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那年我要是死死抓着你,不讓你去南城,該多好。所有的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蘇花朝擡頭看向天窗,細密的雨滴滴砸在天窗上,聲音清脆。那半寸的天空陰沉、霧霭密布,仿佛那年她被陳清月接走時的情景。那時,也下着這麽大的雨,她笑着和姜錦茜告別,得意的以為自己是去南城全家團聚的。

可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黃粱大夢,夢醒之後,滿腔的意難平都化作空中的泡沫浮影。

她說:“會吧,但茜茜,如果那樣,我就遇不上他了。”

有再多的意難平又如何,她到底是狹隘,遇上一個霍綏,便抵了之前歷經的萬千風霜。

但如果真的不走,她便遇不上霍綏嗎?

不,不會的,她不會允許自己錯過霍綏的。

該相遇的人,是不可能錯過的。

☆、晉/江/文/學/獨/家/發/表

那棟別墅在早些年算得上是這片數一數二的豪宅了, 但過了這麽多年,風雪的磨砺使外牆磚瓦褪成灰白淺色, 屋檐下痕跡斑斑, 院子裏的石椅上生了許多青苔,蘇花朝拿着鑰匙打開了鐵鏽斑斑的門,打開的瞬間,空氣中夾雜着風塵氣息尤甚。

室內的布置一如往常,白色地板,暗沉色的沙發,同色系的一套家具。

沿着樓梯往上走, 走廊的末端是她當初住的房間。

走不動了。再往前走半步, 她說不準真的會心軟,畢竟當初蘇啓正, 待她真的極好。

畢竟當初。

然後後來。

後來她最愛的人成了她最恨的人, 她覺得最難以接近的繼兄,成為了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時過境遷, 所有的事都已經悄然無聲的發生了改變。

再出來的時候, 發現外邊又開始下雨了。

南方的冬天, 多雨、濕冷,寒風像冰碴子一般刮在臉上,生疼。腳下的地面始終是濕的,每踩一步,都要小心雨水的濺漬,風裹挾着塵土卷在雨珠上, 天地之間,所有一切都是枉然。

蘇花朝撐着傘離開。

·

霍綏到錦市的時候,也已經是一周之後了。

他在洛杉矶下榻的酒店大堂裏擺了一棵極大的聖誕樹,樹上挂滿了各種裝飾物,玻璃燈光閃爍,吸引小孩子紛紛上前觸摸。也有一些年輕女子前去拍照,霍綏不以為意的走過去,卻被人拉住,對方一臉羞赧的看着他,咬着唇,輕聲問,“Can l take a photo with you?”他搖頭,在女孩遺憾的表情中,擡腿的動作收回,拿出手機,問她,“你能幫我拍張照嗎?”

“啊?”

霍綏說,“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她點頭。

霍綏雙手插兜,遺世獨立的站在有五六米高的聖誕樹旁,落地窗外的積雪厚積,行人神色匆忙,他立在室內,對着鏡頭的眉眼溫和,嘴角微微上揚,淡笑。

拍照的年輕女子有些微滞,霍綏問她:“好了嗎?”

她匆忙按下拍照鍵,把手機遞還給他,最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邁開腳步小跑過去,問他:“可以留一個聯系方式嗎?”

風雪砸在他的頭上,他聲音也冷冷的,“抱歉,我夫人還在家裏等我。”也有那麽一點的暖,在提及那個詞的時候。

年輕女子連說抱歉,退回大堂。

她看着霍綏坐上出租車,車子順着車流溶于雪天,心裏又難過又羨慕。

那個人在說“夫人”的時候,眉眼上,他或許沒有注意,他的眼裏,是帶着光的。

很亮,是一種懾人的亮。

霍綏從洛杉矶到上海,又坐高鐵到了錦市。

到達錦鎮的時候,将近下午三點。

眼前一片霧蒙蒙的,連眼睫毛處都像是沾了雨水一般,霍綏撐着傘從出租車上下來,提着行李箱,沿着馬路走。

倏地,他腳步一滞,嘴角止不住的上揚,眼前是……怎樣的一幅場景啊。

那個日天日地無所不能的蘇花朝,穿着件一次性雨衣,頭發随手撥在耳後,卻被凜冽寒風吹得張牙舞爪的,手上架着攝影機,整個人像張單薄的紙片懸浮于世。

霍綏上前,将那紙片握在手心。

蘇花朝渾身一縮,“誰啊?”

