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精神域過度防衛症,遂徊第一次知道自己患有這個病,是18歲,在他的向導老師急診搶救室門前,算是一個別開生面的成年禮物。

右腿粉碎性骨折,肋骨斷了四根,骨頭碎片刺穿了肺,落下終身殘疾。

如果不是老師的哨兵來得及時,幾乎以命相搏,遂徊會在失去理智的狂亂期中将老師虐殺致死。

他是一個卑鄙的騙子,是一個隐匿在黑暗中的窺伺者,用不懷好意的眼神垂涎着不屬于他的東西,但他确實沒有對應帙說過謊。

15歲以前,他一個人活在山野叢林之間,對自己的身份、來歷一無所知,厭惡任何能出聲的生物,和其他人類唯一的接觸就是下山賣柴換雞蛋吃;

15歲之後,他被新上任的城主強行從山裏逮了下來,勉強有了名字,以及知曉了他的性別。

他是一名哨兵,總是神出鬼沒跟在他身邊的那條蛇也不是什麽山神鬼怪,而是他的精神體,他終日頭痛也找到了原因,他精神域太混亂了。

只是即便知道原因,遂徊也得不到治療,因為周圍根本沒有和他契合的向導。

當‘城主’這個稱謂出現的時候,就已經足以證明遂徊所處的地方到底有多麽偏遠落後,很難想象主席和城主這兩個感覺相差兩個世紀的稱謂,會同時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偏遠城邦裏常駐的特種人等級基本都在D級及以下,幾乎和普通人無異,無法給予遂徊任何幫助,也就是在這種時候,遂徊的向導老師出現了。

一名來自首都的A級支教,懷揣着熱情與理想,即使當時的遂徊野得像一頭小狼,衣衫淩亂,連話也說不清楚,成天鬧着回山裏當猴子,他也從不吝啬表達善意,給予溫暖。

遂徊很喜歡這名向導老師,更喜歡和他待在一起,因為只有在對方身上,他才能感知到一點點城主跟他對着白紙黑字的課本說了三年的向導素。

原來這就是向導素。

他喜歡向導素,能減輕他終日的頭疼和焦躁,讓他能有短暫的好眠,能讓他感受到僻靜以外的快樂。

搶救室外,醫生護士來來往往,燈亮了又滅,而遂徊仍舊站在角落裏,沉默而孤獨。

Advertisement

城主說這件事不怪遂徊,就像沒有人會責怪精神病為什麽會發病,也沒有人會去責怪精神域過度防衛症哨兵會在精神梳理中突然發狂,更不會有人指責狂亂期的哨兵傷害了試圖繼續安撫他的向導。

但遂徊看得出來老師的哨兵很恨他,恨到想讓他死。哨兵瞪視遂徊的眼神仿佛在說,一個從首都而來的天之驕子,命比你們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要金貴,憑什麽被他施以援手的人害得終生殘疾?

所以自那天之後,遂徊就再也沒出現過這名老師的面前。

他重新回到了山上,想和他的蛇從此以後相依為命,再也不和人類相處。

……當然,這個計劃成型還不過10個小時,遂徊就又被城主強行用武力扭下了山,城主連打帶踹,遂徊連滾帶爬,然後被關在了城主那個四處漏風漏雨的家裏。

似乎是猶不解氣,打完了城主還讓遂徊幫忙謄寫三十份明天城邦聯合會議上要用的‘首都教育改革幫扶計劃書’,以作懲戒。

遂徊聽着雨聲寫了一整夜,謄寫結束之後,城主也正好裹着晨曦滿身水氣地回到家,從懷裏扔給他一袋子幹燥的止疼藥,讓他疼了就吃一粒,不疼就不吃,疼得厲害就多吃一粒,等吃完了再問他要。

在那之後,遂徊也陸續聞到過其他向導身上的向導素,數目不多,并且大部分都很淺淡,他沒有靠近,甚至還特意繞着走,因為城主告訴他,氣味越淡代表着契合度越低,而他需要一名契合度極高的向導,一名向導素氣味濃郁到足以讓他瘋狂的向導,才有可能對抗他的精神域過度防衛症。

“多瘋狂?”遂徊問城主。

當時他在收拾去首都求學要用到的行李,然後就發現他要帶上的東西少得可憐,城主沒工夫關心他吃穿,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麽。

“要多瘋狂有多瘋狂。”城主躺在他的藤椅上,在場院裏曬太陽,“就你一聞到他的向導素,就恨不得扒在他申上把他全申添一遍,然後對着他的腺體就是吭哧一頓亂咬,喝他的血,舔他的汗,剝下他的酷子吃他的——”

遂徊覺得這很變态。

“哨兵都這麽變态的,而且是等級越高的哨兵越變态,黑暗哨兵更是變态中的變态。”城主一副過來人的口吻,“他們對向導素的需求過于旺盛,旺盛到只能日漸變态。”

遂徊認為城主說的不對。

等到了首都,入了學,遂徊還是覺得城主說的不對。

——程度太輕了,真正的哨兵比城主形容的還要變态。

遂徊甚至還沒有聞到那名向導的向導素,就已經開始瘋狂了。

他站在人群之中,仰視着高臺上侃侃而談的向導,心想原來有人的眼睫毛都是白色的,淡色的唇一開一合,擡起眼,露出槿紫色的瞳孔,精神體融合态不經意間顯露,瞳孔轉為矩形,一對彎曲的羊角自長發中生長而出。

