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茶會早退
第42章 茶會早退
悠揚樂曲随着雙手在無數琴弦間的撥弄緩緩流淌, 那些音符像夜莺吐露的珍珠般美妙夢幻。
随着奏曲人唇瓣微張，比空明夜色還柔和的歌聲如絲柔般流入每個人的耳中。
由半透明金屬制成的浮空殿堂如同月光彌漫，帶銀色光芒的葉梗生長在枝幹雪白的珍奇古樹，這些價值千金的物件環繞在高臺周圍, 僅僅是今日演出的陪襯。
“啊, 不愧是米路先生！”
“沒有人能像演奏出那樣柔和優雅的樂曲, 今天能來參加這場茶會簡直是太榮幸了！”
“真是當之無愧的貴族，聽說他快要去卡加諾任教……”
“是的，相當優秀的年輕人，在未婚的同齡貴族中，恐怕就他與那位伯爵先生最相配了吧！”
“對, 你們瞧，他不是也在嗎？我可是聽說他不怎麽喜歡參加宴會呢。”
“可是那個傳聞……”
“傳聞而已, 年輕人風流一點罷了, 別太當回事。”
被衆人讨論的對象懶散地坐在角落的沙發裏，長腿交疊, 單手托着下巴。
本該空靈的歌聲不知不覺染上幾分誘惑，如同從月亮堕落的神明在傾訴動人纏綿的愛意。
水晶燈的光芒折射在梅菲爾德的半張側臉, 他的神情看不真切, 搭在膝蓋的手指像是在跟随着曲調的節拍輕輕地“嗒嗒”兩下。
但丹尼爾知道，這人正在堂而皇之地走神。
“真可憐啊梅菲爾德……”丹尼爾的眼裏飛快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端着酒杯調笑道, “對比起來, 還是我這種被放養二世祖更自由。”
梅菲爾德的語氣比以往更加懶散，對丹尼爾露出虛僞的笑容：“先生, 你想知道這場茶會将出現你的幾位前任嗎？”
“我不想知道。”丹尼爾無所謂地聳聳肩，朝不遠處的高臺望了一眼, 意有所指道，“但我肯定的是，等會兒躬身彎腰，伸手邀請別人進入舞池的人絕對不是我。”
梅菲爾德翻了個白眼，仰頭喝酒。
“啊，讓讓，不好意思……額、借過……”
雷安笨拙地在人群中穿梭，時不時還要被來自蓋亞星的淑女偷摸一下尾巴尖，警惕地把尾巴捏住，不怎麽從容地來到了梅菲爾德的身邊。
梅菲爾德捂着額頭嘆氣：“你是花豹不是雪豹，要不然幹脆叼着尾巴走更合适？”
雷安想了想：“這樣不太文雅吧？”
丹尼爾掐住大腿，整個人快抖成篩子，仿佛下一秒就會爆發出阿賽亞那樣标志性的笑聲。
“……算了。”
梅菲爾德面無表情地提醒，“相信你過來不會是像我展示你的靈活走位的，對吧？雷安。”
“啊……啊！當然！”
雷安盡職盡責地彙報起工作，“我已經把小少爺安全送到紀先生那兒了，他開始有些不高興，後來見到紀先生後就歡喜得不行，應該沒有再生氣了。”
“嗯。”
梅菲爾德懶懶地應了一聲，低頭心不在焉地把玩手裏喝空酒液的高腳杯。
雷安安靜地等了一會兒，打算離開，忽然又見對方擡眼，挑起一邊眉毛問道，“沒了？”
沒了啊，不然還有什麽？
雷安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從前被老師抽問的日子，好不容易回答完，結果被告知請回答進階第二小問。
有什麽話不能直接問的嘛！這活兒就該讓那個羊蹄子來做！
他求救似的瞄向丹尼爾，丹尼爾隔着酒杯，對他無聲地張了張口型。
雷安僅剩不多的腦子總算活動起來，飛快道：“小少爺也給紀先生說了您沒能過去的原因，他表示沒關系，三人世界也不錯！”
“啪。”
丹尼爾一掌蓋在眼睛上，懸着的心終于死了。
梅菲爾德微微蹙眉，擡起頭掃了眼丹尼爾，好像在鄙夷他的舉動有多麽的莫名其妙。
“好了，你先出去吧。”
在梅菲爾德話音落下的下一秒，雷安就朝他彎彎腰，偷偷打量着對方與平常沒什麽分別的表情，松了口氣般轉身離開。
熱鬧捧場的掌聲适時響起，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高臺之上面容溫柔的鹿角青年。
