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魚片粥

第006章 魚片粥

甲一挨板子的事兒,很快傳遍了春風樓。

胡立知道了,剛才看見宋荔敲花媽媽房裏,總感覺甲一挨板子的事,跟宋荔脫不了幹系。

私下裏,胡立找到宋荔問甲一的事兒。

宋荔從鼻孔裏哼哼:“誰讓他罵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胡立一點不相信她說的話:“甲一這個人睚眦必報,你以後盡量不要跟他起正面沖突。我沒事的,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

今兒發了這個月的月例,宋荔把200個銅板拿給幹娘,鎖在櫃子裏。

晚上還是宋荔值班,自然少不了幹娘和胡立的荷包蛋。

明早要出去一趟,她早早歇下。

心裏存着事,一夜她翻來覆去,直到深夜迷迷糊糊,才總算合眼。

次日清早,宋荔有點想賴床,想着今日要辦的事兒,還有未來規劃,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溫暖的被窩。

帶着打賞的500銅錢,加月例200銅錢,共700個銅板,拿到錢莊裏存儲着。

院裏的大通鋪人多眼雜,鎖在櫃子裏不是很保險,存在錢莊更可靠些。

700個銅板不算少,重量約莫有四五斤,宋荔用塊舊布包着,四角各對折,系成個包袱駝到錢莊。

因她沒有錢莊的銀戶,得先辦理賬戶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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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榮記錢莊出來,宋荔看時間還早,到常去書坊路過的集市逛了一圈,想要找點賺錢的路子。

現在她手裏有了一點閑錢,可以考慮白天上午出來擺攤的生計。

因為那位福爺愛吃她的手藝,于是想要從花媽媽手裏買她,讓宋荔充滿了焦慮和危機感。

只要賣身契捏在別人手裏一日,她就要提心吊膽多一日。

未來的事情誰都無法預料,還是要早作打算。

一路走來,道路兩旁有挑着蔬菜筐來趕集的農人,賣豬肉攤,賣餃子、豆漿、油條、茶葉蛋的攤販,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日用百貨,竹制農具家具等等,應有盡有,看得人眼花缭亂。

李記包子鋪前排在隊伍,生意十分火爆。

市集的幾條主道擠滿了人潮,宋荔與一群穿短打常服的中青年壯漢擦肩而過。

正月還未過完,鳳仙郡氣候四季如春,每年冬日陰冷的天氣屈指可數,早春天氣變化無常,早晚溫差大,宋荔套了好幾件外衫,渾身臃腫,像只圓滾滾的雪球。

這些人穿着單薄,古銅膚色,胳膊上的肌肉勻稱結實,似乎是碼頭的搬運工。

大概是在附近居住,這時候趕去碼頭上工。

搬運憑的一身力氣,油水足的吃食,才能長力氣,所以在吃食方面很舍得花錢。

宋荔的眼神追尋着他們的身影,這些人穿過市集,往城外去了。

碼頭附近有幾家小商販攤,專門售賣油水足的豬下水湯,生意十分紅火……

一開始宋荔也萌發過到碼頭擺攤的念頭,轉念想到豬下水處理複雜繁瑣不說,那處原有幾家豬下水攤販,她一個弱女子想到男人堆裏分一杯羹,怕是沒那麽容易。

碼頭魚龍混雜,管理混亂,真出點什麽事,得不償失。

相較來說城裏的市集比較安全,按照占地面積、區域,每月需繳納20-80個銅板,經常有衙門的巡邏隊經過,安全比較有保障。

從頭逛到尾,宋荔發現這條市集的人流量比較可觀,擺個小吃攤,應該有點賺頭。

本着貨比三家不吃虧,她跑了幾家木匠,詢問木桶和長柄木勺的售價,最便宜的木桶要56個銅板。

比一條三斤重的湖魚還貴哩!

