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在雨中等我
你在雨中等我
空中的雨是長長的白線，樹葉上的雨滴是晶瑩剔透的圓珠。檐下的鳥兒，一只總是黏着另一只。它跑，它追。它飛，它再追。我打開手機，想要掃一掃看看是什麽鳥這麽執着、這麽專一。大概是我的靠近驚擾了它們，它們撲騰着翅膀一前一後地飛向了高空。我只能從水窪中看着它們越來越模糊的背景羨慕它們不被雨所困，羨慕它們的自由。
我走進長亭，随手揮動着挂滿雨水的傘，散落下滿地的星河。不知道它們是從哪顆星星落下的呢？不久後，經蒸發，它們會再次回到空中，然後又會在誰的傘上稍作停留呢？
你說你喜歡雨天，雨會讓幹燥的天氣有所緩和，雨會融化空氣中的灰塵，雨天路上的行人會更少一些，雨聲會淹沒很多的雜音，你就能更自在地享受着這個世界。你說穿上Gore-Tax的運動鞋在雨中漫游，呼吸着清新的空氣，聽着雨聲滴答滴答，多美好啊！
而我卻不喜歡雨天，到處都是濕潤黏糊的，連呼吸都像是長滿了發毛真菌的味道。
你說下雨天會陪着我，這樣我就不會那麽讨厭雨天了。
你說的沒錯。有你在的雨天，變得可愛開朗了許多。
以前每當下雨的周末，我總是盡可能地呆在家裏，将自己和潮濕的世界隔離開。盡管我讨厭下雨天，可雨天的室內，總能讓我的心情更加得平靜。它從我的眼前走過，卻神奇般地淨化了我的心靈，整個的毛躁都被它抓了去。
【雨來看電影，雲過聽雷聲。】
雖然古詩裏的電影并非現在的電影，可下雨天呆在家裏看現代的電影真是一個惬意的選擇。
搬進新家後，我們經常會整個周末都呆在家。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大的我們無法只裝下彼此。而下雨天的世界，卻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雨水阻斷了其它的一切，雨水将大大的世界都虛化了，讓我們只能看到彼此。
那是最美妙的世界。
因此但凡是下雨天（除了極端惡劣天氣），我們總會出門看雨、看景、看沒有鏡頭的世界、看沒有盡頭的我們。
當我們第一次一同走在同一把傘下時，你撐着傘，我挽着你的胳膊。你的胳膊代替了傘在我心中的位置，支撐起了大大的結界。起初，我還是有一點拘謹的，那是每個走在雨天路上時的心情。那天的霧很大，我們的傘拉的很低，低得只能看見路過車輛的車燈，卻看不見車頂。我開始疑惑，我只能看到車燈的高度，那你...能看得見路嗎？我擔心了起來，畢竟你邁的步子比我更大，萬一你走着走着撞倒什麽東西，我怕是來不及剎車，指不定還會被你的急剎車給帶飛出去呢！
“你看得見路嗎？”
“看得見呀。你看不見嗎？”你說着把傘往上稍微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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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到，我怕你看不到。”
“我剛好能看到遠處那個花壇上的話。”
“嗯？我怎麽只能看到花壇呢？”奇怪。難道你眼睛比我大？我瞪大了眼睛，還是看不到花。
咦，這下能看到了。
“現在能看到了嗎？”
“能了。”原來是你把傘舉高了。
我擡頭看了一眼傘，傘面是傾斜的，我這邊的傘位置更低一些。我剛剛居然沒發現。
“其實你看不到也沒關系。你就跟着我走就行，肯定不會把你帶溝裏的。”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啦。路上又沒有溝。
“那我閉着眼睛走也行啦。”
“沒問題。你睡上一覺都行。”
“好。”我說着将整個身體都靠在你的身上。
“等一下，我換個手。”
你用左手代替了右手的位置，騰出了右手将我整個的包圍住。
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雨遠離了我，我不再那麽拘謹了。
“前面是紅綠燈。”
我跟着你的步伐停了下來，睜開眼睛，看見前面等紅綠燈的人群。我們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
人停了下來，就不需要再看着前方的路了。眼前的傘随着你緩緩彎曲的身體迅速地降了下來，僅憑一傘之軀便将兩張緊貼在一起的唇與外界完全隔離開來。任傘外的雨越下越纏綿......