“精彩絕倫的表演。”丹尼爾也在鼓掌，餘光留意着身邊的好友，“你覺得他彈唱得怎麽樣？”
“不知道。”
梅菲爾德從侍者的托盤又取來一杯酒，放在鼻尖輕輕嗅聞，神情淡漠得有些不耐煩，“他的耳朵和聲帶都好像臨時拼湊在他身體裏的一樣，然後做作地磨合。”
“嘿！”
丹尼爾吓了一跳，收斂了笑意，“你有點刻薄過頭了，先生。”
梅菲爾德聳聳肩，不在意地繼續喝酒。
被衆人誇贊不已的青年與熱情的貴夫人們寒暄片刻，就像瞄準了目标似的，直直地朝一個方向走去。
丹尼爾舉着酒杯朝他擡了擡手：“米路先生，你好啊！”
“你好，丹尼爾。”
随着他輕柔的聲音落下，沙發身邊的位置也跟着一沉。
梅菲爾德垂眼看着杯中被他搖出氣泡的酒液，在一只手快要搭上肩膀前，他緩緩擡起頭，側身去拿點心架的糖果。
“我唱得怎麽樣？”
米路收回手，他精致優越的臉龐在燈光閃爍下顯得更加柔和優雅，“雖然聽了很多人的評價，我還是想聽聽您的。”
“還行。”
梅菲爾德剝弄着“嚓嚓”作響的糖紙，挂出他招牌的虛僞笑容。
丹尼爾拍拍胸口，仰頭悶了半杯酒。
“謝謝，我沒想到您會來，中途看見您時有些緊張，甚至還彈出了一個音。”
米路看看周圍的人，壓低聲音道，“不過還好，他們都沒發現。”
所以呢？
梅菲爾德心頭冒出這三個字，嘴裏懶懶地應和了一聲，将糖紙弄得動靜更大。
米路注意到了，臉上笑容擴大：“您喜歡今天茶點嗎？這是我姑媽特意為您從江月軒訂做的……”
梅菲爾德挑眉：“謝謝，真是貼心的準備，就好像篤定我會……”
“啊！那個！”
丹尼爾坐起身打斷他，三秒頭腦風暴後，輕笑道，“聽說你馬上要去卡加諾大學任教嗎？”
“是的，我曾經的老師邀請我加入歷史系。”米路面露微笑，若有似無地落向身旁，卻久久等不到對方接話，只能自己主動提道，“聽說卡加諾附近的美食很多，就是不知道有什麽特別推薦的嗎？”
丹尼爾接話道：“最近有家醬香餅店不錯！就在東門那邊，你可以去試試。”
他朝梅菲爾德眨眨眼，“很多學生都喜歡的，你說對吧？梅菲爾德先生。”
梅菲爾德偏過頭，沒有要搭話的意思。
米路遲疑：“醬香餅？”
丹尼爾給他看了論壇裏的圖片：“我其實還沒有吃過，不過看樣子很不錯。”
“噢，是嗎？”
米路看着梅菲爾德總算把那顆糖果喂進嘴裏，對丹尼爾輕笑道，“我不太喜歡那種油膩廉價的東西，或許還是江月軒的點心更适合我的口味。”
梅菲爾德含着糖果的動作一頓，微微眯起金棕色的眼睛，突然咔吧咔吧地把糖直接咬碎。
“也不能這麽說，挺有名氣的。”丹尼爾幹咳一聲，重新微笑道，“你可以試一試，聽學生們說這家還賣藍莓酸奶，風味絕佳！”
“聽起來很棒，不過都是傳言而已，真假難辨。”米路垂眼，唇角帶着淡淡的笑意，“人的新鮮勁兒都是稍縱即逝。”
和你們貴族陰陽師說話真幾把煩。
丹尼爾不再搭腔，像個頭次品酒的毛頭小子般，捧着酒杯低頭吧嗒吧嗒舔舐酒液。
“我先走了，你們慢聊。”
梅菲爾德擱下酒杯站起來，朝米路微微點頭，茶會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驚詫地看過來。
丹尼爾連忙拉住他，湊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喂，不合适吧，你的紳士禮儀被雷安吃掉啦？”
“我還有事，你自己留下來慢慢展示吧。”梅菲爾德拍開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
“如果您還有事，可以先行離開。”
旁邊的米路忽然出聲，眼中雖有不舍，依舊輕聲細語道，“聽家中長輩們說，陛下交給您許多工作，能在如此繁忙的日程中抽空出席這場茶會，我已經很知足了。”
誰管你？