霍綏為她撐着傘,“我。”

她動作迅猛的轉過身,眼裏不可思議、驚訝萬分、感動,各種情緒荟萃,一時之間難以言說萬分。

霍綏把傘放在她的手心,“抓緊了。”他單手提起攝影機,架在自己的肩頭,問她:“去哪兒?”

雨刷的一下驟然下大。

她穿着雨鞋,感受到瀝青地面的流水不斷,腳背處似有水淌過。萬事萬物都在推她前行,她沒有時間反抗推拒和猶豫,伸手一指,“那兒。”

霍綏叮囑一聲,“撐好傘。”

她在他身後,為他撐傘。

霍綏身上還穿着羊絨大衣,內裏是工作開會時的黑色西裝,他的穿着打扮與這鄉野農村截然不符。雨下的很大,風刮得甘蔗葉往人身上飛,那葉片帶着刺,把那高昂的衣服給劃了一道又一道不甚明顯的口子。

蘇花朝知道他是不喜歡的,單從他緊抿的唇就可以看出來了。

她勸他,“你要不回去吧,我這兒的工作很簡單的。”

霍綏只說:“需要我做什麽?”

蘇花朝盯着他沾了水的大衣,怔怔:“霍綏,這是我的工作,不是你的。”

霍綏背對着她,邁步向前,“可你是我的,不是別人的。”

她一時之間又不知道作何回複了。

她總覺得他變了,變得懂得說哪些話令她好過些、能接受些,知道她需要的并不是夜晚的一個擁抱,一個親吻,而是一句實實在在的話了。

愛這個字,是需要一字一句說出來的。

他似乎懂了。

蘇花朝回神,說:“你就去那兒把伯父伯母扶甘蔗的過程拍下來。”冬天風大,吹得甘蔗全都倒在一旁,蘇花朝也不知道該拍些什麽,反正就是把所有與紅糖有關的一切都給拍了。

至少等到剪輯的時候,不會太過慌亂。

霍綏點頭,他問她:“還有雨衣嗎?”

蘇花朝連忙從身後的包裏掏出件一次性雨衣,為他穿上。霍綏蓋上帽子,扭頭對她笑了一下,就直沖沖的沖進了瓢潑大雨裏。

蘇花朝大聲囑咐:“小心點,泥地滑。”

他的背脊挺直,肩上架着的攝影機偌大,壓得他右肩往下斜了幾分,但他聲音脆響,“放心。”

她的心,竟真的很容易的找到了歸處。

原來有人依靠,是這樣的感覺。

蘇花朝想。

将近十分鐘後,小左和小右來到了田野邊,兩個人手裏都拿着攝影的設備,看到蘇花朝站在邊上,而甘蔗堆裏分明有人架着攝影機,二人困惑。

小左:“老大,裏面拿攝影機的是誰呀?”

蘇花朝甩了下頭發,在微茫雨天,她笑的風情萬種,“哦,我男人。”

小左小右紛紛詫異。

小右:“你你你,你男人?老大,你有男朋友的事,是真的?”

小左:“老大,你別是租了個男人過來。”

蘇花朝雙手環在胸前,朝霍綏那兒擡了擡下巴,“他這個身價,可不是我租得起的。”

小左小右一同望去,正好此時霍綏轉了過來,他面無表情的臉對他們點了下頭,繼而又埋頭拍攝。

小左:“這個人,我好像在哪裏見過的。”

小右:“我也有印象。”

兩個人對視一眼,尖叫:“瑞爾銀行的霍總!”

