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第五十九章
◎正文完結◎
傅尋之的身體被卡住了, 談煙試着将他拉出來,但那只是白費勁,憑自己一個人的力氣完全沒法做到, 只會讓他傷得更重。
“你別急, 我這就打求救電話, 救援人員馬上會來的!”
談煙手指控制不住地打着顫,她深呼吸了一下,才勉強穩住聲線,向接線員報出了具體的所在位置和所處狀況。
挂斷電話, 她脫下自己的襯衫,只留了件打底背心。
雖沒傷到頸動脈,但離得很近,她不能讓血再這麽流下去了。
談煙朝傅尋之湊近了些,将襯衫摁在了他開放的傷口處。
她那熟悉香甜的氣息頃刻間盈滿他的身側。
傷口處于脖頸左側的緣故, 她不得不更湊近了他一些才能将傷口捂住, 只是這姿勢,就好像是她伸手半摟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心房悄然被她撥動。
已經許久都沒有離她這般近了。
他雙眼微阖, 貪戀地感受着她這個虛虛的擁抱。
“煙煙, 兩年前的七夕……”
他迫切地想要跟她說清楚有些事。
他感到血液在他體內流失, 他怕再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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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騙了你。我沒加班, 我是去看你哥了。後來……”
談煙的眼眶瞬間泛了點紅。
“尋之, 你不用說了。那年七夕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
傅尋之喉嚨緊了緊, 想笑, 卻又難受得要命。
她又肯叫他“尋之”了。
只是他不知道, 他還能聽到多久。
“還有就是那次演奏會。”他咳了聲, 傷口的血一下子噴了出來。
“尋之,你不要再說話了。”她的聲音帶了點哭腔。
他到底明不明白,他現在傷得有多嚴重。
傅尋之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只一下,便又靠了回去,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煙煙,我要說清楚的。”他像喘不上氣似的深吸了口氣,又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發現我不太對勁?”
談煙吸了吸鼻子,沒出聲,只是點了點頭。
“我那天心不在焉其實和誰都沒有關系。那年的火災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去人多的室內場地。後來慢慢地适應了,但每次進入這類場所,我都會下意識地去注意,室內的消防措施做得好不好,會注意安全逃離的指示牌,若是出現突發狀況,大家能否安全地逃離現場。可能在別人看來,我就很心不在焉……”
當年的那場意外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一旦進入一個聚集了很多人的封閉式空間,他就會覺得焦慮和恐懼。
即便确認了現場已配備足夠數量滅火器,看到現場清楚标明了所有逃生通道,他還是會覺得不安。
“後來,我跟你說我去一下洗手間,其實我撒了謊。那首曲子讓我覺得很不舒服,憋得我透不過氣來。我不想你多想,就找了去洗手間的借口去了二樓的露臺呼吸新鮮空氣。從露臺回來後,我發現你沒在位子上,我想你大概去洗手間了,但你回來後,我發現你偷看了我兩回,你又是嘆氣又是蹙眉的,我想你會不會發現我沒去洗手間,但你沒問,我也就沒跟你解釋。”
那個時候,他的精神狀态糟糕到連個正常人也算不上,他一點都不想讓她知道他如此不堪的一面。
談煙想起,那次傅尋之耽擱了很久,她怕他有事,就去洗手間找他,人沒找到,卻在後臺附近遇到了周隐洛,周隐洛還暗示她,傅尋之去後臺找她了。
她記得,通往二樓的露臺的樓梯就在後臺旁,所以傅尋之根本就沒去找周隐洛,周隐洛只是看到他從二樓的樓梯下來回了觀衆席,才會對她說:“你要是在找阿尋,他剛從這兒離開。”
周隐洛沒有說謊,卻嚴重地誤導了她。
“煙煙,你要是還有什麽疑問,你別擱在心裏,我不想我們之間再有任何隔閡。”
她明白他的意思。只有說清楚了,他們之間才會是坦誠的。
“演奏會後,你出差了,但那天晚上,我開車經過世紀大道的時候好像……”
剩餘的話她沒能說出口來,喉嚨像是被硬塊堵住了一般,艱澀得難受。
她開車從酒吧接喬思然回來的途中,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她看見一輛在面前開過去的車裏有個模樣跟他極像的男人。
“演奏會後?嗯,我記起來了。你說得對,我确實沒有出差,出差只是一個借口。”
他将頭靠在靠枕上,氣若游絲,“當時我的心理狀态不是很好,我怕你察覺到我的異常,所以就叫阿川陪我一起去看心理醫生。”
談煙肩膀顫了顫,心底的酸澀逐漸蔓延開來。
那天她看到他的時候,他大概剛從心理醫生那裏回來。
他寧可叫明川陪他去看醫生,卻不願讓她知道真相。
他們這段婚姻會以失敗告終,他有錯,她亦有一部分的責任。
當初她若是能再多一些勇氣,而不是把所有的擔憂和不安都藏在心裏,或許他們之間很多事早就能說開了,許多誤會也就不會有了。
傅尋之忽然觸電般地僵了一下。
他将談煙推開了些:“煙煙,你下車!”
