在後頭呢。”

………………………………

關押姬伽塵的地點在城西的地下,原本廢棄的下水道已經幹涸,被某些陰溝裏的小老鼠建造成了用于黑暗行動的地牢。

繞過髒污泥濘的長廊,窸窸窣窣的蟲子在地上亂糟糟的爬着,怪異的倒吊之鳥被聲響驚醒,撲閃着黝黑的翅膀向更加狹窄之處飛去。

鐵制的欄杆之後,清貴端方的皇子雙手被手铐高高的挂起,渾身的血污染髒了月華般的長袍,銀色的長發垂落在肮髒的臭水與血液之中,像是高懸的月亮墜入了泥潭。

嘈雜的聲音在長廊之中響起,喊殺聲,刀刃刺入血肉發出的聲音,肢體的碰撞聲混在一起。

被鏈條束縛住的男子微微擡起下颌,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又彎折下腰肢,身子放松下來,将體重全部壓在腕部的手铐之上。

通過重重關隘前來拯救王子的聖女殿下終于來到了一門之隔外。

阮姝娅停在原地,她的手中還拎着一把裝飾用的長劍,幾滴血液沿着霜白的劍尖滴落,在地面的污水中濺起了一圈水花。

她慢慢走進去,擡起長劍,劍尖挑起了t男子的下颌。帝國的皇太子長着一張清冷無瑕的容顏,此時臉色蒼白,淡色的唇瓣沾染了一抹艶麗的鮮血,更顯得我見猶憐。

男子緊閉着眼眸,似乎已經虛弱到陷入了昏迷,長衫破損,交錯的鞭傷錯落在溫潤白皙的身軀之上,一看就受到了殘忍的折磨。

細長的腰帶勒緊了女子細窄柔韌的腰身,阮姝娅穿着便于行動的利落裝束,長發束起,顯出了幾分俊朗英氣。

鋒銳危險的劍尖輕輕劃過男子的臉頰,阮姝娅的手必須握的很穩,若是她的指尖不小心微微顫抖,或許便會割破姬伽塵的皮膚,令他留下無法愈合的傷痕。

姬伽塵仍舊半跪在地面上,身體前傾,胸膛挺起,淩亂的長發被汗水浸濕貼在耳側,手腕被磨出了道道血痕,整個人看起來可憐極了,仿佛一株搖搖欲墜的殘花。

冰涼的劍刃沿着臉頰劃到脖頸,在男子的鎖骨處劃出了一朵紅花。

疼意刺激到了男子的神經,姬伽塵的眼睫顫了顫,終于緩慢而艱難的睜開。姬伽塵朦胧的眸子含着濕潤的水色,他像是一時看不清昏暗地牢中的人,身子向後瑟縮,帶動着鐵鏈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

過了幾秒鐘之後,他的眼眸才終于适應了光線,看清了女子的身形,“聖女……殿下。”

他似乎沒有想到阮姝娅會來救她,有些不敢置信,卻又下意識依賴的仰頭看她,仿佛只能依附于女子的垂憐。

阮姝娅擡起手中的劍,銀光落下,劈斷了吊着男子手臂的鐵鏈,皇太子像是一片花瓣般輕飄飄的落在了阮姝娅的懷中。

阮姝娅下意識的接住了懷中的人,微微蹙眉,真是的,他不知道自己有多髒嗎,都把她的衣服弄髒了。

男子的身子平時都帶着涼意,此時卻像是發了燒,泛起熱意。他渾身都失了力氣,貼在阮姝娅的懷中像是貪戀着涼意一般用臉頰蹭着她的衣服,唇中吐露出清淺的嘆息。

人類總是會對自己付出過心意的人或物投注更多的視線,姬伽塵很清楚自己的容顏是許多人都會愛慕的類型。

阮姝娅剛剛得知了他潛藏的心意,又在他如此脆弱的時刻救了他。複雜的情緒疊加在一起,很輕易便會營造出一種類似“愛情”的氛圍。

姬伽塵對自己一向狠的下心,他并不珍惜自己的身體,能夠将它作為道具。他身上的傷都是真實的,不曾僞造,他也的确很不舒服,但在他想要達成的目的之前,僅僅是這些小事都可以被忍耐。

男子的修長的手指扯住了女子的衣擺,卻輕輕的笑了起來,“沒有人在意我,無人會救我,殿下,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

阮姝娅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配合他的表演。姬伽塵表現的自己仿佛是一個小可憐,但他難道不知道因為他皇室、貴族和聖教廷亂成了什麽樣子嗎?

真實情況可不像他說的那樣沒人管他,皇城的守衛軍在霁都內四處搜尋,聖教廷內的人也在從旁輔助。不過其中的确也藏着某些心懷不軌之人,比如三皇子姬屺琅就想要借着這個機會真的把皇太子弄死。

姬伽塵像是終于安心的昏迷在了阮姝娅的懷中,然而哪怕失去了意識,他的掌心中卻仍舊死死的抓緊着阮姝娅的衣擺。似乎只有她在他的身旁,他才能夠感覺到安心。

按照英雄救美的劇本,她此時應該焦急的将人公主抱起來,然後叫來幾個醫生厲聲讓人救他,若是姬伽塵有任何事情她就令他們全部陪葬。

但阮姝娅實在抱不動長手長腳身姿高大的男人,她将人從自己的腿上推下去,偏過頭看向守在門旁的祁珂,“你過來,抱着他出去。”

祁珂在注視着姬伽塵撲到阮姝娅懷中時便已經攥緊了拳,指甲陷入肉中,猩紅的血液幾乎從掌心滴落下來。可他本人卻只是一直冷冽的板着臉,懷中抱着一把黑劍,肩膀抵在冰涼的鐵欄杆上一動未動。

