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恍恍惚惚

恍恍惚惚

鄭雲天被推劉峰推着,跟在一名看起來四五十歲的醫生的身後。他們穿過了長長的走廊,進了一側的電梯。

鄭雲天看到不少穿着病號服拄着拐杖的人,不僅有老态龍鐘的老年人,也有死氣沉沉的年輕人。看着頭裹紗布的病人昏迷在病床上被人推來推去,“死氣彌漫”這個詞生動地刻在了他的腦海之中,叫他不由自主地戰栗。

電梯門關上,狹窄的銀色盒子裏只有他們一行人。鄭雲天這才升起了疑惑:“我們要去哪?”

醫生回頭安撫他道:“去做個檢查,診室在別的樓層,得麻煩你跑一趟了。”

“啊,我倒是沒事……”

說話間電梯門開了,鄭雲天又被推了出來。還不等他看清周圍診室門牌上的字,就被推到了一間診療室。

一推開門,診室裏五顏六色的牆壁就晃花了鄭雲天的眼睛。醫院裏怎麽還會有這麽花裏胡哨的診療室?

他帶着滿腹疑惑:“這是哪啊?”

步履匆匆間,鄭雲天已經被推到了一張桌子前。方才帶路的醫生在他對面坐下,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小鄭同學,別緊張。”

他這話一出來,鄭雲天反而更緊張了。他不自覺地盯着夾在醫生胸口口袋裏的胸牌,看到了他的名字。

他腦子裏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原來這個醫生姓李。

李醫生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個平板,操作了幾下之後遞給了鄭雲天:“做一下這份測試題吧,按照自己的想法快速作答。”

鄭雲天大為不解。他接過平板,看到上面的題目後更是皺起了眉。

“……現在住院還要測MBTI人格了嗎?”

李醫生笑了笑:“你只管做就是了。”

鄭雲天別無他法,只得一道一道題地做下去。

他本以為這些題不會很多的,沒想到做了半天了還沒做完。試題裏也不僅有關于做事風格一類的題目,還有不少看圖猜測的內容。鄭雲天做的非常迷惑,竟是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麽了。

大約一個小時過去,鄭雲天總算是把所有題都做完了。他把平板還了回去,李醫生接過來之後又操作了幾下,随口問到:“最近有什麽煩心事嗎?”

“煩心事?”鄭雲天不明所以,“大概就是找工作吧……”

“畢業生确實壓力挺大的,家裏人有沒有要求你考研考公之類的?”

鄭雲天笑了:“我現在就是研究生。”

“哦哦哦,差點忘了,”李醫生放下了平板,也笑了起來,“那他們有對你抱什麽不切實際的期望嗎?會讓你感到痛苦的那種?”

鄭雲天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确實有點……”

在李醫生鼓勵的眼神下,鄭雲天把最近和父母的争吵都說了出來。

李醫生認真地聽完了他的絮絮叨叨,見他終于說完了,才開口道:“最麻煩的其實就是這種了。如果父母就是純粹地虐待你,或許你能夠狠下心來逃離出去。但問題就在于他們所有傷害你的行為都是打着愛你的旗號,然後把他們自己也搞得心力交瘁。這種時候你反而難以和家庭斷聯了……”

鄭雲天緩緩點頭:“确實是這樣。”

這或許是一位心理醫生。鄭雲天猜測着。大約是其他人怕他也像江盡帆那樣,想不開了在什麽人跡罕至的地方無聲無息的遇到了不測,所以才會趁着這個機會給他安排一下心理幹預吧。

李醫生又和他聊了一些內容,鄭雲天感覺自己放松了不少。最後,李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了。”

說着他站起身來,推着鄭雲天的輪椅轉了個方向,同時擡高了聲音,對門外道:“已經可以了!”

門應聲而開,鄭雲天看到何麗和劉峰走了進來。沉舟就站在他們的身後,但是并沒有進來,只是站在門外。

忽然,李醫生在他耳邊道:“有不少朋友來看你呢,現在來了幾個了?”

鄭雲天回答:“現在應該就一個吧……老二應該不會來的這麽早。”

李醫生直起腰來,随口問道:“下午是一個男生陪着你呢,聽他說他是你室友,之後會叫其他室友們輪流過來陪你。那個男生已經回去了?”

“嗯,那個是我們老大。”

李醫生點了點頭,對何麗道:“我這邊可以了。”

劉峰接過了輪椅,向醫生表示了感謝,接着便推着鄭雲天回病房去了。

進了電梯之後,何麗開了口:“小鄭同學,你和你父母的關系……不太好嗎?”

鄭雲天苦笑:“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唉。”

只是有些自我感動,有些控制欲過剩而已。

何麗點了點頭:“這些日子好好養傷,別想太多。”

回到病房後,劉峰幫他重新挪到了床上。輪椅倒是沒收走,似乎是之後還會再用的意思。把鄭雲天安頓好之後,兩名警察便離開了,只有沉舟留在這裏。

她在床頭的凳子上坐下:“你的腦袋傷的比較重,得住院觀察一段時間,這下徹底不用去學校了。”

鄭雲天倚靠在床上,漸漸卸了力氣:“趁這個機會歇一歇也好。”

沉舟笑了起來:“最近沒有面試什麽的?”

