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第24章
◎“若能順暢和離,我必然會選如安哥哥…”◎
看着喻凜騎馬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 方幼眠适才轉身折返。
回到玉棠閣,整個人即刻舒緩了下來。
有喻凜這尊大佛在, 總覺得壓抑不自在,不知為何,她總有意無意感覺到喻凜的目光老是跟随着自己,可留神細看,又捕捉不到他的視線。
或許只是她的錯覺,喻凜沒有看她。
是因為他出衆挺拔的身量以及高不可攀的地位,給人的壓迫感和存在感實在太強烈了一些, 叫你根本沒有辦法忽視他的存在,即便他話少得不似崔氏或者其他喻家人那樣唠叨不休。
在喻凜跟前,做什麽事都要小心謹慎, 就怕落到他眼裏出一點錯。
雯歌抱怨,“大人公事好忙,才跟姑娘圓房一日便要離京,您怎麽也不問問大人确切幾時歸來, 好去接大人吶?”
她很希望方幼眠和喻凜親密一些,早點得個一兒半女, 方幼眠後半生有倚靠,她跟在方幼眠身邊, 日子也能好過,免得久久沒有動靜,崔氏叫喻凜納姨娘, 她被人排擠下去。
方幼眠淡淡道, “他辦完事就會回來了。”
何必問?接什麽吶, 她對于喻凜避之不及, 并不想往他的跟前湊。
喻凜身居高位, 事情自然是多的,多些好啊,不歸家更是好,她巴不得喻凜一直不在家。
後幾日,府上歲月安靜,有寧媽媽在,方幼眠也不怎麽事無巨細管事了,只偶爾看看賬。
多事的婆母、小姑、嬸嬸們被罰禁足,沒人時不時前來攪擾亦或叫她來回跑了折騰,站在廊下立規矩,真真是難得過了一陣少見的舒坦日子,也算是她嫁進喻家這麽多年最舒服的一段時日了,除卻第一日來葵水有些不适之外,其餘幾日都還好。
她應下的貨做好送了出去,酬金也拿回來。
Advertisement
期間還收到了千嶺送回來的家書和捎帶的物件,第一封來自嫡母,方幼眠只匆匆看了一眼,除卻字裏行間慣有的驅使敲打,還有罕見的關懷奉承,甚至給她回送了一些禮。
想來是喻凜送的那些東西叫她長了面子,嫡母也稍微對她客氣了一些,往常可從來不給她帶什麽,也沒有過關懷,嫡母不問她要什麽,方幼眠都感恩戴德了。
其中方家備辦回來的禮中,最珍貴的是給喻凜的芙蓉石琉璃玉,成色好不說,還很大,足見下了血本,這樣也好,喻凜給的物件,她們自己還了禮,也不用她操心。
另外一封家書來自弟弟妹妹,妹妹說她體力越來越好了,不單能下地行走,甚至可以跑動了且不怎麽大喘氣,弟弟功課也越發上手,就等鞏固穩定,只待科考。
他還幫着書院的夫子們一道謄抄整理昔年的卷宗書籍,夫子誇他字寫得又快又好,除卻能得到一筆酬金,更學到了不少的東西。
他用賺來的第一筆酬金買了兩支珠花,一支給了小妹,一支寄給了方幼眠這個長姐。
摩挲着珠花圓潤光滑的表面,方幼眠心中淌過一陣欣慰,忍不住把家書和珠花擁貼至心口,緩緩閉上眼,她的日子終于越來越有盼頭了。
只是好景不長,上神節越近,也昭示着喻凜快要歸家。
方幼眠盼着他手頭事情沒有解決,拖延些許時日,誰知上蒼沒有聽到她內心的祈禱。
喻凜不僅回來了,時日甚至提前了。
方幼眠聽到消息小厮來傳話,甚至以為自己聽錯。
他先進宮複命,而後才歸家。
此次靖州之行,抓到了逃離的刑犯不說,更挑幹淨了兇悍的匪患,還把靖州貪污官員的佐證給抓到了,喻凜梁夏戰神,大都督的威名,經此,更是響徹南北。
雯歌告知她,宮裏賞賜先一步下來,外面都聽到了風聲,短短時日,把他傳得神乎其神,喻家的下人出去采買時,回來走路都神氣了不少。
方幼眠正低頭整理東西,沒應話。
喻凜的确厲害,可她沒有身為妻子與有榮焉的感覺,聽見這些,只感覺像是在聽旁人的事一般毫無波動。
“姑娘,您福氣真好。”雯歌再次感嘆。
她手一頓,蹙了蹙眉,不大喜歡雯歌說的這句話,“......”
