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功高蓋主
功高蓋主
坤寧宮。
洛銜霜一早起來,沒叫秦姝言,自己輕手輕腳走到院子裏練劍。
看着入秋了,坤寧宮卻還處在一場之後的夏末裏。
滿樹梧桐帶着點綠意,随着洛銜霜木劍劍鋒所過,帶着幾片落葉翻飛。
洛銜霜練的,還是洛家家傳的一套劍招,以守為主,卻又不見半分後退之意,反之,卻在防守之間暗藏着幾分攻勢。
洛銜霜每次練這劍,就總覺得,或許這才是洛家,或者說是邊将的劍該有的招數。
——以守疆境護黎民為目的,不犯外人,但若是外敵來犯,守護百姓安生之餘,自然也是要打回去一成。總歸……震懾,還是要有的。
秦姝言醒了,在洛銜霜出去之後不久。
秦姝言也沒去找洛銜霜——她最是清楚不過,洛銜霜的習慣便是早起晨練,這一點倒是難得變動。
但好在秦姝言也知道洛銜霜在哪,便挑了旁邊屋子,拉開了窗戶坐在窗臺上,看着洛銜霜練劍。
洛銜霜得空瞥了一眼秦姝言,嘴角略微勾起,劍鋒一轉,朝着秦姝言便去,秦姝言盯着洛銜霜來,直到木劍到了近前她才不緊不慢避開。
洛銜霜換了劍招,以攻為主。秦姝言只是避開,一時也沒摸着個什麽趁手的回擊,便只好空手迎招,總歸是木劍,也不能真的傷着了。
不再顧忌什麽,秦姝言便很快和洛銜霜勢均力敵起來,洛銜霜也向來會讓着她,所以沒多久,洛銜霜便收了手,秦姝言也就不再執着反擊,退了半步。
秦姝言呼了口氣道:“你真的是一天比一天歹毒。”
“我怎麽了?”洛銜霜裝着無辜模樣,盯着秦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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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以往我身邊有什麽東西吧,但這你非得挑個剛起來不願意動的時候啊?”
洛銜霜總歸有了點正經樣子,認真解釋自己的動機:“那一般人的思維都是這樣啊,誰專門挑你準備好的時候搞襲擊啊?”
“好吧。”秦姝言一邊答話一邊轉身去拿鬥篷,轉回來了才開始數落洛銜霜,“好了,就算因為練劍不穿着外衫那你至少備件衣物吧,真就打算每年秋冬就病一場啊?”
洛銜霜乖乖等着秦姝言給自己系鬥篷,她說:“你好敷衍啊。”
秦姝言剛剛放下手就聽見天降無厘頭的控訴,一臉怨怼地質問:“不是,我又怎麽了?我對你多好?”
洛銜霜答得有理有據,甚至語調還帶着幾分委屈:“今天的結沒有昨天漂亮。”
秦姝言:“……”
“洛大小姐,這個蝴蝶結,每次打出來肯定是不一樣的。”秦姝言呼了一口氣,吐出自己想語言攻擊洛銜霜的打算。
洛銜霜蹲下了,還是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語氣:“那我要一個類似的嘛。”
秦姝言深呼吸幾次,最後還是妥協在了洛銜霜委屈但很乖的眼神裏。
“好好好。”
秦姝言一邊說,一邊很耐心地蹲下來,卻沒急着重新系結,反而先揉了揉洛銜霜的臉。
洛銜霜皺着眉毛,卻也有着秦姝言,說:“你再揉我就要皺了……”
秦姝言總算是笑着松了手,說:“那好吧,這樣,先去熟悉一下?總不能這一天就這樣吧?”
“好吧。”洛銜霜沒站起來,而是等秦姝言站起來了,才很自然地伸出手拽着秦姝言的手站起來。
秦姝言懶懶散散地站着,沒使什麽勁,稍微拉了下洛銜霜,說:“快走了霜——”
“好的呢——”洛銜霜站起來了,還是拉着秦姝言。
“對了,今日長寧要來吧?”
“是啊。”洛銜霜靠着秦姝言,擡起手指着天邊飛過的那一群歸雁,一邊念念有詞的,“二,四……”
秦姝言偏頭看看洛銜霜,說道:“那……”
秦姝言後面的話還沒問出來,便隐約聽着遠處人行禮時說了句“三殿下”,她話鋒一轉:“瞧瞧,剛說呢就來了。”
“那你想說什麽?”
“忘了。”秦姝言眨眨眼睛,說,“該起來了吧?”
洛銜霜站起來,很公平的轉頭拉秦姝言:“好吧。”
片刻之後,還是那棵太平花旁,長寧很自覺地坐下了,給三人都倒了杯茶。
秦姝言玩笑道:“這難得進宮一趟,也不帶點什麽啊?”
洛銜霜看看秦姝言,眉眼間漫起幾分笑,随後盯着長寧,意思很明顯:我站秦姝言這邊。
長寧來回看看兩個人,知道她們是開玩笑,便也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沒有啊,怎麽,不過是及冠了,來看看你還要帶禮了?”
洛銜霜點點頭:“成年的人,潑出去的水──”
長寧:“……”
對視須臾,長寧笑着妥協了,說:“帶了,但是小桂子來得比較慢。”
“好吧。”
秦姝言抿了口茶,說:“真帶啊,多生分啊?”
長寧:“……”
長寧說:“不是,我不帶吧也說,帶了又生分了,惦記着你們在宮裏無趣不好是吧?”
