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詭物收容所（2）
第22章 詭物收容所（2）
這個危險重重的游戲世界裏，有一項很合理的背景設定。
——由于世代被詭物壓迫，為了存活下去，人類在科技方面發展得極其迅猛。
單看收容所內部，就擁有超出現實世界的高精科技、武器與醫療器械。
但與此同時，至少在龍國地界內，中醫治療也是收容所內部不可或缺的一環，時常在救助傷員時發揮奇效。
而“身體金貴”的宋葬，自然而然體驗到了兩種診療手段的結合。
他先被殷臣抱着，放進一個科幻感拉滿的“艙體”裏進行掃描。紅光細致地掃過全身，五分鐘後，殷臣又一言不發把他抱了出來。
非要抱着，宋葬想要自己起來都不行……這就是被摸了腰以後忍氣吞聲的後果！
而老醫生在旁看着卻一言不發，顯然對殷臣這樣“尊師重道”的好學生行為很是贊同。
“身體沒有大問題，脖子的淤青擦個藥膏，明天就能好。”看着掃描艙屏幕上一片綠色的數據，老醫生滿意地點點頭。
接下來是把脈。
老醫生右手并起二指，輕緩落在宋葬手腕上，随後是久久的沉默不語。
宋葬咬着唇，避開殷臣似笑非笑的視線。他總覺得殷臣能看透他此時在想些什麽。
沒錯，中醫把脈這事兒還是會讓宋葬有點緊張感的。
雖然他喜歡頂着這幅孱弱蒼白的小可憐樣，但實際上，宋葬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清楚。
他氣血向來非常旺盛，身體一直非常健康。大雪天與身姿矯健的狗狗賽跑，每次都會讓小白累得癱軟在地……
結果一把脈，老中醫的臉色又不太好了。
“哎呀，所長，您可不能仗着年輕就事事拼命啊。”
宋葬：“……啊？”
“熬夜太多，思慮過重。掃描艙看不出來，您的脈象我可是摸得一清二楚。以後收容詭物，您別再親自上陣了！”
老醫生長籲短嘆地收回手，轉頭“啪啪”敲鍵盤打字，開好一份精細的口服藥方，親自交到殷臣手上。
在宋葬迷迷瞪瞪離開前，老醫生還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勸了幾句：“萬事還有異能隊的姑娘小夥們，實在不行，您讓殷助理多幫幫忙。”
“好的，我懂。”宋葬強撐出笑臉。
他不太明白，通過把脈就能斷定一個人思慮過重，到底是什麽原理。
這段時間他明明就過得很充實，每天都在吃喝玩樂，睡覺前還能和小白聊會兒天，甚至有種屍體回暖的淡淡溫馨感。
但老中醫眼裏的擔憂是如此真實，宋葬也就不多辯解了。
他發現，對于【所長】這一角色的存在，收容所的工作人員們似乎都很在意、也很看重。
或許是因為這個騙子在博士期間發表的論文，确确實實拯救了無數條生命吧。
從醫務室回去的路上，殷臣終于不再堅持把宋葬抱在懷裏。
他們一路走，一路聽到了研究員們關于男廁詭物的各種激烈讨論。
“聽說是二組正在追蹤的B級詭物，叫火渴。誰也沒想到它居然能偷偷跑進咱們所裏，真他媽吓人。”
“這樣下去可怎麽是好，能夠避開常規設備檢測的詭物又多了一種……助教組的都過來記筆記，下周501課堂小測，我們要給學生出幾道關于火渴的新題目。”
“還好所長沒事，不愧是所長！如果換成我肯定當場吓暈了，絕對支撐不到火警響的時候。”
宋葬歪了歪頭，津津有味想繼續偷聽，卻被殷臣按着肩膀推進了辦公室裏。
辦公室內空無一人，不知道寧焰剛才去了哪裏。
殷臣反手關上門，慢條斯理繼續補充着宋葬想要知道的信息。
“這只詭物，源于一名火災受害者。他用保溫杯裏的羅漢果茶打濕毛巾，試圖逃生，但走錯了道。