倒不是擔心喻凜豐功偉績層層疊身,她配不上。
是因為喻凜越厲害,喻家人越會用他的榮耀來貶低打壓她,好聽些的,就跟雯歌的贊嘆一樣,則是說她燒高香了能有這洪福嫁給喻凜,難聽些的,又在罵她的家世,有時不單是她自個挨罵,就連姨娘和弟弟妹妹也要無辜跟着接髒水。
故而,她很不喜。
喻凜提前歸來沒有告知家裏,喻家的人都不知曉,因此沒有像上次一樣一大家子大張旗鼓在門口接他,長房只有方幼眠一人帶着丫鬟,其餘是聽到了風聲過來的三四房長輩,倒不擁擠。
匆匆一眼交托了囑咐,喻凜先去碧波齋給老太太複命,而後又去靜谷庭看望崔氏和喻将軍。
被禁足的這些時日,崔氏氣得很,她埋怨喻凜和喻将軍,胳膊肘往外拐,更憎惡方幼眠,叫她最親的人與她離心,整日裏都在罵方幼眠,話語無盡難聽,秋玲一直在側安撫。
從下人口中得喻凜又立功的消息,對兒子的怨恨瞬間消失了,因為喻凜又給她長了臉,只可惜,一個月的禁足還有幾日才能出去,不然總要約人打牌風光風光,好出出禁足的閑氣。
喻凜來看她時,說了會話,崔氏裝模作樣可憐兮兮陳情了一些對舊事的愧疚禁足的不好,想要喻凜去找老太太放她出去,好歹別耽誤了過上神節。
誰知喻凜不應,崔氏心中不快,收了喻凜從靖州回來給她帶的東西,懼于他說一不二的威嚴,到底沒吭聲,如前一樣抱怨他不孝順,是不是眼裏她沒這個母親了。
面聖之後,交托了公務給刑戶兩部,見完親長,喻凜總算是松乏了,微微阖眼,捏着眉心。
去玉棠閣的路上,不禁回想到那日在府門口送他的妻子,剛剛進門都沒怎麽得空看她,方氏柔順安靜的樣子浮現腦中,步履不自覺加快了許多。
他還記得,臨別之時約了方氏一道出游上神節,她也應下了,說是等他歸家。
問了一下府上的人,這些時日她可有出門,小厮說沒有,少夫人一直在家。
再過三日就是上神節,瀛京的街市上已經有了熱鬧的景象與家中的寧靜截然不同,不知方氏見到,會不會欣喜愉悅?
男人忽而大步流星步履生風,千嶺等随從險些被甩在後面,大人走得這樣急切,莫不是要出恭亦或是回去沐浴更衣?
不明所以連忙加快腳步跟上。
可到達玉棠閣院外,男人原本快速的步伐又降了下來,欲步又止,仿佛近院情怯?弄得随從們更是一頭霧水。
喻凜沒叫小丫鬟通傳,兀自進去。
玉棠閣與離開之時沒什麽區別,花草蔥郁開得正好,廊下琉璃燈盞和平安流穗換了新的,到了院內,透過大開的窗桕,見到了适才腦中想到的姑娘,她正領着小丫鬟們整理清點宮裏送來的賞賜,登記造冊中。
方氏穿了一襲淡紫色雙蝶雲形襦裙,外罩了件煙羅披帛,頭發用一支珠花挽了個歸雲髻,耳铛都沒帶。
還是很淡雅的裝素,旁邊的小丫鬟戴了絹花,乍眼之下都比她光鮮靓麗,可蓋不住方氏的好顏色,在人群當中,她握着一支筆專注在寫,最吸引人的視線。
“大人萬安。”內門的小丫鬟們行禮,她才恍惚發覺他回來了。
忙放下手裏的東西過來迎接,第一句是吉祥話,“恭賀夫君功成身返,平安歸家。”
今日慶賀他的人有很多,耳邊聽到的吉祥話各式各樣數不勝數,別人說的都沒什麽感覺,唯獨聽了方氏的慶賀,他心裏竟覺得莫名欣悅爽氣。
明明她的慶詞沒什麽出衆的,也不顯得奉承,就是很平常一句,可就覺得不一樣....
男人的薄唇也幾不可查微揚起來。
他道,“嗯,多謝。”
看着方氏的臉龐,沒着胭脂,有些寡淡蒼白,瞧着怎麽好似生病了。
“你身子不适?”他擰眉問。
方幼眠微愣,并沒有,不過是因為方才送來的賞賜東西太多,玉棠閣人手不夠,小丫鬟們搬弄的時候,她也搭了一把手,累的。
“多謝夫君關心,我身子無事。”方幼眠搖頭否認。
“果真麽?”喻凜又問,看着她,總覺得跟前段時日他離家之時相比,清瘦虛弱了些許,本就巴掌點大的臉越發小了,那雙眸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澄澈潤亮。
“果真。”她應下。
喻凜的視線又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方幼眠雖不解卻也由着他看,好一會雯歌說沐浴的熱水已經備好了,他總算是收回了視線,抵唇清咳一聲往裏走入淨房。
方幼眠腳步頓在原地片刻,看了淨房一眼,不大理會喻凜的莫名其妙。
她接着打理物件,落筆剛寫了兩字,忽而想到一計,或可托病,回避了喻凜要帶她外出的念頭。
上神節雖說有趣,可到底真的很不想和他一道。
且前幾日,她在蜀地的好友呂家姑娘來了信,說是跟随家中商隊來瀛京做生意,多年不見心中想念,想約她去川福樓一聚。
呂家經商,商戶縱然腰纏萬貫,可身份在世人眼中很是低下,怕跟喻家親長請示了不得出門去相聚,即便是找老太太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叫她點頭。
方幼眠打算隐瞞下來,找個能出門的名頭便出去了,主要是如何推诿了喻凜呢?這是目前最棘手的事。
想了幾日也找不到什麽好的借口推脫,怕被很能洞察人心的大都督兼并刑部跟審刑官喻大人察覺她在撒謊,今日經過男人一句話提醒,便以抱病靜養罷?
她生了病,喻凜肯定不好帶她出去了。
雖說方才已經回絕了,卻也不妨礙她明日佯裝一二。
喻凜沐浴出來時,動作很快的方幼眠已經把賞賜之物給整理好了,該到收拾他從靖州帶回的那一批,雖沒有賞賜之物名貴,可數量只多不少,且物件繁雜,各種各類什麽都有,有些東西,方幼眠甚至想不到,也叫不出名字是些什麽。
過完一些器械暗器之類的,到了一個梨香木做的箱籠,靜坐一旁,由着千嶺給擦拭濕發的男人擡了眸親看着她打開,
箱籠裏面是他在靖州首飾鋪見到的珠釵頭面,還有幾匹上好的綢緞,并幾身女子成衣裙衫。
本以為她見到了這些,會跟喻初一樣心生歡喜,畢竟沒有姑娘家不喜歡釵環首飾的,誰知方氏竟真的只是看了眼,然後淡淡挪開了視線,便由着丫鬟清點,她埋頭寫字登記冊子,就要裝入庫房。
喻凜擱下手裏的骨瓷杯,叫住了她,“不必放進去。”
循聲,她轉過來,眼神詢問為何?
