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嘎吱嘎吱
第07章 嘎吱嘎吱
阿賽亞一瞬不瞬地看着紀喬，耳朵無力地垂向兩邊，大爪爪扒拉住他的衣袖，眼裏充滿了不可置信：“沒別的了嗎？”
“沒啦！”紀喬脫下外套抖抖。
“那、那就算了，反正也不好吃。”
阿賽亞滿心憋屈，話已經說出去了，舌頭像是打了結，無意義地哼哼兩聲，灰溜溜地邁着小短腿跳回了紙箱團好。
他緊貼着紙箱的一側，看着就像快溢出來的虎皮蛋糕，紀喬沒忍住，蹲下往他背毛上呼嚕兩把。
很紮實的手感，紀喬覺得新奇，多摸了幾下，光腦忽然彈出了一道光屏。
“嗯？”
紀喬點開細看，不禁輕笑。
被摸得正爽的虎崽頓時不高興了，仰着身子翻開肚皮，卻見青年眉眼帶笑地回複消息。
阿賽亞楞楞的，他來了兩天還是頭一次見到對方露出這麽柔和松懈的姿态，歪頭含住爪爪，一邊砸吧一邊盯着青年瞧。
噫，怪好看的。
托比：【哈喽！哥你的生意怎麽樣？最近小鎮發生了好多事，把爺爺都忙壞了！再過幾天就要開荒了，一切都很順利，我的鼻子很靈，一定會幫你找到璞穗的，等我好消息吧！】
紀喬仿佛能從滿是感嘆號的文字裏看見那只快樂小金毛蹦跶的身影。
他把近況告訴了托比，并讓他囑咐迪倫先生別太勞累。
不知不覺同托比聊了好一會兒，身後冷不丁地傳來阿賽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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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的家人嗎？”
虎崽把下巴墊在紙箱邊緣，幹巴巴地問道。
紀喬想了想，很認真地點頭：“嗯，家人。”
“哦……”
阿賽亞把腦袋縮回去，重新團好恢複成小吐司的模樣。
接下來的時間，阿賽亞都在睡覺，到了晚上，紀喬躺在床上準備入睡，聽見黑暗中傳來巨大的一聲——
“咕……”
阿賽亞掩耳盜鈴般用爪子按住耳朵，黃黑交錯的尾巴往肚皮處使勁戳戳，擡起腦袋緊張得東張西望，無比慶幸沒有人能在黑暗中看見他的窘迫。
可惡，真沒出息，只是餓一天怎麽可以叫出聲！
他生怕紀喬嘲笑他死鴨子嘴硬之類的話，刻意地發出咕嚕咕嚕的呼嚕聲，表示自己已經睡熟了哦。
過了半晌，阿賽亞沒聽見動靜，剛從羞恥中緩和過來，頭頂傳來一聲略顯無奈的聲音提醒道——
“廚房有普通的營養液。”
阿賽亞頭頂的耳朵動了動，往廚房的方向瞄了一眼，又飛快收回眼神，繼續抱頭強迫自己入睡。
那麽難吃的食物，說不吃就不吃！
紀喬見他沒有要吃的意思，心裏感慨好倔強的虎崽少爺，蓋上被子醞釀睡意。
明天還要早起，他得抓緊時間休息才行。
夜裏又下起了雨，急促密集地砸在窗臺，四濺的水花模糊了半透明的玻璃窗，就像用一層層的雨幕将狹小的房間與世界隔絕。
屋裏的濕冷與沉悶讓床上的青年在睡夢中微微蹙眉。
他不喜歡這樣的天氣，地板會竄出難聞的腥味，家裏破舊的屋頂會漏水，滴滴答答地打落在小木盆裏，偶爾飛濺的水珠也會弄濕他地鋪的被褥。
“吱呀——”
櫥櫃打開又關上，是奶奶在拿米熬粥了吧……不，不對，奶奶不在了，是他記錯了……
他眩暈地盯着發黃的牆壁，牆皮因為潮濕開始起泡，簌簌掉落砸在臉上，厚重的粉塵将口鼻堵住。
紀喬像是溺水般呼吸困難，然而牆皮越掉越多，最後整塊天花板都落了下來，砰的一聲砸向他的心口——
“啊！”
紀喬大叫一聲，渾身是汗從夢中驚醒，在朦胧的天光中與趴在胸口的虎崽對視。
阿賽亞用腦袋在他脖頸間蹭蹭：“喲，你醒啦！”
“嗯啊……”紀喬把他推開，艱難地坐起來。