考慮到制作木桶需要的木料得花錢,手工打磨,耗費人工時間,用鐵絲捆紮的工藝,宋荔只希望木桶能結實耐用點。

經過她軟磨硬泡,店家讓步,買一只木桶,搭着送她一個長柄木勺,并一些竹制調羹。

講好價格,宋荔跟店家說道回去跟家裏大人商量好了,明日就過來添置。

傍晚吃過飯,宋荔把自己想要擺攤的事兒跟幹娘和花媽媽說了。

本以為花媽媽會反對,出乎意料,花媽媽倒沒說什麽,只讓宋荔自個兒平衡時間,不能因為兼職,影響春風樓裏的差事。

在宋荔多番保證下,當晚,她便去榮記錢莊取出300銅錢,買來木桶、長柄木質飯勺,木質調羹和粗瓷碗,素油和一應調味品,共計122文。

許是擺攤計劃很順利,離贖身近了一步,這晚她心底踏實,難得睡了個好覺。

清早,天色微微亮。

宋荔拎起木盆裏一條三斤多的財魚,這是她從春風樓裏按市價買來的鮮魚,另有一捆木柴,還有小竈,竈上些許日常又廉價的調味品。

就着天邊的魚肚白,宋荔開始殺魚去骨。

清洗幹淨的魚骨魚頭用素油煎成兩面金黃,油煎的步驟,可以起到去除魚腥氣的妙用。

往煎好的魚骨魚頭裏,添加适量熱水,兩個生姜片,一個蔥結,少許黃酒,大火煮開,魚湯呈現出濃稠的奶白色。

趁着煮魚湯的時候,宋荔把魚肉片好,加黃酒、食鹽、姜絲、水澱粉和一個蛋清腌制,抓拌出漿,用素油一裹。

漿好的魚片,吃起來會嫩些。

鍋子裏,魚湯咕嘟咕嘟翻騰着,宋荔加入提前浸泡的粳米,繼續蓋上鍋蓋悶着。

提前浸泡的米粒,可以讓熬出來米粥一顆顆開了花,既能縮短烹煮時間,口感賣相也會更好。

等待米花煮開的時間裏,她無聊支着下巴,仰望頭頂的啓明星。

想到一會兒上集市擺攤,宋荔非但不覺得困頓,反而沖勁滿滿。

怕熬壞了粥,宋荔三不五時揭開鍋蓋查看,這次開蓋看了看,米粒已經開花了。

她添了食鹽,把漿好的財魚片撒入米粥中,用勺子輕輕攪動,見魚片變了顏色,撒上蔥花,立即退火。

退出的柴火,掩埋在草木灰裏,這樣既能節省柴火,又能快速隔絕氧氣,讓未燃燒殆盡的木柴熄滅,不會跑出嗆人的煙霧。

這個法子,是宋荔在後廚學到的。

一捆木柴要4個銅板,在這裏吃喝拉撒,除了空氣不要錢,處處得花錢,得節省着點。

正要把魚片粥裝入木桶,身後傳來清淺的腳步聲,宋荔回頭看去,遠遠瞧見個黑影:“誰?”

“是我。”說話間那人從陰影裏退出,身量纖細,一雙狐貍眼沖她眨了眨:“聽說你要上市集擺攤,我來給你幫忙。”

見她把米粥舀進木桶裏,最後一點鍋底,直接端起鐵鍋傾倒進桶裏:“我自己能行,你們醜時才睡,再去補個回籠覺吧!”

醜時,大概現代淩晨1點到3點,龜奴們通常要忙到淩晨兩三點才能歇下。

胡立不容拒絕,幾步上前,拎起那只用麻繩結捆住的木桶,倒不沉,約莫五六斤的重量。

“帶上家夥,走吧。”胡立拎着木桶,在前面健步如飛。

宋荔拎着粗瓷碗和筷子去追他,出了春風樓,胡立扭頭:“離春風樓最近的東市?”

宋荔嗯一聲:“我還沒交管理費,一會兒到地方我去找管事的辦理,你先幫我看會兒攤呗!”

氣吼吼地追上來,她又問:“你怎麽知道我要去擺攤啊?”

