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長寧

長寧

隔些天,坤寧宮難得有了外人進入——三皇子長寧。

“哎呦稀客呢。”洛銜霜全然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就差要把黃鼠狼給雞拜年寫臉上了,她問言寂殊,“你猜,他這是來幹什麽來了?”

“不知道。到底不是找麻煩。”言寂殊并不能篤定,只好又說,“走一步看一步好了,看他說什麽。”

“聰明啊,寂殊。”

洛銜霜敏銳地覺察到動靜,趕緊站起來,拉了拉言寂殊,說:“去看看,走走走,到了到了。”

本來洛銜霜還擔心自己對上長寧會很不自在,沒想到長寧比她更不自在。這位尚未及冠的皇子進了坤寧宮,看見洛銜霜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好不容易做了一路的心理準備又崩塌了:不是,我叫她什麽?母後?這……我,啊——

洛銜霜就算心裏也不自在,但人家會裝,裝得一本正經。洛銜霜端坐在桌邊,看着長寧走來,也不說什麽,靜靜地瞧着他,看他別扭了好一會兒才行禮道:“……母後。”

洛銜霜莫名就很想笑,她說:“起來吧,禮數那麽周到反而不習慣。”

長寧依言起來,順着洛銜霜的意思坐到了旁邊。

“兒臣此來,其實是有個不情之請。”長寧狀似無意地看了看言寂殊,洛銜霜敏銳地注意到了,她心裏一驚,但總是沒敢表現半分。

她其實很想說既然不情之請那你別請了的。但,人家态度多好的,總歸還是顧忌一下面子和形象吧。

洛銜霜故作不知,抿了口茶道:“說來聽聽。”

我可不傻,不搞什麽母慈子孝那套,你先說,我再考慮答不答應啊。

長寧放下手,裝着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樣,半晌才說:“兒臣想,向母後讨個伴讀。”

算算長寧的年紀,也是需要個伴讀的,只是……讨言寂殊?你想被她用來練自己下藥的準确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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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與言寂殊也就比這長寧大了一兩歲——洛銜霜也一度懷疑自己能在這坤寧宮安安生生也就是因為這年齡。

洛銜霜開口,還是那溫婉的語氣,看起來頗為通情達理她也不拒絕,只說:“言寂殊是我身邊之人,這不錯。且不說她是女官,自由在她手上;就算我有這權利,她也是該有自己的想法的,是吧?”

洛銜霜頓了頓,看了看言寂殊,又說:“伴讀一事,還得看言寂殊的意思不是——寂殊,你考慮考慮?”

言寂殊抿了抿嘴,顯然是沒想到洛銜霜要直接把問題抛給自己。她很清楚,洛銜霜眼裏盡是她沒說完的半句話:你呢?留在我這嗎?

言寂殊考慮了一下,選了一套很委婉的話術:“幸得三殿下賞識,只是我自入宮就在這坤寧宮,不曾離開,怕是要不習慣。何況,我到底不是能夠當伴讀的料。您不妨再考慮一二?”

長寧立刻明白了言寂殊的意思,他也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确,那是言寂殊的自由。

洛銜霜微笑着,遞出橄榄枝:“長寧,就算做不了伴讀,你也不妨常來這坤寧宮坐坐,你們倒可以聊聊。”

“嗯。謝母後。”

長寧走後,洛銜霜終于不再憋着一口氣,她笑着,看向言寂殊,說:“長得漂亮的人果然不一樣的,看看這自內而外散發的書卷氣啊。”

言寂殊瞪一眼洛銜霜,道:“三皇子長寧,生母翎妃,在他出生那年就病逝了,自幼是奶娘帶着的。”

洛銜霜眉梢微挑,意外但又覺得合理:“知道得那麽多啊?”

“那是,人總是要有一技之長嘛。”言寂殊含笑說,“你這是要拉攏他?”

“算也不算。”

洛銜霜喝着茶,言寂殊也已經坐下了。洛銜霜解釋說:“無權的皇子,拉攏暫且談不上……只是覺得是個很有意思的小孩,總歸還算璞玉無暇,不想美玉蒙塵。”

“順便,有個照應也是聊勝于無?”言寂殊冷靜地補充。

洛銜霜點點頭。

隔天,洛銜霜難得去見了見皇帝,沒帶着言寂殊,她就一個人在坤寧宮看策論。

“臣妾有個不情之請。”洛銜霜出口時就在腹诽自己一股子長寧的感覺。

皇帝看着這個洛家的遺孤,的确生了個好模樣,就是看到她總覺有愧。

的确,兩年前那一戰,是他默許的手腳,所以他在确定洛銜霜的歸處時,很猶豫。

既希望這最後的洛家人還是要有個好的歸宿,但又覺得她身份過于敏感了,嫁誰都不放心。所以最後留在了深宮裏,以皇後之名,既限制了她,也算是能保住她的餘生無虞吧。

難得看洛銜霜有什麽請求,皇帝直接道:“說吧。”

“我想……帶着三皇子。”洛銜霜想再說點什麽的,但還是一時不太能組織一個合适的理由。

“為什麽?”