蘇花朝嫌棄的看了她們一眼,“大驚小怪。”

小左和小右兩個人左右開弓,扒着蘇花朝八卦,“老大,你什麽時候和霍總勾搭在一起的哦?”“竟然藏的這麽深,老大,你bad bad!”

蘇花朝克制着笑,語氣帶了點漫不經心:“哦,他追了我很久,我才答應他的。”

“哇!!!”

“老大,你好酷!”

蘇花朝伸手左右一個拍了他們的腦袋,“好了,別說八卦了,開工吧。”

兩個人吐了吐舌頭,架起機子就往雨裏沖了。

蘇花朝收拾了下東西,把傘蓋在霍綏的行李箱上之後,也跑去了雨幕裏,她跑到姜錦茜的伯父伯母身邊,問他們是否哪裏需要幫助,一邊又轉過去和小左小右說,“別把我拍進去。”

伯父伯母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從黏濕的土地裏把白甘蔗一根又一根的拔出去,“幫我們拔一下,今天都得拔了。”

她點頭,站在一旁學了他們的動作和身姿,學會了之後跑到遠側拔着甘蔗。

那天的雨不停的下,又濕又冷的水順着風穿進她的身體裏。

蘇花朝幹的渾身濕冷,收工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漆黑的天籠罩着大地,雨勢噬人,豆大的雨毫不留情的砸在人的身上,砸在那蒼涼土地裏,蘇花朝的小腿陷入抽膩的泥水裏,艱難的拔出。

她擡眸,看向四周,周邊許多農民都跑了過來,有的在拔甘蔗,有的在用繩子固定住,他們穿着深色的雨衣,與夜色融為一體,但蘇花朝偶爾接觸到他們的眼睛。

有細微的光。

蘇花朝想起之前做的調查,說有些人一年所有的來源都是這幾天的紅糖收成,一大家子人,都靠着這些生活。

蘇花朝偷偷問過大概的收益,大概,是她兩個月的收入。而蘇花朝一年的收益,都不夠她的開支。蘇花朝可以很坦直的承認,如果沒有霍綏,她是不可能擁有現在的生活的。現在的所有一切,她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甚至是她現在的乖戾性格與目無一切的嚣張态度,都是他給的。

沒有霍綏,哪裏有現如今風光萬千的蘇花朝。

蘇花朝看着這霧蒙蒙的翠綠,心想,

這世上,總有人活的比你艱辛。

但他們依然認真、熱血,對未來滿懷希望。

她也應該活的更有希望一點,至少,無論她做什麽、怎麽做,哪怕做錯,都有人在她身後為她善後,為她,排憂解難。

在她發呆的瞬間,腰上一個用力,有人掐着她的腰,一把把她提起,拉到水泥路面。

蘇花朝推開他,“髒。”

她扭頭叫小左小右,“回去吧。”

小左小右點頭,收工,從另一條路走了回去,臨走前,還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

蘇花朝無奈,撇了撇嘴,扭頭,拉着霍綏的箱子,“走吧。”

霍綏跟在她身後。

到家的時候姜錦茜和程敘之并不在家,姜家父母最近被姜錦茜塞到了家旅游社,去三亞玩了。

蘇花朝把二人身上的一次性雨衣扯下,催促着霍綏洗澡。

霍綏拉着她一起進了浴室,“一起洗。”

蘇花朝無奈,“一起洗又得折騰一個多小時,我不要。”

霍綏:“真不要?”

蘇花朝擡腿踹了他一腳,瞪他:“茜茜說不定會突然回來呢,別鬧。”

霍綏頗為遺憾的看着她,進浴室的時候回來看了她一眼,幽幽道:“你欠我一次。”

“……”

“哦,兩次。我準備來兩次的。”

蘇花朝:“洗澡去吧,閉嘴!”

