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這世界接受不同的個體, 有些人始終膽怯,有些人生來嚣張。
丘姈兒顯然是後者,而湯婕就是前者。
從進入群體生活的那一刻起, 她似乎就被标記成了某種特殊人群。
可以随意開玩笑的,不會發脾氣的, 任人欺負的人。
其中的原因只有一個, 她待人和善, 不争不搶, 恐懼人群,也不會拒絕任何人的要求。
有人以此為樂, 認為将自己的快樂建立在這種人的身上是理所應當。
如果在對她做出過分行為的那刻,她沒有開口說不, 那這個行為就是可以發生的。
因此, 湯婕從小就是被拿來取悅衆人的對象。
小學時被剪短的半根馬尾, 初中的時候校服裏被灌滿的鋼筆墨水,高中時被摁在游泳池幾乎快要窒息的那個瞬間。
都成了她越發變得膽怯的理由。
可到了大學以後,突然有人願意為她撐腰。
“IRIS。”湯婕的口中吐出了這樣一個名字。
“鳶尾?”駱诽皺了皺眉, 他很少聽見這個花名。
“她們都這樣叫他, 他拯救了很多人, 包括我。”湯婕的雙手緊緊握緊,表情越發的虔誠, “大家原本已經要死了, 是他給了我們第二次生命。”
蘇漫雪和駱诽對視了一眼沒說話,蘇漫雪轉頭,看見湯婕的手腕內側似乎紋了一個紋身, 是一朵鳶尾花。
“他幫你們做了什麽?”她輕聲引導着,莫名覺得這個IRIS很重要, 對方的行事風格和所謂的原則都和之前的梅花幾乎沒什麽差別。
“他幫我們處罰了那些霸淩者,如果沒有他,我們根本不會鼓起勇氣去寫那樣的信。”湯婕的眼裏有了光,她的聲音似乎不受控制地激動,在提到那個所謂的首領,“是他給了我們勇氣。”
“那封信也是他讓你去送的嗎?”蘇漫雪輕輕握住了湯婕的手。
“不是,但他似乎知道我缺錢,他和我說...如果遇到困難,他會為我指引方向。”湯婕看向蘇漫雪真誠無比,“他是真心在幫我,我從來沒找到過這麽輕松的工作。”
IRIS在網上招募了一群人,他們都對自己當前的生活感到不滿,大多數都是像湯婕一樣,自身權益受到侵害的人。
他用溫柔的語言引導他們重塑自我,讓他們了解到自己的善良,宣揚施暴者的惡,這種惡是不能用善回報的。
他在一點一點引導他們,用自己的雙手反擊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
蘇漫雪在湯婕的手機裏發現了IRIS的聯系方式,他們靠群聊溝通,t每天他們都會在群裏訴說自己遇到的煩惱,IRIS就會在某個時間如天神般降臨,為他們解決煩惱。
解決方式各式各樣,比如假扮成黃新蕊的樣子去吓丘姈兒,召集所有人給丘姈兒發匿名恐吓信。
蘇漫雪懷疑,那個在樹林裏傷害丘姈兒的人就是這個IRIS。
因為丘姈兒去樹林的那天夜裏,IRIS在群裏發了一條消息,是丘姈兒被綁在樹林裏昏迷的照片。
他在群裏配了一句話,“罪孽之人終将得到審判。”
他是他們所有人之中信奉的神,在這個物質生活極為豐富的今天,依舊有一群人虔誠地信奉着另一個人,将他視為拯救自己的一切。
而恐怖的地方在于,他們認為這種信奉理所應當。
湯婕确實不知道被約去樹林的丘姈兒會發生什麽,而丘姈兒過去也确實作出了傷害她的行為。
她的賬號被警方收納,成為引誘IRIS的工具。
原本她是拒絕的,可她确實做錯了事,需要花費些東西去彌補。
如果她完全不配合,任何所謂的天神都無法拯救她。
因為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天神,有的只有善于利用和控制人心的怪物。
群聊的群主并未綁定身份信息,也查不到具體所在的ip地址。
警方秘密調查了群聊裏發言頻率中等看起來中毒不太深的網友,所得到的答案都是。
他們從未見過IRIS的真容。
不過倒是查到了IRIS過去可能插手的一些案件,大多都是各個城市的自殺案,自殺者都是曾經欺淩過群成員的霸淩者。
他們還專門聯系了當地的公安局找到當時的卷宗,所有證據都指向那些人是自殺的。
只是他們死亡的照片都被發布到了群裏,配文也永遠是那一句,“罪孽之人終将得到審判。”
這些信奉IRIS的人大多數都會在自己身上紋上鳶尾花的圖案,這預示着她們第二次新生。
而IRIS的存在,其實僅僅只有一年的時間。
梅花每三年殺一個人,2019年,他失手了,對方并沒有被殺死,而是被救下送進了精神病院。
而下一個第三年,2022年,梅花徹底消失了。
IRIS出現在網絡上,開始用救世的方式懲罰每一個霸淩者。
可能梅花不是消失了,他化身成了另一個名字,找到了屬于自己新的使命。
時間仿佛過得很快,丘擇的确沒有其他舉動,他和駱诽處于雙向暴露的情況下,似乎都在打算靜觀其變。
而除夕卻已經悄無聲息的來臨。
姜子平沒有去國外和家人一起過年,他的心裏有太多解不開的謎團,只想抓緊時間找到更多的線索。
蘇家燈火通明,牆上貼滿了象征着新年到來的貼紙,牆頂處還挂了不少燈籠。
蘇晴和蘇漫雪因為左右不對稱吵的不可開交,常華萍端着一堆水果從廚房走出來,給了她們倆的屁股一人一巴掌。
“大過年的,吵什麽吵!有事都像我一樣溫聲細語的說!”常華萍扯着嗓子對着踩着凳子的兩人大喊,“都小心着點,別摔下來!”