洛銜霜琢磨着皇帝的心思,每一句話都以穩妥為上:“只是想着翎妃曾與母親相交,也許算是了了母親一樁心願吧。”

就是這輩分……亂成什麽樣了都。

皇帝并沒拒絕,畢竟長寧沒有勢力,不會有什麽不妥。洛銜霜到底也無聊,全當解解悶吧。

所以隔些天長寧就來了坤寧宮,特意來看洛銜霜。

“……”

不等長寧猶猶豫豫地喊出那個稱呼,洛銜霜就趕緊制止,她道:“不,私下裏叫洛銜霜就好,我們差不了幾歲。”

“好。”長寧才樂得不叫她母後,立刻就開開心心地應下了。

立春過了,天氣有些反複,洛銜霜不出意外病了——主要還是那場雪裏落了病根。

在洛銜霜靠着窗,一邊咳一邊翻書的時候,禦花園上演着一場鬧劇。

言寂殊去給洛銜霜取藥,回來經過禦花園,好巧不巧撞上了正得勢的辰貴妃。

原本辰貴妃膝下那四皇子不占優勢,平日裏沒人壓得了她也就罷了,這些時候半路殺出來了個皇後,一出手就養下了三皇子。

雖說三皇子沒什麽勢力吧,但那畢竟還沒及冠,誰知道以後會什麽樣啊。何況那三皇子和皇後身邊那女官來往還蠻密切的……

這麽想着,辰貴妃就迎着言寂殊走去。

言寂殊這麽些日子了,的确與曾經不同,随時随地變臉,此刻就變成了一副好拿捏的神情,朝辰貴妃行了一禮,卻許久未聽她有什麽反應。

洛銜霜撐着頭,沒有來地有些發悶,就想着去走走,順便接一下秦大小姐。

等洛銜霜到禦花園,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辰貴妃站在一邊,她身邊那位宮女站在言寂殊面前,說着些什麽,眼看還有動手的意思。洛銜霜也顧不得遠遠看着她就喜形于色的長寧,不等他來就疾步走到言寂殊身邊,正好攔下了将落下的手,順帶将那一巴掌換了個方向。

洛銜霜拽着言寂殊的手,輕輕地把言寂殊往自己身後帶了點,看向那宮女的眼裏有些許不屑意味。

言寂殊看了看洛銜霜的臉色,算不上好,至少言寂殊沒見過她這副表情。

“坤寧宮的人,幾時輪到你來管了?”洛銜霜說話時,看着的是那宮女,說的話卻讓人分不清對象是貴妃還是宮女。

辰貴妃突然站出來了,一派假意的笑,她道:“本是這位女官對臣妾出言頂撞,這才想……”

洛銜霜眼神依舊冷漠,她掃了一眼辰貴妃,只說:“是嗎?本宮要是沒聽錯,是貴妃你先起的頭吧,這是要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倒是高明。”

洛銜霜說話時,刻意換了自稱,甚至有意無意地加重了一些咬字,就是故意要讓辰貴妃清醒些。

洛銜霜繼續道:“貴妃在這宮裏這麽些年,獨得聖心,怕不是忘了,我大桁向來重禮,這位高一級……壓死人。如果地位不夠,那當然也可以由母家地位幫襯着些。那麽,你是要靠哪一項呢?況且她言寂殊是本宮親自定的女官,自與這宮裏一般宮女不同,要動她當然也可以,但只能由我坤寧宮來。所以,如果有什麽,我不介意你到坤寧宮坐坐。”

說完,洛銜霜并不再耽誤,也不給辰貴妃一點說話的時間,拉着言寂殊轉身就要離開——一個重要原因也是洛銜霜頭疼得厲害,一點不想再吹這個風了,一心只想回去坐着。

走了幾步洛銜霜才又想起來剛才來找他的長寧——人呢?

正當洛銜霜在想時,長寧走了出來,行一禮,不叫稱呼。

他一直在這看着洛銜霜,實在是有些懷疑洛銜霜平時裝出來的和氣,但莫名覺得很有意思。

坤寧宮,洛銜霜一邊看言寂殊有沒有傷着,一邊問她:“所以呢?發生什麽了?”

“你不是聽到了?”言寂殊話趕話直接反問。

洛銜霜突然相信了人氣到一個境界了真的會忍不住要笑的,她拍了拍言寂殊的額頭,笑道:“我随口胡謅你真信啊?”

“……”言寂殊一陣無語,虧她還氣了一會兒洛銜霜不第一時間出現,還要在暗處看好半天,敢情洛銜霜是信口胡說全看運氣和猜測。

洛銜霜看着言寂殊失語,含笑說:“我那是相信你不會自己找事做,肯定是她有錯在先。”

“我還謝謝洛大小姐那麽相信我了?”

洛銜霜點點頭,欣然接受:“當然是可以的。”

言寂殊:“……”

“好好好。對了,長寧蠻聰明的,跟他偶爾談談或許還是有益的,別那麽不樂意嘛。”

“知道,我也沒否認這一點。”言寂殊稍一停頓,接着說道:“你這一次……怕是不容易一點不出風頭了吧?”

洛銜霜笑着,似乎一點也不在乎:“擔心啊?”

“……”

“好吧好吧,從我給長寧這根稻草起就注定當不了一個透明人了,珍惜吧這種平靜日子。”

洛銜霜還是這樣,總留半句話不說——其實若非今日這一茬她剛巧來了,洛銜霜是沒打算在這個時候就出這個頭的。

但又有什麽關系呢?既然走了這一步了,那就落子無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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