“在火勢最大的時候，他手裏的毛巾早已被高溫烤幹。走投無路之際，他聽見男廁裏傳來洗手池的流水聲。
“他幹渴交加，拼命想進去喝一口水，卻沒想到，躲在廁所裏的幸存者故意将門反鎖，說什麽也不肯打開……
“消防員趕到現場時，只看到他扒着大門把手、活活被烤死在門外的幹枯屍體。”
這是一例越聽越讓人毛骨悚然的人為命案。而殷臣面無表情，不帶絲毫多餘情緒地耐心講給他聽。
宋葬忍不住悄悄瞄了殷臣一眼。見他神色如常，也只好裝作不記得他先前莫名其妙掐人的神經病行為。
“原來如此。”坐回自己柔軟的大椅子上，宋葬幹巴巴應道。
“根據過往案例表明，火渴不會随意傷人，除非達成非常苛刻的特定攻擊條件。我們目前只知道，如果火渴就在附近，絕對不能在大門緊鎖的廁所裏，打開水龍頭。”
說到這裏，殷臣的語調忽然又有些意味深長：“至于剩下的觸發條件，二組研究員表示，他們暫時未曾得出完善的結論。”
所以在明面上，其實還沒有研究員可以100%确認這只詭物的行動規則？
這件事背後的含義，就值得細細品味了。
“所以，老師，您在廁所裏都做了什麽？”
殷臣不急不緩拉來一張轉椅，坐在宋葬的椅子旁邊。
緊接着，他從白大褂領口掏出一副銀絲眼鏡，慢慢戴上，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宋葬僵了僵。
其實他一直在不動聲色挪着椅子，想稍微拉遠些距離。結果殷臣明目張膽地再次貼過來，讓他方才的小動作全都變成無用功。
兩人的白色衣擺緊靠在一起，呼吸近距離交纏着，偏偏殷臣還擺出了公事公辦的嚴肅調查态度，宋葬沒有任何理由再将他推遠。
“我，我只是想洗手。然後把保溫杯放在洗手臺上……”宋葬嗓音微顫，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身上奇怪的壓迫感。
殷臣眯眼：“喝了嗎？”
“喝了好多口。”
“是我給您泡的羅漢果茶？”
“是的，”宋葬臉色隐隐泛白，随即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睜大眼睛，“殷臣，有人故意害我！這杯羅漢果茶才是關鍵，它肯定以某種方式觸發了火渴的攻擊規則。”
“是嗎？所以是我要害您？我親手遞給您一杯熱茶，讓您被詭物殺死，經過收容所調查，最後證據确鑿，以殺人兇手的名義逮捕我，是嗎？”
殷臣的語氣再一次變得嘲弄起來。
他冷笑着，擺明了故意在諷刺。
不是他就不是他嘛，擺出這幅極不友善的态度究竟是為什麽？
沒錯，殷臣是他備受打壓的學生。沒錯，他們的角色關系在私底下很可能水火不容。
或許玩家的扮演任務之間存在着競争關系，而殷臣的任務就是将所長一職取而代之，奪回本該屬于自己的一切。
可殷臣也不至于動不動就嘲諷他，還偷摸着掐他的腰吧？
“我也沒說是你……”宋葬實在想不通，只好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見宋葬露出渾然天成的無辜表情，殷臣沉默片刻，忽然就氣不打一處來，沉着臉從白大褂口袋裏拿出一個保溫杯。
這保溫杯的外形，竟與在廁所裏爆開的杯子一模一樣。
沒等宋葬開口，殷臣将杯子晃了晃，內裏傳來沉甸甸的水聲。
随後他眼神冰涼地将杯子狠狠砸在地上。
“砰——”
雙層內膽的不鏽鋼保溫杯，陡然摔得四分五裂，淡淡的普洱茶香随着霧氣蒸騰。
辦公室裏水花四溢，兩人的白大褂上都沾染了棕紅顏色。
“啊，好燙……”宋葬連忙弱弱發出一聲驚呼。
“你燙個……”
殷臣陰森森地說到一半，動作卻忽然頓住。