像是一個忠誠的護衛,沒有主人的允許,便不會再蠢笨的擅自行動。

聽到阮姝娅的話後,祁珂才松開了手,将劍系在了腰間,走到女子的身前,他動作粗魯的拉起姬伽塵的手臂,絲毫不顧及太子身上的傷口是否會裂開。

布料被撕裂的聲音響起,阮姝娅低眸,她衣擺的一角還被攥在姬伽塵的手中,此時經過祁珂的動作,她的衣服便被扯開了一長道口子。

祁珂的臉色愈發冷冽,他抽出腰側的長劍,揮手便将那藕斷絲連的衣袍斬斷,仿佛這般就可以斬碎阮姝娅與姬伽塵之間暧昧不清的關系一般。

“姝娅小姐,抱歉,我會賠你一件更好的衣服。”祁珂低聲說道,一只手直接将姬伽塵抗在了肩上。皇太子身上的傷痕因他的動作裂開,滲出了更多的血液,面容也更加慘白了些。

沾過野男人鮮血的衣服,也不配再穿到她的身上。

————

救了皇太子,阮姝娅理所當然成為了皇室的恩人。當阮姝娅将姬伽塵送到宮中時,女皇便順勢邀請她留下,設宴答謝。

小可憐皇太子還在病榻之上躺着,宮宴之上,貴族與皇室成員們卻在以他的悲慘遭遇為借口觥籌交錯,歡歌笑語。

三皇子姬屺琅走到阮姝娅的身旁,将一杯紅色的石榴果汁遞給了她,“今天辛苦聖女殿下了,若是沒有你,兄長只怕會兇多吉少。”

男子虛假的紳士笑意無法到底眼底,他意味深長的審視着她,似乎想要看清楚,能夠令姬伽塵喜歡之人到底有什麽特殊之處。

姬屺琅分不清今日的事情是否是姬伽塵自己設計的劇目,但他的确看清了姬伽塵的心意——他的這個兄長,竟然也會愛上一個人。

姬屺琅不願意令姬伽塵的身旁有任何美好的事物,更不要說是心愛之人。姬伽塵怎麽配擁有純粹的愛意呢,姬屺琅怎麽能夠允許有人将姬伽塵拽離深淵。

在姬屺琅的眼中,姬伽塵只能夠被他踩在腳底下,他永遠只能夠做一條卑賤的狗,永遠求而不得,一無所有。

在這個游戲之中,姬屺琅就是那個最扭曲的惡毒男配。他比白淩萱這個女配更加愛搶,只要是姬伽塵擁有或者想要的東西,姬屺琅都想要奪走。

他不見得有多喜歡阮姝娅,但只要姬伽塵一直看着她、渴求她,姬屺琅就能夠屈尊降貴的接近她,費盡心機的取得她的好感。

“身為弟弟,我理應替兄長報答殿下的救命之情。”姬屺琅擁有一雙多情的眸子,若姬伽塵像是無垢的月神,姬屺琅就像是灼熱的日神。

姬屺琅向阮姝娅伸出了手,“殿下,你願意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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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救到底,阮姝娅既然已經救回了姬伽塵,就也不差再幫他治療身上的傷了。

姬伽塵身旁的宮侍找到阮姝娅,為難的低聲對她說姬伽塵在昏迷中不斷的輕喚着她的名字,他燒的愈發厲害,一直醒不過來,求她去見他一面。

阮姝娅十分懷疑這一番話是姬伽塵親口吩咐小宮侍說的,但皇太子如此可憐,連女皇與姬屺琅都沒有理由阻攔阮姝娅。

她只夠跟在宮侍的身後,離開了宴會的大殿。這條路有些熟悉,阮姝娅很快便發現,姬伽塵居住的地方與她在副本中待過的寝殿在同一個位置。

姬伽塵長大之後也沒有離開這裏更換新的宮殿,宮侍推開的殿門,帶着她走進了殿內。阮姝娅一時有些恍惚,做貓的時候視野很低,眼前的場景便顯得陌生又熟悉,姬伽塵甚至連裝飾都沒有怎麽換,似乎一切都仍舊停留在十幾年前。

走進房間時,阮姝娅一時甚至産生了某種錯覺,以為自己會看到那個蜷縮起來的小男孩。

這種錯覺很快便被打破,姬伽塵已經長大了,成年男子的身軀修長而蘊含着力量感,早已經與軟弱的兒時截然不同。

阮姝娅走到姬伽塵的身旁,當她坐在床沿上時,男子恰到好處睜開了眼眸。

“姝娅……”姬伽塵撐起了身體,又脫力的墜落下去,“抱歉,孤身體不适,失禮了。”

阮姝娅伸出手,按在了姬伽塵的肩膀處,“沒事,你就這麽躺着吧。”

姬伽塵的眼眸欲語還休的落在阮姝娅的身上,“是孤無用,才會陷入這樣的境地,還要麻煩你來救孤。”男子愧疚的說道,低落的垂眸,令人想要抹去他眉眼間的憂愁。

“嗯,你是挺沒用的,但是殿下也不用妄自菲t薄,畢竟無用的男人多了。”阮姝娅使用了聖教廷的治愈系技能,假笑着說道。

姬伽塵一時沒想到應該回答什麽,他默默換了一個話題,“孤…我今年已經二十多歲了,在皇室中,也到了迎娶妻子的年紀。女皇這段時間也對我提起過此事,可是我,并不想與一個不熟悉的女子共度一生。”

“年紀确實有些大了,的确不比年輕人能夠讨女子的歡心。殿下,你是應該着急了。”阮姝娅說着實話,就是沒有一句話是順着姬伽塵,能夠令他開心的。

姬伽塵胸膛起伏了一瞬,似乎無法隐忍一般擡起手,拉住了阮姝娅的衣袖,“孤與姝娅認識的其他男子相比,是他們更好,還是孤更好。”

仿佛是出于嫉妒心理,姬伽塵一時沒能夠維持住自己的姿态,有些失儀的詢問道。

“殿下是太子,其他人如何能與殿下比較。”阮姝娅裝傻。

姬伽塵再也不顧及是否會扯疼傷口,擡起了身子,認真的看着阮姝娅,一定要聽她回答,“我與其他人都是男子,我只想你将我也當做平常的男子,你…可喜歡我?”

