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第十四章
◎孩子沒能保住!◎
看到沿着談煙的腿.根不斷蜿蜒着的血跡,周隐洛終于無法保持鎮定了。
她一臉驚愕地看着談煙,語氣有着明顯的難以置信:“你?”
呆愣須臾,便回過神來發生了什麽——
談煙流産了,或起碼有流産的預兆了。
談煙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下。
血還在流淌着。
明明是夏天,她卻覺得渾身冰冷,刺骨的涼意紮得她生疼。
她捂住小腹,朝周隐洛喊道。
“打120!”
周隐洛跟沒聽到似地往後倒退兩步。
她瘋狂搖頭,嚷道:“和我沒關系,是你自己沒用,和我沒關系!”
似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周隐洛慌忙将自己帶來的東西收拾好,帶着幾分倉皇甩門而去,留下仍在淌血的談煙。
用盡了全力掙紮着,談煙才勉強夠到放在茶幾上的手機。
她深吸了兩口氣,讓自己能喘得上勁,趁着還沒失去意識之前,撥打了120,報出自己的狀況和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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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斷了電話,她手指蜷了蜷,習慣性地點開了她和傅尋之的聊天框。
右手懸在手機屏幕上停頓了一瞬,眼眶突然酸酸的,一種夾雜着酸澀與無力感的情緒漸漸湧上心頭。
她到底在做什麽?
他只是為了報恩才不得不娶了她。
她不是他心悅的那個人。
他們的孩子自然也不是他想要的。
視線落在聊天框上。
最後一條消息還是幾天前她發給傅尋之的。
他未曾回過一字半句。
談煙退出了聊天框。
腹部的疼痛感還在不斷加劇,腦子也開始有點混沌了。
談煙死命地掐着手掌心,心裏不斷地對自己說:她得保持着清醒,等待着救護車前來救她……
***
醫護人員步履匆匆地将昏迷中的談煙推進了手術室。
最後趕來醫院的家屬是婆婆朱翊。
朱翊一臉焦急地等在手術室外,複雜的情緒在心裏不斷翻湧。
她禁不住又想起了她簽下的手術同意書。
尋之和談煙有孩子了,只是眼下這個孩子能不能保住,沒人能說得準。
醫院裏的人跟她說,院方最初是打電話通知孕婦的丈夫的,只是一直聯系不上傅尋之,這才不得不聯系了她。
院方能精準地确認朱翊和談煙的家屬關系,是因為談煙的手機裏給朱翊備注了“婆婆”二字。
朱翊的心裏閃過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她不喜歡談煙。
看不起談煙這個兒媳婦。
談煙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是配得上尋之的。
她更好看周隐洛,以前總以為周隐洛哪天或許能成為她的兒媳婦。
未曾想,尋之莫名其妙地就娶了談煙為妻。
丈夫和兒子都一味地話裏話外偏袒談煙,這讓她愈發郁結在心,對談煙也就更加多了幾分厭惡。
當着談煙的面故意擡高周隐洛冷落談煙,是她用來發洩心中怨氣的最佳途徑。
可她也從來沒想過要談煙失去肚子裏的這個孩子。
她何嘗不想有個孫子或孫女呢。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卻沒料到眼睜睜地看着談煙渾身是血地被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終于被打開,朱翊走上前去。
“醫生,情況怎麽樣了?”
***
談煙眼睫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入目便是一間潔白的病房。
病房寬敞又幹淨,定是VIP病房。
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女人似是察覺到了她這邊的動靜,朝她望過來。
視線相觸了幾秒。
是朱翊。
談煙愣了愣,有點驚訝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會是她。
她垂眼,自己穿着一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全身無力地躺在病床上,腹部依然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
談煙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孩子怎……”
她很想問一句——
孩子怎麽樣了?
喉嚨卻像是被堵得死死的,半個字眼也說不出來。
朱翊起身,走上前來,見談煙的唇都起皮了,便找了根棉簽,沾了點水,替她潤潤唇。
朱翊不作聲,讓談煙心尖沒來由地揪緊,她緊緊攥住被角等着朱翊開口。
“小談……”朱翊輕聲開口,語氣很柔和,“孩子沒能保住!”
談煙腦袋卡殼一瞬,本就蒼白的雙頰瞬間失去僅存的血色。
病房裏一下安靜得可怕。
她不是沒有料想到這個結果,但她心裏總存有一絲僥幸,認為孩子或許能逃過這一劫,好好地活着。
又一個她最親的人離開她了。
她又變成孤零零一個人了。
淚水無聲地從眼角處滑落下去。
談煙吸了吸鼻子,別過臉去,用手背擦了擦臉頰。
朱翊連忙安慰道:“小談,你和尋之都還年輕,将來你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談煙眼睫顫了顫,垂首看着雪白的被子,一言不發。
朱翊薄唇微動,輕聲說道:“小談,我知道你很傷心,但是能不能……”她似乎難以啓齒,“能不能不要将孩子沒了的事告訴尋之?
“孩子已經沒了,即便讓尋之知道了,也于事無補,只會讓他心裏難過。聽媽一句勸,不要跟他提到此事,行嗎?”