“……靠。”

鄭雲天捂住了臉:“算了,不管了。”

他躺在搖起來的床上,調整了一個不會碰到頭的姿勢眯起了眼睛。正在他即将進入淺眠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鄭雲天霍然睜開雙眼。頭一歪看到旁邊的屏幕,是爸爸打來的電話。

一瞬間鄭雲天生出一絲無力感來,他怎麽又打電話來了?

他嘆了口氣,費力地直起身子,拿過手機後劃了接聽鍵:“喂?爸爸。”

“雲天啊,最近怎麽樣?”

最近怎麽樣?鄭雲天本想說那句萬年敷衍的“都挺好的”,但話到了嘴邊他又咽回去了。

好什麽好?他都進醫院了,這可一點也不好。

“糟糕透了。”

“挺好就行。”

父子倆的聲音同時響起,兩人皆是一愣。

“你說糟糕透了?怎麽了?”鄭父大概沒料到兒子會這麽說,一時間有些尴尬。

鄭雲天幹笑了兩聲:“我從樓梯上摔下來住院了,聽說好像是腦震蕩,得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住院了?”

“嗯,住院了。”

鄭父沉默了一會兒,試探性道:“你是不想考公,所以故意編瞎話騙我吧?”

“……”

鄭雲天怒極反笑:“我為了不考公故意把自己摔成腦震蕩?”

鄭父的話冷冰冰的從手機裏傳來:“像是你能幹出來的事。”

沉舟抱着手臂靜靜地看着他。兩人對上視線後,她微微歪頭:“有必要吵嗎?”

好像沒必要。

鄭雲天豁然開朗,直接挂斷了電話。随後他拍了幾張自己身上打着繃帶的照片,發了個朋友圈。

手機又一次振動了起來,鄭雲天看到熟悉的來電顯示直接挂斷。再打就再挂,他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反複持續了幾次之後,電話終于安靜了。他呼出一口氣,把手機丢到一邊去,卸了力後癱在床上:“真是煩死了。”

沉舟忽然笑了起來:“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種經歷,不管說自己身上哪不舒服父母都會說是玩手機玩的?”

鄭雲天“嘶”了一聲:“從小聽到大。”

沉舟攤手:“他們潛意識認為我們都是在無病呻吟,所以你爸不相信你是真的住院了。”

鄭雲天重重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我攢的錢夠不夠交住院費的……”

“嘶……這還真是。”

鄭雲天忽然就明白江盡帆那句“父母不太靠譜,關鍵時刻指望不上”的意思了。

病房門被推開,老二四處張望了一番,看到鄭雲天後立刻跑了過來:“老三!我來了!”

沉舟退開幾步,老二在他床頭坐了下來:“對了,我來的時候看到那個問我們話的警察了!”

鄭雲天有些奇怪:“警察還在?”

他回來之後應該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怎麽警察還留在醫院?

“他們沒穿警服,可能是來看望別人的?”老三給他倒了杯水,“我看那兩個警察和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在那邊讨論着什麽……”

沉舟慢慢走了過來:“這不太對勁吧。何警官和劉警官現在都在負責江盡帆的案子,他們跑來醫院做什麽?”

鄭雲天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和他們說話的醫生……是不是看起來四五十歲了,戴着個金絲邊圓框眼鏡,看起來有點禿?”

老三頗為意外:“你怎麽知道的?”

一時間鄭雲天的腦子亂成一團,還是沉舟開口點醒了他:“你要不要去看看?”

鄭雲天當即坐直了身子,一邊被傷口扯着疼得冷汗直冒,一邊對老二道:“扶我上那個輪椅,推我去看看警察。”

老二不明所以,但還是照着他說的話做了。他把輪椅推了過來,扶着他坐了上去,接着推着他出了病房。

“我記得他們是在樓梯的轉角處……”

老二推着他向着樓道的方向走着,快到的時候忍不住又停下了:“還往前走嗎?你這才剛從樓梯上摔下來……”

鄭雲天拍了拍他的手:“我不去樓道,讓我自己推試試吧。”

老二拗不過他,只能不遠不近地站着,防止他再出什麽意外。

鄭雲天自己搖着輪椅慢慢向前挪着,剛到樓道一側,還沒看到人,就聽到了劉峰的聲音。

“……小鄭有精神分裂的表現?”

鄭雲天停住了手上的動作。他保持着雙手搭在輪子上的動作,僵在原地。

接着另一個聲音響起,是方才和他談心的李醫生:“對,而且很多人格分裂症的患者多個人格記憶不互通,所以小鄭本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其他人格做了什麽事。”

鄭雲天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劉峰的聲音傳來:“也就是說,發病狀态時殺了人,等到恢複正常時又把這件事忘記了,應該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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