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 18 章

這一晚的謝瑤亦是久久未眠。

月朗星稀,她穿着中衣站在窗臺前,三月初六的晚上是個好天氣,與半個多月前那個暴風驟雨的夜晚截然不同。

王府大紅燈籠高挂,遍地紅綢,哪怕已經快到了亥時,老管家還是裏裏外外地忙着明日的事情。

“為免明日您入東宮生疏拘謹,太子殿下遣派來了兩個嬷嬷,都是之前長久伺候在東宮的,奴婢已經安排她們在側屋睡下了。”

青玉走上前回完了話,終于還是忍不住嘟囔。

“小姐,您是真心想嫁入東宮的嗎?”

一句話将謝瑤逗笑,她指尖點了一下青玉的額頭。

“你現在真是什麽話都敢說了。”

“奴婢還不是心疼您嘛。”

青玉吐了吐舌頭。

雖然上林苑一事的驚險讓青玉覺得這位太子殿下也是吉人自有天相,但她總是想謝瑤嫁個自己喜歡的。

她眼巴巴地等着,謝瑤卻不肯再說了,攏了衣裳往回走。

皇家娶親的流程繁瑣,謝瑤剛打算睡下養養精神氣,忽然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洪管家在外面敲了敲門。

“您睡下了嗎?小姐。

蕭府公子來信,說他醒了,想見一見您。”

謝瑤頓時睜開眼,睡意全消。

已至子時,月上中天,春三月料峭的寒風吹得人瑟瑟發抖,江臻跟在顧長澤身邊,看着光風霁月的身影負手而立,站在臨月樓最高處,已面無表情站了兩個時辰。

臨月樓雕欄玉砌,金碧輝煌,那皙白的指骨輕輕捏着白玉酒盞,遠遠看去如同一幅畫一般引人側目,但因為知道了顧長澤此行的目的,江臻便格外不忍直視這幅“畫”。

“殿下,這都已經子時了,上京早已宵禁,這麽冷的天,哪有傻子會不要命地跑出來。”

江臻一邊腹诽着,一邊又想自己也是這傻子中的一份兒,明明太子大婚的日子,他領了賞錢該美滋滋地窩在自己屋子裏睡覺,而不是陪着顧長澤半夜出門來……抓奸。

顧長澤聞言并未說話,只是眼神依舊盯着底下的一處,明晃晃地告訴江臻。

這的确有個傻子。

漆黑無人的長街裏,兩道身影打着燈籠站在寒風裏,那高大的身形四處張望,随着時間一點點過去,眉目間已染上了焦躁。

“她會來的。”

蕭琝緊緊攥着燈籠,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語。

“她跟我交換了定情信物,我們十多年的青梅竹馬,全上京人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妻,怎麽我昏迷了幾日的功夫,太子那個病秧子都能配得上她了?”

語氣越來越激烈,蕭琝眸子裏一片猩紅,只消想到自己乖順懂事的瑤兒明日就要嫁入東宮做別人的妻,他心中便忍不住嗜血的沖動。

他的瑤兒一向心軟,見了信必定舍不得他在風中凍這麽久,她一定會來見他的。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月上中天,長街依舊沒有見到其他人的身影。

“是不是有人攔住了她的去路,還是下人沒将我的信送到,不行,我要去王府找她!”

蕭琝死死地攥着燈籠,話落就要大步往前走去。

“公子,不可啊!”

下人大驚失色地去攔他。

“滾開!”

蕭琝紅着眼将人一腳踹開,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眼看着攔不住,下人眼一閉心一橫。

“公子,您甭去了,去了也沒用,相爺已收了東宮送來的請帖,明日您是要跟着相爺同去東宮觀禮的,謝小姐嫁入東宮,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啊!”

“砰”的一聲,蕭琝一拳砸在了一旁的牆頭上,死死回頭瞪着他。

“你說什麽?”

“那請帖上落的是太子與太子妃的名諱,那便是謝小姐親自送來給您的,今晚您再等也等不來人吶,謝小姐她……”

早就不要你了。

下人一句話沒說完,蕭琝忽然覺得氣血翻湧,喉嚨湧上一股腥甜,噗地吐出一口鮮血,又暈了過去。

臨月樓上的身影終于心情甚好地放下了酒盞。

“走吧。”

“您不等謝小姐了?”

江臻看着蕭琝被一封請帖氣暈了過去,頓時嘴角抽搐。

“孤早就知道她不會來的。”

“那您還來這吹風?”

江臻的聲音忍不住拔高。

“你不覺得欣賞一下蕭公子的狼狽,也值當吹這兩個時辰的風麽?”