阿賽亞在他身邊坐好，尾巴繞過身子蓋住前爪，歪頭打量紀喬的表情：“你做噩夢了嗎？”
紀喬看了眼時間：“嗯，做噩夢了。”
“做什麽噩夢了？”
“夢見天花板破了個洞。”紀喬目光幽幽地盯着他說，“然後有只豬從洞口掉下來砸到我胸口，死沉死沉，痛死個人。”
“噢噢，你被豬砸死了。”
阿賽亞忽然間品過味兒來，尾巴甩得邦邦響，“嘿！你說我是豬！”
“你可比小豬崽壯實。”
紀喬掀開被子起床洗漱，開始擺攤前的準備工作。
廚房裏顯然有人光顧過，儲物櫃敞開，紀喬挑眉，很快發現調料罐裏混了瓶喝剩的營養液。
哼哼～
餘光裏的虎崽緊張得用爪爪不停地踩尾巴，紀喬沒說什麽，把那半瓶營養液喝掉丢進了垃圾桶。
昨天有好些客人沒買到，他準備了更多的面團，趁着等發酵的功夫，紀喬來到床邊。
阿賽亞裹着毛毯仰躺在他枕頭上玩尾巴，紀喬掀開毛毯坐下來，同他商量：“等暴雨天過了，我送你去巡警處吧，你如果不喜歡，我直接送你回家也行。”
“你要趕我走嗎？”
阿賽亞心中慌亂，粗短的後腿蹲坐着，支起上半身趴在青年肩頭。
柔軟的腹部緊貼紀喬手臂，暖暖的，相比于普通小孩的體溫來說有些高了，像個小熱水袋。
紀喬側過身和他講道理：“你也看見了我這裏的條件，吃不好睡不慣，我還要天天出去擺攤賺錢，沒時間陪你玩。”
“擺攤……那我和你一起去嘛！”阿賽亞跳進他懷裏，低下頭抵住他胸膛，腦袋裏回憶起這兩天的表現，心中開始發虛。
營養液不好喝……紙箱子有點小……不對，是這間屋子都很小……可是比起回去，好像也沒什麽關系。
紀喬搖頭：“算了吧，你過兩天就會膩的。”
阿賽亞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負氣出走吃夠了苦頭就會知道外面的日子不好過，辛酸苦辣什麽都占個遍，唯獨少了蜜糖一樣的甜滋味。
紀喬準備把阿賽亞從懷裏抱出來，忽然間，聽見胸口傳來一道小小的聲音——
“對、對不起……”
紀喬一愣：“什麽？”
阿賽亞快縮成個球，悶悶地嘀咕：“做錯事道歉，幼兒園都會發我小星星徽章的，我不用你發徽章，就想……就想你多留我一陣……以後回家我會給你錢的……”
紀喬問：“你就那麽不想回去？”
阿賽亞不說話了，爪爪在他大腿踩來踩去。
小小年紀，煩惱還挺多，難道這也是富家子弟的标配？
紀喬看不得他可憐巴巴的模樣，既然是從A區來的，應該來頭不小，就算不送回去，他的家人也會找來，又或者多待幾天就會主動嚷着要回去。
“算了。”
紀喬妥協，“你如果乖一點不鬧騰，我就讓你多待幾天。”
阿賽亞眼底迅速閃起亮光，很嚴謹地糾正：“是一陣，不是幾天！”
紀喬失笑，學着他的調調重音強調：“行吧，留你一陣。”
兩人達成一致後，紀喬去廚房分割面團，阿賽亞轉化了形态，自己穿好了衣服去洗漱，等他從衛生間出來時，竈臺已經擺滿了白乎乎的小面團。
他個子不夠高，擡頭看了一會，去端了小板凳過來墊腳。
紀喬的手速很快，放眼看去，所有小面團都像軍訓方隊般整齊排列，驚得阿賽亞小嘴張開變成“O”型。
“好像塔尼獸哦……”阿賽亞悄悄嘀咕，偏頭往紀喬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他沒注意，伸出手指頭往小面團上戳出兩個小坑。
他挺起小胸脯，扶了扶頭頂并不存在的帽子，對着小面團說：“立正。”頓了幾秒，又說：“向右轉。”然後撈起袖子，把小面團往右邊轉了半圈。
“今天的分量有點多啊，也不知道賣不賣得完……”紀喬捏完最後一團面，轉過身來看見阿賽亞對着那幾排面團叽裏呱啦地說話。
他垂眼看着每個面團上的兩個小坑，問他：“你戳的？”
“嗯嗯！”阿賽亞說，“塔尼獸要有眼睛的。”