“好好好──”秦姝言笑着,環住洛銜霜的手臂,眼看着就要跟洛銜霜告狀,讓她拉偏架了。長寧趕緊喊停:“等等,你不要拉偏架。”
洛銜霜剛剛要說話,但突然想起這次真的不好胡說八道跟着秦姝言說長寧了,便只好很公平公正地講和:“好了好了,你們倆都別說了。”
小桂子來了一趟,送來個食盒,便很自覺地又離開了,長寧一邊擺出幾盤點心,一邊道:“山海樓近來新出了個點心,據說挺好吃的。”
“那另外的?”
“上次你們倆買的這個啊,另外一個是我自己做的。”
秦姝言道:“哇好細心的三殿下──”
洛銜霜含笑看了看秦姝言,說:“說吧,學了多久?”
長寧忿忿道:“我這麽聰明不能一遍過?”
“能能能。”
“好吧,我一直都會,真的。”
“好吧,那我就信了。”洛銜霜道,“說說正事,你怎麽說服皇帝讓你進宮的?”
長寧說到這眼裏就閃出幾分得意了:“我可沒說,他自己提的。”
那天長寧來宮裏跟皇帝下棋,也是在皇帝授意下看幾份奏折。偶然說起以前,除了确認回複翎妃的地位以外,也自然又提起了洛銜霜──這為數不多幾個算是幫過長寧的人。
皇帝考慮片刻,對長寧道:“皇後那邊,你們也算是關系不錯吧?”
長寧一時拿不清皇帝是不是話裏有話,便很中肯地評價:“也許是看在母親和洛夫人的交情上,母後對兒臣蠻好的。”
“也好,這樣,以後你還是可以出入皇宮,沒事願意的話,可以去看看皇後,聊聊天什麽的,也算解解悶。”
長寧裝作猶豫,片刻後還是謝恩。
洛銜霜聽着這段經過,不免有些驚訝:“他不擔心我對他積怨已深,害了你或者慫恿你害他?”
“你裝得多無害不聰明自己沒點數?”長寧淡淡評價,又拿出一盒糖,說,“看我路上遇到還給你們帶糖,那你會害我嗎?”
洛銜霜含笑道:“我怕你害我。”
秦姝言不再一起逗長寧了,算是稍微公正一點拉了架:“好好好,你別天天傷人家的心了。”
“好的哦。”洛銜霜乖乖應了。
看洛銜霜總算是能好好說會兒話了,長寧突然道:“說起來,怎麽覺得皇帝對你蠻寬容的?”
“啊?”洛銜霜一臉懷疑,瞪着長寧,“如果你覺得是的話,那便是吧。”
秦姝言想了想,覺得長寧說的不無道理:“但也是,只要不是什麽出格的事,他一向不管的诶——但畢竟洛家本也無辜,不過算是權力的犧牲者,也許還是有幾分愧疚?”
洛銜霜沒說什麽,倒是長寧,仔細考慮了一會兒,補充道:“人言可畏?原本讓洛銜霜進攻就已經夠了,要是還處處為難,讓人怎麽想?”
“但是……挺矛盾的啊,按照他那疑心,洛家這麽得人心,他反而不樂意吧?”秦姝言頓了頓,繼續道,“刻意為難幾次,看看別人反應,反應過大他不就有理由更确信自己是對的嗎?功高蓋主……或者換個形容……”
洛銜霜看秦姝言糾結用詞,很是時候地幫她說了出來:“過分得民心,也不是什麽好事。”
長寧皺着眉,總覺得不那麽對:“但真的好有毛病的思路啊。”
三個人很默契地終止話題,洛銜霜說:“反正我自認很收斂,沒幹什麽不對的事啊,就這樣吧。”
“好了好了,嘗嘗味道如何?”
長寧臨走了,洛銜霜突然叫住他:“等等,還有件事。”
“什麽?”
洛銜霜沒直接說,她道:“禮部侍郎,為人挺好的,沒事的話可以認識認識,不是什麽壞事。”
長寧抿唇,知道洛銜霜的意思:想讓他開始打算了,禮部侍郎是一步挺好的棋。
“知道了。”
從一開始,長寧對洛銜霜就沒藏過自己的奪嫡打算,洛銜霜也清楚,從一開始的伴讀,就算是她和長寧開始互相算計彼此利用了,只是除開這些,也算是還有幾分真情實意,畢竟相伴許久,難得棋逢對手。
長寧停頓了會兒,還是說:“謝謝。”
洛銜霜拿着點心,擡眸瞧着他,沒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長寧走後,秦姝言問洛銜霜:“我記得禮部侍郎,是早些年自己科舉一層層考上來的,向來忠君,不在前兩位皇子陣營,你怎麽确定,他能幫長寧?”
洛銜霜抿着笑:“不能确定,但他又的确是一步很好的棋,至于能不能用,就看長寧了。”
“那為什麽不選自己的人?”秦姝言看着洛銜霜,說,“自己人,總是更可控些吧?”
洛銜霜說:“洛家也不愛結黨,哪能有這麽多可用的人。不過是覺得總該要有兩條線的,畢竟扶持明君,而這位又不算,那總要自己選一位君。”
秦姝言點點頭。
她們閑時早就明确過了,“扶明君,除奸佞”是忠臣之後的路,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她們不願意選擇極端的起兵。
所以洛銜霜問:“若是君不明,又當如何?”
秦姝言看着她,答道:“那,另尋新君。”
長寧,自然是這其中的上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