因為宋葬扯着他衣擺小聲說：“殷臣，快去沖涼水，會受傷。”
他微紅的眸子裏霧蒙蒙，看起來格外焦急。
好像真被欺負了似的。
“你就玩上瘾了是吧？”殷臣無法與他對視太久，扭開頭語氣兇惡地質問。
宋葬心裏一緊，面上卻絲毫不露聲色，黑眸睜得圓圓的，眼神茫然。
他好像能感覺到，殷臣正在暗地裏咬牙切齒。
還好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快速的腳步聲。
宋葬不自在地松開手，想把椅子挪遠點，結果殷臣竟然一把扯住了他的領帶。
這是什麽意思，殷臣想要猝不及防試探自己的真正實力？
他才不會中計。
宋葬軟着身子就勢倒下，被拽得稀裏糊塗就趴在了殷臣身上。
“所長，您還好嗎？出什麽事了？”
寧焰破門而入，急匆匆道：“我聽見辦公室裏有聲……”
話說到一半，他聲音被倏然掐斷，猛地停住腳步。
因為宋葬還坐在殷臣腿上。
兩人濕漉漉地貼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麽怪事。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
寧焰傻乎乎地笑了笑，同時迅速對宋葬使了一個極為隐蔽的“牛逼”眼神，忙不疊往後退。
“砰”的一聲，大門再次關閉。
“老師，他是誰？”
殷臣沒有把宋葬推開，而是輕輕撚着手中質感極好的領帶，眯眼問道。
“新來的駐紮警員，寧焰。”
體溫透過摩挲在一起的布料傳遞着，宋葬被他盯得愈發不自在，眼巴巴看向自己可憐的領帶，乖巧回答。
“是嗎？他剛才給您使眼色做什麽？”
宋葬呆了呆：“他……他可能懷疑我們有辦公室戀情。”
“然後呢？”殷臣按住他的大腿，抽了張紙巾幫他慢慢擦幹淨水漬，順着他的胡說八道繼續往下逼問，“您認為他會怎麽處理這個秘密？”
宋葬咬咬唇，還是無法理解，殷臣為什麽要像對待犯人一樣問這些沒用的東西。
思考了一下寧焰的角色設定，宋葬老老實實給出标準答案：“他應該會勸誡我，師生戀是一種權力不對等的感情關系，我不能以權壓人……？”
聽完宋葬的話，殷臣的情緒似乎立刻平靜了幾分。
他垂眸掃過宋葬自己咬紅的嘴唇，頓了頓，又莫名其妙開始貶低人家。
“嗯。沒錯，他只是一個沒用的愣頭青。”
宋葬簡直哭笑不得。
為了安撫好這座陰晴不定的火山，宋葬思來想去，幹脆附和着說道：“我知道，年輕警官就是把世道想得太美好，非要沖得頭破血流，才會明白人情世故沒那麽簡單。”
“嗯。”殷臣氣息平緩地應了一聲，按在宋葬腿上的手稍稍放輕，卻依舊沒有松開。
宋葬突然悟了，再接再厲：“我不會信任他的，這麽多年，從學院到收容所，只有你才能得到我的看重，不是嗎？”
“嗯。”
“別人說什麽我都不信，只有你不害我，聽我的話，我怎麽會依靠其他人呢，對不對？”
“嗯。”
就這樣，殷臣莫名其妙被哄好了。
他把仍然一頭霧水的宋葬放回原位，從衣帽架上拿來兩件嶄新的白大褂，慢條斯理親手幫宋葬換好。
宋葬很配合，殷臣很平靜。
也許是已經一口氣發洩夠了奇怪的惱意，換完衣服之後，殷臣沒再做什麽奇怪的事情。
但該說不說，恢複平靜的殷臣看起來更吓人了。
活脫脫一名氣質陰暗的冷淡研究員，戴着禁欲的銀絲眼鏡，冷白手指慢條斯理滑過文件，松松垮垮的白大褂下藏着致命槍械。
宋葬覺得他好厲害，把被老師長期壓迫的陰郁青年形象，演繹得出神入化。
雖然之前精神不穩定的樣子有點吓人，但發瘋也算是人物設定中的一環吧……
