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神奈川的公路上(二)
第41章 神奈川的公路上(二)
“先前我加入這個組織,并沒有将蝴蝶效應考慮在內。”松田陣平看向自己的好友,坦言道。重生過多次之後,他總懷抱“反正也能重啓”的想法,這是某種自我保護,使他不至于因為蝴蝶效應導致的意外而過多自責,但是卷發的少年并不打算為此次意外找借口。
“不止你一個人。”降谷零皺了皺眉,“如果這件事順利度過,我們需要查清楚我們四個人重生帶來的蝴蝶效應都有些什麽。難得這次我們四個人重生在一起……”
他們不能浪費這次彼此陪伴着渡過難關的機會。
不過現在,還是先解決眼下這件事的好。
松田陣平和降谷零各自開車離開——自然,合法駕駛年齡對于組織的人來說并沒有什麽意義。
兩輛車從不同方向離開了狹窄的巷子,出現在監控裏時已經處于截然不同的兩條道上,任誰也決想不到它們是從同一個地方出發的。
車輛歸并入來往車流,如同普普通通的行人,然後分別朝着白蘭地和皇家禮炮的安全屋駛去。
松田陣平皺了皺眉,感覺到自己心裏的煩躁與幾分不易察覺的焦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強壓下紛亂的思緒。他慣常這麽做,只是這些年和夥伴們在一起,安心的時日多過警惕焦慮,這才對于情緒管理沒那麽擅長了。
他回想起皇家禮炮同他說的話。
“……僅僅是删除違/法行車記錄,上頭不會如此大動幹戈,這你也知道。我沒法告訴你更多信息,但威士忌似乎有什麽事想要和你交流——我是說以前那個。”
“你先來我這裏,我帶你去找他。”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松田陣平緊了緊握住方向盤的手,眉頭緊鎖。
皇家禮炮的說話方式大部分時候并非如此,他和熟人交談時尤其偏愛污言穢語,尤其是在組織提出什麽讓人摸不着頭腦的任務時。
比如對松田陣平的稱呼,皇家禮炮就喜歡用“小兔崽子”。
而在那段電話裏,沒有任何對于松田陣平的稱呼,語氣也很平淡,完全是公事公辦地交流的語氣。
但那聲音又分明不是他人,确确實實是皇家禮炮。若非是專業人士的僞裝,那便是皇家禮炮在借由語氣的轉換提醒他什麽。
他先前給皇家禮炮的手機上安裝了一些反變聲器裝置,變聲器的可能性可以被基本排除。
組織裏能将僞聲使用得讓他完全聽不出來的人只有貝爾摩德一個人——或許這條世界線裏還有萩原研二,畢竟這是松田陣平第一次見到貝爾摩德收直系弟子。
但是貝爾摩德現在應當在美國才對,沒道理會來到霓虹,更沒道理可以使用皇家禮炮的通訊設備。
降谷零給他的手機安裝過特制的反入侵系統,異常的經過僞裝的號碼打過來都會有警告提示。
因此,這通電話大概率是皇家禮炮為了暗示他某些信息而打來的。
但通電話是想要提示他什麽信息呢?
“……我沒法告訴你更多信息……”
“……你先來我這裏……”
“……上頭不會如此大動幹戈……”
黑色皮革觸感的方向盤之上,少年白皙的手指攥得死緊,右手食指不自覺地上下移動輕輕點着。帶着電話所特有的電流質感的聲音再一次從他的耳畔響起,他一句一句依次分析。
不,這些都是非常正常、公事公辦的談話。那通電話裏唯一能稱得上特殊的,就是——
“……威士忌似乎有什麽事想要和你交流——我是說以前那個……”
以前那個威士忌。那個被發現是卧底,他、黑澤陣、諸伏景光等人幫助出逃的那個MI6卧底。
皇家禮炮特意提起是一種暗示,暗示松田陣平正在“被試探”。此次組織人物裏牽涉到的所有人,幾乎都是試探的對象——代號為“波本”的降谷零,他,還有那位疑似萩原千速的神奈川女交警。
一切線索全都被串聯了起來,如同散落的珍珠在細線間成為完整的項鏈,使他的思維都明晰起來。
如此這般,必然不止他和降谷零參與此次任務,而是有一個發起懷疑者,而只需要關注除了他們之外組織還有誰在試圖接觸該項任務,就可以逐漸接近那位懷疑他們的人。
至于千速姐又是如何被牽扯到這樣一件事情裏去的,也只能等到了神奈川再深究了。
眼下還有另一件事情。皇家禮炮用這種方式發來警告,隐含了另一個信息,即現在皇家禮炮處于一種被監視的狀态。既然組織已經有在懷疑松田陣平,那麽利用皇家禮炮來試探并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畢竟,根據皇家禮炮的性格,就算真的挖掘到什麽情報,他也更傾向于直接提醒而非隐晦暗示。