“這是給你的。”喻凜微嘆一息。
方幼眠愣住,留意她神色的喻凜沒在她臉上看到欣喜,只見糾結,她似乎跟收到印信一樣,又不想要。
喻凜屈着白淨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淡聲道,“家中親長女眷人人都有,這是屬于你的份數。”
她有些不信,下一息果然張口表達,“...可适才清點夫君給家中女眷的份數,似乎沒有這樣多且貴重。”
喻凜清咳一聲,又在撒謊,“贈禮我是分散裝的,适才拜見長輩,我已經提前命千嶺送了。”
即便沒有這回事的千嶺,眼觀鼻鼻觀心,附和自家主子的假話,面不改色颔首,“是的,少夫人。”
心中忍不住暗暗兩句,什麽人人都有,明明少夫人唯獨一份。
老太太和夫人以及初小姐的禮雖也貴重,可數量比不上少夫人的這樣多。
話說到這個份上,方氏還在猶猶豫豫。
喻凜直接道,“你收着罷,若成衣裙衫不大喜歡樣式,把緞子交由繡娘,給你裁幾身喜愛的衣衫,上神節可穿了出去游玩。”
方幼眠沉默當中品出男人口吻當中的不容置喙,最終點頭答謝收下了。
她把前幾日方家嫡母送給喻凜的還禮在這時候提了一嘴,只見男人神色淡淡,颔首表示知道了,早些時候,千嶺已禀告過他。
她淡哦一聲,結束了此次兩人的對話。
頭發絞幹之後,喻凜又吃了一盞茶後去往書房寫此行的境遇公文,待忙完出來,玉棠閣內堆積的東西已經整理好了,恢複了慣常的明亮幹淨,晚膳擺上了桌。
用膳時,他道,“過幾日上神節你随我出去,恐要先去見幾人一道用個午膳。”
見她神色微凝,咀嚼的速度慢了下來,喻凜解釋道是今日進宮撞見同僚,他們邀約一道吃酒為他祝賀慶功,實在推脫不過,只得應下。
看出她似有不願,以為她膽怯害怕,喻凜輕聲安撫道,“你不必怕,屆時跟着我就是了,他們也都帶了家眷,不單你一個,無需憂慮尴尬。”
方幼眠都不想跟他出去,別說是跟着去應宴吃酒了,想想那場面,都知道有多無趣,心中很是抗拒。
這次他領功折返家中不辦宴,好不容易得個空,到頭來又要出去應酬,雖說不用忙廚房的事,可到底也累人得緊,面皮子挂着假笑聽着那些朝臣說話,比陪家裏或者上門的親戚女眷更累。
她不要!
不久前才講身子無礙,眼下在這關頭又推辭,只怕被喻凜看出破綻,方幼眠只得先應下,點頭嗯好。
幾句過後,用膳結束,各自又有事忙。
一刻過後,寧媽媽過來道,老太太叫兩人過去陪她說會話。
期間提起上神節,聽說喻凜要帶方幼眠出去,老太太很高興,實際上,她叫兩人過來,也是因為此事,沒想到不等她鋪墊張口,小兩口已經約好了。
她滿意點頭,跟喻凜囑咐,“你公事再忙,也不忘幼眠,祖母聽了欣慰,多帶你媳婦出去走走,她總在家裏悶着,往日無事也不出門,我有時也擔心她,只是我老了,不能帶着她出去。”
寧媽媽邊給老太太搖扇子,也邊笑着道是啊,“大公子不知道,少夫人自打嫁進來後啊,除了逢年節禮外出跟着家中拜廟,亦或是陪同夫人和老太太出門,其餘自己一次都沒有出去過呢。”
寧媽媽之前跟在方幼眠身邊,也十分詫異,她竟然這樣沉穩安定,靜得下心。
喻凜神色一頓,他同樣感到不可置信,餘光落向身側靜默聽着祖母說話的妻子。
方幼眠察覺到他投過來的目光,擡了擡眼睛,沒說什麽辯解為何不出去。
“......”
喻初與她年歲一般大,家裏不過分拘束管教,整日裏四處瘋跑游玩,月初挨了罰之後,哭了一段時日,怕又招惹喻凜不快,挨斥責打手心抄書,眼下又跟着她的手帕交一道下江南去了,自家兄長都外出回來了,她至今還沒有回來。
兩相比比,方氏卻能在家中待得這樣久?
距她嫁進來,這時日可不是幾日幾月,而是幾年。
真的是她本身性格文靜使然的麽?果真有二八年歲的姑娘沒有一點想外出游玩的心思麽?太少見了。
喻凜隐約明白幾分方幼眠沉默寡言,惜字如金背後的緣由了,總一個人待着,在家中忙這忙那的瑣事,又沒個知心說話的,久而久之,再跳脫的人也能靜下來。
別說她從蜀地來,瀛京沒有相似的人。
話說起來,方氏平日接觸最多的人應是母親和祖母,祖母常年禮佛,碧波齋是整個喻家最幽靜的地方,常年只有木魚的敲打聲,剩下....母親對她過于苛刻,往日多數非貶即罵。
喻凜眉心蹙動,越深想,心中越是不禁升起鈍鈍的悶意。
他應聲,“祖母放心,您的囑托,孫兒都記下了。”他又看了方幼眠一眼。
“這樣便好,你們好好過日子,祖母開心。”老太太贊許點頭,她樂于見到兩人增進情意,這樣,她也能早點抱上重孫了。
回玉棠閣的路上,順道消食。
順應方幼眠的步伐,喻凜一開始就走得很慢,因為不想她落在他的後面。
夜風習習刮過耳畔,廊庑下的池水映着月影,還有緩慢移動的一高一低的男女身影。
他側眸瞧着她低垂的面龐,幽靜得要命。
不覺叫出她的名字,“方氏。”
旁邊的姑娘側頭看過來,和前一樣,只用眼神詢問,有何事?