梅菲爾德神情淡漠地嗤笑一聲，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
“蘑菇蘑菇～躲在市場的角落～”
阿賽亞拉着紀喬的手回莊園，嘴裏唱着新學的兒歌。
聞一好奇：“為什麽又是蘑菇？”
阿賽亞笑嘻嘻地撓頭：“蘑菇好吃！”
他們美美地吃了一頓午餐，有道蘑菇鳥肉湯特別鮮美，被阿賽亞吃得一幹二淨。
他吃飽喝足後就說反正紀喬他們這兩天休息，不如去莊園住兩天。
聞一也想找珀斯學點技能，紀喬自然不會掃興，簡單地裝了點衣物就跟着阿賽亞過來。
此時還是午後時分，莊園裏異常安靜。
雖然平常也很安靜，紀喬和阿賽亞同時意識到氣氛有些微妙。
聞一完全感覺不出有什麽不同，直挺挺地往花庭走，順手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了小鏟子，讓人不禁懷疑找珀斯只是他薅花種的借口。
至于其他兩人……
紀喬和阿賽亞來到客廳，從屏風後探頭，偌大的房間只有某位貴族先生一人在。
他正躺進最喜歡的單人沙發椅裏，靠着窗，單手托着臉對着面前滿是數據圖像的光屏，然後用一根手指在上面戳得啪啪響。
“你不是說，他去茶會了嗎？”
紀喬對阿賽亞擠擠眼。
阿賽亞迷茫地抓抓頭發，是去了啊……
他們兩個又暗中觀察了一會兒，紀喬壓低聲音又問：“你考試了？要開家長會了？”
“沒有沒有……”阿賽亞連忙搖頭，小手按住紀喬的嘴巴，繃緊小臉嘟囔道，“喬喬不要說這麽不吉利的話哦。”
紀喬：“……”
他拿開按在嘴上還有油香味的小手，也懶得再猜，直接走過去，在梅菲爾德對面的長沙發坐下。
紀喬問道：“你不是去參加茶會了嗎？”
梅菲爾德指尖繞着旁邊方形靠墊的流蘇，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這時，女仆端着托盤進來，在茶幾放下餐碟和勺子，安靜地再次退出去。
“哇！奶油蘑菇湯！”
阿賽亞擠到梅菲爾德的大腿邊，小手扒拉着湯勺，有些眼饞地咂咂嘴，回頭看向梅菲爾德。
梅菲爾德靠回椅背，像是在看一只小饞鬼：“你沒吃飽？”
“我還想吃點嘛……”阿賽亞扭捏道，完全沒有不久前沖對方嚷嚷的氣勢。
見梅菲爾德沒有阻止的意思，阿賽亞嘿嘿笑起來，小口小口地嗦起蘑菇湯。
“我覺得更應該問……”紀喬摸着阿賽亞的小卷毛，扭頭看向他，好奇道，“你在茶會上沒吃飽嗎？”
梅菲爾德關掉層層疊疊像圍牆般的光屏，撐着臉微微側身，淡聲道：“先生，你覺得茶會是什麽地方？專門喝茶吃點心的嗎？”
紀喬怔愣：“不是嗎？”
“不是。”
“哦……那就不是呗。”紀喬攤手，“我又沒去過，我怎麽會知道。”
“算了。”
梅菲爾德嘆氣，“我确實沒吃飽。”
紀喬：“為啥？”
梅菲爾德從鼻腔裏發出聲冷哼：“難吃難喝無聊沒勁。”
他一張俊臉寫滿了厭煩，像琥珀般的眼睛也比往常暗沉，但他只要樂意接話，就說明心情還沒有糟糕到極點，就像從毛線球裏扒拉住線頭，而他很樂意把線頭抛到你手上。
于是紀喬問道：“那你為什麽還去？”
“因為這個……”
梅菲爾德把那張精致的小信封丢給紀喬，朝悶頭喝湯的小孩看了一眼，淡聲提醒，“別念出來。”
“哦。”
紀喬打開那張邀請函，啰裏吧嗦的邀請詞後面，墜着行小字，落款的名字是海洛絲·普蘭金。
梅菲爾德嗤笑道：“她欠了別人家的人情，希望我……”
“哦我明白了。”紀喬眨眨眼，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她想讓你去相親！”
梅菲爾德閉嘴，盯着他許久，久到紀喬以為自己犯了什麽忌諱，他突然移過眼，嘲諷似的冷冷哼聲：“你明白個屁！”
“噢！天吶！”
阿賽亞放下勺子，嘴巴周圍糊了一圈奶油，轉過身憤憤指責，“梅菲爾德！你可真粗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