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夫妻離心德
第59章 夫妻離心德
天牢被劫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大早,清輝殿便充斥着葉政廷暴怒砸東西的聲音。
方才吓暈過去的獄司大人,此刻如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雞,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任由葉政廷責問怒罵,只是以額觸地不敢回話。
葉長洲作為此案禦賜的特使,一大早驚聞噩耗,尚未來得及去天牢查看一番就被宣進宮。他垂手立于一旁,眉頭緊蹙,皇後、太子、刑部尚書孫振武、刑部侍郎趙歡、京兆府尹鄭懷先一衆人等皆面有菜色。
葉政廷怒罵了一陣,罵不動了,坐在龍椅上不停咳嗽,左忠勇立即給他拍背。袁氏冷着臉過去,沖左忠勇微微揮手,左忠勇便識趣地後退。
“陛下,事已至此,生氣于事無補,得想辦法補救。”袁氏低聲提醒道。
“大盛天牢被劫,這要是傳出去,天家威嚴何在,朝廷臉面何在?”葉政廷臉色鐵青,紅着眼顫抖的手指着獄司怒道,“朕暫時寄下你項上人頭,滾去将殘局收拾好,下令封鎖消息,誰要是敢将昨夜的事傳出去半個字,賜死!”
“諾!”獄司惶恐不安,冷汗流了一地,連滾帶爬滾出清輝殿。
“父皇息怒,好在賊子沒能得手。”葉長洲站出來拱手道,“兒臣會抓緊時間查清此事,絕不讓逆賊得逞。”
葉政廷看着他,臉色才稍稍和緩些,無力地揮手道:“你去查,三日之內,朕一定要查出真兇!”
“諾!”葉長洲拱手。
孫振武臉頰兩道指甲印,正是薛宓驚聞薛淩雲在天牢被人劫殺,在她丈夫臉上留下的“豐功偉績”。他尴尬地低頭掩藏那傷痕,站出來拱手道:“陛下,賊子如此猖獗,臣若再一味避嫌,實在愧對陛下的信任。臣懇請陛下,讓臣介入,主持刑部,協助昭郡王查案。”
看來薛宓那一頓打鬧起作用了,這榆木腦袋終于肯拉下讀書人的顏面。葉政廷也擔心葉長洲太過年輕,雖有沖勁卻經驗不足,再吃了那些官場老家夥的虧。這老狐貍肯主動幫他,葉政廷自是願意:“準。孫卿你好好協助昭郡王,多教教他。”
“諾!”
孫振武和葉長洲告退,帶着趙歡一并離去,清輝殿只剩皇後母子與葉政廷。葉伯崇正欲開口,袁氏用眼神制止他,他立時會意閉嘴。
“太子,你先出去,母後有話要與你父皇單獨說。”袁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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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葉伯崇應聲,退出清輝殿。
葉政廷單獨面對袁氏,愧疚和膈應反複糾纏在心頭,冷着臉看向一旁不理會她。袁氏卻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手緩緩離了葉政廷的背,輕聲道:“若說之前薛淩雲害死豐兒的事情還存在疑點,現在基本可以确定,薛淩雲是被冤枉的。有人在他之後又動了手,嫁禍于他,所以那人見薛淩雲只是被下獄,才迫不及待對他動手。”
“他冤枉嗎?!”葉政廷惱怒低吼,“朕就是對薛家太寬容,薛淩雲敢以下犯上打朕的豐兒,薛湘楠就敢枉顧王法無诏回京!簡直不把朕放在眼裏!”
他冷哼了聲,咬咬切齒直視袁氏,眼神透着殺氣:“哼!條條罪狀都夠薛家滿門抄斬!”
為君上者最忌威望受挑戰,袁氏知道這次薛家的兩個孩子觸了葉政廷的逆鱗。但現在大盛正需仰仗薛其鋼父女,袁氏需想個法子讓葉政廷有臺階下。她背手慢慢踱步:“薛淩雲以下犯上該懲,薛湘楠藐視君威當罰。陛下若還信任臣妾,便将此事交由臣妾處理,定給陛下一個滿意的交代。”
葉政廷看了她一眼,很快就別過頭去看着一旁,若有似無地關切道:“你……身子好些了麽?”