這位大齡組織非核心成員幾十年如一日的直腸子,若非真的有事,決計不會想那麽多彎彎繞繞的暗示方式。這家夥平日裏還厭惡鄙夷組織情報人員慣常的謎語人做派呢。
松田陣平緊鎖眉頭。他嚴重懷疑現在組織的人正在皇家禮炮的安全屋裏守株待兔,畢竟他剛剛在電話裏聽到“以前那個威士忌”時可持着雲淡風輕的态度,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且理所當然地認為威士忌确實應該還活着那樣。
不過松田陣平是故意秉持那樣一種态度的,以他在組織裏塑造的性格,他可不是那種在聽到自己不相信的消息時就跳起來驚慌誇張地呼喊着什麽“怎麽可能???為什麽???你騙我!!!”的這種人。
車輛轉過兩個彎,從來往成群車流之中悄無聲息地脫離,進入一條鮮少有人經過的小道。松田陣平随手把自己的車停在路邊,踏上左側狹小的人行道,并因那若有若無的青菜果蔬腐爛的氣息而皺了皺眉。
他該習慣的,甚至應該慶幸此時此刻這裏沒有屍體的氣味。
頓了頓,松田陣平從車右邊側面掏出一張紙和一支筆,在右上角寫下“有關萩原千速的所有信息,買斷”這樣簡短的一行字,然後将紙張撕成了和錢幣差不多大小。
人行道上空無一人,路邊的招牌也因此顯得冷清,門可羅雀,看起來可憐得很。
與主觀意願上的冷清像對比,這店鋪的招牌是客觀上的破爛,有種走在底下随時有被掉落的碎片砸到腦袋的危機四伏的美感。
這兒當然不是皇家禮炮的安全屋,就算是混得再爛的代號成員也不可能居住在這種地方。松田陣平也不可能直接回去那個很可能有着懷疑他的組織成員的地方。他來到這兒,是因為在那之前,他需要做些準備。
空氣中混雜着渾濁的塵埃,在光下尤其顯眼,被風吹着飄向黑暗,與陰影融為一體後便消失不見。卷發的少年帶上了一副墨鏡,豎起衣領遮住了半張臉,然後踏進了一間店鋪,店鋪上方将掉不掉搖搖欲墜的牌子上用醜陋的手寫體寫着“pizza”。
剛一踏進店鋪,松田陣平就聽到一陣竊竊私語。
“這年頭□□都要來這兒收保護費了?”
“想什麽呢,大概是身為組織二把手來交換什麽情報的。”
“看着不像,你看那嘴角下撇的弧度,更像是來打架的。”
松田陣平:。
他都不穿黑西裝了,只是為了契合組織氣質在上衣之外披了一間黑色夾克,就這還覺得他像□□打手?他到底哪兒像了。
沒懂。
他徑直走到櫃臺前,用左手肘部撐在桌子上,身體前傾靠近店員,右手點了點桌面:“夏威夷經典套餐,十二寸。”
松田陣平掏出一疊厚厚的錢幣,錢幣間夾着一張紙條,赫然便是他在下車前寫的那張。他将錢遞過去,補充:“另加十一套餐和十六套餐。”
店員擡頭眼神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客人,你有些貪心。”
松田陣平聳了聳肩,又拿起一疊錢幣遞了過去,店員這才點了點頭,将兩疊萬元紙幣遞到後廚房。
卷發的少年走到一旁,自己找了個座位坐下,用降谷零拍胸脯保證絕對安全的聯絡方式給降谷零發消息:除了我們,還有誰被派去神奈川?
降谷零很快發來回複:稍等,我需要查一下。
靜待片刻,松田陣平感受到店員看過來的目光,于是快步走過去。
“夏威夷經典賣完了。”店員語氣平板地說,“請問您願意換成照燒醬青椒味嗎?”
松田陣平沒忍住皺了下眉——雖說他直到這不是什麽正經披薩店,但是這種聽起來就很詭異的口味到底是哪個人才想出來的?
“去後廚詳談一下吧。”店員說,依舊是雙眼無神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松田陣平微微點頭,走進了後廚。
所謂“後廚”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廚房。确切地說,廚房的部分是有的,但只占“後廚”的很小一部分。一個黑發的女人正靠在廚房竈臺上,面容普通,似笑非笑地看着進來的少年。
松田陣平覺得心裏一緊,不知為何,直覺告訴他,這個人用的不是自己的真實面容。
“田納西——”她拖長了聲調,“我不收你的錢,我想和你交換情報。”
“我想要知道的信息很簡單,而且我可以和你保證我不會告訴組織的任何人。”
松田陣平略有些警惕地盯着女人的一舉一動,不動聲色道:“你想要知道什麽?”
“我想要知道——”女人頓了頓,露出一個笑容,“蘇格蘭、波本芝華士,你更喜歡哪個?”
松田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