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來煎人壽
來煎人壽
大呲花這幾日在飛鸾宮裏玩瘋了。
心一野, 家都不想回,累的小扇從早到晚都在四處找它。
姜芙圓卻覺得郁郁寡歡,出于對睡覺就發夢魇的恐懼, 她索性夜裏不睡了, 于是把自己熬的沒精打采,到哪兒都打瞌睡。
小扇覺得這樣不行, 再這麽熬下去,郡主的身子就要垮了,幹脆白日裏逼着郡主補眠, 誰知道陰差陽錯, 叫她發現了白天睡覺不會做夢的訣竅。
今日是她來紫微城的第九天, 也是不見李玄都的第七天。
姜芙圓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不喜歡我, 為什麽又要娶我?”姜芙圓坐在飛鸾宮裏的花圃裏, 對着一張石桌撐着頭說, “紫微城裏沒有集市, 不走親戚, 晚春了, 也沒人陪着賞花……”
仆随主樣,小盞陪着她一起撐着頭, 應聲道:“奴婢也想不通, 這世上還有不喜歡您的嗎?在雲中,過路的花貓黃狗都要過來蹭一蹭您的裙角。”
“那天在仁壽宮,我和他吵架來着。他說要我去學習一下怎麽稱呼自己, 怎麽稱呼他。我該怎麽稱呼他呢?阿娘喚阿爹金魚,高興的時候喊夫君, 生氣的時候喊他一塊爛姜,還給阿爹起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外號。好像在陛下面前不能這樣, 這樣就是禁忌,就是十惡不赦。”
“那您就別把他當夫君,權當他是您的上司、是生殺予奪的暴君,您在飛鸾宮安生度日,他在大業殿理他的朝政,兩不相幹,逍遙自在。”
“那我為什麽要嫁人呢?就在雲中過日子不好嗎?阿娘還說要我做一個好皇後,輔佐陛下,看來她要失望了。”姜芙圓有些失落地說,“可怎麽好,我還是喜歡他。”
小盞回憶了一下陛下的長相氣質,有些抱歉地說道,“老不見陛下,奴婢都快要忘記他的長相了。奴婢還記得,在關市的時候,大雪封路,他給您吃西極石蜜糖,二公子搶走之後,陛下可是把一整罐糖都給了您呢!”
是啊那時候陛下待她很溫柔,為什麽進了宮卻變了呢?
姜芙圓的心裏就掀起了不甘心的波瀾:明明為她拔過箭,救過自己性命,是天定下的姻緣,怎能因了一些小事就彼此疏離呢?
她還是氣不過,一拍桌子站起來,“我去大業殿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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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盞想把郡主勸住,卻聽宮門外有內侍通傳,說是阮中官來了。
阮春帶了一托盤的荔枝來,見了皇後娘娘先行了禮,之後就把荔枝放在了石桌上。
“……川南合江進貢的湧木葉荔枝,今年川南熱的早,荔枝先熟,頭一茬結的果便進獻給天家了——您嘗嘗,陛下可是叫小底第一個就給您送來。”
姜芙圓有些意料之外的驚喜。
“大婚第二日,我同他吵架,還以為從此不見面了呢?阮中官,果真是陛下要你送過來的?”
“千真萬确。歷來貢品都是要進獻給帝後,您是中宮皇後,不給您送來,給誰送來?”
阮春望着皇後殿下的面龐,看到她眼下隐約的兩團烏清,偏她還笑語盈盈,一點也看不出愁苦的樣子,少不得心裏為皇後殿下難過。
他勸皇後,“身為中宮,您往後的事可多着呢,每日裏作養身體,好好歇息,比什麽都重要。”
姜芙圓撿了一顆剝好的荔枝吃,香甜可口,心情變得很好。
“……我的确睡的不好。阮中官,陛下是遇上什麽難題了麽?以至于每日裏忙個不停。前些日子我和他在仁壽宮裏吵架,也許叫他生氣了,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他就不來見我了。”
“殿下啊,您是陛下親自從雲中娶回來的皇後,古往今來頭一份,陛下怎麽會跟您置氣呢?近來朝政冗雜,陛下分不開身也是有的。”
阮春的心有些慌,想着臨來時下了朝,陛下回寝宮的腳步匆匆,難免為陛下感到難堪。
姜芙圓見阮春面上有些急色,便叫人去送他,“阮中官,午間我叫雲中的孃孃蒸馍馍,到時候你來吃啊?”
阮春便擺着手走了。
雲中來的小郡主,還是一團孩子氣,還不知道做了皇後該做些什麽呢。
因為這盤荔枝,姜芙圓一整日的心情都很好,到了晚間的時候,她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去大業殿t一趟。
阿娘說,夫妻沒有隔夜的仇。那日陛下疑心她向聖人告狀,兩人才劍拔弩張,這都過了好幾天了,她都消氣了,陛下也該翻篇了吧?
