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離開

離開

晨曦初明, 長長的街道附上一層厚厚的雪花,溫翎提着行囊踩在雪中發出咯吱的響聲。她站在高門之下,靜靜看着朱紅門匾上題着裴府二字, 無聲嘆氣後才慢慢踱步至側門而入。

她站在府中, 兩個不同的方向, 一條是去往滿一院的,而另一條是去往滿江院的。

溫翎略微思考了一瞬,下定決心般,提步去往滿江院的方向。

滿江院的人手不比滿一院多,不過也是井然有序。整個年關裴洛寧基本都在府內, 翹兒也将一切事宜打理妥帖。

溫翎一來便瞧見崔姑姑與翹兒相攜從院門口出來,二人有說有笑看起來和睦極了。

崔姑姑是武安侯府的老人,武安侯念在裴府沒有個管事的人, 特将她派來打理事務。

“喲,這不是二郎君身邊的溫翎姑娘麽,是二郎君有什麽吩咐麽?”翹兒略微驚訝了一下。

對她翹兒還是有些印象的, 剛入府時還來滿江院幫過忙,不知為何被二郎君看上。據說在滿一院還頗為得臉,連群姑姑都要退讓一二。

“崔姑姑, 翹兒姐姐好, 奴婢托阿父的命有些事要找節帥,不知節帥是否方便?”

崔姑姑拍了拍翹兒的手:“回禮一事就按照大郎君的意思辦吧,我就先回去了。”

送走崔姑姑後, 翹兒才把溫翎迎進來:“節帥這幾日應付底下官員的節禮忙得很, 今兒才算得空, 你且先等等,我替你通傳一聲。”

“勞煩翹兒姐姐了。”

裴洛寧身着簡裝在院中練武, 比一人還高的大刀舞得沙沙作響,表情輕松自得,不過一會身上便略起了些薄汗。

翹兒見狀上前遞上汗巾:“大郎君,滿一院的溫翎求見。”

裴洛寧擦擦額角的汗,略微出神:“她來尋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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翹兒搖搖頭:“說是溫夫子有事相托。”

裴洛寧将長刀放回:“那便讓她進來吧。”

溫翎一走進內院,才發覺這裏與滿一院截然不同,儉樸得多。

“奴婢拜見節帥大人。”溫翎福身行禮。

裴洛寧:“不必多禮,在府中你喚我一聲大郎君便是。”

溫翎言笑晏晏:“遵命,大郎君。”

“聽聞溫夫子有事相告,不知他是遇上了什麽麻煩?”

溫翎雙手交疊在身前,儀态優美,微微擡頭,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無事,只不過阿父想起與大郎君博弈時的暢快,以及聽聞大郎君對奴婢的照顧,特讓奴婢來答謝一二。”

裴洛寧笑道:“我的棋藝不及夫子萬分之一,夫子真是擡舉了。”

溫翎拿出一本棋譜遞給裴洛寧:“阿父說了,大郎君您是武将,卻有棋藝的天賦。若是按照這本棋譜加以練習,遲早有一日能勢如破竹。”

裴洛寧含笑收下,棋場如戰場,與溫栉對弈時這種感覺猶盛。他的棋藝一般,是在戰場之上阿父所傳授,棋法之中難免帶着幾分殺氣。

而溫栉居然以柔克剛,将殺氣騰騰的戰局化為繞指柔,他被溫栉在棋局上殺得片甲不留。

只是沒想到溫栉居然聰慧至此,僅僅靠着一場棋局,便窺探出他內心的真正想法。

“那便多謝溫夫子,待我學藝精進後,定然會再次拜訪與他讨教一二。”

溫翎颔首應是:“大郎君天資聰慧,能打敗阿父恐怕也是指日可待。”

裴洛寧打趣笑着:“你這丫頭,居然一點也不維護你的父親。”

“看後生可畏,也是我阿父的心願。”溫翎恭敬中帶着t一分調侃,禮貌中又帶着一絲得罪,分寸拿捏得剛好,惹得裴洛寧心情愉悅。

裴洛寧穿好外衫,見溫翎還站在原處,于是道:“溫夫子的心意我已經收到,你先回滿一院吧。”

“其實……”溫翎稍稍一頓,“二郎君讓我來滿江院伺候。”

裴莳琅今日與施璟和一行人去郊外賞雪,瑩白的披風随着他的步伐輕輕搖擺。郎君的臉上仍是興致缺缺。

“施璟和這小子越發有敗家子的德行了,居然直接在郊外建了一座雅居。只為了冬日能帶着姑娘們去看雪賞梅,真想看看那施家家主是何表情。”

醉山迎上前将他的披風解下:“施郎君家底雄厚,不說一座雅居,就算是在郊外建一座四進四出的宅院也是使得的。”

“怎麽瞧着你對施家格外向往,要不我與他說說情,你去施家當小厮,總比在我身邊有出息吧。”

醉山面對他的調侃,呵呵一樂:“那成,二郎君可把這事放心上了。”

裴莳琅作勢要打他,晚棠端着茶水入了門:“二郎君您別與醉山玩笑了,他啊,沒了您可都活不下去,怎麽可能去施府。”

裴莳琅收回了手,輕拍他的臉,喝了口晚棠送來的茶。

晨薇在此刻入了門:“奴婢見過二郎君。”

裴莳琅眉心微蹙:“群姑姑有何要事?”