兩姐妹對視一眼笑了,常女士似乎對自己說話的音量永遠沒有概念。
常華萍突然想到什麽,将蘇漫雪拉到一邊,“漫雪,小诽那孩子今年過年回家了沒?”
“沒有吧,昨天晚上他還在警局和姜子平加班呢,沒聽說他要去哪兒。”蘇漫雪說完,才想起來她和駱诽認識了這麽久,甚至還沒有問過駱诽是哪兒的人。
想着,她給駱诽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半天,都顯示無人接聽。
太不正常了。
駱诽自從辦案以來,電話從來都沒靜音過,以他對于案件的認真程度,幾乎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及時的情報。
盡管除夕夜也不會例外。
她打開運動排行查看步數,找了半天都沒找到駱诽,直到滑到最後,看見駱诽今天走了0步。
蘇漫雪皺了皺眉,不是她太相信女人的直覺,而是今天的駱诽實在太不正常。
就算他有事沒有聯系自己,也不至于一步都沒走過。
她随手拿起一旁的外套,朝着廚房忙活的常華萍大喊了一嗓子。“媽,我出去一趟!”
常華萍拿着鏟子跑出來想大聲質問她大過年的要去哪兒,卻發現蘇漫雪的身影早已不在。
“姐給駱诽打了個電話,沒人接,她就出去了。”蘇晴眼睛倒是賊,直接做了個閱讀理解。
常華萍的表情變了,眼裏勾着笑,“這孩子,也不知道給小诽帶點水果。”
她用圍裙擦了擦手,拿出手機,“我得告訴她一會兒把小诽帶回來吃團圓飯。”
蘇漫雪打車到了別墅門口,別墅裏沒有一點燈光和聲響,一點都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她輸入密碼開了門,熟練地換了拖鞋打開燈,大廳裏還是整潔一片,垃圾桶裏沒有垃圾,地板上沒有一點灰塵。
“駱诽?”蘇漫雪朝着三樓喊了一下,沒人回應。
她邁步上樓,三樓的房間緊閉,她徑直走進駱诽卧室的方向,推開門,房間裏漆黑一片,她又輕聲叫了兩聲,房間裏似乎發出了一絲響聲。
蘇漫雪打開燈,床上空無一人,而響聲卻真實的存在。
聲音的來源是斜前方的衣櫃。
她深吸了一口氣,拉開櫃門,駱诽蜷縮在衣櫃裏,随着倚靠處的消失,整個人的身體從衣櫃裏栽了出來。
原本白皙的臉上現在變得潮紅一片,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掉落下來。
“駱诽!”蘇漫雪驚呼了一聲,彎腰扶起已經昏迷的駱诽,她輕輕将手伸向他的額頭,滾燙的肌膚傳遞到她的指尖,像是燒紅的烙鐵。
喂了他退燒藥,駱诽的燒終于快要褪去,蘇漫雪本想出去打電話給常華萍報個平安,轉身的瞬間手卻被駱诽拉住。
她轉過頭,看見駱诽依然緊閉雙眼,輕聲呢喃着,“媽媽,別走。”
她記得,她媽媽在他七歲那年離開了。
但他從未說過離開的原因是什麽。
無論怎麽樣,都一定在他幼小的心靈裏造成了嚴重的傷害。
她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常華萍老了,離開她了,她将用怎麽樣的心情面對沒有媽媽的人生。
蘇漫雪輕輕拍着駱诽的手背,聲音溫柔,“別怕,我在呢。”
片刻後,駱诽的手輕輕松開,蘇漫雪轉身準備出門,擡起頭看見剛剛那個開了一半的衣櫃。
她走過去,打算将衣櫃關上,卻看見地上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有些潮濕的汗珠。
應該是剛剛駱诽攥濕的。
蘇漫雪撿起照片,用衣袖輕輕擦了兩下,翻轉過來,一家三口的合照映入眼底。
那是駱诽小時候和父母的合照。
蘇漫雪皺了皺眉,看着照片裏的人越發的熟悉。
突然,駱诽的臉同當年那個葬禮上嚎啕大哭的小男孩融為一體。
而另一邊那個穿着警服面容嚴肅的男人,分明是姜子平的師傅——江競钊。
“漫漫。”駱诽虛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蘇漫雪回頭,看見站在自己身後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