胡立回:“花媽媽告訴我的。”

宋荔一點不奇怪。

花媽媽對她這般寬宥,多半是因為幹娘。

她幹娘是春風樓的老人,跟花媽媽有些交情,理所當然。

周萬春是一個很奇怪的存在,名義上春風樓的一個普通下等仆婦婆子,平時周萬春也是做一些灑掃的活計兒,但整個樓裏沒人敢對她說一言半句的重話。

花媽媽對周萬春的态度也很奇怪,說不上來是什麽,似乎有些敬畏。

來到市集後,宋荔和胡立占據了一處無人的空地。

這片空地,是宋荔早早瞄好的,好的地段早早被其他人占領,只有這片還算出挑。

她給胡立盛了一碗魚片粥,又耐心叮囑他,便去找管事了。

原地站着的胡立,手捧一碗濃稠的米粥,滿腦子都是宋荔剛才交代他的話:“咱們的魚片粥4個銅板一碗,收錢你會吧,盛粥你也會吧,好了,你乖乖在這裏吃飯,我馬上回來。”

她說話的語氣,像是囑咐三四歲的孩童,不要被外面的壞叔叔騙走了。

胡立面上撇撇嘴,心裏淌過一陣暖流。

從來沒有人這樣關心他。

這就是家人嗎?

捧着粥食的碗壁略燙手,他把瓷碗放到木桶蓋上,蹲在地上,挖着粥吃。

來來往往的過路人,不經意間鼻端飄來一股暖胃的魚香,順着香氣看像胡立,見他吃得很香的樣子。

掃見木桶上挂的牌子,一碗魚片粥4個銅板,價格倒不貴,于是有眼饞等等食客上前:“小兄弟,你的魚片粥是4個銅板嗎,那給我來一碗。”

胡立一擡臉,面上的青紫吓壞了食客。

……

繳納了20個銅板,宋荔的名字登機在冊,忙完這些後她回來找胡立,就看見他用擦完的粗布蒙着臉,拱着手,直愣愣杵着,跟個電線杆子似的。

難道還沒開張?

宋荔正要上前安慰,被他塞來一把銅板:“這是剛才賣粥的錢。”

她低頭數了數,足有20個銅板。

宋荔又驚又喜:“這麽快就開張了呀,真能幹。”

胡立被誇得小臉一紅,因為青紫傷痕交錯,看不出臉紅,心裏頭卻美滋滋。

他給她也盛了一碗魚片粥:“剛才我蹲着吃粥的時候,來了一波顧客。”

宋荔立刻會意,這是吃貨效應。

挖了魚片送嘴裏,魚肉細嫩,入口即化,胡立給她碗裏放了好多魚片。

連挖了幾勺魚粥,她扭頭看他:“你蒙着臉幹嘛,見不得人啊?”

胡立一面吆喝着賣魚粥,一面回:“我怕吓到顧客。”

有胡立的招攬,宋荔的現場吃播,魚片粥很快又打開了銷路。

宋荔生得白白淨淨,蹲身低頭安靜吃魚粥,粗碗裏是一汪稠白的粥食,點綴着蔥花,粥上卧着嫩白魚片,魚香四溢。

路過的行人紛紛吞咽口水,一碗魚粥賣4個銅板,倒也不貴。

有頭戴方巾,身着青色直綴的文弱男人經不住饞,從懷裏摸出銅板遞來:“我要一碗魚片粥。”

胡立動作麻利地盛粥,當他揭開木桶蓋,綿綿密密的魚香飄蕩在空氣裏,在充斥着包子饅頭油條豆漿的煙火氣裏,顯得別具一格。

熱氣騰騰的粥食,裏面有四五片魚肉,魚片表面附着一層粥湯,水汪汪的,讓人食指大動。

一勺粥食送進唇齒,魚的鮮香,水嫩無渣,入口一抿就化掉了,一點魚腥氣都沒有。

煮得開花的粳米,軟軟糯糯,魚湯煮進了米花裏,很入味,平平無奇的粳米,咀嚼間,能吃到魚湯的鹹鮮。

味道清淡,鮮味十足,不用佐小鹹菜,就可以哄下一碗米粥。

“好鮮的魚粥。”董樸倒不是沒吃過魚粥,只是從未吃過這麽嫩滑的魚粥。

片得薄薄的魚肉,宛若羊脂白玉,水潤晶瑩。魚皮彈牙,魚肉嫩如蛋皮。

利用簡單少量的香料,把魚片處理得完全沒有腥氣,已經很難,還能把魚片烹饪得細嫩滑膩,鹹香鮮美,十分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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