他聽到了一種讓他害怕的聲音。
油箱似乎開始漏油了。
速度很慢,一滴一滴,但它卻意味着情況開始變得危急起來。
煙煙也在車裏,他不能讓她冒一丁點兒的風險。
“快點!”他催她。
“傅尋之,我不會丢下你的!”
襯衫已止不住不斷流淌出來的鮮血。談煙将襯衫扔在一旁,又從收納包裏找出了一把小剪刀,将自己的長裙剪了個口子後撕開。長裙是純棉布料的,正好幫他止血。
他将她推開,說道:“煙煙,下車。”聲音已經很虛了。
“救援人員馬上就要到了。”談煙回答。
“煙煙,來不及了。你現在就下車,然後跑得遠遠的。”他的聲音已經虛到幾乎聽不清楚了。
她根本不理他,只是将撕下的裙子摁在他的傷口上。
傅尋之薄唇微動:“煙煙……”
只來得及喚出她的名字,便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傅尋之,你閉嘴!”
她的語氣難得的兇巴巴。
傅尋之低低地喟嘆一聲,手臂一收,把她圈進了懷裏。
他貪婪這最後的擁抱。
只抱這麽最後一下。
然後,說什麽也要讓煙煙下車。
不遠處傳來了一些動靜,驚動了車內的兩人。
救護車和救援人員終于趕來了。
***
救援人員迅速地查看一下情況,訓練有素地将談煙先挪出了車。
傅尋之悄悄松了一口氣。
從沒有哪一刻讓他覺得這般慶幸過。
意外發生的時候,幸好反應夠快,勉強保住了副駕座側沒被裝載物砸到。
他甚至感到了一絲後怕。
當時他但凡動作再慢一拍,是不是現在煙煙就……
光是想到這種可能性,他就覺得心都在顫。
救援人員将談煙救出來後,醫務人員從他們手中扶過她。
談煙回頭看着依然留在車內的傅尋之。
直到此時,人在車外,她才清楚地見識到駕駛座那側的車頂被裝載物砸得有多厲害。
一旁醫務人員催促道:“女士,這邊走。”
談煙站在原地不肯挪步。
不看到傅尋之被人救出那輛車,她是不會離開的。
醫務人員攬住她的肩膀:“你放心,救援人員已經在對你的先生施救了,我們得幫你看看你的情況怎麽樣。”
醫務人員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對受傷的年輕夫婦都深愛着對方。
丈夫把最危險的境地留給他自己來承受,妻子不看到丈夫被人救出來就沒法安心。
“女士,你也不希望你先生擔心你吧。”
談煙被醫務人員領着朝救護車方向走。
她走得極慢,頻頻回過頭去觀察車子那邊的情形。
她知道該信任救援人員,就像以前她信任哥哥一樣,但她的心還是顫得厲害。
那可是尋之啊!
右手不由自主地攥住了左手,只覺得什麽東西硌人。
她下意識地垂下頭。
纖細白嫩的無名指上不知何時已被套上了婚戒。他的婚戒,她戴着顯大,松垮垮的。
剛才她只在意他的傷勢,竟一點都沒注意到他什麽時候幫她套上去的。
是最後他抱住自己的時候嗎?
她忽然覺得眼眶有點酸澀,心裏卻又湧上微小的甜意。
不遠處驟然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瞬間扯回她的思緒。
她腦中“嗡”的一下,脖子僵硬地轉過身去。
車的周圍已燃起了熊熊烈火。
只一眼,她便醒悟到發生了什麽事。
“尋之!”