等重新睜開眼睛舉起傘，竟還是紅燈，而前方等待的人群卻少了許多。
我緊緊地靠着你，仍然有些淡淡的拘謹，卻不像是懼怕雨滴的拘謹。我的呼吸像是被霧氣堵住了似的，氧氣的不通順使我的手微微顫抖。我只好将自己無處安放的手插進你的外套口袋裏，另一只手縮在袖子裏放在胸前安撫突突亂跳的心。
綠燈了，我們快步走了起來。我不再那麽拘謹了，盡管呼吸依然有些急促。
一種新的感覺代替了雨天給我的印象，成了我自此之後每個獨自走在雨路時的回憶，那是比傘更強大的結界。盡管它無法替我抵擋雨水，卻能讓我怡然自得地走在雨路上。我不知道該怎麽用文字形容那種心情，我想你一定知道那是怎樣的心情。
雨天留給我的第二個深刻印象是在雨中等我的你。
那天下班後我下了電梯，想着趕緊去我們約好的餐廳見你，我快步地走在通往大門的路上，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外面的雨。我的餘光看到了大樓玻璃外的一把傘，那是一把墨綠的傘，挂繩是黃色的，與我們家的那把太像了。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個身影，跟我們家那位也很像。難道？
我調轉了步伐，朝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我一邊走一邊想萬一不是你的話，我熱情地打招呼多尴尬呀。于是我只是貼在玻璃上靜靜的觀察着，心想就算我認不出遠處傘下的人是不是你，你肯定會認出我來的。如果你沒有朝我走來的話，那應該就不是你。我的呼吸模糊了眼前的玻璃，我趕緊用手擦掉，生怕你看不清那是我。我擦着玻璃，竟擦出了你微笑的臉頰。我笑了起來，你也張開嘴笑了起來。我又看不清你了，這下玻璃裏外都是霧氣了。我趕緊又擦了起來，這下擦出了一個愛心。我使勁哈了一口氣，順着那個模糊的愛心也畫了一個。我一邊畫着一邊想到了一個成語——心心相印。透過兩顆朦胧的心，我看到了你那微笑的眼眸。愛心和眼眸，印刻在我的瞳孔之中。不知道你眼中的愛心，是否也刻畫着我的眼眸呢？
我忍不住傻笑了起來。原本清晰的愛心又模糊了起來。沒關系，我們都看到就足夠了。我擦掉了玻璃上的霧氣（不想被別人看到），向你做了個手勢，然後飛快地沖去大門。
當我走到門口時，看到你正舉着傘站在門外不遠處筆直而平靜的站着，像是站了很久一樣。我喘着氣急着奔向你，當時我的心被滿滿的喜悅包裹着，無法騰出位置裝下其他的感覺。後來我總會時不時想起那個雨中的你，那種感覺讓我想起一句詩：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溫。那便是雨給我的第二個深刻印象。
“不是說店裏見嘛。你怎麽來這啦。外面多冷呀。”
“想接你下班嘛。”
我挽着你的胳膊大步地走在雨中，堅定地走在那條被雨水祝福的幸福之路上。
我不再讨厭、懼怕雨天，我越來越喜歡在下雨天活動（除了在孕期時我會盡量避免在雨中行走），即使是你不在身邊的時候。
小葉子也很喜歡下雨天，他會指着窗外撅着小嘴大聲地說：“雨”。然後踉踉跄跄地走向門口，拿起自己的小鞋子讓我們給他穿上，出去踩雨。
檢查報告出來的那天，天空沒有下雨。我的心下起了瓢潑大雨。小葉子去了外婆家，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我看着靜悄悄的房子，那個我曾想象了無數美好、編織了許多回憶的房子，我看着那間在腦海中構建了一半、還未布置好的房間，幾天前它們還是那麽的有生命力，不停地變換着。零食櫃上的天線寶寶，沙發上、地板上的各種玩偶，總是散發着無限快樂的它們。在這一刻，一切都好像戛然而止了。那些或真實或想象的情景快速地在我眼前流過後，消失了。連幻影都不願再出現。
小說裏，總是有那麽多的期待和反轉。看得太多，我們總以為，意外的驚喜有一天也會降臨在自己身上。可現實就是現實，經不起無邊無際的幻想。
我開始找各種悲情電影看。就像是看八卦時嗑瓜子會嗑得更起勁一樣，難過的時候看悲劇，情緒會釋放地更淋漓盡致。我想要借此将內心的雨水都排洩出來。
直到哭紅了眼睛，哭累了，哭幹了當天所有的淚，再苦的戲我也哭不出來了。
我是那麽容易流淚的人，但我真的很讨厭哭。我覺得哭是脆弱的體現。我甚至會因為看悲劇的時候旁邊的人都哭了而自己沒哭而為感到驕傲。看，我是多麽堅強啊！
可直到哭幹了眼淚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原來眼淚流得越多，心才會越堅硬。
堅強不是在想哭的時候把眼淚憋回去，而是哭多了自然就堅強了。難怪我以前那麽努力地憋眼淚，卻還是常常淚失禁。其實我不過是在裝堅強罷了。
我不知道要怎麽跟你說。
也許我早就猜到了，才沒有告訴你體檢報告的事，沒有告訴你去醫院複檢的事。
我不知道我要流多少眼淚，才會在告訴你的時候不哭泣。
我不敢想。
我只想要逃避，逃避去夢裏。
可夢，卻先逃避了。
那我，還能逃去哪裏呢？
[我總是不夠勇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