宋葬也不敢多做什麽，默默打開電腦，先列舉出傳說級詭物的名單，随即點開收容所的內網聊天應用，準備看看所長是否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人際關系。
應用圖标是一只盤成圓環的金色小龍，土土的，很安心。
他這時才發現，寧焰用內線給他發了一長串消息。
【007：宋宋，你的美色果然大有用途！你知道殷臣是誰嗎？你可能不知道，救命啊他是超級大佬！！！比老謝厲害多了！】
【宋所長：有多厲害？】
【007：暴力通關流派，由他而誕生。這含金量你懂吧？一言不合就殺npc，一路全殺光，殺得血流成河！】
【007：殷臣哪兒都好，就是脾氣不好。宋宋你跟在他屁股後頭安靜摸屍就行了，注意安全，他不會管你死活的。還有一件事，千萬別惹他生氣，惹到他了他會直接把你扔去喂給boss！】
說得好吓人。
宋葬忍不住悄悄擡頭，又偷瞄了殷臣一眼。
平靜的殷臣，表現得真的很正常。
他甚至主動做起了學生兼小助理的職責，幫宋葬取來一個新的保溫杯，保溫杯裏還偷偷裝着冰可樂。
宋葬喝完眼睛一亮。
而殷臣的表情竟也肉眼可見舒緩了些。
“老師身體沒有大礙的話，我們繼續工作？”單聽這一句話，似乎顯得他還挺禮貌溫和。
宋葬愣了下，雲裏霧裏地回答：“好。”
随後，只見殷臣伸手按下電腦顯示器後方的按鈕，辦公桌左側平面緩緩拉開，內裏升起一架廣播用的麥克風。
他對着麥克風淡淡道：“特別作戰小組，全體成員，現在來所長辦公室開緊急會議。”
宋葬：？
收容所裏什麽時候多了一個特別作戰小組？
明明大家都是剛進副本，為什麽殷臣就能這麽熟練，連他辦公桌上的小機關也一清二楚？
好厲害，好神秘。
殷臣根本沒與他解釋，打開了緊閉的辦公室大門。
“大佬好！”
一直在門口站崗的寧焰瞬間竄了進來，神色帶着一絲緊張，但更多的是見到“傳說人物”的興奮。
殷臣狹長眼眸微阖，懶洋洋睨他一眼：“進去等着。”
“好嘞！”
寧焰腳步一轉，直接站到了宋葬身後。殷臣倒也沒攔着他，僅是似笑非笑地倚在宋葬另一側。
宋葬坐着，他倆站着，看起來活像兩尊門神。
略顯尴尬的沉默時間，被拉扯得無比漫長。
見宋葬一臉局促茫然，寧焰按捺不住熱心腸，趕緊偷偷摸摸拿出手機敲字。
【007：忘記告訴你了，這是殷臣自己公布的玩家集合暗號！聽到暗號的玩家可以過去找他，一起完成任務。但是如果想要被他帶飛，想要活命，你就得安靜聽話，不然他連活人也敢直接殺……宋啊，你被欺負了可千萬別哭，忍忍就過去了。】
忍忍就過去了？
連寧焰也會說出這種委屈求全的提議，足以說明，殷臣在他眼裏到底有多麽恐怖。
宋葬看得愈發哭笑不得，稍微提高了一下殷臣的危險評估。
五分鐘後，又有一男一女推門走了進來。
頭頂鮮明的藍色标識代表，他們兩人都是玩家。
女人盤着頭發，氣質溫婉，穿着收容所戰鬥人員的灰黑制服。
她的眼睛很漂亮，但仔細看去卻能發現，瞳孔深處顯得空洞無神。是個盲人。
寧焰神色一震，呼吸急促起來，努力壓低的語調充滿崇拜，在宋葬耳邊嘀嘀咕咕：“卧槽，她是蘭玉珩！斬過神的超級大佬！”
而緊随在蘭玉珩身後的，是一個樣貌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
他的角色身份更有意思，居然是收容所裏的一名普通清潔工。工作服自帶黃綠亮色小馬甲，手上還拿着掃把和一塊抹布。
“卧槽……張明慎！他也是大佬！”
寧焰已經目瞪口呆，徹底被眼前的豪華玩家陣容所震懾。
“就你們兩個？”殷臣卻不太滿意地皺眉。
張明慎沒說話，點了點頭，将手裏的掃把遞給蘭玉珩。
蘭玉珩自然而然接了掃把，用作拐杖，摸索着向左走兩步，穩穩在會客沙發上坐定。