霍綏見她炸毛的樣子,悠閑的吹起了口哨。

作者有話要說: 到了現在,可以很實誠的和你們說,是你們給了我繼續寫下去的勇氣。

每天醒來看評論,是最開心的事了,謝謝你們哦。

☆、晉/江/文/學/獨/家/發/表

隔天便是聖誕。

蘇花朝卻全然不知, 在來了錦市之後,她對于時間的概念便已模糊, 每天奔走相告, 忙碌工作,哪還有精力去記今夕是何夕。

姜錦茜和程敘之向來是不過這種節日的,霍綏以前也不過,但……自從和她發生了關系之後,也總會想起那晚的種種。

不能說是她的勾引,若要真的分清,他何嘗也不是在做勾引呢?

明明沒喝多少酒, 不過是在聚餐時被人潑了一身的酒, 導致身上酒味醺天,但在出租車停在大宅門前, 他靠在椅背上, 側眉,剛好的看到了那層在寂靜神色與雪花一同飛舞的窗紗, 以及那窗紗背後的人。

他想起那幾天在她的手機裏無意看到的那條短信, 是怎麽說來着的?

——要我說, 你要不就上了他試試,沒準,他真的喜歡你呢?

沒頭沒尾,也沒有再往前的聊天記錄,單單一個號碼也沒有備注。

霍綏見到那條短信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 盛怒。

他那時以為,蘇花朝,竟瞞着他愛上了別人?

真是驚天大笑話。

在家裏無時無刻不在使各種方法引誘他的人,怎麽就背着他愛上別人去了?

蘇花朝,你沒有心。

所以在下了車的那一剎那,他假裝酒醉,晃着身子進了裏屋。

後來的事,他配合着她,但到了房間之後,他是真的打算放過她的。可蘇花朝……她是真的不怕死,竟……說出那樣的話,霍綏再也忍不住,貼着她的身子吻了下去。

無所謂勾引,要真的說,是雙向的引誘。

也是從那一晚起,他們兩個的關系發生了質的改變。

但霍綏後來才發現,事情似乎往更糟的方向去了,沒有往他所期待的好的那一面前行。

父母的阻礙,社會的輿論,再加上,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

除了床笫之間的交好以外,其餘的任何時候,她總是乖戾的、張揚的,在別人面前也是,在他面前,更甚。

而兩個人的關系,卻從戀人模糊到了床伴。

身體方面契合到完美,可下了床之後,她從不會在他面前說一句的喜歡。

或許是一開始就錯了。

錯誤的開始造就了現如今的奇怪關系。

所以他只能一路錯下去。

霍綏醒來的時候蘇花朝已經起了,坐在書桌前,對着電腦屏幕,她穿着酒紅色的家居服,霍綏不滿,她背對着他。

他翻了個身,她仍舊端坐在那未動半分。

他坐了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放水壺的時候敲出重重的一聲,她仍舊沒有反應。

掌心裏的水,與窗外世界一般冰冷,他晃了晃杯子,一飲而盡,之後,将那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餘光裏,她伸了個懶腰。

霍綏心想,哦,還知道這兒有他。

聲音懶洋洋的,“醒了就刷牙洗臉,別在這兒煩我。”

霍綏:“……”

他總覺得,在他說出那些話之後,她就變了。

變得……有那麽點兒,恃寵而驕了。

不過,是他寵的,倒也,還算不錯。

霍綏彎了彎唇,掀被,走到一旁的衣櫃前,脫衣換衣服。

他的聲音涼涼的,“晚上出去吃飯?”

“我要整理視頻,今天可能沒有時間出去。”

身後寂了許久,蘇花朝停下鼠标,扭頭,看他:“怎麽了嗎?”

她表情真摯,真摯到霍綏的心裏油然一股傷心難過的感覺,原來,那天他對她說,聖誕節可能不會回來,她是這樣的感受。

他終于感同身受。

在這一刻。

霍綏說:“沒什麽。”

蘇花朝轉身回去,繼續忙碌手上的工作。

霍綏換好衣服之後,站在原地,沉默許久,繼而,轉身離開房間。

蘇花朝認真工作到,連他什麽時候走的都沒有注意。

她坐在電腦前處理視頻,全神貫注到,連飯都忘了吃,等到一切解決,她長舒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往後看了一眼,心裏咯噔一下,霍綏去哪兒了?