喻凜問出在席間便産生的疑惑,不過換了一個口吻,變相探聽她為什麽不出去。
“你來瀛京這幾年,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麽?”
方幼眠靜默片刻,自然是有的,瀛京是梁夏的都城,繁榮昌盛,跟蜀地的風情人文迥然不同,她想看看瀛京,四下逛逛。
可上瀛京是受了方家的命令,拿着定親書,帶着任務來的。
從沒有屬于自己空下來的時日,自打一嫁進喻家,崔氏便給她立過規矩,沒有什麽事,不許抛頭露面,不許胡亂結交人,一嫌她不夠面,二叫她時刻注意自己的身份,怕她做什麽都丢人,索性就不允她做了。
時過境遷,昔時想去游玩的念頭也被生計瑣事一點一點磋磨掉了,變得沒有什麽所謂。
這些事情繁雜,莫道說來無趣,又牽扯崔氏,那可是喻凜的生母,喻凜雖說是她的夫君,枕邊人,可她并不想和喻凜訴說心事。
故而搖頭,“并無。”斷了他的話,免得他再刨根追問,問一些有的沒的。
看她并不想說話的樣子,喻凜沒有追問了,他也并不擅長與姑娘攀談,話茬再次戛然而止。
回了玉棠閣後,方幼眠率先去沐浴。
喻凜進書房,繼續忙事,靖州的事情是解決了,得空幾日,可還有無數卷宗要整理交由刑部部,且奸細還得審問,刑部的內應是誰,還要肅查,最重要的就是這件事,刑部的死牢關押的都是重刑犯,裏面漏了風,可不得了。
伏案忙了許久出來,擡頭一看,夜色越發深了,方氏倚靠在一旁的貴妃榻內等着,手裏抱着一本書,具體是在瞧什麽,他沒有見到,只注意到她神情有些困倦,恹恹的。
怕突然發聲吓到她,示意千嶺去給她的貼身丫鬟傳話,讓她先去歇息。
方幼眠起身領了他的好意,貼心囑咐小丫鬟和他的随從,備辦了熱水等,等喻凜進了淨室,她才鑽入被褥。
約莫一炷香後,喻凜擦着濕發出來,目光投向拔步床,帳內依稀可見方氏臉龐輪廓,呼吸平穩,她已經入睡了。
內室燭火明亮,喻凜讓人滅掉幾盞,随後的動作也放得輕了些。
“......”
總不好臨出門告知喻凜她去不了,故而,方幼眠第二日便佯裝咳嗽,告知他身子不适了。
“昨日不是還好好的?”見她面色蒼白,一直捂唇咳嗽,喻凜蹙眉。
再問她還有何處不好,揮手示意千嶺去請大夫。
方幼眠連忙道不必,把踏出門的千嶺給叫回來,“沒什麽嚴重,想來是昨日貪涼,無意中惹的病,以前也犯過,郎中早給了藥吃,手上還有的,不必勞煩夫君讓人再跑一趟了。”
雯歌不知方幼眠的謀算,也只以為她的确是舊疾又犯了,附和點頭說是,“少夫人這病郎中說,吃了藥避風靜養就好。”
喻凜一聽說她早便有這樣的病症,蹙着的眉頭始終沒有放下來過,道,“不若我叫千嶺給宮內送拜帖,請太醫來看看罷。”
驚動太醫不就露餡了,方幼眠連忙搖頭。
腦袋晃得活像是撥浪鼓,碧色波紋的翠玉耳铛也跟着動,她話都接得很快,“實在不必了,很快就能好。”
見她神情實在抗拒,強勢把太醫請來,怕叫她不喜,喻凜只得作罷。
他補了一句,“若你有何不适,記得随時告知于我。”
方幼眠抿出一抹淡笑,“多謝夫君,其實不必過于擔心,養幾日就好了,只是那上神節要赴的宴....我只怕不能去了。”
聞言,喻凜怔住,他就沒想到這一層。
見她虛弱的模樣,喻凜嘆息作罷,“屆時看,若不好,那便不去了,養病緊要些。”
“況上神節每年都有,且再過些時日,還有旁的節日可供玩樂,屆時再去不遲。”
“擾了夫君雅興,着實我的過錯。”如願推诿了,方幼眠心落了,客套補了一句。
“無妨,不是你的錯。”他道。
沒想到,喻凜叮囑她按時吃藥不算,還在家辦公事,盯着她吃藥,幸而方幼眠謹慎,早替換了郎中給的藥,吃的并非什麽止咳粒,是饴糖泥丸。
一整日她都在內室待着裝病,老太太得了消息,知道她病了,給送了不少補身的藥材,吩咐小廚房給她炖藥膳補身子。
不止老太太,就連二房不知怎麽的,竟也得到了信,給方幼眠送了一些補品,即便知道二房沒安什麽好心,到底是家裏長輩的“關懷”,她淡笑着收下了,勞煩身邊的小丫鬟去傳達謝意。
時日短暫,一晃而過,方幼眠的“舊症”沒有多大好轉,喻凜真只得自己去了。
沒了她一道,他的興致消減。
若非同僚邀約,喻凜也不想去了,本來這就是為了帶方氏出門散悶才說要去的上神節。
縱然瀛京的上神節稀罕,年年都吸引了不少人上京游玩,喻凜也不會去,他不是愛湊熱鬧的性子。
臨出門時,思慮到一事,頓住腳步,問伫立一旁的方幼眠,“你...可有什麽想要的物件東西?”