“這次應該是8-10人本，出生點在收容所的只有我們五個人，”她和殷臣似乎是老相識了，一開口便是熟門熟路地介紹情況，“龍國警署肯定也有玩家。還有那個什麽……霧障臨界點。”
“霧障臨界點是什麽？我在樓下轉了半天，什麽都不知道。”張明慎拿着手機敲敲打打，用機械音播放出自己的問題。
……原來他是啞巴？
一個盲人和一個啞巴，竟然都是讓寧焰忍不住情緒激動的大佬玩家。好有意思的組合，宋葬饒有興趣地想着。
他滑動鼠标，從收容所內線裏找到兩人的名字，将《傳說級詭物·禁閱名冊》分別發了過去。
就在這時，殷臣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快要過呼吸的寧焰，随後慢條斯理将涼涼目光轉向宋葬。
“所長，您知道得最多，不如您來替大家解說一下？”
感受到他視線中若有若無的惡意，宋葬覺得自己已經麻了。
他還是沒弄懂殷臣怎麽又突然生氣了，到底是看自己哪裏不爽 。
但幸好為了坐穩所長的位置，他早就把書櫃上有用的內容全部牢牢記在心裏。
“霧障是詭物的伴生産物，大量聚集，少數會分散在不同區域，出現的位置難以預測。每當世界上出現新的詭物，霧障便會向外擴散，或憑空出現于人類聚集區。”
宋葬垂眸，老老實實背書：“霧障內部的空氣有輕微毒性與腐蝕性，且不透陽光，唯有使用夜視儀才可視物。霧障的出現，嚴重威脅了人類的生命財産安全……
“殺死詭物，或者用收容所的特殊方式将詭物收容，霧障範圍也會相應縮減。”
“我們的支線任務是清剿龍國境內的所有霧障，這意思是要把詭物全殺幹淨？那也太麻煩了吧。”寧焰皺眉吐槽道。
“做不到？”殷臣冷冷的視線驀然掃向他。
寧焰被看得一個渾身激靈，就好像被一條毒蛇盯上似的，頭皮發麻如芒在背。
他下意識把宋葬往身後擋了擋，摸着腰間的配槍壯膽道：“我會努力的。”
寧焰萬萬沒想到，他這下意識的動作一做出來，殷臣的臉色好像更寒冷了。
多虧有蘭玉珩在。她是盲人，反正也看不見殷臣的臉色，于是微笑着打起圓場：“支線任務暫且不論，先從主線的大方向推起。各位對傳說級詭物的提示有什麽頭緒嗎？”
寧焰悄悄松口氣，硬着頭皮繼續道：“比較好推斷的就是大蛇和魚，很大可能一個在水裏，一個外形酷似蛇的樣子。這樣，宋宋你先安排下去，讓所裏閑着的研究員開個課題，去尋找類似的詭物。”
“好。”宋葬點頭。
所長這個身份确實方便，想找線索也可以動員收容所的所有人一起去找。
張明慎那存在感極強的機械音響起：“霾，說不定就是霧障本身。”
“有道理，霧障的存在本身很有可能就是詭物。當然，我們也要注意其他不合理的霧霾天氣。”蘭玉珩語氣贊許。
張明慎翻了一下員工守則，眉頭皺了皺，似乎還有話想說。
但這一次，他沒有用語音播放出來，而是快速寫下一張便簽，舉起來給所有人看。
【我覺得，龍舌香絕對不是什麽好玩意！】
“張哥說得對！”寧焰顯然很崇拜他，立刻星星眼附和。
然而問題來了。
龍舌香的地位在龍國極其之高，普通人想要購買甚至會耗盡家財，用龍舌香保命的規則也已經傳了幾代人。要是張明慎膽敢出去亂說，絕對會被抓起來審判。
宋葬抽屜裏就有兩大箱龍舌香的庫存，是龍國政府給予的優惠補貼。收容所的福利也不錯，有一個生産龍舌香的流水線工廠專門供給，坐标離收容所非常近。
他們如果想知道，為什麽龍舌香在抓捕詭物的過程中如此重要，只能暗地裏偷摸着調查。
蘭玉珩看向殷臣：“那這樣，明面上先從蛇魚和霧障三個方向下手，慎明你目标最小，龍舌香交給你負責。老板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老板？