下一刻她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談煙睜開幹澀的雙眼,入目便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掀開被子,還沒坐起身,便驚動了坐在床前貼身照顧她的喬思然。
喬思然伸手按住了她。
“阿煙!”喬思然驚呼道,“你還虛着,快躺下!”
談煙搖了搖頭,眼淚順着眼眶滑落下來。
“我要去找尋之!”
他說過想要陪她一輩子的。
他言而無信!
“阿煙,傅先生他……沒事。你還虛着,先休息好再去看他,好嗎?”
談煙擡眸看着她,睫毛上還沾着細碎的眼淚。
“思然姐!”她可憐巴巴地哽咽着。
喬思然當然知道談煙在懷疑她為了安撫她說了慌。她幫她理了理頭發,說道:“傻瓜,我說的話你都不信了?”
她想要笑一笑讓談煙放下心來,心底卻又一片酸楚。
當時的情形極度危急,傅尋之差點就死在了車裏。
她能理解傅尋之拼死也要救下阿煙的心态,可她同樣也很疼惜阿煙。
幸好傅尋之活了下來,如若不然,阿煙又該怎麽辦?
她比誰都清楚,獨活下來的那個,才是最痛苦、最需要勇氣的那個人。
談煙拿衣袖胡亂地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嗓音裏帶着點鼻音:“他在哪?”
她一面問,一面已下了床。
“我要去看看他。”
喬思然按住她的肩膀,說道:“阿煙,你現在情緒不大好,等休息好了,再去看他,好不好?”
“思然姐,我想現在就看到他。”
不看到他安然無恙,她沒法相信任何人的話。
喬思然被她弄得沒轍了,見勸說無果,只好陪她一起去看望傅尋之。
去ICU病房的路上,喬思然小心地跟談煙說了傅尋之的情況。傅尋之其實傷得不輕,現在還躺在ICU病房裏沒醒。
談煙心更急了,步伐也跟着快了起來。
出了電梯,她就看到朱翊守在ICU病房門外。
她腳步頓了頓,僅躊躇了一瞬,便又舉步上前。
她知道朱翊會怨她怪她,但她還是要去看一眼傅尋之。
她走近幾步,朱翊已上前摟住了她的肩說:“小談,你怎麽起來了?”她語氣溫和,并沒有像談煙預料的那樣沖她發怒。
一旁的喬思然無奈地解釋道:“阿煙她一定要來。”
朱翊嘆了口氣,妥協道:“也好,你進去陪陪尋之吧,跟他說說話。
“他還沒醒,但他一定很想聽到你的聲音。”
談煙“嗯”了聲,按照醫務人員的叮囑先去消毒洗手,并換上一次性隔離衣、鞋套,戴上帽子和口罩。
朱翊目送談煙進了病房。
接到消息時,朱翊吓了一大跳。她就這麽一個兒子,萬一他一直不醒過來怎麽辦?
後來她又想,此次意外雖然讓阿尋受了重傷,但只要他人還活着,比什麽都強。
阿尋在千鈞一發的時刻選擇冒死讓小談避開危險,只能說明一件事——
他非常愛小談,他把她的命看得比自己的還重。
現在又看到小談自己還身體虛弱着,卻急急趕來看阿尋。同為女人,她相信小談心裏還是在乎阿尋的。
這次阿尋和小談能因此解開他們的心結,重歸于好,雖然阿尋身體上吃了些苦頭,但也算是因禍得福。
談煙步入病房時,看到傅尋之面色蒼白地躺在病房上。
心口像被錘了一下。
他傷得那麽重。
可即便他傷得極重,那個時候,他還是想跟她解釋清楚以前的所有誤會。
她輕輕地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握起他的右手撫在自己的臉頰上。
隔着口罩也能感受到他的手很涼。
她咬了下唇瓣,眼眶紅了紅。
“尋之……”
她的聲音溫溫軟軟的,怕驚動了他。
“我沒有不要理你,你快點好起來。
“當初我提離婚,是以為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知道你是為了哥哥的救命之恩才娶了我後,我覺得自己好傻,怎麽能傻到把你的報恩之心誤認作是愛?