“殿下是什麽意思。”阮姝娅似笑非笑,姬伽塵遲疑了片刻,手指一點點上移,輕輕覆蓋住了阮姝娅的手背,讓女子将手放在了他的心口。

“你救了我…你願意讓我,用餘生報答你嗎。”姬伽塵帶着些忐忑的說道,即便貴為太子,對喜歡的女子求愛也仍舊是緊張不安的。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換成任何一個女子,恐怕都無法說出不來吧。姬伽塵是真的很會,阮姝娅感慨,從前她真是錯過太多了。

阮姝娅彎起眼眸,她似乎是被姬伽塵感動了,哪個女子能夠受得了太子這般直白與真誠的訴說情意呢。她的唇瓣微動,好像下一刻便要欣喜的接受他的感情。

女子的神情柔和下來,柔軟的指腹輕輕貼在他的心髒上方,聲音溫柔,“殿下的心意如此珍貴,我自然是願意的,只是……”

阮姝娅似乎有些為難,唇角卻勾起,“殿下晚了一步呢,剛剛三皇子已經向我求親,我也同意與他聯姻了。”

她可惜的看向姬伽塵,“若是殿下早提起一會兒,我就不會屬于他了。”

阮姝娅不在乎在這個異世界與誰結婚,只要那個人不是男主,還能夠令男主破防,便是一個好人選。

姬伽塵明顯的怔愣,即便是冷心冷情如他都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只差一步,他所費心籌謀的婚姻便被他的敵人奪走。

在游戲中,姬屺琅自然也會想盡各種辦法與姬伽塵争搶,引誘着阮姝娅與他訂婚。但她本就因為曲司溟而不喜三皇子,又心疼在意着姬伽塵,因而每一次都會羞辱三皇子,放棄他而選擇嫁給空有身份的姬伽塵。

惡毒男配哪怕使盡手段都也無法得到女主角的愛意,而男主清清白白卻可以得到阮姝娅為他全身心的奉獻。

這樣想來,現在姬伽塵與姬屺琅的身份像是反了過來,變成了姬伽塵耍了一堆小心機,卻敵不過姬屺琅的三言兩語。

宴會上,姬屺琅神色真誠的看着阮姝娅,他并沒有使用那些情場浪子的手段欺騙她,用虛假的愛意來俘虜她,而是明明白白的對她闡述了兩人聯姻的利益關系。

女皇執意要削弱聖教廷的權利,姬屺琅與阮姝娅聯姻,阮姝娅成為姬屺琅争奪皇位的助力,姬屺琅則會助她維持教廷的榮光。他們的孩子将得到最崇高的權勢,他們将是最緊密的利益共同體。

即便姬屺琅最終無法成功,他也會給予阮姝娅他能夠給她的一切尊榮,或是徹底放她自由。

“姝娅小姐,你不會再找到另一個像我一樣俊美、溫柔、又擁有赫赫權勢的男子了。我答應你,這一生只會有你一個妻子,我所擁有的,都可以分享給你一半。我将是你最好的聯姻對象,我不僅能夠給予你想要的所有事物,還能夠做一個最善解人意的情人。”三皇子妃的身份,霁都的貴族小姐很少能夠完全不心動。

而姬屺琅本人也是一個輕易便能夠讨得女子歡心的翩翩公子,“訂婚前後,我會潔身自好,不讓任何人碰觸你未來的丈夫。我可以将你的未婚夫當做一個職業,不會有人能夠将它做的比我更好。”

阮姝娅掙脫了姬伽塵的手,站起身,神情變得疏離,“殿下,我需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夜深了,我不便再留在這裏,早些休息。”

只是差了短短的一個小時,便功虧一篑的懊惱,皇太子殿下便自己感受吧。阮姝娅從前給予了他太多的偏愛,這一次,她所選擇的人絕不會再是他了。

……………

阮姝娅離開了寝殿,姬伽塵靠在床榻上,不知為何面容上流露出了兩分茫然。

似乎命運的軌跡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他偶爾會在夜裏做夢,夢中有阮姝娅的容顏,那些夢令姬伽塵下意識認為擁有阮姝娅的愛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她會陪伴在他的身側,一世又一世,生生世世。額角泛起尖銳的疼意,姬伽塵捂着額頭,咬緊了下唇,阮姝娅本應是屬于他的,她是他編織了一個個陷阱,算計得來的人,是他親自捕獲的獵物,終生都不應該逃脫他的牢籠。

哪怕姬伽塵并不清楚,那樣的陪伴是否能夠被稱之為愛,她也不應該離開他,背叛他,而選擇了姬屺琅。

她怎麽能和姬屺琅在一起呢,分明、分明她應該是很讨厭他的呀,因為姬屺琅明明差一點就逼死了她。

姬伽塵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發現的,他荒謬的認為現在的阮姝娅應該是幼時的那只貓變幻成的人。她們之間明明應該毫不相關,也沒有什麽特別明顯的相似之處,他卻仿佛堅信不疑。

這是錯的悖論。

姬伽塵抿緊了唇,身上的傷口似乎同一時間泛起了隐痛,那一瞬短暫的慌亂與動搖很快便被他自己重新壓了下去。她與姬屺琅還沒有訂婚,何況,就算是他們已經結婚了又怎麽樣,僅僅是提前答應了姬屺琅而已,那又算得了什麽呢。

姬伽塵沒有意識到,他原本想要騙取阮姝娅喜歡的原因是想要利用她的身份坐穩位置,掌控權柄,可他此時不願意輕易放開阮姝娅,卻已經成為了他自己不知何時産生的執念。

“啧啧,太子殿下,你怎麽還是這麽廢物。”

姬伽塵偏過頭,阮姝娅離開後未關上的門旁,姬屺琅正站在燭光之下,眼睫在光影下投落了一片看不清晰的陰翳,正諷刺的看向他。

姬屺琅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夠嘲諷姬伽塵的機會,他擡起腳步走進去,輕蔑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皇太子。