宋葬不動聲色微微擡眉。原來殷臣是蘭玉珩的老板。
“嗯，我确實還有一個問題，”沉默良久的殷臣走到宋葬身後，擡手覆上他的肩膀按了按，“收容所裏有內鬼。我們需要調查，到底是誰要殺宋所長。”
殷臣按得特別用力，宋葬偷摸着小幅度掙紮了一下，根本無濟于事。
說真的，若非為了維持人設，宋葬簡直想和殷臣打一架，看看到底誰更厲害。這種被強勢制約的感覺，對于宋葬而言其實非常新鮮。
至于到底是誰要害他……這話殷臣剛說完，其餘人都不約而同露出了“難道不是你嗎？”的表情，極為意味深長。
畢竟【所長在衛生間被詭物襲擊】是一件大事，已經在收容所上上下下都傳開了。
若非宋葬沒有明确表态，現在肯定有全副武裝的作戰小組破門而入，将殷臣就地逮捕調查。
畢竟在大家看來，能夠近距離接觸到宋所長日常飲食的人，只有備受所長信賴的學生。而所長保溫杯裏的羅漢果茶，也只可能是殷臣故意泡的。
即便火渴的攻擊條件目前還沒有徹底揭秘，但項目組工作人員已經在加班加點寫報告了，很快就能确認茶水才是真正要害之處。
殷臣根本沒有解釋的想法，淡定自若地倚在宋葬身側，主打一個清者自清。
“所以老板，你的扮演任務是什麽？”
蘭玉珩分明雙眼無神，卻還是能看出一絲八卦的表情。
殷臣并未立刻回答，反倒垂眸盯着宋葬：“老師，您覺得呢？”
這話該怎麽接？反正宋葬是一句話都不敢說，白着臉坐在柔軟椅子上假裝鹌鹑。
殷臣忽然輕笑了一聲，修長冷白的手指緩緩滑過宋葬頸側，觸感微燙。
“我的任務是，殺死每一個對老師心懷不軌的男人。”
他語速刻意放慢，顯得莫名陰暗，還帶着一絲昭然若揭的殺意。
寧焰的嘴直接變成了O型，下意識就往後退了幾步，看向宋葬的目光寫滿了欽佩與不可思議。
宋葬：……
他懷疑殷臣在胡說八道，污他名聲，但他沒有證據。
殷臣依舊不打算解釋什麽。見寧焰終于學會自覺離宋葬遠一點，他煩躁的心情瞬間舒暢不少。
他拿起宋葬的鼠标，極為熟稔地操作兩下，便将電腦屏幕的內容投屏在了牆上，方便大家一起來看。
所長的電腦上有霧障實時動态監控，從監控中更能看出霧障這一存在的嚴重性。
每分每秒，那片數據模拟而出的黑雲都在不斷擴張。這代表土地被侵蝕，泥沙在流失，人類生存的淨土在一點一點被吞吃。
監控上顯示，離收容所最近的那片黑雲，就在五分鐘前剛剛開始消散。根據實時數據分析，這片霧障恰好源自被殷臣打飛後成功收容的火渴。
看了一下地圖，寧焰忽然發現不對：“火渴攻擊後産生的霧障，就在龍舌香工廠附近！”
衆人警鈴大作，而殷臣突然莫名其妙冷笑一聲：“你才發現？如果龍國警署的反應速度都像你這麽慢，世界早就滅亡了。”
寧焰哽住，趕緊又往後退了幾步，再離宋葬遠一點。他是真不理解，殷臣為什麽就獨獨針對自己一個人。
與殷臣還算熟悉的蘭玉珩更不理解，她老板向來只喜歡殺殺殺，不喜歡折騰扮演任務……這次副本怎麽會突然戲瘾大發。
還好，殷臣目前勉強算得上克制，只發了一下神經就能再次平靜下來，繼續讨論後續的行程。
最終他們商定，先去龍舌香生産工廠附近看看情況。只有近距離調查接觸，才能理解霧障到底是怎麽回事。
更重要的是，想查內鬼，就要從最新出現的線索開始查起。
*
兩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在封鎖線前停下。
火渴才剛被收容，霧障散去後的景象着實顯得不太美觀。
這裏原本是一片公園綠地，而現在不僅公園被封鎖，草地也已經全部枯死，滿目蒼涼。
空氣中彌漫着詭異的惡臭，封鎖圈中心仍是一片灰黑之色。