袁氏勉強一笑,夫妻多年,早已熟知對方脾性:這是葉政廷向她發出和解的信號。
可惜這在別的妃嫔視為莫大恩賜的天子關切,袁氏卻視若草芥。袁氏需要他關切時,他卻陪在別的女人身邊。如今袁氏再不需要他的憐憫愛護,但她看重兩人共同的利益,兩個兒子和這大盛江山。
“臣妾很好。”袁氏轉身看着葉政廷,蒼老的眼眸沒有半分感動和愛意,冷聲道,“陛下該關心的不是臣妾,而是常貴妃。”
這兩日,塢原民間孩童突然傳唱起一首叫《羊脂玉》的童謠,傳唱率極高,很快就傳到宮裏。葉政廷也有所耳聞,正因這事生氣。
童謠所言:羊脂玉,白嬌娃,人人得來笑哈哈,快把娃娃娶回家,大家乖乖來聽話。
這世上最好的羊脂玉産自慶安國,慶安國女子膚白高鼻深目,稱得上白嬌娃。明眼人一看便知童謠是說大盛男子喜歡慶安國女子,只要娶回家來,便都乖乖聽她話。
童謠的事,再加上之前曝出朝廷官員盛行納慶安國女子一事,葉政廷對常氏的戒備之心已然達到前所未有的地步。雖如此,葉政廷也知袁氏對付常氏并非只是為大盛,而是懷着她自己的私心,便寒聲道:“皇後無需多言,朕自有定奪。”
袁氏冷笑了聲,道:“呵!葉長洲因何被封為特使,臣妾猜測是因為他掌握一些豐兒的真實死因。”轉頭看着葉政廷,竟有些咄咄逼人,“陛下可願告訴臣妾?”
葉政廷拂袖怒道:“袁依眉!注意分寸!”
袁氏絲毫不為所動,繼續惹怒他:“臣妾是僭越了,陛下恕臣妾再僭越一些,臣妾猜測,是查到了常貴妃頭上了吧?”
葉政廷臉別向一旁不看她,一聲不吭地默認了。
袁氏嘴角扯起一抹邪笑,蒼老的眼眸直直逼視葉政廷:“天牢被劫,整個牢獄司睡死過去了,好巧不巧,昨夜京中巡邏守衛也沒有巡查天牢那邊。”
“你想說什麽?別拐彎抹角的。”葉政廷寒聲道。
袁氏嘆息一聲,哀怨地道:“陛下知道臣妾想說什麽。”若有似無輕飄飄看了他一眼,面含冷笑,“京中巡邏守衛統領,恰好是葉長洲西三閣遇刺時被貶的那位喬統領。那姓喬的與流水山莊的關系,陛下心知肚明。”
葉政廷冷着臉不吭聲。袁氏嘲笑似的看了葉政廷一眼,湊到他面前咬牙切齒道:“陛下呀,你心慈手軟,臣妾用清白為你換來的江山,千瘡百孔了。常氏賤人,騎到你頭上拉屎了!”
常氏不省心,袁氏豈是省油的燈?見她竟如此相欺,葉政廷暴怒,起身抓起桌上硯臺“啪!”摔到地上,頓時碎片四濺。指着袁氏怒罵道:“袁依眉,莫再得寸進尺步步相逼!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袁氏滿眼憤恨地看着他,徑直抽出一旁劍托上的寶劍,将劍柄地給葉政廷,目龇欲裂怒吼道:“來呀,陛下殺了臣妾呀!臣妾的心早在你質問臣妾在方氏那裏的事時就死了!你殺了臣妾呀!來呀!”
劍柄就橫在葉政廷面前,看着目龇欲裂望着自己的袁氏,葉政廷只覺她瘋了。後退兩步,寒聲道:“依眉,你變了,你絲毫不在乎朕的難處。”
“是陛下變了!是你負了臣妾!”袁氏撕心裂肺怒吼,“你的難處,便是舍不得那賤人!常氏賤人那般相欺,你竟如此容忍她!臣妾為你做那麽多事,你何曾那般對待過臣妾?!你正眼看過臣妾一眼嗎?!”她越說越委屈,眼淚不自覺從眼眶滑落,頭上珠翠摔得“劈啪”作響。
葉政廷閉目仰天,蒼老的眼眸淚流不止。他不明白,明明少年相愛的揭發夫妻,為何最終走到相看兩厭,恨不得殺了對方的地步。
“是。朕負了你。”葉政廷滿心悲涼,踉跄着倒退了幾步。萬籁俱寂,心如死灰,滿地狼藉。擡眼看着曾經花容月貌的妻子,如今只覺萬般讓人厭惡,再不遠多看她一眼。葉政廷又坐下,低頭看着案牍寒聲道:“你在後宮大興文字獄,殺了不下百人,多威風,多強硬。朕是心慈手軟,讓你失望了。”帶着絕望如趕禽畜般,“去。你若處置不了薛湘楠,就休怪朕對薛家不留情面。”
袁氏抹了淚,恢複了往日威嚴,雙手整理好儀容,絲毫不在意葉政廷的态度,冷聲道:“陛下優柔寡斷三番五次容忍常氏作亂,早晚自食惡果!”說完大袖一揮,轉身離去。
葉政廷看着她背影,又氣又無奈,疲憊地以手支額。他如何不知常氏留不得,可她牽扯到慶安國的邦交,又豈是随意就能處置了的?頹然傾倒靠在椅背上,堂堂一國之君,竟是內外交困,愁得滿頭白發。
清輝殿外,葉伯崇見袁氏出來,連忙跟上來小心翼翼問道:“母後,方才您與父皇吵架了麽?”
袁氏冷着臉不答,走得腳下生風。
葉伯崇又追上去問道:“母後,父皇要如何處置郡主和景純?”
袁氏并不回他話,冷聲道:“你跟着本宮去天牢,但不要說話,且看本宮教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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