“行吧。”
紀喬看在他洗過手的份兒上沒計較，取出托盤抹油，把面團都挨個擺進去。
阿賽亞問：“你這是要做什麽呀？”
紀喬邊擺邊說：“把塔尼獸軍團拿去賣錢。”
“啊……”
阿賽亞失望地出聲，眼裏有些舍不得，不過很快又明事理地點點頭，“好吧，還是賺錢重要，你太窮了。”
紀喬：“……”啧。
時間不早了，紀喬留了一個面團放到阿賽亞手裏讓他揉着玩，給他披了件黃色雨衣朝攤位出發。
阿賽亞把小面團用雨衣擋住，乖乖坐在紀喬後面，小手扒拉在他腰間，扭頭張望徐徐退後的街景。
小三輪可沒有飛行器的擋風功能，早晨濕冷的風嗖嗖刮過，阿賽亞卻相當興奮地張大了嘴：“哇哇哇哇哇……”
一個拐彎，雨水夾雜着冷風灌進喉嚨，阿賽亞打了個哆嗦，興奮亂叫的聲音徒然變了個聲調——
“唔、呼嚕嚕……”
他砸砸嘴，把水珠抿掉，然後繼續張大嘴嘿嘿嘿傻笑。
小孩子的笑點很奇怪，紀喬不太懂，但他的笑聲實在魔性洗腦，就像一百只鴨子在腦子裏跑，一直到了攤位都還緩不過勁來。
“行了，你自己玩會兒，我要開工了。”
紀喬留他在車座上，自己來到車廂處打開電餅铛準備開幹。
“來了來了，今天總能輪到我了吧！”
“吓我一跳，還以為你今天不出攤呢！”
攤位前已經有好幾人在等候了，紀喬擀面抹調料，邊做邊說：“要來的，我還在擔心沒客人呢。”
“你完全不用擔心。”西裝革履的客人喪喪地嘆氣，“暴雨天，牛會入圈，馬會進棚，只有牛馬會想盡辦法出門上班。”
紀喬喉頭一哽，又憐愛了呢……
托凱恩的福，來的客人大部分都是他們公司的人，每人捧着一份熱騰騰的醬香餅進公司，香味饞哭了其他樓層的打工人。
坐在一旁的阿賽亞晃着小短腿看了一陣，肚子又開始咕咕叫起來。
他曾經吃過幼兒園同學分享的街頭小吃，結果味道油膩不說，香料味還熏死個人，最糟糕的是差點拉脫水變成張虎皮，現在想想都心有餘悸。
可是……
阿賽亞咽了咽口水，這個餅餅真的好香呀！
十來種調料看着繁雜，混在一起卻很和諧，小毛刷一蘸，呼啦呼啦刷在純白的面皮上。
油亮發泡的大餅是鹹香口的，咔嚓咔嚓酥脆掉渣，案板上沒一會兒就是細碎的餅渣渣。
一只小手偷偷摸摸地探過來，捏起小塊正想往嘴裏塞，紀喬冷不丁出聲：“不是說餓死也不吃嗎？”
“唔！”
阿賽亞被吓了一跳，偏過臉哼哼，“我就嘗嘗看而已。”
他自知理虧，紅着臉把手縮回來，背過身不舍地舔了舔油滋滋的手指頭。
唔，香香！
“喏，吃吧。”
忽然，一個小紙袋挪到他面前。
阿賽亞驚喜萬分，接過來發現自己的這份和別人都是一樣的，有紙袋，有小竹簽，每塊餅都切得整齊，絕對不是敷衍人的碎渣渣。
他學着其他人的模樣，用小竹簽插起一串塞進嘴裏，興奮得跺着腳，原地轉了個圈圈。
紀喬看笑了：“好吃吧？”
阿賽亞眼睛亮閃閃地說：“超——好吃！”
“那你可不能白吃。”紀喬把他抱起來放到車廂旁邊的小臺面，“幫我盯着人付款，可以吧？”
“沒問題！”
阿賽亞為了證明自己不吃白食，抱着紙袋坐得端端正正，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生怕放走一個會逃單的客人。
他看得認真，每當有人付了款，阿賽亞就獎勵自己，叉一塊餅塞進嘴裏，嘎吱嘎吱地嚼，嘴裏含糊不停地說着：“唔，真香真香……”
排隊的客人被他逗笑，開玩笑般問紀喬：“老板，你家買餅送虎崽嗎？”
沒等紀喬回答，阿賽亞趾高氣揚地哼聲：“你想得美哦！”
周圍響起熱鬧的笑聲，好像在小攤周圍驅散了糟糕天氣帶來的不愉。
而無人注意的角落，有兩人舉起相機，對準熱鬧的小攤按下了快門——
“咔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