臨出宮的時候,小盞驚喜地發現,花圃裏的胡楊木冒出了小小的楊絮絮,吹一吹,飛的滿天都是。
“殿下您看,胡楊木活了啊。”
姜芙圓摸摸胡楊木的枝幹,鼓勵它好好長,接着便往大業殿去了。
此時夜深風靜,李玄都在大業殿中批閱奏折,正看到枯燥無味的時候,梅織雨來了。
男女之間若是□□上有了幹系,彼此相看的眼睛、圍繞在周身的氣場都不一樣。
從前梅織雨有如寒冬枝上梅,清麗不敢亵渎,如今的梅織雨,額發梳了上去,漏出了光潔的額頭,一整個人都變得光彩照人,平添幾分韻致。
這五日來,她與陛下日夜相依,愛不夠似的,好像要把前些年守身如玉的日子賺回來,以至于李玄都視朝時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他尚能克己,看見梅織雨一來,便笑着逗她:“你又來?”
“陛下是煩我了?”梅織雨拿帕子掩口笑,順勢坐到了李玄都的膝上,雙手就還上了他的脖頸,“從前我同玄郎總怄氣,一件很小的事掰扯來掰扯去,我在家裏哭,你在大業殿裏氣,真後悔啊,早些同你歡好,也不必掉那麽多的冤枉眼淚。”
誰說不是呢,如今她偶爾同玄郎怄氣,玄郎只要把她抱到床上,萬般怨言就在水乳交融裏消散了。
光亮亮的大業殿裏,做這樣親昵的動作,有些令李玄郎不自然,他拍了拍梅織雨的背,要她下去。
“朕還有奏疏要批,你回去等朕。”
梅織雨哪裏肯依,拱在李玄都的懷裏不肯走,李玄都無奈,寵溺地在她的額心印下一吻,叫人多熄幾盞燈。
梅織雨心滿意足地啄了啄李玄都的唇,眨着眼睛問他,“皇後入宮有些日子了,玄郎就打算一直不同她圓房?”
“這不是你要求的?你前陣子尋死覓活地叫朕發毒誓,保證不碰她,今日又裝什麽好人?”李玄都笑,“妖妃。”
梅織雨對妖妃二字十分介意,只是眼前人是天子,是令她實現畢生夢想的人,将将拿捏住,又怎能把他推走?
“她畢竟是皇後,是陛下的妻子。”
梅織雨說寫幾個字的時候,心裏的酸澀之氣一個勁兒地向上翻湧,眼睛裏便充盈了一層淚水。
“朕的妻子只有一個,那便是你。”李玄都看到了她楚楚的眼神,少不得沉默下去,“你知道朕的心。”
情郎的保證叫梅織雨感動落淚,不由分說吻了上去,正吻得難舍難分時,卻聽有內侍高唱:皇後殿下駕到。
這一聲尖利的通傳,簡直像黑夜裏的哨聲,饒是尊貴如天子,聽到之後,下意識地推開了梅織雨。
梅織雨萬沒料到會被玄郎推開,而原因則是因為那個她看不上的皇後,一時間頭腦發昏,怒氣上臉。
李玄都叫梅織雨先回雲臺殿,“朕一時回去。”然而卻來不及了,殿門口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李玄都覺得贊贊再走也來不及了,正打算坦然面對,卻見贊贊忽然矮身下去,鑽進了龍案下的桌洞裏。
李玄都正愕然,他的皇後已然走了進來。
她從黑暗裏踏進來,踏進昏昏的光色裏,像月亮落進了靜谧的海,面龐上有溫柔的顏色。
不知哪裏湧上來的情緒,在對上她那雙皎潔雙目時,李玄都有一個瞬間,覺得有些羞慚。
但很快這股羞慚的感覺就消失了,随之而來的是自以為被窺視的憤怒。
“皇後因何而來?”李玄都拉開龍椅坐下來,以雙腿擋住了桌洞裏的贊贊。
姜芙圓在飛鸾宮坐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有勇氣到這裏來,卻被他這一句冷言冷語勸退了。
她攥了攥垂在手心裏的衣袖,想了想,還是要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
“陛下是生我的氣麽?氣我不知道怎麽稱呼陛下、稱呼自己?還是以為我向聖人告狀?陛下說給我聽聽?只要真是我的錯,我給陛下賠不是?”
李玄都覺得她很可笑。
“跟你生氣,犯不上。在意一個人才會有各種情緒,反之則泰然處之。皇後,你覺得朕像生氣的樣子嗎?”
“為什麽要這樣待我?”姜芙圓覺得自己有些受傷,聲音也沒了底氣,“陛下迎娶皇後,就是為了當擺設的嗎?”
李玄都漠然道,“什麽時候皇後才能明白,紫微城裏,皇後就是最大的擺設。”
姜芙圓鼻子一酸,眼淚就要從眼睛裏流出來,好在她忍住了,又問道,“付出那麽多的代價,就是要娶我回紫微城當擺設?”
“不要以為只有你,朕也是擺設。”李玄都擡起眼皮看姜芙圓,忽然說了句真心話,可惜他還要繼續說的時候,膝上的瀾袍忽然被掀開,桌下那個妖妃摸索來去,爬進了他的雙腿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