顧長澤的聲音帶着幾分愉悅,臨月樓外的長街也處處張燈結彩,觸目鮮紅喜慶,他一步步拾級而下。

三月初七,東宮娶妻。

皇家娶親一向是自卯時前就開始忙碌的,顧長澤作為儲君,這日要先去祭祖拜宗廟,再到正大門前迎太子妃。

是以他寅時二刻就起身了。

大紅的喜袍着在身上,将他身上往日的溫潤雅致壓去了些,豐神俊朗,瓊姿皎皎,今日的顧長澤剝開了疏離溫潤的外表,如沖破了暗色的美玉,通身只見意氣風發。

卯時起,大臣與皇親都已齊聚正殿前,儲君随着皇帝入內祭拜,臣子們随在外面等候。

宮外的一切也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太子大婚,娶的又是忠臣之後,謝王府沒有長輩主持,洐帝以示天恩,便與太後商議了由大長公主入謝王府操持一切。

謝瑤辰時就被下人們喊起,伺候着香湯沐浴,她足足在水中泡了一個時辰,直到白皙的肌膚泡得有些泛紅,才被幾個奴婢小心地扶着走了出來。

之後是細致的更衣,梳發。

太子妃的喜服繁瑣,伺候的丫鬟也小心,一身衣裳足足穿了小半個時辰,才算穿戴妥當。

才沐浴罷,謝瑤姝麗無雙的小臉上還有幾分熏紅,大紅的喜服着在身上,三千青絲披散在身後,縱然未染脂粉,也是足夠美豔的。

全服婆婆自鏡中觀着這張芙蓉面,小心地攏起她的秀發,一邊笑着開口。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發齊眉

……”

沾了清水的木梳将秀發輕巧地攏起,全福婆婆笑着彎身道。

“太子妃娘娘是有福之人,臣婦在此先祝娘娘大喜。”

“恭賀太子妃娘娘大喜。”

院中伺候的下人跟着齊聲開口,謝瑤聽着這喜悅的話,一時臉上紅暈更甚,彎唇一笑。

梳發之後又是上妝,胭脂水粉,螺黛描眉,金簪玉釵,一堆下人在她身前忙來忙去,等最後一頂鳳冠擱在頭上時,長長的流蘇美玉垂下,将那美的驚心動魄的容顏半遮,大長公主上前滿意地看了一眼。

“不錯,阿瑤今日極好看。”

謝瑤被她們這樣誇贊着,也順着去看銅鏡中的容顏,眸光觸及到大紅嫁衣,便下意識地也想起了顧長澤。

不知他今日穿上喜服,是否與往日又不一樣了?

未幾,時辰到,門外儀仗隊到了謝王府門外,接謝瑤往皇宮去。

下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外走,春日微風拂過,吹得流蘇晃動,耳側的翡翠玉墜也晃悠悠的,更襯得她冰肌玉骨,美豔無雙。

今日的長街亦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太子大婚大赦天下,紅綢從城東扯到了城西,處處鮮紅喜慶,吹打聲與恭賀聲喊成一片,皇室按着規定予了一百八十八臺聘禮,謝王府随了一百二十臺嫁妝,儀仗隊之後就跟着無數的人擡着禮箱,繞了長街足有一圈還不見完,紅妝十裏,足見太子大婚的盛大與熱鬧。

謝瑤坐在車駕裏,聽着外面熱鬧喧嚣的聲音,低頭觸目是一片鮮紅喜慶的顏色,嫁衣袖口用金邊勾勒,金線昳麗,上面的鳳凰圖案也美麗非凡,她早知道東宮盡心,這嫁衣并非禮部準備的那一套。

儀仗隊從謝王府緩緩行到了皇宮正大門,吹打聲漸漸停下,謝瑤悄然用手指挑開了一點蓋頭的縫隙,順着流蘇看到了正大門前的樣子。

帝後并未親迎,但臣子與皇親卻都站在正大門外,最前面站着的人一身紅衣,眉目如畫,目光始終落在儀仗隊來的方向,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馬車裏的窺探,顧長澤忽然擡步往這邊走。

“殿下,別急呢,車駕還沒到跟前呢。”

顧長澤恍若未聞,依舊一步步往前走着,謝瑤看着他越走越近,下意識慌了一下,将挑開的蓋頭撥了回去。

顧長澤到了跟前,儀仗隊也随之緩緩停下。

陽光順着灑在喜服上,蓋頭下能看到的視線裏,一只白淨的大手挑開簾子,伸到她面前。

“太子妃,孤帶你回家。”

謝瑤胸口的心忽然怦怦地跳了起來,自昨晚便被她刻意壓下去的情緒再度浮起,她帶着說不清的緊張與期待,将手遞到了顧長澤手中。

指尖交握,顧長澤微一用力,将她從車駕中帶了下來。

頓時四周便響起一陣起哄與恭喜聲。

從正大門到東宮的距離不近,他們足足走了有兩刻鐘的時間,謝瑤今日盛裝,頭上的鳳冠更是沉甸甸的,難免走路有些慢。

但顧長澤也不急,就這樣緩緩地牽着她,一步步往東宮去。

夕陽映着一雙璧人的影子,美好得讓人不願打破。

帝後早坐在東宮的正大殿前,皇太後随在皇帝身側,樂呵呵地看顧長澤牽了謝瑤一步步走近。

直到站定在大殿前。

夕陽垂落在兩人的嫁衣上,更鍍上一層漂亮的光影。

大殿內漸漸安靜下來,人人都看着正中間站着的一對新人。

直到禮儀官高聲喊道。

“時辰到,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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