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神奈川的公路上(四)
第43章 神奈川的公路上(四)
年輕人先沒有回答松田陣平的話。他大概以為在說話時卷發的少年手上的動作會稍有遲鈍,想要趁着空隙去進攻。
他用左腳穩穩的站立,右腳一勾,想要纏住松田陣平的小腿。與此同時,原本站立着的左腳起跳,想要趁機踹過去。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卷發的少年在講話間,下盤也絲毫沒有放松。不僅他這一勾完全沒有造成任何影響,對方穩穩地站住了沒有動,人家還順勢一個側身,用拳頭擊向了他的腹部。
“媽的,打得好!小家夥,快為老子報仇!”皇家禮炮的聲音從一邊響起。
在打鬥的間隙,松田陣平還有精力看過去。然後少年無語凝噎,發覺自家導師被一根繩子捆得嚴嚴實實,在沙發上動彈不得,罪魁禍首除了眼前這個根本打不過自己的年輕人,還能有誰?
松田陣平險些想要捂臉,他及時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專注于打鬥,并試圖用話術讓眼前的人平靜下來,至少可以好好談談,取信于對方。
他的目的從來就不是壓倒性的勝利,否則這次打鬥早就結束得沒有任何懸念。
*
在較遠處,皮斯科的據點裏,伊達航緊皺着眉翻閱着眼前的資料。
也許老人都喜歡這樣風格的裝修吧,皮斯科的據點比起冷冰冰的安全屋,更像是一個家。但伊達航再清楚不過,這裏的清亮整潔的裝修是由無數家庭破滅得來的錢財換來的。
何況,皮斯科名義上營造的所謂“祖孫情”也好,“師徒情”也罷,從一開始就是建立在他表現出的價值上的,而他所表現出的價值,也是在裏世界拼殺出來的,是踩着無數人鮮血與白骨造就的。
他不可能放任自己去享受這樣虛假的情感。
自從發現自己前幾輩子的警校好友紛紛失蹤之後,伊達航心中擔憂,但卻不好表現出來,更不敢真的花大力氣去尋找他們,生怕引起組織的任何懷疑。
确切的說,他已經使用了在不引起組織注意的情況下能使用的各種方法,但是卻沒能找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這讓他非常心焦,但是眼下也沒有其他的解決方式。
伊達航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助保護自己曾經好友的家人們,讓他們不要卷入裏世界中的任何事,護他們平安無憂。
他找到了身在長野的諸伏高明,對方正在備考警校職業組,想要入學成為一名警官。于是他悄然抹去了裏世界對于諸伏高明的一切記錄,定期打探情報,确保沒有人找上自己曾經同期的哥哥。
他找到了松田陣平的父親松田丈太郎,對方在親生兒子死亡之後酗酒愈發厲害,頗有種想要将自己喝醉致死的勁頭。他匿名約了心理醫生上門咨詢,同時定期向對方的卡裏打進一筆錢,保證松田丈太郎在沒有工作的情況下依然可以衣食無憂。
近些年,這位前拳擊手似乎又一次燃起了對生命的希望,重操舊業成為了一名拳擊手,哪怕是在地下世界都赫赫有名。
他找到了萩原研二的父母與姐姐,然後發現……
“你确定嗎,萩原千速的資料已經有人預訂了?”他皺着眉同眼前的龍舌蘭說話,“會是朗姆嗎?”
身材魁梧的西裝男子搖頭,雙手抱臂:“不會,朗姆已經相信我歸順他了。你想出來的理由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伊達航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數個月之前,他就察覺到似乎萩原千速那兒有什麽動向。那位金發的女交警從來都不止步于自己弟弟的失蹤,而是執意于想要查出些什麽。
他認得出對方那雙紫色眼眸中熟悉的執着。
他懷疑朗姆盯上了對方,于是讓自己的師兄龍舌蘭做了這個“間諜”,僞裝出背叛皮斯科的模樣,投入朗姆麾下。
皮斯科麾下的龍舌蘭與伊達航自己都不是極其渴望向上爬,渴望組織權利的人。但朗姆不理解這一點,他內心鄙夷着已經年歲漸大的皮斯科,以己度人地覺得每一個人都會想方設法往上爬。
不過朗姆這麽相信龍舌蘭的投誠,還有個原因就是對方……嗯,聰明得不是很明顯。
如果龍舌蘭的背後沒有伊達航指導,那他早就被發現幾百次了。
想想在他沒有介入時龍舌蘭的死亡方式吧,伊達航在內心吐槽着,上輩子這家夥居然是将組織的資料拿錯成他人的炸彈包,然後被炸彈炸死的——這合理嗎?放到升學考試裏這家夥會因為粗心被扣到不及格吧?