每次他出遠門辦事,喻初一知道動向,便四處着人打聽那地方有些個什麽出名的,随後羅列了長長的的單子,非要纏着喻凜給她帶回來,臨時想到,他旋即一問。
方幼眠自然是搖頭謝過道沒有。
不想和喻凜有什麽多餘的勾連與交集,就算是有想要的,也不勞煩他買,欠人情,多攀扯。
見她想都沒想就回絕,喻凜看了一會,只跟前兩日一樣囑咐她按時用膳吃藥,避風防吹,便要出門去了。
誰知剛跨一步,被方幼眠一聲連咳帶喘的夫君給叫住,“夫君何時回來?”
難得她第一次問起他外出歸家的時辰,喻凜挑眉,盤算了一下,“晚膳之前。”
時辰有些模糊了,見方氏皺眉,再給了個确切的時辰,“約莫申時罷。”
想着她盼他歸家,心頭浮上絲絲欣然。
她大抵也是會怕悶的,患了病的人不論是身骨亦或是心裏總會比往常脆弱些許。
思及此,喻凜又道,“你且好生歇息,我會盡早回來。”
她不過是問個時辰,好借此盤算出去的空隙,不至于撞上,并沒有叫他早回的意思。
方幼眠道,“夫君不必趕早,我只是随口一問。”
見她斂下濃密的長睫,喻凜瞧了一會,附和嗯了一聲。
“上神節熱鬧,人多熙攘,夫君小心。”她貼心道。
男人輕聲,“好。”收下了妻子少見的主動問候與關心,心緒略好帶着千嶺出了院門。
喻凜走後,方幼眠便卸下僞裝的神色,側眸從窗桕見男人身影漸漸變小消失,心頭暢了不少,好在一切順利。
雯歌忍不住在她耳邊抱怨,說這病來得不合時宜,空了上神節,往日叫她多加件衣衫,不要貪涼了,又轉而道她總是冷淡,不跟喻凜親近。
“奴婢旁觀者清,覺得大公子想和姑娘多多說話呢。”可惜方幼眠冷淡靜默。
她還惦記着,喻凜和方幼眠自打第一日圓過房後就再沒有親密了。
後面不打巧,姑娘的月信來了,月信還沒走幹淨呢,大人又因公務離開了京城,眼下好不容易回來,第一日姑娘早早歇了過去,次日又病了,到現在都還沒好,未免太不巧合了些。
真真是叫人看着都急,兩人都是冷性子,這要怎麽搓出熱火來啊?
寧媽媽知道了也拿不出主意,方幼眠生病,連門都出不了,能怎麽催促?
用過早膳,小丫鬟們被寧媽媽派去做事,院內只留下一些侍弄灑掃的人,到了時辰寧媽媽要去看賬,也出去了,方幼眠輕手輕腳起來,叫住雯歌,低聲喚她進來,換一身衣裙。
雯歌不解,“姑娘睡覺還要換衣衫麽?”還罕見挑了一身鮮亮的衣裙。
方幼眠沒說換衣衫的緣由,只叫她找來。
雖不明白,雯歌還是去取了過來,伺候她穿上,又聽了吩咐給方幼眠梳妝打扮,瞧着像是要出門的樣子,氣色都好了,哪裏見一絲病态。
雯歌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姑娘這是做什麽?”
“噓。”方幼眠豎起手指叫她低聲些。
雯歌不敢出聲,方幼眠沒解釋,帶着她出門,繞從玉棠閣後面的小花廳輕手輕腳避開了小丫鬟們走的垂花門,直奔角門去。
雯歌半道攔着她,“姑娘要去哪?您身子還沒有好呢。”
方幼眠淡聲道,“昨兒就好了。”
前兒生的病,下不來床還一直咳,吃得是郎中留下的舊藥,今兒怎麽可能全好了,雯歌瞬間反應過來方幼眠是裝病。
不知她要做什麽,才要問,方幼眠道,“雯歌不想去見識見識上神節的熱鬧?”
“可您為何不與大人一道?”
方幼眠不回了,避開她的話。
雯歌問不出緣由,又不好将人帶回,只能跟着。
順利出了喻府,繞出了寬巷,只見一片繁華鬧市,四通八達的街巷人聲鼎沸,人流如織,是方幼眠從沒見過的熙攘繁華。
彼時華燈還未上來,數不盡的酒肆茶坊賭場各類鋪子攤販皆挂上了紅綢燈籠還有各家敬仰的鬼神類物,一眼過去瞧不到頭,叫人眼神缭亂,目不暇接。
方幼眠不由自主愣住了,跟在她身後的雯歌亦是如此。
她看了許久才收回目光,原本跟在後面叽叽喳喳想叫她回去的雯歌,也不怎麽說話,右邊看看左邊瞧瞧。
湊上來跟她興奮道,原來瀛京的上神節是這樣的光景,在蜀地哪裏得見過啊。
是,蜀地雖也不錯,可比不過瀛京,因為這裏是天子腳下,世家大族,權錢遍地,富貴無極。
川福樓雖說是瀛京數一數二的酒樓,但瀛京太大了,人又多,方幼眠一時找不到所在地,雯歌雖說也常出來,攤販擺出來占了地方之後,她也有些分不清哪是哪。
只得尋了人問,繞着街巷趕過去時,已經是将近一個時辰之後。
商戶女呂沁宜早等了許久,不停朝着樓下張望着,真怕方幼眠不來了,老遠見到要等的妙齡少女,興奮招手喊她。
雯歌先一步聽到動靜,仰頭看去,在寬闊的廂臺之上,竟然是蜀地的熟面孔,她可算是知道方幼眠為何不與喻凜同出游了。
“你可叫我好等!”呂沁宜都等不及方幼眠走過來,直起身蹬蹬蹬風風火火下來,邊拉她快些往上去,落座,邊叫跑堂的上了菜色來。
雯歌跟在後面一直叮囑小心些,別磕了碰了。
呂沁宜聽到了雯歌憂心前後的話,嬉笑取鬧方幼眠道,“你果真成千尊萬貴的少奶奶了,快步走幾下都有人管束。”
這話表面在打趣方幼眠,實則是說給雯歌聽。
果然雯歌也不在旁唠叨了,只讪笑,略是尴尬。
沒了雯歌多嘴管束掃興,呂沁宜高興跟方幼眠接着道,“我點的都是這家酒樓最好的菜色,咱倆務必好生嘗嘗!”
