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雪意歇然。

院中空無一人。

結冰的湖面倒映着夜空中的冷月。

湖心亭裏,一桌,四椅,兩人。

其中一襲紫袍男子斜倚在亭廊的紅柱旁,右腿稍稍屈膝,另一只則懶懶地搭在護欄邊沿,寬大的袖擺稍稍揚動,從中伸出一只手,把持着一盞深褐酒壺,微微仰首,喉結随勢而動,片刻間,便将壺中酒一飲而盡。

袖擺邊沿用金絲繡着,華貴的緞面愈發襯得那手白皙,慵懶的指尖一根根松開,酒壺砸在青石板上,如星子般,碎落了一地的琳琅。

聲響如斯,那人依舊閉着雙眸,高挺的鼻尖下,薄唇緊緊抿着,似是不悅,又似思忖肅然,讓人立于身旁看着,着實捉摸不透。

與此同時,原本在壺口系着的紅穗子也松散而落。

不少紅絲線已然浸染了酒香。

拾起那枚紅穗子,一身黑衣的疏影輕步走上前。

“王爺……”

疏影垂首,看着自己身上的夜行衣沾染的酒漬,無奈暗嘆。

得了。

自家王爺。

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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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遇到不順心之事,便來這個亭子,二話不說便開始不問世事不合時宜且不分輕重的獨飲。

疏影已經不想回想自己究竟有多少次趁着第二日初曉,府上仆人還未晨起幹活時,在這個亭子把自家醉倒不省人事的王爺擡回寝殿了。

旁人若是好奇問起,王爺這般荒唐做法究竟為何,一年究竟能碰上幾回,問起回答那便是不問緣由,不計其數。

小心拂去紅穗子上的塵埃,疏影別過頭,尋到了落在石凳邊上的那柄長劍。

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紅穗子系在了長劍的把柄上。

如同對待自己的項上人頭。

若是自家王爺常用的長劍不見了倒還可以處置,若是一覺醒來找不着那條紅穗子,自家王爺怕是要将攝政王府翻個底朝天。

一想到如此,疏影便長長舒了一口氣。

琉璃殿。

看着宮廷禦用畫師用西疆進貢的顏料繪染着花樣繁複的殿頂,單藝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

閉上。

睜開。

滿目的線條纏繞,撲朔迷離的色彩如夜翻飛。

還是原來的樣子。

太丢人了。

她多想。

一覺醒來,自己已經回到了現代。

換了個世界重新生活。

就在方才,她親耳聽見茭白抽抽噎噎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嘤嘤嘤,娘娘,禦醫說,今日來娘娘用膳時辰不定,用量不定,憂思過度,身子骨差了不少,還有……

茭白紅着眼睛看着單藝的肚腹。

單藝心裏狠狠一個咯噔。

嘶,肚子那麽疼,鑽心的那種……加上先前頭暈,想吐,食欲不振,該不會……

——娘娘,您竟然憂思過度,月事提前來了也無瑕察覺……

啧,拜托,她有那麽蠢嗎?姨媽要來了自個兒不知道?

摸了摸絞痛般灼熱的肚腹,單藝不得已戴上了生活的痛苦面具。

哎……這回是真疼。

抓心撓肝揪腸子一般真實的痛楚告訴單藝,自己大庭廣衆之下,因為姨媽提前來,猝不及防疼得當着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的注視下暈倒了。

她的驕傲不畏強權的皇後儀态。

她苦心在外維持的皇後高貴典雅的形象。

如今,怕是毀于一旦。

單藝忍不住閉眼。真的,不能再想下去了。

不然,她不知道自個兒啥時候會出逃。

去她的皇後。

真心不愛當了就是說。

“娘娘如今醒了,可以多喝些禦醫特意為娘娘調的藥膳。”

茭白作勢便借過侍女遞來的托盤裏的紋金鳳華陶瓷杯盞,用同款調羹舀了舀裏頭黑乎乎的湯水。

“娘娘。”

看着看杯黑乎乎,一丁點兒也沒有像紅糖水的玩意兒,單藝忽的萌生出一個念頭。

她好想逃啊救命……

右手揪緊了被褥,她艱難的想要翻個身。

腰酸。

像是有人拽着背後隐形的牽引線,但凡她想有點自己的私人空間,做點關于自己的事情,就會被那根線狠狠地拉回“軌道”。

姨媽痛也是如此,只是如今,在古代,去哪裏找……

止疼藥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啊……

今天一天來自精神的羞辱和□□的折磨,她受不了了。

她得快點解決,眼下的問題。

“娘娘,皇上先前給您喝藥時準備的果子和點心已經準備好了,現下,娘娘可願用藥了?”

待在單藝身邊多年的茭白此番總算看出了自家娘娘的掙紮,胸有成竹勸慰道。

被幾個侍女攙扶着起身,墊着柔軟的背墊,單藝面色不善,但在茭白雙眸“溫柔”的注視下,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點心和果子——行罷。

茭白捏着調羹遞上前,微笑,“娘娘,張口。”

單藝順勢閉上了眼。

片刻後。

咬着甜酪的單藝靠在軟墊上,腰間兼腹內的疼楚也因着這熟悉的味道而緩解不少。

她覺得,果然還是狗歌懂自己。

先前自個兒在宮內遇上了刺客,受傷得喝藥,狗歌那家夥就給自己準備了這些。

久而久之,看見藥,單藝便矯情地想到了那些果子和點心。

單·小朋友·矯情一號·藝回過神來,開口:

“白日裏讓你去問的小福子,聞弦之前穿的便服是何顏色的?”

茭白聞聲,手下收拾杯盞的動作一頓。

示意其她侍女退下合上門,茭白這才攏了水袖,立于床前,微微垂首,低聲開口:“娘娘,小福子道是綠色。”

“叮咚!”

系統提示音響起。

【制茶師傅:娘娘請盡快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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