但即使是這樣的人,在伊達航的指揮下,也可以成為一名倍受信賴的“間//諜”。
也許伊達航在其他方面不是特別突出,但是有一方面他絕對是佼佼者,即策劃部署。他善于迅速根據對方的特點做出相應的行動指揮。曾經還是一名警校生的他,就在教官被繩索勒住脖頸時迅速指揮另外四位好友,有驚無險地救下了教官。
別看他表面上看起來并是最有技巧與實力的那幾個,他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抓住每一個人的優點、缺點,調配、部署、讓對方心甘情願地視自己為領導者。
也許這就是為什麽當年某四個人都有比他分數高的科目,但卻心甘情願地讓他當班長的原因之一。
視角回歸現在,伊達航臉色凝重,神情專注,手指不斷扣打着桌面。
如果不是朗姆,那還能是誰在和他們搶萩原千速的資料?這個人和組織裏盯上萩原千速的是同一個人嗎?
然而,饒是他再怎麽思慮周全,也絕對想不到自己曾經的四個好友都在這個組織裏呢。
*
十幾公裏之外,皇家禮炮的安全屋內。
“什麽叫作這是什麽意思?你幹過什麽,你自己心裏不是最清楚嗎?”朗姆麾下的年輕人冷笑着說,“背叛組織的人,還想有什麽話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松田陣平緊皺着眉頭,肌肉緊繃,說話間又和對方過了幾招,語氣卻并沒有落下來的趨勢。很顯然,他幾乎沒有消耗多少體力。
反觀那邊的年輕人,說話的語氣中很明顯有氣喘籲籲的意思。
隸屬于朗姆麾下的年輕人一咬牙,也知道再這麽拖下去只會對自己不利:“你進來前就有防備,誰來到導師家裏會如此防備?你必然對組織有二心。”
卷發的少年冷笑一聲:“任誰聽到電話裏有人用自己導師的聲音說出一個早就已經不在世上的名字,都會心生疑慮吧。”
“那你為什麽當場不詢問呢?”年輕人抱臂質問,“如果你真的清清白白,你大可以在電話裏就把疑問說出來。”
這回還不等卷發的少年回答,坐在一旁被捆住雙手動彈不得的皇家禮炮便罵了一句:“真是蠢貨!媽/的什麽時候這種人也拿來捆老子了?”
年輕人臉色扭曲:“你閉嘴,我哪裏蠢了?我在合理地質疑他,你別一味護着他,小心真相出來你倆一起受罰。”
“......”松田陣平冷哼一聲,“在電話裏能判斷出的情況有限,我當然要先答應着,親自來會會到底是什麽人敢于冒充我的導師。”
“......”年輕人的神色很明顯地慌亂了一瞬,很顯然,他沒有想過這個方向。他和松田陣平年紀差得不多,看起來也是個未成年人。雖說組織的孩子懂那些黑暗與陰影與蟄伏的烏鴉懂得比較早,但如此天真也不算不合理。
“但,你完全有可能......”他語氣頓了一下,然後像是找到了什麽救命稻草一般,“但你也沒辦法證明自己和威士忌沒有關系啊!沒準你是到了這兒,看到了這兒的情況,才能及時做出應對。”
松田陣平皺眉看着對方。确實,證明自己怎麽想的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畢竟他們沒有讀心的能力,還接受過專門的訓練,可以使測謊儀測試出錯誤結果。
他想起自己幾輩子輪回間在裏世界肮髒的陰影裏摸爬滾打聽過無數告誡,有的是那兒堕落的人僅存的善意,有的則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純粹惡意。那麽多句子仿若黑色底圖上潑濺上猩紅的色澤,此時有一句在他的視野裏頗為醒目。
“黑色綿羊要躲藏,拽下白毛将身擋;擋不住,怎麽辦?割下黑毛給他綁。”
——如果被懷疑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将髒水潑到別人身上。
情急之下,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選只有一個——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斯泰林”家門口的有着黑色長發綠色眼眸的小女孩,那個據萩原研二說出現一瞬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神秘的“諸星大”。
——赤井秀一。
他當然不是出于什麽無聊的日/本/公/安與美/國FBI的愛恨情仇,原因非常直接,這個人組織無法直接找到。
就連他們四個人都找不到的神秘存在,組織肯定找得焦頭爛額卻還是抓不住對方的蛛絲馬跡。
這樣既可以轉移組織的注意力,又不會對任何人有損傷。如果良心不安的話,大不了這件事過去他們幫赤井秀一再把信息多加密幾層。
千裏之外的美國,依然在照顧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的赤井秀一茫然地打了個噴嚏,又低頭看着高中一年級的作業,咬着筆杆苦惱地嘆了口氣。
明天學校有活動,最好別是感冒了。他苦惱地想。
于是,松田陣平停下來,鉗制住眼前的年輕人:“對此,我也有一些情報可以和你共享——我之前就查到了一些東西,本來想等到信息更完善一些時報告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