談煙靜靜地凝視着朱翊。
嫁入傅家兩年,朱翊從來沒有給過她一個好臉色。
朱翊一向是矜貴的、高傲的,對她不屑一顧的。
在她的印象裏,朱翊從未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低聲下氣的一面。
還能是因為什麽緣故呢?
朱翊一定是在擔心傅尋之會因為孩子沒了而感到愧疚。
她或許還以為,她會拿孩子一事拿捏傅尋之。
大概朱翊還在想着替周隐洛遮羞,生怕在傅尋之的心裏破壞一丁點兒小提琴女神的完美形象。
談煙的唇角牽起一個略顯嘲諷的笑容。
朱翊還真是想多了。
她和傅尋之之間的這段虛假婚姻;
傅尋之這個丈夫;
她都不要了。
“我不會跟他提到孩子的事。”
朱翊明顯地松了口氣,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
談煙疲憊地阖上雙眼,伸手将被子蓋到了下巴處。
她真的好累。
一句話都不願再跟朱翊多說。
反正再過不久,她和朱翊就是兩個不再有任何交集點的陌生人了。
和傅家她不想再有任何瓜葛了……
***
朱翊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談煙一向乖巧,從來不曾這麽待過她。她現在的态度讓她的火氣“騰”地就蹿上來了。
若不是想到談煙剛失去了孩子,她也不願意再苛責她什麽,朱翊差點忍不住要發火了。
她把自己的火氣往下壓了壓,說:“小談,眼下你的身體還很虛弱,是該好好休息休息。你就安安心心地養身子。明天,不,下午我就找個金牌月嫂過來照顧你,該補的營養也全都補上,一定不會讓你留下任何病根!”
談煙微阖着眼,沒有回應。
朱翊見她态度如此敷衍,也不願再自讨沒趣地多說什麽,放輕腳步離開了病房。
病房的房門被阖上,談煙睜開眼,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腦中不斷地回放周隐洛說過的話。
周隐洛曾說——
“人有三樣東西是無法隐瞞的,咳嗽、貧窮和愛。”
“你感受到他的愛了嗎?”
她還說——
“要不是你哥為了救阿尋而犧牲了,你以為憑你的自身條件,一個沒身份地位、沒家世背景,平平無奇的小孤女,你能嫁給阿尋這樣的天之驕子?”
談煙抿起唇,眼底一片冷然。
确實是自己眼瞎,明明有那麽多的證據和跡象都擺在她的面前,但她就是不願去相信。
周隐洛固然惡毒又陰險。她說的所有話都只是為了讓她難受、勾起她的自卑感。
不管她的企圖是什麽,但有句話周隐洛卻說得很對。
傅尋之并不愛她。
她以為他對她溫柔體貼是愛;
她以為他因為她得了闌尾炎擔驚受怕也是因為愛。
他顫抖的雙手不是作假,他喃喃哀求着她千萬不要有事也是真。
只是她一開始就沒看清他的真心。
她把他對她的好錯認成了愛,卻從沒去想過,那不是愛,他只是在贖罪。
看到她疼成那樣,他怎麽可能不擔心呢?
哥哥已經為他丢了性命,他怎麽承受得了她再有什麽好歹。
傅尋之畢竟不是個惡人。
別人為了他而死,他自然會愧疚、會難受。
只是難為他了。
為了報恩而追求她,還頂着家人的壓力和旁人的非議娶了她。
他那樣一個在衆人眼裏出類拔萃、閃光耀眼的天之驕子,卻不得不委曲求全地娶她這麽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孤女。
他大概私底下也覺得自己特別憋屈吧。
這兩年來,他總是緊蹙着眉,滿腹心事的樣子。
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麽,還總愛找借口說因為他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
現在想來,其實是因為他看到她,就會想起那段往事吧。
那段他不願回憶的往事。
他不跟她一起過七夕,因為那場火災就發生在五年前的七夕節前後。
所以前一年的七夕節前他會喝得伶仃大醉,喝到胃出血被送進醫院。
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她當然知道他并不愛喝酒。
喝酒不過是他用來麻痹自己,忘記那些不想記得、卻怎麽也忘不掉的事。
公公生日宴會那日,明川問他,他愛她嗎?
她當時就站在書房門外。
傅尋之沒有回答。
他怎麽可能回答呢?
他不愛她,當然沒法回答。
明川心裏大概也是清楚的吧,他送傅尋之回來時,還跟她說,傅尋之其實是在乎她的。
明川不過是對她說了個善意的謊言罷了。
傅尋之頻頻出差,也是為了避開她。
她去酒吧接思然姐回家的那晚,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有輛黑色轎車從她面前駛過,副駕駛座上男人的側臉跟他極像。
她當時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其實仔細想想,那人說不定就是傅尋之。
他未必真的去外地或國外出差了,他只要去個看不見她的地方就行。
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
以前滿心滿眼愛着他的時候,無論他做什麽或說什麽,她都拼命幫他找借口,一再催眠自己。
可現在知道了真相,心死了,對他不抱任何幻想了,才意識到自己以前怎麽會那麽傻。
她早就該清醒的。
談煙将身體蜷曲成一團,拉過被子将自己緊緊包裹住。
她累了。
這段婚姻已經沒什麽好讓她留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