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春飛雪
春飛雪
“說說看吧,何承暄那件事怎麽了的?”洛銜霜抿着酒,擡眼去看長寧。
長寧說起正事便是一副冷靜模樣:“我和那個寧煙斜在查這事,然後呢按理來說不對,但我們在何承暄那确實找到了幾封一樣的書信。”
洛銜霜和秦姝言越聽眉心蹙得越明顯,都看了看對方,又在對方眼裏看到了不知情。
長寧掃了一樣這兩人,心知自己的猜測至少對了前半截:辰妃那确實有兩人的手筆,不過何承暄她們沒參與。
“真不是你倆啊?”長寧還是有些猶豫。
洛銜霜和秦姝言一個比一個無辜:“這我們沒打算。”
秦姝言接着補充:“本業是想着這事不确定會落在誰手上,而且……不出意外的話就算查到這了皇帝也還是沒跟何承暄明講吧?”
長寧點着頭:“是啊,不但沒提還不讓我跟寧祈清往外說一句,甚至因為查不到當着人何承暄的面說我倆。”
洛銜霜心理大致有數,也就不對皇帝動機有什麽疑問,她只是說:“那倒也還正常,要拉何承暄下水,最有效最直接的是謀反,僅僅是與後妃相通,那也可以洗到辰妃身上去,因為辰妃母家無勢。”
秦姝言和長寧都覺着皇帝當斷不斷的,但說這話的卻是長寧:“但我個人還是覺得,不如先拖何承暄下來。等他真正養熟了可能反而是禍患。”
“那麽有另一個問題,他現在是什麽狀況有底嗎?”
秦姝言回了洛銜霜的問題:“如果他現在羽翼豐滿,為什麽還願意居人下?”
洛銜霜抿着唇,過了會兒才說:“因為,兵家之事如此,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一般打仗可以稍微弱化些許,但何承暄,算是孤注一擲,不能敗,皇帝那邊也是這個主意吧。”
“那還得等上多久呢……”
洛銜霜在桌底下牽了牽秦姝言:“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了。”
有了初雪,臘八自然隔不遠。
當天一早洛銜霜便起來去院子裏看。狐裘挺厚重的,裏邊鮮紅的衣服半隐半現。洛銜霜靠在檐下 擡起頭去看外邊,伸手想接幾片雪花。
呼吸間白氣散進雪裏,洛銜霜聽着裏邊有些動靜,便推了窗去看。
“你怎麽起這麽早?”
洛銜霜看秦姝言挑發飾,便趕緊跑進去,從早早準備的盒子裏拿了一對發簪出來,一邊還回秦姝言之前的話:“今日臘八啊——帶這個!”
“這是什麽,生日禮物啊?”
洛銜霜點點頭,說:“好看吧?”
“嗯。”
銀釵上,月色落在花間,銀蝶墜在下邊也試圖停落花瓣上。
洛銜霜盯着鏡中,難得沒去追逐者秦姝言的視線,直到她左右比劃好幾次才小心翼翼戴好。
洛銜霜拉着秦姝言去外邊,一邊還說着:“下雪了,去看看吧。”
“平日裏看得少了?”秦姝言一邊由着洛銜霜把自己拉出去,一邊無奈又半真不假地“抱怨”。
這一站起來秦姝言便又開始覺着有什麽跟以前不一樣的地方了,她皺着眉頭又看了看洛銜霜。洛銜霜也看着她,眼裏藏了幾分笑。
秦姝言突然反應過來,是今日這身袍子顏色亮了些。她拉起洛銜霜的手,突然便笑了起來。
純白狐裘下邊,绛紅裏又藏了些鎏金,襯得一截手腕分明的白。
秦姝言突然就明白了,洛銜霜那幾分笑意的意思了:“我都站了這麽久了你倒是後知後覺。”
秦姝言一邊拉着洛銜霜走,一邊笑着說:“不是說不喜歡嗎?”
“人都是會變的啊。”洛銜霜理直氣壯的,腕上玉镯發着些許的暖,“就像……以前我也沒想過會在宮裏比較輕松啊。”
秦姝言斂了視線,突然便福至心靈班知道了洛銜霜本來想說的話。
片刻之後,等兩個人站在屋檐下了,秦姝言才說:“嗯,其實……”
洛銜霜趕緊捂住秦姝言的手,秦姝言當真愣了一下,差點都忘了自己本來要說什麽,想起來了又開始猶豫到底先說哪一句。
——她倒是很好奇,分明沒燃過熏香,但洛銜霜身上永遠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太平花的味道。
洛銜霜倒是先開了口,說:“我知道,但現在有什麽再說的必要呢?”
秦姝言點了點頭,也覺得不需要了,現在就很好,很好。
她們擡起頭,紛紛而下的雪像是許久前她們看見的那一場“晚春飛雪”。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了。
比如,明明最開始的靠近都是利用,卻又在不覺間清醒地堕落。
又比如說,本來自以為是執棋者的人,只是甘願又成為了另一局棋的一步。
洛銜霜看了會兒雪,突然又轉頭看秦姝言,說:“突然覺得吧,這種時候就該聽琴,快說你也覺得。”
秦姝言突然就笑了。
洛銜霜覺得這可能是一半氣的一半無奈的。
“好好好。”
洛銜霜立刻就拿了牆邊的傘撐開,拉着秦姝言去小閣樓那邊。
秦姝言擰了擰眉,心裏覺着這一系列的都是洛銜霜算好了的,但還是由着洛銜霜去了,她倒是也想看看洛銜霜要幹什麽。
到了那邊,秦姝言變一下子明白了——那檀木琴架上邊好好地擱了本譜子。
秦姝言眼裏閃出驚訝,她看着洛銜霜,洛銜霜果真是一副“看我對你多好,快去看快去看”的模樣。
洛銜霜指了指琴,很是期待地說:“快去看看啊?”