“屺琅,你怎麽來了。”姬伽塵坐直了身體,輕輕抿唇。

“裝什麽,還假裝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呢?”姬屺琅站在床變邊,突然伸出手,拎起姬伽塵的手臂就直接将人拽倒在了地面上。

“唔。”姬伽塵的手肘磕碰在了地板上,他捂着自己的手臂悶哼,在姬屺琅的面前,他一直是無法反抗的。本該尊貴的皇太子,此時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卻沒有一絲掙紮抵抗。

姬屺琅居高臨下的冷冷注視着他,突然揚起嘲諷的笑意,“你還真的喜歡上教廷的聖女了?哥哥,你是不是還應該感謝我啊,畢竟一開始,是我為你創造了許多接近她的機會,這麽說來,我還算是你們的紅娘呢。”

姬屺琅笑出聲,他蹲下.身子,眸中的含義不明,“不過,她知道你就是那個卑賤的小倌嗎。你說,她會不會嫌棄你髒啊,說不定,她就是發現了你的肮髒與下.賤,才沒有選擇你,而是答應了我的求婚,決定與我在一起呢。”

姬屺琅将手按在了姬伽塵肩膀上的傷口處,原本已經要愈合的傷痕又被姬屺琅硬生生的扣開,“對了,哥哥,你要記得,她以後就是你的弟媳了,下次見面,要記得管她叫弟妹。”

姬伽塵半撐着身子,即便姬屺琅已經離開,他也維持着同一個姿勢沒有動。弟妹?銀色的長發遮掩住了男子的神情,令人無法看清他眸中的色澤,她的身份不會是弟媳,她只會是…兄嫂。

———————

姬伽塵并沒有因為阮姝娅即将與姬屺琅訂婚而放t棄他自己的計劃。

即便阮姝娅即将要與姬屺琅訂婚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霁都的上層貴族圈,即使姬伽塵現在的行為算的上是勾引弟媳,帝國的皇太子也仍舊背着姬屺琅再次偷偷接近了阮姝娅。

青玉樓。

三皇子事務繁忙,沒有時間陪着他的小未婚妻,于是曲司溟代替了他,邀請了一些狐朋狗友請阮姝娅出來玩樂。

曲司溟的神情有些別扭,他的臉色有些臭,也許心中是不開心的,可他又分不清他在不爽什麽。三皇子之前讓他與千寒雁接近阮姝娅,不就是存着與聖女親近的心思嗎,可曲司溟怎麽也沒想到,三皇子親近的目的竟然是想要令阮姝娅成為三皇子府未來的女主人。

曲司溟手中把弄着刀叉,他的力氣大,将叉子彎折下去,又重新掰直,紅色的碎發垂下來,像是一只生悶氣的獅子狗。

可以後三皇子與阮姝娅在一起了,他又算是什麽?三皇子妃的小寵物,她豢養在身旁解悶的情人?他雖然是三皇子的屬下,可他不是用來做這種事的,他生平最厭惡這些以色侍人的人,他才不要跟在皇子妃後面只知道讨她歡心!

小曲聽完了,歌舞也觀看了,夜更深了 ,他請來的陪阮姝娅玩的客人陸續離開。曲司溟別別扭扭,心中糾結,難道他還要用自己的身子來伺候她,令她開心嗎?

房門外在此時傳出了敲門聲,曲司溟站起身,又覺得自己仿佛是做賊心虛一般,于是輕咳了一聲,揚聲說道,“進來吧。”

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懷中捧着一面古琴,月白色的長衫包裹住了身上的薄肌,令他看上去顯出了幾分單薄的孱弱之風。

曲司溟微愣,他還以為會是青玉樓中的侍從。他身子僵硬,仔細在回憶中搜尋了片刻,這人,不是他找來的吧?誰讓他過來的,三皇子?不是姬屺琅圖什麽啊?

曲司溟在心中百轉千回,死活也沒能想到會是姬伽塵自作主張,主動前來自薦枕席。畢竟之前的每一次都是他們主動逼迫于姬伽塵,在他的意識之中,姬伽塵或許會恨上阮姝娅,對此感到屈辱,卻是絕無可能主動來投喂豺狼虎豹的。

在姬伽塵沉默的進入室內後,曲司溟覺得自己應該是松了一口氣,可不知為何,他卻又有些微妙的失落。

“由我來照顧姝娅小姐就好,不必擔心。”姬伽塵走到曲司溟身側,輕聲說道。

曲司溟似乎沒有了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男子遲疑了片刻,抿着唇,終究還是主動說道,“別做多餘的事情,我會等在青玉樓內,服侍好她。”

曲司溟心中有些懊惱,他這算是什麽,她的私人感情還需要他來關心嗎?即便心中這麽想着,曲司溟到底還是沒有離開,而是在旁邊又開了一間房,準備阮姝娅這裏若發生什麽意外便立刻趕過去。

桌面上的酒杯淺淺的只剩下了一點液體,阮姝娅的臉頰染上了一層淺淡的酡紅,蒙上了霧氣的眸子看向姬伽塵的方向。

青玉樓中的男侍小館向着阮姝娅的方向走了過去,他将懷中的古琴放在了桌子上,輕輕扶起了女子的手臂,“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裏難受。”

阮姝娅靜靜的看着他,乖巧的女子像是一個精致而漂亮的洋娃娃,她沒有說話,左手擡起來,指尖碰觸到了男子臉上面具的縫隙。

男子恰到好處的制止住了阮姝娅的動作,他的掌心按在自己的面具上,嗓音低沉,“我面容醜陋,會污了小姐的眼睛。”

“是嗎,有多醜。”阮姝娅輕笑。

男子的聲音停頓了片刻,仍舊沒有放下遮擋的手,“看一眼,便會厭惡的醜陋。”