封鎖線內部站着全副武裝的作戰二隊，正在排查綠地裏殘存的毒氣與危險因素。蘭玉珩眼神空洞地緩步走過去，完美融入了這群npc之中。
看見蘭玉珩從【所長專車】上下來，與她關系好的隊友們都按捺不住八卦之心，湊近了小聲詢問：“玉珩，所長找你有什麽特別任務？”
“秘密，所長說禁止外傳。”蘭玉珩瞬間入戲，故作神秘地抿唇一笑，語氣有些自得。
“哎呀你真是……行行行，日後您老如果高升了，記得提攜一下您風餐露宿的外勤隊友們。”
“那是當然。”
蘭玉珩在前面聊，車上的玩家們在後面看。
事實證明，霧障的避光力度極強。
連即将散去的霧障殘餘也可以遮掩一切光源，包括系統自帶的玩家标識。
她頭頂的藍光在與灰色霧氣觸碰之時便開始迅速變暗，逐漸渾濁。如果再往霧障深處走去，那肯定是什麽也看不清的。
這種情況有些棘手，對于想要深入內部探查的玩家們而言，很是不利。
“看來我們也得多備幾臺夜視設備。”寧焰抱着手臂，神色嚴肅。
張明慎“唔唔”兩聲，算是認可。
眼看蘭玉珩已經聊得如魚得水，宋葬也想開門下去瞧瞧熱鬧，卻被殷臣一把按住，推回了轎車後座。
殷臣眯眼看着他，停頓數秒，慢條斯理整了整袖口：“您今天剛受過驚吓，還是在車上安心修養吧，我去就好。”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宋葬裝腔作勢地露出為難表情，與殷臣目光交纏着對視片刻，才像是被威脅了一般低頭妥協：“好，我留下。”
其實他本來也沒想打頭陣，躲在背後不露頭才是最有安全感的生活方式。
寧焰從另外那輛車下來，透過車窗聽見他倆的對話，疑惑道：“啊？所長不去？”
聞言，殷臣開門下車，面無表情道：“007警員，跟我一起進去調查。”
“可我的任務是貼身保護所長，為什麽……”
“為什麽？回去把員工守則再讀幾遍。”
話落，只聽“喀嚓”一聲，殷臣手裏出現了一把鋒利的瑞士軍刀。
“低級員工，必須無條件聽從高級員工的指揮。否則，可以就地處死。”
“欸，規則不是那樣……”寧焰想繼續說什麽，卻被鐵器清脆的碰撞聲打斷。
殷臣轉了轉手裏彈出的冷厲尖刃，其中含義宋葬不知道，長期混跡于游戲論壇的寧焰卻是一清二楚。
——再拖下去，直接殺了你。
兩人間若有若無的對峙，引得毫無存在感的司機臉都白了，緊捏着方向盤的手“咯吱咯吱”忍不住顫抖。
“小寧，”宋葬忽然弱弱出聲，遞給寧焰一個安心的眼神，“你去吧，我這裏很安全。”
他心裏明白，寧焰硬着頭皮也想留下，是擔心宋葬獨自呆着有可能遭遇危險。
“是，所長！”寧焰猶豫一瞬，對宋葬的信任占據上風。
而殷臣似笑非笑地掃了宋葬一眼，轉頭慢悠悠向封鎖線走去。
他好像完全不擔心，放任自己沒有異能的老師獨處車內，是否會存在安全隐患。
當然，安全隐患是肯定存在的。
比如這位坐在駕駛座上沒說過話的司機先生。
他臉色愈發慘白，而且白得越來越離譜。
當車門被重新關上，當殷臣與寧焰的身影逐漸被封鎖線後的人群所遮……司機先生回過了頭。
并非簡單的回頭，而是足足一百八十度。
他以一種人類絕無可能做出的姿态，将頭顱扭轉向宋葬的方向。
宋葬挑眉回看，略帶好奇。
他們維持對視的狀态，互相瞪了一分鐘，宋葬也硬是沒眨眼。
沒想到，他與殷臣其實還挺有默契，居然不約而同發現了一只自投羅網的詭物。
——人型蜘蛛。
五年前，名為蛛母的A級詭物首次出現在龍國邊境。由于距離太遠，作戰隊伍沒能第一時間趕往現場。
肆意妄為的蛛母，直接導致那個邊境小鎮全體滅門。
其後，蛛母在小鎮織網築巢，孕育出了成千上百的C級人型蜘蛛。
卵生，卻是嬰兒形态，極有欺騙性。