晨薇腼腆垂下腦袋:“聽聞二郎君将溫翎遣去了滿江院,身邊少了人伺候,特讓奴婢來侍奉二郎君。”

裴莳琅将茶碗重重放下,一旁的晚棠皆是不可思議:“你胡說什麽呢。”

晨薇不屑看她一眼:“溫翎今日一早回府就去了滿江院,後就再無出來。滿江院的人都說,是溫翎親口說是二郎君派她去伺候大郎君的。”

醉山和晚棠對視,皆是不敢去看裴莳琅的臉色,惶恐之中也是感嘆溫翎的膽子未免太大了些,竟敢假傳二郎君口令。

“是,是本郎君吩咐的。”

醉山二人皆是不可思議呆愣原地,只見小郎君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動作緩慢優雅,絲毫不顯詫異。

“不過,本郎君身邊已有晚棠伺候,暫且用不着這麽多人,你還是回去與群姑姑說一聲,讓她老人家不必費心了。”

晨薇臉色變了變,還想說些什麽,待見到裴莳琅陰沉沉的臉色,想說的盡數堵在喉嚨裏,半晌才發出一聲:“是。”

晨薇走後,屋內氣氛變得低沉,連醉山都不敢上前問一句此事真假,更不用說晚棠了。

“你們這般站着作甚?各自忙去吧。”

醉山見他無恙,不敢多留帶着晚棠退出了房門。

晚棠用手肘撞了撞他:“二郎君是什麽意思,溫翎犯了什麽錯要把她趕走。”

醉山還能不清楚裏頭的貓膩麽,哪是二郎君趕走的溫翎,分明是溫翎恃寵生嬌自個走的。

“你覺得二郎君對溫翎如何?”

晚棠不解他為何這麽問,但還是老實回答:“二郎君對身邊自然不用說,對溫翎自然也是好的。”

醉山怒吼一聲:“就是!”

晚棠吓了一跳,又聽他壓低了嗓子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了,大郎君就這般招人喜歡麽,非得腆着臉往人家身邊湊。二郎君哪裏比不得大郎君了。”

晚棠聽得稀裏糊塗,不過還是猜測了其中一二。

“你是說,溫翎心悅的是……”

夜裏,裴莳琅又出了門,他只帶着溯洄去往煙雨樓。今日寒蟬姑娘不獻舞,下人見到裴莳琅,還是十分有眼力見的将他帶到寒蟬屋中。

屋中蒸汽熏陶,熱氣氤氲。寒蟬姑娘所住所用皆是上品。那老鸨居然直接在她屋中挖了一座水池,水源接通後院,有燒水的婆子将熱水源源不斷灌入池水。

使得咱們這位花魁娘子,在淩冽的冬日,也能足不出戶的在屋中泡熱水澡。

裴莳琅在外屋坐下,自顧自喝着美酒。裏頭傳來潺潺水聲,還有美人的吟唱。

“你倒是悠閑,怎麽魌閣一次下手不成功便放棄了,他們竟也舍得如此美貌的公子夫人?”

寒蟬的說話聲夾雜着水聲傳來,聽不出一絲的緊張:“那又如何,該來的又跑不掉。傳言那彧公子天人之姿,或許嫁給他,我下半輩子再也不用抛頭露面了。”

裴莳琅輕晃酒杯:“看來是我多管閑事,倒是毀了姑娘一樁好婚事。”

“二郎君不必過于愧疚,我向來喜歡水到渠成,天讓你毀了此事,定然有他的道理。”

裴莳琅放下酒杯:“最近雪衛前往臨京,倒是給我帶回一個故事,本郎君覺着甚是有趣,不知寒蟬姑娘是否有興趣一聽。”

身後的水池傳來美人輕聲呢喃:“願聞其詳。”

“聽聞臨京在二十多年前曾經出過一個名妓,她名聲在外依然遺世獨立滿腹才華,就連先皇都視她為紅顏知己。每日求着她贖身的王孫貴胄幾乎遍布臨京。”

“就是這樣的奇女子,居然瞞過了衆人,偷偷懷了孕。”

裏頭安靜得聽不到一絲水聲,裴莳琅繼續道:“誰也不知孩子父親是何人,只知道她生下孩子之後便離開了臨京,了無音訊。”

“而我所知,她所愛之人,乃是北祁人。她所生的孩子,身上也流着北祁一半的血。”

一道出水聲,打斷了裴莳琅的話,寒蟬随意套上衣裙便走了出來,發絲帶着潮氣,眼底含着殺氣。

“我不許你污蔑我的娘親,也不準你污蔑我的血統。”

裴莳琅嗤嗤一笑:“花魁與敵國勾結,先皇失落至極,利用她引出在臨京的北祁人,趕盡殺絕。你的父親也死在那場屠殺之下,花魁給先皇下毒後帶着你逃離,又害怕南淵皇族後人追殺,勒令你不許回臨京。你便只能委屈在這西河,尋找一個人?”

寒蟬再也無法維持表面平靜:“閉嘴,根本不是這樣的。”

裴莳琅靜靜看她失态的模樣。

“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裴莳琅擡眸對上她的目光:“你已經對我了如指掌,我總不能坐以待斃,任憑你與魌閣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間。”

寒蟬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你……”

裴莳琅晃動着酒杯道:“我信你不是魌閣之人,也不會與他們勾結。但是你想利用我挑起兩方争鬥,總需要給我一個理由。”

“裴莳琅,你比我想象的,聰明不知一星半點。”

江湖上已經出現傳聞,撫危樓的赤缇曾出入過裴府。所以裴洛寧是少主的消息不胫而走,連寒蟬也是這麽認為的。

畢竟誰也不會懷疑,一個纨绔無腦的二世祖,會是撫危樓下一任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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