阮姝娅卻不肯輕易放過他,她的指尖用力,指甲沿着縫隙在男子的臉頰上劃過一道紅痕,她不顧他的阻擋,硬生生摘下了面具。

銀色的長發散落,同色的眼眸帶着幾分悲傷的注視着阮姝娅。

清脆的磕碰聲在室內響起,阮姝娅将面具随意扔在了地面上,無瑕的白色面具摔開了一道蜿蜒的黑色裂痕。

“姬伽塵。”

“不是我。”男子下意識的說道,他向後退了半步,衣袖不經意碰到了古琴的琴弦,發出了幾聲散亂的聲音。

用皇太子的身份告白沒有用,他便另辟蹊徑,卑微的裝扮成小館的模樣想要誘惑她心軟憐惜。

阮姝娅懶得再陪他繼續演戲,她直接用力扯斷了男子的衣衫,流水一般輕薄的外袍輕輕落地,姬伽塵無力的阻攔着,卻被女子輕易的按在了古琴之上。腰帶墜落,衣襟散亂,露出了一片包紮着繃帶,尚未痊愈的傷勢。

阮姝娅冷嘲的看向那些包紮好的繃帶,“你是想要對我說,你身上的這些傷也恰好和皇太子傷在了同一位置嗎。”

姬伽塵的臉一瞬間蒼白了起來,他的眼尾微紅,難過的看着阮姝娅,就仿佛做錯事的那個人并不是他,而是阮姝娅一樣。

“我很快便要與三皇子訂婚了,太子殿下穿成這樣深夜出現在這種地方,是來勾引弟媳出軌的嗎?”阮姝娅彎折下腰肢,眉眼仍舊是冷的。

姬伽塵無力的搖着頭,一副百口莫辯的模樣,“不是這樣,我只是想要…”

“想要與我在婚前春風一度?沒有想到太子殿下會是這樣的人,如此自輕自賤,甘為第三者。”阮姝娅看上去對他沒有任何一絲憐惜,甚至是輕賤而不喜的。

事情似乎又一次超過了姬伽塵的掌控,他伸出手,仿佛想要攥緊阮姝娅,可他卻愈發覺得自己像是在握着已經斷了線的風筝。

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喜歡你,姝娅,我只是晚了一步,你為何不肯在給予我一個機會。”姬伽塵這一刻,真的想要尋求到一個答案。

“姬伽塵,你應該祈求的并不是我,是你應該想辦法如何在姬屺琅的手中得到我,我只會與有資格擁有我的人在一起。”女子柔軟的嗓音之中含着無形的引誘,零零碎碎的琴音漸漸消弭,她将姬伽塵留在了房間內,獨自離開了青玉樓。

………………

回到公爵府後,經過祁珂的房間時,他的房門沒有關,聽到女子走路的聲音,門被推開,室內的光線争先恐後的洩露在了走廊之中。

祁珂的神情在昏暗的光線下有些看不清晰,長着兩條尾巴的貓跳到了男子的肩膀上,他站在原地,沒有上前,“你是自願的嗎。”

若她并非自願與三皇子聯姻,那麽即使他付出生命,也會為了她殺死姬屺琅。

“是啊。”女子的聲音輕飄飄的,語氣中含着一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愉悅,顯然并沒有任何為難之處。

“是嗎。”祁珂低垂下眼睫,他抱緊了懷中的黑貓,讓貓吃痛的在他懷中撓了幾爪子,“我知道了。”

他像是一個被主人遺棄的玩具,停留在光影斑駁之處。

—————————————

假期的時間總是過的特別快,很快便又是回到墨提斯學院重新坐牢的時間了。

阮姝娅問了祁珂跳級的方式,在男子的口中,除了要完成各個導師出的試卷考試之外,還需要在異空間中完成一場神秘的試煉。

聽說也曾經有許多驚才豔豔的前輩試圖挑戰試煉儀式,可能夠成功的唯獨只有祁珂一個人。

在阮姝娅問祁珂試煉的內容時,男子卻罕見的遲疑了。他像是不知道要怎樣與阮姝娅描述,最終只對她說每一次試煉的內容都不同,他的方式并不适用于她。

回到宿舍的第一夜,她的窗戶便被打開,某個不良的校醫在深夜闖入了女學生的房間,将她壓在了床褥中。

“97小時32分鐘45秒沒有見到你。”許槿年結束了手表的計時,瞳眸專注的看着她,“你要和三皇子那個乳臭未幹的家夥結婚?”

阮姝娅放松的躺在枕頭上,唇角揚起,“不和他結婚,難道要和你結婚嗎?”

許槿年停頓了片刻,他似乎是在思考這個提議的可能性,片刻後像是想通了什麽,臉上的神情變得輕松了一些,“也不是不行,我本來并不需要妻子,但若我們結婚,你就有足夠的理由留在我的旁邊,一生做我的實驗品。”

許槿年從前的确不覺得婚姻有存在的價值,但現在卻覺得與阮姝娅結婚真是個再好不過的主意。

他直接拉住了阮姝娅的手腕,“走,我們現在t就去領結婚證。”

阮姝娅翻了個白眼,用力甩開了男子的手,“你想的美,我放着皇子不嫁,嫁給你這個……要什麽沒什麽的小校醫?”

許槿年輕輕扶了扶臉頰上的眼鏡,“我以為你知道,我擁有薩蒂爾拍賣行與青雲樓兩個産業,同時是星空科學研讨學會的會長。先行者的科技很能賺錢,我是其中的翹楚。與我結婚,你想要什麽,我都能夠給你。”

他動了真心,認真的思考着與阮姝娅結婚的可能性。身為丈夫,他在阮姝娅進入醫院時,有為她簽字的資格,她是他的妻子,她的身體便理所當然的屬于他,再沒有比這更名正言順的身份。

這可真是……太好了。

阮姝娅嫌棄的看着許槿年,只覺得他可真是異想天開。他所制造的那個藥物還真神奇,居然能夠令一個不知道感情是什麽的怪物升起了與人結婚的念頭。

雖然許槿年眼中的婚姻顯然與正常人的婚姻觀念不太一致。

阮姝娅的視線似有所指的隐隐落在了男子精瘦的腹部,笑意嘲諷,“我想要一個丈夫生下的孩子,你能給我嗎。”