她一直以為他就在房間裏。

她半疑半惑的拿過手機,一看,竟關機了。

充上電之後,微信消息震的她手心發麻,她一打開,發現姜錦茜給她發了八條消息。

——

哇我今晚給你們找的餐廳可以吧

音樂餐廳呢,氛圍超級棒的吧

啊等我生了孩子我也要去

據說那裏的羊排特別美味

啊花朝,我想吃肉

蘇花朝!你為什麽不回我!

見色忘友!

我!恨!你!

蘇花朝看到最後,忍不住失笑,這人怎麽這麽幼稚呢?

她回複:什麽餐廳啊?

姜錦茜:嗯?不是五周年嗎?霍大哥讓我訂的餐廳啊

當她的消息發到蘇花朝的手機裏的時候,蘇花朝已經,完全的懵了。

隔了幾秒,她發來語音:卧槽花朝你是不是忘了,媽呀……這可是五周年啊!你和霍大哥吵架了還是忘了啊!

蘇花朝顫着手回複:忘了

屏幕上映下偌大倆字:完蛋!

蘇花朝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真的,完全的,完蛋。

日!

她推開房門,下樓,別墅裏一片漆黑,了無人跡,遠處的犬吠聲聲聲在耳。蘇花朝小聲叫着霍綏的名字,沒有回應,半分都沒有。

她從玄關處拿了車鑰匙就往外走,到車庫的時候,姜錦茜已經把餐廳地址發了過來,末了,補充一句,“別太拿着性子,該示軟的時候就示軟,花朝,你倆就太犟了。”

蘇花朝扯了下嘴,只回她,“謝了。”

·

或許那天的黃歷上應當寫上,諸事不宜這四個大字。

蘇花朝堵在路上整整有兩個小時,窗外的雨滴碩大,砸在擋風玻璃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砸的她心口悶響,心情愈發的煩躁。

市區的路她是不熟悉的,靠着導航七拐八拐的竟繞進了一條死胡同裏。

蘇花朝終于克制不住,伸手扒了下頭發,狠狠的敲了下方向盤。

對着導航儀倒騰了半天之後,她終于發現這個導航儀十分的不靠譜,連路名都颠三倒四的,她拿出手機重新定位導航,才發現目的地與所處的位置南轅北轍。

哀嘆了一聲,又發動着車子走。

可市區裏的路況确實不好。

蘇花朝以為只有南城才會在非上下班時間堵得烏煙瘴氣,但現在看來,所有的城市,都一樣。趕着約會、趕着過節、趕着生計,種種。

非要說混沌,每座城市,都處于混沌之中。

到了餐廳都将近十點了。

餐廳裏靜悄悄的,以音樂餐廳在這商業化的飲食中翹影突出的餐廳今天卻格外的寂靜,沒有音樂,蘇花朝只聽到了呼嘯的風聲與落雨聲。

她進門的瞬間,往回望了一眼,發現天空中竟多了些白色的東西。

——下雪了。

聖誕節,落雪。

很應景。

蘇花朝進門的時候被服務員攔住,“不好意思,今天有人包場了。”

蘇花朝說包場的是不是一個男人,眼角有顆痣,穿着……她竟不知道他今天穿了什麽,以往她每天為他準備日常的着裝,今天卻連他今天穿的是大衣還是羽絨服都不清楚。

她想了想,說:“我是他女朋友。”

服務員半疑半惑的看着她,蘇花朝笑容溫婉,“他姓霍,是嗎?”