她又解釋道,“逢節客人着實太多了些,只怕等你來了才叫菜,要等許久呢,我便先自作主張點了些,若你有想吃的,現在跟跑堂的說了去。”
方幼眠點頭,“好,一會再說。”
故人多年未見,愉悅萬分歡喜。
雯歌也坐下了,不過,她伺候着兩人,并未過多插話,多半聽着。
看得出來,方幼眠十分高興了,少見她笑,別說話都多了不少。
與菜一道上的,還有酒壇。
只見呂沁宜開了壇子,取了青玉盞給方幼眠滿上的時候,雯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姑娘不可啊!”
“您不能吃酒的!若是吃醉了,回去被發現怎麽是好?”
呂沁宜擺手笑道,“放心,你家姑娘酒量不差的,而且這非辣酒,不過是尋常花釀,輕易醉不了人。”
方幼眠也點頭,“沒事。”
她早年接私活,跟呂沁宜結識,漸漸的兩人越來越熟,成為密友,閑暇常常在一道閑聊吃酒說話,呂家産業遍布蜀地,是蜀地頭等的富戶,酒莊也是呂家賬下最出名之一。
方幼眠會吃酒,便是她帶的,酒量也是跟她一道喝出來的,因為呂沁宜喜歡找她幫忙嘗酒。
雯歌有些瞠目結舌,她不是自幼跟在方幼眠身邊的人,自然不大清楚。
只見她四盞下去,依舊面不改色,倒是也稍稍放心了。
只是兩人越說越高興,已經吃空了兩盞花釀,呂沁宜嫌這個花釀似甜水,沒酒,要換一種厲害的,說是不醉不歸,幸而雯歌張遑攔下,勉強換了一個沒那麽烈的,酒味不大重的。
午膳時分一到,酒樓門庭若市,人擠人,幸而呂沁宜手裏錢多,占了個頂好位置,還能賞賞景。
起頭聊了一些從前的往事,說着說着,便講到了婚事,呂沁宜道,“你那位京城序首的夫婿當真是名聲響亮,我今日啊,淨聽到他的風跡了,這些年在喻家過得如何?他有沒有欺負你?”
方幼眠搖頭,“沒有。”
“許久不見你來信,我還以為你嫁了高門,又在這邊交了新友,早把我忘了....”呂沁宜故意哼哼抱怨道。
方幼眠也還她嘴,“是誰沒給我回信吶?你倒打一耙的本事越發厲害了。”
兩人一直面帶笑意聊着。
“……”
卻說這頭喻凜坐馬車腳程快,早到了第一酒樓醉江月,他是快,但那些同僚比他更快,見了他紛紛起身來迎,早前聽說喻凜要帶夫人,各人心照不宣都帶了女眷,到了又沒見他帶來。
問了一句,知道他夫人因病不能來了,有會來事的朝官,問他要不要喊個來陪着伺候倒酒?喻凜蹙眉擺手拒絕。
上樓時正巧遇到了祝應浔,他和喻凜笑着打招呼,同僚提議不如一道坐下吃酒,人多熱鬧,跟在祝應浔身邊的貴公子們一見如今位高權重的喻凜,巴不得上趕着與之結交示好,紛紛道好,只怕打擾。
衆人等喻凜的意下,他颔首淡道無礙,便一道罷。
醉江月的掌櫃親自接待,給了衆人一個最寬廣最好的雅間,撥了不少人在側伺候,還排了貌美如花的伶人在彈琵琶唱曲。
席間桌上一開始說不談公事,可說來說去還是在旁敲側擊話,似有若無往喻凜那頭引。
喻凜多數不怎麽搭話,祝應浔的一個友人起了個頭來找喻凜敬酒,他給面子吃了,衆人紛紛效仿,又不好區別吃誰的,不吃誰的,索性全吃了。
一輪下來,他總算能擱下酒盞,慵懶倚靠着椅背歇會,俊美出塵的面龐一如既往的清冷,吃了烈酒的緣故,有些上頭,半阖半睜的眉眼之間蘊漾着一些散漫和迷離,蠱惑得旁邊的女眷觑着眼偷偷看他。
喻凜靜聲不怎麽開腔,比前半場還要話少,祝應浔以為他醉了,推開窗扉叫他吹風醒醒酒。
醉江月和川福樓相比鄰,祝應浔原本是不經意的一眼,然後他頓住了,斜對下方的廂臺上有兩個相當漂亮奪目的姑娘,尤其是紅衣旁邊那位雪羽霓裳裙,挽流雲發髻的少女,側臉如畫,猶如話本中的仙子。
目不轉睛看了一會,他晃眼,哎.....貌美是貌美,怎麽覺得在哪見過?