這就是先行者最大的缺陷,是先行者男性被鄙夷瞧不起的根本原因。他們不會生孩子,無法獨自孕育生命,是遲早有一天便會滅絕的低等生物。

這是自尊心極高的許槿年絕不願意正視并接受的評論。

許槿年微怔的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腹部,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将掌心不知不覺的覆蓋在了自己的小腹處。“愛”會另一個人患得患失,還會讓一個人變得脆弱,這對于一個醫者來說,是最無用也不應該存在的情緒。

在這一刻,洶湧的自卑充斥入他的心髒。

眼眶不知不覺的蓄滿了清澈的淚水,一滴眼淚終于包裹不住,砸在了阮姝娅的鎖骨上。

他真沒用,他無法為她生一個孩子,沒有辦法用自己的身體為她孕育後代,大街上随便一個神眷者都要比他更強。他沒有辦法當她的丈夫了,怎麽辦,他該怎麽辦,應該制造出一個人造子宮嗎,是不是應該将異獸的子宮移植到自己的體內,他很擅長做這樣的手術,不會留下任何醜陋的疤痕,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許槿年摘下了自己的眼鏡,他解開了自己的衣扣,将女子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姝娅,你摸摸,軟不軟。”

阮姝娅微怔,不知道話題是怎麽樣突然轉變到這個方向的。

許槿年有一對比任何男主都要更加大的胸,科研人員缺乏鍛煉,因此他的胸軟綿綿的,肌肉并不明顯,放松下來時,簡直比女子看起來更加好揉。

“你說,懷孕之後,這裏會不會出奶,姝娅,聽說,漲奶的時候會腫的厲害,很不舒服。”許槿年蹙着眉,仿佛他此時便受苦于胸部的腫脹,難為的覺得它變得太大了,粗粝的衣服一磨就又癢又疼,走路的時候會痛苦的彎下腰,平時的上衣尺寸變小穿不下,連扣子都無法扣好,于是迫切又羞窘的要尋找人求助,求着人來幫幫他。

“姝娅,我這麽難過,身為孩子的母親,你不會忍心看着我受苦吧。”許槿年的長指輕輕放在女子的後頸處,他低下.身子,“幫幫我吧,姝娅。”

這一刻,仿佛在許槿年的腹部真的已經孕育了一個小生命,而孩子的父親此時淚眼漣漣的找到她,只為了讓她稍微幫他緩解一下痛苦。

該是多無情的人才會在此時拒絕他。

好孩子都是不忍心做這種事的。

沒有什麽味道,帶着一些涼意,她蹙起眉,覺得受到了欺騙,于是手上有些暴虐的用了力氣,引得許槿年咬着唇可憐兮兮的嘆息,明明如此辛苦卻得不到溫柔的諒解,反而是被更加厲害的欺負了。

原來心中的郁氣該能夠通過這種方式緩解,阮姝娅将人推開之後,只覺得她似乎能夠原諒一切了。

許槿年的胸膛上遍布着錯落的紅痕與牙印,有的還帶上了一點血絲。男子臉色酡紅,像是喝醉了酒,他一時不敢穿上衣服,只是用含着水的眸子幽怨的看着阮姝娅,“這是寶寶的地方,你怎麽能這麽過分。”

阮姝娅終于忍不住拿起床褥上的枕頭砸了過去,什麽寶寶,哪裏有寶寶,他是不是角色扮演上瘾了!

在她扔出了那個枕頭之後,原本安靜待在桌面上的神像突然動了動。游蛇一般的觸須在空中肆無忌憚的飛舞,将許槿年的手腳綁了起來,在他尚未做出有效的抵抗反應時,打開了窗戶,直接将人從窗戶處丢了出去。

欸?

阮姝娅支起身子,下意識想要下床去看看許槿年有沒有被摔死。

她坐在床沿上,未能起身,眼眸看向了重新變成乖寶寶的神像。

她伸出手,将神像捧在了手中,“怎麽回事,你剛剛突然做什麽?”

神像乖乖的坐在了她的手心之中,“你打他,我趕他走。”

是因為她用枕頭打了許槿年,所以邪.神以為她對他有敵意,于是直接将人扔了出去?

阮姝娅帶着些懷疑的看着小小的神像,用手指輕輕扒拉了兩下,“真的?”

神像用小小的手一點點重新理順着身上纏繞的繃帶,聞言抿了抿唇,頓了片刻才說道,“我不喜歡你們剛剛做的事,不喜歡他,不想讓他留在這裏。”

邪.神用着一張屬于阮姝娅哥哥的臉說着這種話,一時令阮姝娅沒有辦法對他升起一點氣,甚至不知為何生出了一點微妙的心虛。

算了,一個男主而已,扔就扔了。阮姝娅十分雙标的想到,摸了摸神像的腦袋,一點都沒有批評它,将它重新放在了桌面上。

她托着腮,看着保持站立姿态的神像,淡淡的想着,她是不是應該買一個娃用的小床,下次把它放在床上睡?

……………………………

許槿年自然沒死,從樓上摔死這種死法也太辱男主了。

他擡起頭,看着那面打開的窗戶,眸中閃爍着深沉的光澤,剛剛那個…是邪.神的力量?力量的源頭似乎是那個不起眼的神像。探究欲令許槿年忍不住想要重新爬回女子的宿舍內,将那個神像偷出來認真研究一番,然而胸前隐隐的疼意卻令他不由漸漸打消了心中的想法。

今日不宜繼續行動,明天再說吧。

許槿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他重建了實驗室,但一時半會還無法達到之前的規模。每次看到現在的實驗室他也會忍不住嘆息,但沒有辦法,誰讓他“愛”着阮姝娅呢,他總是舍不得怪罪她的。

在阮姝娅離開墨提斯學院時,許槿年不知自己為何會産生那樣焦慮的感覺,像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沉下心來。這個藥劑對他的影響似乎太過強烈了,可每次當他試圖注射解藥時,卻又會感覺到一股奇異的不舍。