秦姝言走過去,發現那是本自己沒見過的譜——不是自己尋不來的那類,倒像是……新曲。
洛銜霜也跟着過來,收了傘擱好,說:“你快點問我啊,這是什麽曲。”
秦姝言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地:“你幼不幼稚啊,好吧,這是?”
“本來呢說尋個什麽孤本的,但是總又覺着沒趣,便自己寫了個,當然了我知道我的水平,所以又讓柏先生給我潤了潤。”
洛銜霜抿了抿唇,又覺得有點歧義,她一看秦姝言那半信半疑還有幾分逗趣的神情就知道秦姝言肯定往另一個方向想了。
洛銜霜氣笑了,擡起手用吹落的袖子拂了下秦姝言的臉,說:“壽星了不起啊,他沒改多少的,我就算自己彈得一般但欣賞能力還是有一點的好不好?”
“嗯,好好好。”秦姝言笑着,抓住洛銜霜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的袖子,将就着把人拽到面前。
洛銜霜裝着重心不穩順勢坐下,一坐就靠着秦姝言了:“痛死了。”
秦姝言眼裏适時産生一點點的鄙夷——就真的一點點,特別特別少。
“得了吧,将軍站不穩一拉就摔,那我們大桁可怎麽辦啊。”秦姝言攬着洛銜霜,分着眼神給曲譜。
洛銜霜歪頭去看秦姝言,本來是要随口胡說八道“這種話怎麽能亂說呢,小心滅口”,可是到了最後還是覺得另一句話她更想說一點:“你看它都不看我,我生氣了。”
“哎呦還生氣呢?”秦姝言悶着笑了好一會兒,說,“看你看你。”
“哼。”
“聽一下嗎?你自己的曲。”
洛銜霜點着頭,很自覺地挪開點距離坐在旁邊,看着早就燃着的炭火,上邊一壺酒正溫着,散漫出淺淡的酒香。
洛銜霜撐着頭看秦姝言,後者一邊看譜一邊彈着,雖然也并不是很流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生疏的秦姝言也勝過洛銜霜幾分。
秦姝言慢慢悠悠地彈完了,還是覺着洛銜霜肯定還憋着什麽招的,畢竟……早些時候韓蘊來的時候還帶了個蠻長的盒子。
洛銜霜卻只是伸出手,分明是一副撒嬌的姿态,卻又像是時刻拿着主動權。秦姝言輕笑一聲走過去,坐下時還牽了下洛銜霜的手。
“瞧瞧,我多體貼,直到你起也差不多這時候,專門備了早點。”
秦姝言倒是捧場:“哇——”
這時候可真是剛剛好,奚瑛和王峥都先後起來了,洛銜霜和秦姝言一人招呼一個,讓她們都過來。
秦姝言從一看着那桌早點便知道這是四個人的份。
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看起來是不在意的,似乎什麽事都只是“剛剛好,不早不晚的遇上了”,但其實她走的每一步都很少有沒考慮過的狀況。
一舉一動似乎都是設計過的,但又都是帶着善意作為出發點,所以每次就算清楚這一點,也只會心生歡喜——這是來自于另一個人的惦念。
奚瑛早些時候也會推舉,說:“這不合禮數的。”
洛銜霜那會兒就以一種玩笑的口吻說:“在這宮裏不喊娘娘便有禮了?”
奚瑛一愣,随後還是輕松些,笑了笑說:“謝謝。”
秦姝言抿了抿唇,那時候只是道:“人呢,尊重是自己給的。在這立足第一要義永遠都是‘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少管那些所謂尊卑禮教,那樣活着多累。”
洛銜霜那會兒是怎麽一個反應來着?
好想她只是有些許複雜但又覺得理所應當的神色看着秦姝言,最後很平和地勾了下唇角。
這天早上的菜有些甜了,就算秦姝言嗜甜,嘗到梅花糕的時候還是沒忍住眉毛擰成了一團。
洛銜霜一臉受了驚吓的表情,很是懷疑地去掰了一小塊秦姝言碗裏的梅花糕嘗嘗。
後果當然就是洛銜霜抓着秦姝言的袖子一副“我是不是有毛病”的表情,緩過勁了她又去瞧旁邊一直面不改色的兩個人。
秦姝言控訴着:“洛銜霜你自己做的是吧?”
瞧瞧,連名帶姓都喊出來了,這得是多震驚又離譜。
洛銜霜也有苦說不出:“不是你們倆為什麽一點反應都沒有,搞得我多自信的。”
王峥無辜:“怪我?我說了太多糖不行的。”
奚瑛無助攤手:“呃我剛喝第一口粥,這個是正常的。”
得了,午膳早些吃吧。
秦姝言緩過來了還是不打擊洛銜霜:“就是吧你還多為我考慮的,其實也不難吃。”
洛銜霜一臉嫌棄——對,自我嫌棄。
“得了吧,你臉不要再皺成一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