等等...祝應浔的目光轉後看着身側好友的束發玉冠,這好像不是喻雲瞻家的那位麽?
再看一眼确認,他的眼睛都瞪大了,沒有認錯人,真的是!方幼眠的樣貌滿瀛京都找不出幾個能跟她比的。
“喻雲瞻!”他忙晃搖旁邊俊逸男人的臂膀,“你看,你往那邊看,那個是不是你夫人?”
什麽夫人?喻凜沒有在意,也沒有看。
奈何不住祝應浔低聲催促,瘋狂往外暗示指對面。
他煩了,為了應付他淡淡側眸掃了一眼,很快收回。
是有些像,轉回來時眸子定住了。
嗯...?
不對,很像,他總無意看方幼眠,縱然一眼的功夫,也看得分明,真有人生得這樣像方氏麽?
他又很快轉過去,不是像方氏,祝應浔沒認錯,就是她。
喻凜不止認出了人,便是那一身裙衫都認出來了,他眼見過的,在玉棠閣讓千嶺找衣衫時,無意中見小丫鬟翻整出來,是她的。
她身側的丫鬟,也是雯歌。
話語随之飄來了,是她綿柔的嗓音。
樓臺之下,遙遙遠見視線之內的少女,的的确确是他抱病合該在家靜養的妻子。
她正吃着酒與人調笑,素來安靜柔順的小臉上是少見的明媚張揚。
“......”
他從未見過方氏笑,不,喻凜見過方幼眠的笑,她多半淡淡的,笑意之下是客套的禮貌和疏遠。
準确來說,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笑,彎彎的眉眼泛着明麗的鮮活動人,能叫人一眼知道,她發自內裏的愉悅,而非假裝。
對面的少女渾然不知,已經被人認出來,露餡了。
她還在跟好友攀談。
呂沁宜嬉笑,“...我诓你的,不是忘了給你回信,也沒有什麽旁人,前幾月跟我阿兄領商隊去了邦外,忙得呢,故而沒法給你回。”
她不解釋方幼眠也知曉她忙。
“對了,縱然我們不在一處,你遇事受了委屈,可別什麽都藏心裏,咱們雖然許久未見,情誼交情總一直在的,但凡有什麽,你就告訴我,我給你出頭撐腰!”呂沁宜道。
她總感覺許人之後,方幼眠還是有些變了。
呂沁宜在蜀地倒也有不少好友,可她最喜歡的,還是方幼眠,因為她性子好,斯斯文文卻不扭捏造作,也不會表裏不一,跟她在一處不講虛禮,還能吃酒!簡直痛快,因而,她很珍惜方幼眠。
“好呀。”方幼眠笑。
配着酒閑聊,話茬越來越不拘,呂沁宜又拐回來打趣她,“即便我有平不了的事,也有我阿兄上前為你沖鋒的。”
她兄長喜悅方幼眠,要是沒有橫出方家的事,或許方幼眠已經從她的閨中密友變成嫂子。
“不要胡說。”方幼眠呵她一句。
呂沁宜嬌哼,雯歌在側聽着,心裏擦汗,也不好張口了,這位呂家的姑娘可是個豪爽的主,掃了她的興致,不管不顧話頭刺你。
好在方幼眠近年不怎麽出門,甚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只是樣貌出衆,在廂臺這處,旁邊的人頻頻偷看,雯歌想遮擋都擋不住,幸而沒人認出來。
“胡說什麽,我阿兄的确會這樣做啊,他還沒有娶親,若是你日後和離了,嗯....”剩下的話,呂沁宜沒說,只朝她擠眉弄眼。
聽到這話,雯歌顧不上被刺了,徑直道,“呂姑娘吃醉了,說什麽和不和離。”可別瞎說慫恿啊!
方幼眠本來不想應她的打趣,被逗了好幾次,雯歌這時候又來提醒,叫她不悅。
她歪着腦袋,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笑吟吟露着貝齒,也故意打趣了回去,笑道,“若真能順暢和離,我必然會選如安哥哥那樣的為新夫郎……”
陸如安是呂沁宜的心上人。
“好啊你!”被一下戳到了點上,呂沁宜伸手來捏她臉,方幼眠笑着躲避,笑聲清脆悅耳。
“……”
兩人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到醉江月。
祝應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相信,這是聽到了什麽?這....這是能說的嗎?
小心翼翼窺伺着旁邊去身側。
一向薄情少語,凡事穩操勝券的喻大人眯起眼,眸底漸翻湧起一片危險的深深郁色。
他攥着酒盞的手不斷收緊,骨節隐隐發白,“……”
眼瞧着時局不對,祝應浔嘗試找話說點什麽,可下一息,不等他找到,好友掌中的杯盞瞬間化為齑粉,酒水滴滴答答順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滑落。
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滿堂瞬間靜下來。
“......”
視線全往這裏看,祝應浔怕被人看見外面,手疾眼快關上了窗桕。
衆人留意到喻凜的臉色不知在何時變得鐵青,周身彌漫着危險。
不敢貿然開口問,只得問祝應浔,後者打着圓場,“哈哈哈,就是吃醉了,沒事沒事。”他讓人取幹淨巾帕來給喻凜擦手,重新拿只酒盞。
皮笑肉不笑,湊到喻凜耳邊道,“雲瞻莫要動怒,這家醜...咳咳咳家事不可外揚,你回去有話好說,定然有內情的。”
“滿京城一個個數過去,樣貌門第,年歲功績,官位權勢,誰比得過你,你家那位...必然是氣話!對!氣話....”