似乎他更加沒有辦法接受失去這種情感,每當他想要舍棄時,都會感覺到另一種極致的痛苦。

真是奇異,愛竟然是這樣奇妙的情感。

他耽誤了幾日的時間,實驗進程都被推後了,今天既然看到了阮姝娅,他也應該繼續進行自己的實驗了。

許槿年整理好了實驗工具,剛想要繼續進行研究時,手指突然一頓。原本将心髒充斥的沒有一絲縫隙的情緒突然像是潮水一般褪去,裝着水的器皿露了一個口子,他沒有任何補救的方式,只能夠眼睜睜的等待它的逝去。

藥效結束了,殘留的藥物在他的體內代謝了出去,這一場虛假的“愛意”結束了。許槿年終于回憶起了自己都做了什麽蠢事。

他偏過頭,看了看他此時的這個簡陋的實驗室。在他最落魄的時候,他都不曾失去它,而現在,那些珍貴的實驗數據與成果卻因為一個他沒有放在眼中的女子毀掉了。

許槿年的唇角漸漸勾勒出一抹冷笑,她騙了他,背棄了承諾,不僅沒有如約成為他的實驗品,反而反複的戲耍于他。

許槿年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愈是憤怒,他便顯得愈發冷靜。他應該讓她付出代價,她要清楚愚弄他的後果。在他這樣想着的時候,胸前突然一疼,隐秘的位置火辣辣的,讓他的臉色一時有些扭曲。

她怎麽能!

原本忍耐着沒有洩露出醜陋姿态的許槿年忍不住揮t落了桌面的實驗用具,玻璃碎片四濺,拉扯的動作令潛藏的不适更加明顯,也讓許槿年的臉更黑了些。

阮姝娅。

許槿年将女子的名字咬在唇齒中,似乎想要隔空将她撕咬成一片又一片。

—————————————

上課是一個學生最不願意做的事情。

不,應該說是一個壞學生最不願意做的事情。

而當課堂的老師又不斷的讓你回答問題時,就顯得更加令人讨厭了。

一堂課結束,無人的走廊之中,一條白皙的手臂一把将穿着校醫裝束的男子拉入了男廁所之中。

“許槿年,你今天怎麽回事。”阮姝娅氣勢洶洶的将年長的男子按在了牆面上,表情很兇的質問道。

許槿年垂眸,神情冷淡,“你是在質問我嗎。”

阮姝娅的眼眸游曳在男子的眉眼處,幾秒後,她便漸漸收回了手,向後退了半步,語氣微冷,“藥劑失效了。”

陳述句,陷入愛情之中的蠢男人和正常的男人實在太好分辨,阮姝娅甚至沒有懷疑是許槿年在和她鬧脾氣。

許槿年薄唇輕抿,“嗯。”

阮姝娅臉上外露的情緒漸漸淡了下去,她感覺有點厭倦,既然藥失效了,她也沒必要再在這裏與他說話了。

阮姝娅幹脆的轉過身,似乎對他沒有一絲留戀的便要離開,比許槿年看起來還要更加冷漠。

“你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解釋嗎。”身後的聲音似是帶着些惡意。

“對不起,我是故意的,下次還敢。”女子懶洋洋的聲音漸漸遠去,許槿年停留在原地,分明許槿年并沒有變過,但阮姝娅對他的态度卻似乎有了截然不同的反差。

以許槿年的性格,他應該令阮姝娅學會後悔,讓她再也不敢對他放肆,可不知為何,他的心中卻升起了淺淺的不舒服。

幾日中,阮姝娅與許槿年保持了一個彼此互不理會的平衡關系,許槿年辭去了代課教師的身份,重新做回了他的校醫。他對教書育人沒有任何興趣,之前會做這種事,只是因為那個愚蠢的他體內的藥物作祟。

這天晚上阮姝娅的宿舍中又進入了一個不速之客,只是這一次并不是許槿年,而是一條蠢人魚。

它趁着阮姝娅睡着時悄悄想要卷走她,卻驚動了房間中的邪.神雕像,她的床被兩個人不小心打塌了。狡猾的幕後之人使用了道具禁锢住了邪.神的能力,将被迷暈失去了意識的阮姝娅卷出了宿舍。

當她再次醒來時,便發現自己躺在了許槿年的單人床上。

她還以為自己會直接躺上實驗臺呢。

男子此時正陰森森的站在她的床旁,見她醒來,唇角勾起了一個生硬的弧度,“醒了。”

“不問問我将你帶到這裏,想要對你做些什麽嗎。”

“想讓我成為你的實驗體,或者想殺了我,反正就是這些吧。”總不是為了迷jian她,生下她的孩子的,阮姝娅平靜的說道,隐隐不耐。

許槿年沉默不語,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把手術刀,男子走到了她的身前,像是在看着一條待解剖的魚,思考着應該由哪裏下手比較好。

“這裏放置了能夠屏蔽掉你們這些神眷者一切能力的器具,不止是異能,異教團那些術法,你現在也沒有辦法使用出來。”許槿年淡淡的說着,他仔細的看着阮姝娅,試圖辨別她此時的情緒。半響後,許槿年的臉上流露出了幾分迷惑,“你不害怕嗎,現在,你應該向我求饒。”

的确如許槿年所說,游戲界面此時都是灰色的,解禁倒計時甚至還有半個小時,不愧是先行者之中的先驅會長。

但是阮姝娅此時實在有些懶得搭理他,當許槿年被藥物影響時,她還能通過“愛情”折磨他、報複他,對待這個冷心冷情的許槿年,她又有什麽好說的。

女子默然不語的姿态令許槿年的眉蹙的更緊,他很清楚似乎有哪裏不對。不該是這樣,阮姝娅對他的态度不應該是這樣漠視,她應該恐慌、卑微、惶恐的求他。而不是如同此時……她甚至不願意看他,不願同他說話。