一周之後,遂徊聞到了這名向導的味道。

在他痛得發抖,一點一點挪到抽屜前面掰止疼藥吃的時候,向導主動敲響了他宿舍的門,馥郁的向導素從縫隙中飄散,肆無忌憚地侵略屬于遂徊的私人領域,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卻不是朝他說話,而是在和朋友低聲交談。

真讨厭。

遂徊心想。

想把他殺了,然後吃掉。

腿骨埋在山裏,頭骨放在枕邊,肋骨做一個項鏈,挂在胸前日夜佩戴。

遂徊緩了很久,等到痛意過去了才緩緩挪去開門,他近距離看到了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睛,自然也就沒有錯過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厭煩。

向導的眼神和老師哨兵的眼神在某一瞬間重合,遂徊直勾勾地和他對視,心想:

我果然還是應該殺了這個人。

“應帙。”

……

遂徊突然放棄他的僞裝倒是不出應帙意外,但對方口中帶着恨意的話卻令他不是很理解。

不過應帙也不需要過多的問些什麽,在第一句喜歡講出口之後,哨兵的話就自然而然地多了起來。

“你不是想知道我瞞了你什麽事嗎,現在你知道了,開心嗎?”遂徊上前一步,拉長的身影攏住坐在床邊的向導,他的眼底是貪婪與兇狠,“我為什麽就不能喜歡你?我很喜歡你,也喜歡你很久了。被我這樣的人喜歡,很惡心是嗎?一想到會被我這種哨兵觊觎,全身就止不住的起雞皮疙瘩,對麽?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但那又怎麽樣呢?你沒辦法的,誰讓你要出現,誰讓你偏要遇到我,你逃不掉的。

甚至就連神明都站在我這邊,你看,我們交換了身體,這種離奇的事情都會發生在我們身上,不是其他任何人,偏偏就是你和我,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意味着我會有很多不切實際的幻想,幻想我們是不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幻想這是不是出自神的授意,是祂要你注定和我糾纏,注定會被我污染。

我已經盡力了,盡力不去打擾你,盡量的遠離你,盡我所能不去傷害你,但是,但是你竟然是攻擊型向導,又和我有驚人的契合度,你可以馴服我,你可以控制我,你不會被我傷害,還可以做到我想要的一切。

我甚至會幻想你就是我命定那名的向導。

我真的沒辦法不喜歡你,應帙。”

遂徊深吸了一口氣,垂下眸,沒有看應帙的反應,只是盡量放柔了語氣,像他慣會僞裝的那樣:

“我确實下作,應帙,但你要知道,我的這具身體離不開你的向導素,我們分開的後果你也清楚,所以,只要我們靈魂互換的情況存在一天,你就不可能離開我……

就當作是一筆交易好了,我會一直一直像之前那樣聽話,配合你,标記你,而你不要試圖遠離我,不要躲着我,你可以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我們就這樣佯裝相安無事……”

“答應我,好嗎?”

說完最後的五個字,遂徊便不再開口了,安靜地等待審判。

應帙也陷入了沉默,他似乎非常震驚,同時也在快速消化着遂徊話語中的信息量。

過了許久許久,他才勉強整理好了頭緒,半眯起眼睛,似乎是被氣笑了,竟然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地問:“……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

遂徊思索他到底應該委婉地說:‘我在和你做一筆互利共贏的交易,你得到配合,我得到你’,還是直接說‘我在威脅你,你但凡拒絕我,我就停止給你提供向導素,即使這是你本人的向導素,但我不要臉’。

“你是在——”應帙擡起雙眸,瞳孔放大睜圓,擠占眼白的位置,微微凸出,就像是一只兔子的眼睛,“和我表白嗎?”

遂徊一怔,他似乎從未意識到這個答案,心跳瞬間過速,臉也飛快地漲紅起來。

“還是別的什麽?”應帙瞥他一眼,冷冷地說,“我聽不明白。”

看着遂徊的表情回饋,他收起了笑,口吻越發漠然,“喜歡我,然後呢?你剛才講了那麽多,目的是什麽?只是想通知我一聲,還是打算以此展開追求?”

應帙此刻的反應和遂徊想象中的樣子大相徑庭,沒有厭惡,沒有憤怒,更沒有他認為最好的委曲求全,這讓遂徊有些慌亂,詭異的失控感漫上心頭。

上一秒還氣勢洶洶的他頓時态度溫和怯怯了起來,小聲道:“如果可以追求你的話,我當然還是想争取一下的。”

“可以追求我?什麽叫可以追求我?誰來規定的這個可不可以,我說你不可以追我,你就不追求了?”

應帙不明白這些哨兵的腦回路究竟是怎麽長的,最關鍵的是,從遂徊歇斯底裏說出的那麽多話中聽來,靈魂互換和變異精神體這兩件事,好像真的和他毫不相幹?

這人的腦子裏根本就想過這些事,對霸占他的身體更是不感興趣。

這名哨兵唯一觊觎的,竟然是他應帙本人??

太離譜了,這讓他這個想太多的人頓時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遂徊态度更軟了,輕輕地說,“就算你親自說不可以,我或許也還是會暗戳戳地追。”

“你打算怎麽追我?”應帙覺得很可笑,“威脅,恐吓,發瘋?”

遂徊:“……”

遂徊:“我……”

“喜歡我,就老老實實地取悅我,讨好我,展示你的優點,對我好,讓我開心,而不是別在這兒說一大段不知所雲的廢話。”應帙冷淡涼薄地說,“還有,什麽叫被你這樣的人喜歡很惡心,這都是誰跟你灌輸的理念?”

作者有話說:

小遂(發完一通b瘋打算開始強制愛

小帙(皺眉取出紙筆開始寫教育論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