祝應浔說着說着都快要咬到了舌頭。
內心慌得很,原以為喻雲瞻不喜他的妻子,沒想到是他的妻子嫌棄他,這都要和離了,還選好了人!
就怕喻凜再次當場發作,好在他的臉色雖難看,翻湧外洩的情緒卻漸漸隐了下去。
跑堂的送了巾帕和酒盞上來時,他已經恢複了平靜,淡笑着跟桌上的同僚說沒事,不過想到一些惱人的事,氣急失态,叫他們見笑了。
誰敢見冷面冷情,位高權重大都督的笑,紛紛順着他的話茬接了打圓場揭過這個茬。
一句沒事之後,喻凜再沒開口,俊臉面無表情,斂目垂眸,慢條斯理擦着指骨,比方才情緒外洩還要叫人深覺驚懼難測。
只見他擦幹淨手後,随意丢棄了帕子,招手喊了千嶺,低聲吩咐了幾句,随後千嶺出去了。
察覺到喻凜神色不對,在坐的朝官話都莫名字斟句酌起來,生怕說錯了什麽,場面沒剛來之時輕松了,衆人反覺得難熬。
喻凜不張口,衆人也不敢請辭,怕蹙他的眉頭。
一直到夜幕降臨,有随從進來,悄然至喻凜耳畔不知說了什麽,他聽了禀告,随後舉着酒盞起身敬酒,淡道,“夜已深了,一盞結尾,今日便到此處罷。”
如釋重負啊,衆人紛紛道好,忙端酒喝,等喻凜擱下酒盞,一道起身跟在他身後離開。
走在最末尾的朝官見喻凜走遠了,确認他聽不到,才長呼一口氣,擦着額頭冷汗。
“不愧是收服了南蠻,受陛下看重的大都督,果真是天之驕子...”氣場未免太吓人了。
“是啊是啊。”很快身邊人就低聲附和。
“......”
方幼眠算着時辰和呂沁宜分別,掐着點走角門原路回去,沒人發覺,只以為她在休憩,喻凜也沒回來。
她讓雯歌去備水沐浴,淨身漱口,洗去一身酒氣。
等她從淨室出來之時,聽到外面小丫鬟請安的聲音。
是喻凜回來了。
方幼眠如常去迎人請安。
男人身上帶着若有似無的酒氣,視線盤踞在她的頭頂看了許久,看得淡定的方幼眠有些莫名慌張。
在她要啓唇說點什麽之前,男人應了她請安的一聲嗯。
随後收回了他比往常更明顯,停留在她身上許久的視線,跨步往裏走。
方幼眠跟在後面,擡眼看着他的背影,總覺得今日的喻凜有些奇怪。
又說不上來什麽地方奇怪。
不知是她外出了一趟心裏虛的緣故,還是因為喻凜吃了酒?
從淨室出來後,喻凜去了書房,看着沒什麽不對了,方幼眠悄然擡眸看了過去,或許就是她的錯覺。
喻凜又不知道她出去了,玉棠閣的小丫鬟都不知道,哪有什麽奇怪的。
她松了一口氣,垂眼之後,錯過了男人微頓的腳步,掃向她的餘光。
“……”
等該歇息的時辰到了,喻凜從書房出來,兩人一前一後入帷帳,進被褥當中。
小丫鬟們滅了燭火帶門出去。
方幼眠閉上眼欲睡之時,旁邊傳來一道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
“方氏。”
方幼眠輕嗯應答。
而後,她聽到男人問,“你身上方便了?”
【作者有話說】
來晚啦~
再給小寶們推薦一篇好文,基友草燈大人古言文《嫁兄(重生成前夫的妹妹)》
上輩子,羅姚父母雙亡,家道中落。
為了守住父母留下的家業,她拒絕母親舊友接濟,一心招婿入贅,絕不外嫁。
怎料,沒等羅姚算盤成真,她因貌美而被叔伯算計,趁宰輔謝辭來地方巡查,被當成賀禮,送上了謝辭的床榻。
相傳齊國謝辭乃世家公子典範,克己複禮,不近女色。
那夜,他本該設局緝拿奸佞,卻不慎受情蠱摧折,落入紅塵幔帳,與羅姚有了肌膚之親。
事後,謝辭厭惡地方氏族的下作,連同羅姚一并遷怒。
…
羅姚與謝辭的露水情緣,成了不可言說的恥辱。
在謝辭眼中,羅姚不過是一味治他蠱毒發作的藥。
他離不得她,她也見不得光。
再後來,謝辭的情蠱得解,羅姚失寵,被藏于京郊別院。
次年,羅姚病入膏肓,終是沒能熬過那年冬。
…
重生後,羅姚畏懼謝辭的冷心冷情,不想重蹈覆轍。
她累了,想要好好過完一生。
羅姚欣然接受母親舊友的接濟。
七歲那年,她遠赴京城,客居于江小姨母府上,成了千嬌萬寵的表姑娘。
只是,沒人告訴她。
這位舊友,竟是她前夫謝辭的……母親。
…
同住一屋檐下,某日羅姚出府赴相熟郎君約,忽聽身後傳來魔鬼低語——
“姚姚,且慢。”
羅姚回頭,一臉驚悚:“大哥哥?何事?”
她想起前塵舊事,對這位兄長避之不及。
謝辭:“晚膳後來我屋裏,教你算學。”
羅姚:“……”
兄長一改冷淡性子,打了羅姚一個措手不及。
前世謝辭這般厭惡她,今生她成了妹妹,他總不至于重蹈覆轍吧?
可羅姚不知的是,前世因果,謝辭全都記得。感謝在2024-05-17 20:35:24~2024-05-18 23:30: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69879927、阿晨 5瓶;Momo 2瓶;蓮蓬小兒耍無賴、是江忍JR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