“那時候我真的被傷到了,我只想離你遠遠的。我去了國外,我以為離得遠了,一切就淡漠了,時間長了,我也就能不在乎你了。”
她像只小奶貓一樣,小腦袋在他的掌心裏輕輕地蹭了蹭。
那個時候,她恨他,但也依然愛着他。
再後來,他們幾番相逢,她總是避開他,避免自己去多想有關他的事,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
她以為已經不在意他了。
但她想錯了。
真心愛一個人,怎麽可能說沒感情就沒感情了。
感情不是我愛你,你就一定要回應。同樣的,感情也不是你不愛我,我對你的愛就瞬間消失的。感情是最說不清的東西。
“回國後,我沒想到我們那麽快就見面了。雖然你對我說,你是愛我的,但你知道嗎,尋之?我那時候已經沒法再信你了。”
她喉嚨微動了一下,才勉強穩住聲線,“不僅僅是你說的話,我連我自己也沒法再相信了。我沒法再信任我自己的感覺,我們在一起的那四年裏,你明明是不愛我的,你只是想要報恩,但我卻一點都沒看出來你的心思。
“尋之,我怕我會再次自作多情。”她吸了一下鼻子,眨巴了兩下眼睛,努力讓眼淚留在眼眶裏,“我已經傻過一回了,怎麽可以再犯蠢呢?
“我不敢再跟你多接觸,我想,只要我一直避開你,我就不會再對你動心了,而時間一長,你也就會沒耐心了。”
一滴淚珠還是順着眼角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擡手抹了抹臉頰,無名指上的婚戒無可避免地擦過她細嫩的皮膚。
她垂眸看了眼手指上的戒指。
生死關頭,他把戒指套在了她手上,她還要懷疑他的真心嗎?
她又吸了吸鼻子:“尋之,你快點醒過來啊,婚戒你雖然幫我戴上了,但如果連個求婚儀式也沒有……”
她狠狠咬了下唇,唇瓣被她咬得發白。
“尋之,你這樣,我不會答應你的!”
她眼眶酸酸脹脹的,更多的眼淚湧了上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被她握在手心裏的那只手忽然動彈了一下。
極輕極弱,她都懷疑是否是她神經過敏了。
躺在病床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靜靜地凝視着她。
談煙差點忘了呼吸,直到他反過來握住她的手,她才反應過來。
傅尋之的眸中染上點點溫柔,聲音是沙啞的:“煙煙,你是答應嫁給我了,對吧?”
他的視線停留在了她細白的手指上。
她手指上的戒指,是他們結婚的時候她親手為他戴上的。
離婚後,他從來都不曾脫下過這枚婚戒。
戒指對她來說顯得大了一些。
他翻開她的手掌,才發現,戒指上纏了幾圈紅線。
他心想,不知道是誰幫她纏了紅線,大概是怕戒指太大戒指容易丢失。
談煙笑着,眼睫上卻還挂着她沒來得及擦掉的眼淚,眼眶也泛着紅。
他擡起頭,用指尖幫她抹去了淚痕。
細致又溫柔,望着她的眼神帶着掩飾不住的深情。
他傷得重,光是這個動作,就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煙煙,你從來都沒有自作多情過。”
談煙怔忪了一下。
他是在針對她說的那些悄悄話回答她嗎?
“其實我一直都愛你。
“只是我這個人很笨,不但笨,還很遲鈍,才會沒有早點發現我對你的感情。”
他摩挲着纏在戒指上紅線——
那是牽系他們兩人的紅線。
“我知道病房不是個浪漫的求婚地點,但是我等不及了,我再也不想我們分開了。煙煙,嫁給我,好嗎?”
他說。
[正文完結]
【作者有話說】
這篇文的正文部分完結了,感謝一路追更和支持我的寶子們。後面還會有兩章番外,稍微晚幾天發,讓我想想怎麽寫,畢竟它不在我的章綱裏。
現言我還是會經常寫的。腦子裏有很多現言的點子,都想寫。每篇文或多或少都會有追妻元素,但我不大想寫套路文,所以每篇文的故事框架都會有點不一樣,主角人設也會不同,有好人,有壞人,不管最後數據如何,我都想嘗試一下。但我文案廢,所以寫文案會費些時間,到時候我會陸陸續續地把預收文案放在專欄裏。考慮到現言文裏的人物不可能很多,所以接下來的每篇現言文也都不會寫的很長,到時候也請寶子們多多支持哦。
廢話不多說了,有緣我們下一篇文再見,很多很多的muamua~~~感謝在2023-03-09 11:25:02~2023-03-10 10:33: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噗了一嗤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