為什麽,因為他解開了藥劑,不再“愛”她,于是她自知無法再動搖他的心意,以為他沒有可能放過她,于是心灰意冷了嗎。

許槿年很願意看到獵物掙紮的模樣,那會令他感覺到開心,似乎自己擁有了掌控她的能力。

于是他湊近她,緩緩在她的身旁蹲下.身,握住女子的肩膀将她轉過來,令她只能看向自己。他寬容的對阮姝娅說,只要她服軟,令他開心,他或許會慈悲的放過她。

纖薄的手術刀威脅般的貼在女子的臉頰上,許槿年帶着幾分偏執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阮姝娅只覺得莫名其妙,這個人最近變态的指數是不是愈發嚴重了?她信他才怪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許槿年是個怎樣的怪物,她傻了才會将他的鬼話當真。

若是前幾日,許槿年這樣對待她,她早就要驕矜的與他鬧起脾氣,只怕此時已經張開唇咬住他的手,就像是那天一樣,将他咬到出血……

模糊的畫面在腦海之中一閃而逝,許槿年的耳根驀地發紅,他拿刀的手一抖,便在女子的側臉留下了一小道細窄的血痕。

他一愣,醫者握刀的手怎麽能不穩,他下意識探出手想要抹幹淨那一抹血漬。阮姝娅還沒有意識到她受傷了,從上次開了痛覺屏蔽之後,她似乎就忘記了關閉,于是阮姝娅還沒有當一回事,甚至想要直接在許槿年的床上睡一覺。

許槿年縮回了手,他不喜歡阮姝娅的反應,卻小心的将手術刀收了回來,只按住了女子的手臂,更近的靠近她,“和我說話,就因為我的藥劑失效了,你便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了?”

阮姝娅終于忍不住煩躁,“我與你本就沒有什麽關系。”

“沒有關系…不是聖女殿下說救命之恩要以命相許嗎,殿下忘記了,前幾日你還戀戀不舍的咬着我不放,将我咬出血了都嘗的津津有味。”

阮姝娅克制不住的紅了臉頰,只覺得這個人好不要臉,“我咬的又不是你,和你有什麽關系。”

“不是我?”許槿年的神情愈發冷冽,他扣住了阮姝娅的手腕,硬生生将女子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按,“你自己碰碰,牙印是不是在我的身上。”

他仿佛變成了一個冷血動物,成為了那條黏膩陰冷的鲛人。

阮姝娅在許槿年的胸前打了一巴掌。

許槿年似乎也被這一巴掌打清醒了。

男子踉跄的後退了一步,手術刀從他的手中落到地面上。他像是無法接受自己剛剛的想法,明明此時是最好的懲罰報複阮姝娅的時刻,他卻徑直推開了門,離開了卧室。

神經。

阮姝娅翻了個白眼,不知道許槿年又在發什麽瘋。

她裹緊了旁邊的被子,轉了個身,安穩的閉上眼眸睡着了。

而此時的實驗室中,許槿年卻遠不如阮姝娅那樣冷靜。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不理解他怎麽會丢掉自己的刀。許槿年看向了被關在水箱之中的那條蠢魚,魚在焦急的擺動着尾巴,哪怕鱗片掉落,藍色的魚尾被打的血肉模糊,它仍舊想要掙脫束縛,想要去見阮姝娅。

不過是一條被注射了藥劑的魚,它能懂什麽人類的感情。

都是假的。

從頭至尾,許槿年都只是他自己,難不成,阮姝娅以為那個陷入蠢笨“愛情”的許槿年就是什麽好人嗎。

他明明應該已經重新得到了理智與冷靜,可不知為何,他的狀态卻仿佛比前幾日更加差了。

他想要恢複正常,他應該盡快恢複正常。

許槿年将那只魚弄了出來,将它擺在了新的實驗臺上,這個實驗臺原本是他為阮姝娅準備的。在他的想法中,今日他應該愉快的将女子細致的拆解,檢查,他将徹底了解她的結構,探知到她的隐秘,他将完全掌控她的一切。

若她能夠取悅他,令他在她的身上探知到足夠令他滿意的知識與答案,他或許會留下她的性命,寬恕她對他的戲弄與冒犯。

可現在,躺在臺面上的人卻是一條魚。許槿年更像是在洩憤,那種莫名的憤怒直到他看清了那顆與人類沒有什麽差異的心髒時才終于消散。

愛着一個人的心,是紅色的嗎。

既然他的藥效已經消散了,這條魚體內的t藥物應該也消失的差不多了。許槿年打開了放置藥劑的冷凍盒,将其中的一支藥劑拿了出來。

當初許槿年并沒有制作出太多的愛情藥劑,他原本對它并不怎麽感興趣,自然也并不需要它。可當他被藥效操縱的時候,卻可笑的又按照從前的配方配置出了好幾只新的藥劑。

那時他是怎麽想的呢,哦,他想的是,雖然阮姝娅的性格惡劣,還并不愛他,但他并不想失去那種令他背叛原則,颠覆自我,讓他整個人活過來的情感。

在藥劑失效前,許槿年還想要繼續注射,永遠保存下來這份愛意。許槿年的骨子中本就帶着幾分瘋癫,因此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只是一具被藥物操控的傀儡。

可因為之前并沒有人.體.實驗數據,僅僅以鲛人為對照組,許槿年算錯了注射藥劑的日期。它提前失效了,他恢複了正常,許槿年不會再主動重蹈覆轍。

許槿年走到了鲛人身前,他擡起手臂,想要直接将藥劑注射在那顆luo露的心髒上。

他自然是殘忍的。

反正鲛人的身體素質很強,大抵不會死去。即便死了,又能夠如何呢。

針尖似乎只隔着幾厘米便要刺入了那顆心髒,許槿年的手卻突兀的停在了半空。

他看着右手中的那管藥劑,腦海中漸漸升起了一個荒謬的念頭。

他想要将針尖落入自己的肌膚之內,他想要那泛着涼意的藥液融合入他的血液之中,他想要重新變成……那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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