只要被人類錯認為“嬰兒”，它們即刻滿足行動條件，可以迅速生長變強，并能完美模仿并混入人類社會，以人類的身份在暗中存活。
收容所傾盡全力将蛛母圍剿收容，現在這只恐怖的蟲子就在收容中心裏，已經被反複研究了五年，依舊無法将所有人型蜘蛛一網打盡。
因為數量實在太多，近乎可怖。
而此時開車的司機，就是蛛母在那邊境小鎮誕下的邪惡子嗣之一。
順利混入人類社會是一回事，但要觸發人型蜘蛛的攻擊條件，要求其實更為苛刻。
首先，要“接受少許霧障的滋養”，其次，則是周圍出現了“可供食用的、比本體更為強大的人類身體”。
比C級詭物更強大的人類，基本只存在于龍國警署與收容所內。
而這一次，他們将車停在即将消散的霧障旁邊，再加上玩家們強大的身體素質，正好就讓司機先生達成了完美的攻擊條件。
宋葬看着司機平平無奇的臉開始扭曲，嘴唇下鼓脹着生長出兩枚尖牙，四肢以不合常理的姿勢向下彎折，将頭猛地探向後座。
在幾乎臉貼着臉的距離內，宋葬這才看清，這玩意居然有八只骨碌打轉的眼睛，猙獰突兀地鑲嵌在浮腫臉上，神色饑餓地盯着他，嘴邊緩緩流下涎水。
宋葬微微皺眉，一把按住這個長滿眼睛的醜陋腦袋，試探着用手挖下了其中一顆眼珠。
血水噗嗤流出，緊接着是蜘蛛的痛鳴。
“嘶——”
劇烈的疼痛讓蜘蛛開始分泌毒液，綠色黏糊的稠狀液體打濕了宋葬新換的白大褂。
與此同時，它肚子也開始詭異地湧動，一對明顯屬于蟲類的詭異器官破皮而出，瘋狂向外噴射出絲狀物。
宋葬新奇地感受着雙腿被緊緊包裹的感覺，然後偷偷看一眼窗外，快速将手中滴着血的眼球吞了進去。
【你食用了詭物器官·蛛眼，抗性+1】
“好垃圾……”
宋葬有點無語，随即又舔了舔指腹的綠色黏液。
【你食用了詭物分泌物·人蛛毒液，抗性+1】
奇怪了，怎麽全都是加抗性的，還加得那麽少。倒也不虧，至少抗性是最有用的基礎屬性。
勉強品嘗兩口後，宋葬沒耐心再拖延下去，幹脆利落把對方脖子整個擰斷。
随後他看着車裏觸目驚心的亂象，陷入沉思。
此時的宋葬滿臉是血，大半個身子都被潔白柔韌的蛛絲包裹着，沒點力氣絕對掙脫不開。
這種材質水火不侵，韌性極強，應該可以用來做作戰小隊的防護服吧？
等回去了他就和殷臣說，分一波工作人員去圍剿人型蜘蛛，把蛛絲全部掏出來做衣服。
當然，現在更重要的是，該想想如何瞞天過海了。
宋葬打開數據面板，給寧焰發了一條差點變成胡言亂語的消息。
【jzsjw救我w】
求救完畢，宋葬發了會兒呆，發現自己無事可做，幹脆閉上眼睛睡覺。
不知不覺他還真就睡着了。
率先趕回來“營救”他的人，不出宋葬所料，是殷臣。
打開門，色澤略顯晦暗的血液順着門沿汩汩滑落。黑發淩亂的美麗青年渾身染血，不省人事倒在後座。
殷臣承認，有那麽短短一秒鐘，他險些失手将車門直接拆了下來。
直到他聽見宋葬無比平穩的淺淡呼吸聲。
看着宋葬把自己蜷成團狀，被包裹在蛛絲裏呼呼大睡的“凄慘”模樣，殷臣唇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下。
……他好生氣。
殷臣面無表情把蛛絲暴力撕開，拎着宋葬的衣領把人拽了出來，接着掏出手槍，指向被扭斷腦袋的人型蜘蛛，補了整整一梭子彈藥。
“封鎖線12點方向出現C級詭物，已經殺了，二隊來兩個人清理現場。”
放下對講機，殷臣的視線重新落回宋葬身上，冷戾目光陰測測地纏着正在酣睡的漂亮青年。
“我知道你醒了。”
“為什麽不給我發消息求救，要發給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