“是的。”這個姓在錦市實在少見,服務員心想或許眼前這位真是他的伴侶,于是請她進去。

霍綏就坐在落地窗邊,他雙手插兜,平靜的望着窗外。那時的雪勢已經漸大了,雨……或許從沒下過雨,只不過是雪子,讓蘇花朝以為那是大雨落下。

蘇花朝沒有選擇他對面的位置,徑直的坐在他的身邊,勾住他的手,說:“對不起啊。”

先認錯,總歸是對的。

霍綏從善如流的點頭,問她:“你還記得我啊?”語氣內含三分嘲諷。

蘇花朝心裏記他小氣,但今天這個日子那麽特殊,她也不好和他計較什麽,只說,“我怎麽可能會忘了你呢,我的好哥哥。”

霍綏扭頭看她,眼神狡黠,像只小狐貍。

她這人,是沒有任何規矩的,凡事,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認真讨好,也沒有認真的樣子,用很正經的語氣,說一些不入流的話。霍綏有時候都覺得,她要是換了性別,會不會是個風流貴公子。

但現在,她眼裏的風華,只為他一人知。

霍綏說,“上菜吧。”

他扶正她歪歪扭扭的身子,“餓了沒?”

蘇花朝讨好道,“餓死啦,需要哥哥喂飽呢。”

轟——的一下,霍綏的腦海裏崩了一串火花。

這人,真的是不分場合就說這樣的話。

換了地點,看他是不是真的會辦了她。

蘇花朝喜歡極了他羞赧的神色,調戲的夠了,也就真的坐好,調好姿态,認認真真的吃着面前的東西,時不時的喂他幾口,問他是不是好吃,又說,“這道菜并不難做,等我以後為你做。”

等以後。

霍綏心裏撕了一道口子,他似乎能明白她口中的以後是何時。

結婚以後。

莫名的,他竟然開始期待婚後的生活了。

·

吃完之後,霍綏問她是不是開車來了,蘇花朝點頭,“把車停在這兒也沒事吧,明天或者後天我讓小左過來把車開回家。”

倒也可以。

霍綏說,“那你就在這兒等我,我去把車給開過來。”

蘇花朝笑着點頭,說好。

隋禹的電話就是那個時候來的,蘇花朝聽他在那邊用着急切的聲音問她,問她現在在哪,蘇花朝說我在錦市呀。

那霍綏呢?

他也在這裏。

那邊靜了一會兒,蘇花朝看到霍綏的車開了過來,朝她亮了幾下燈,她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擡腿走過去,耳邊的聲音傳來,聽得她一愣。

她呆愣着放下手機,卻聽到一聲刺耳的剎車聲。

順着聲音望去,十字路口處兩輛車相撞,濃煙滾滾,其餘車輛紛紛停在原地不敢動彈。

霍綏下車,摟住她,輕聲問她,“怎麽了?”

蘇花朝的視線落在那在大雪之下的車禍現場,警報聲驟然響起。

她轉回身,看向霍綏,說沒事呀,我們回家好不好?

霍綏伸手把她眉眼處的落雪給撫開,溫聲應道:“好。”他眼角的淚痣,正在灼灼發光。

蘇花朝想,他或許真的是要娶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哦,昨天身體不舒服,下午的時候又去開了個會,晚上坐在電腦前真的是頭昏腦漲到不行,實在是碼不出來。

這章是補更,抱歉了。

☆、晉/江/文/學/獨/家/發/表

往後的日子她正常的工作, 剪輯視頻,約人配音, 有時候天氣不錯, 她會和霍綏出去走走。江南鄉下的枯朽冬景,倒是別有一般風味。風光蕭條,時光慢,真正讓她從這閑适生活抽身出來的,是月底的一封郵件。

已經是年底了,微博的自媒體博主要有聚會了。微博大V們要開始活動了。

和往年相同,預定一家酒店, 穿着露肩掐腰的禮服在紅毯上走一圈, 笑的要多優雅有多優雅,會所舉着酒杯, 杯盞觥籌交錯, 談論着彼此的微博,大多都是些場面話罷了。

往年蘇花朝都把這事交給小左小右, 但今年, 她并不打算推給別人, 她打算自己去。

“晚五”的第一個紀錄片也進入最後的收尾階段,她們三個人加班加點的趕在元旦當天結束了視頻的制作。結束的隔天早上,蘇花朝便拖着行李回到了南城。

霍綏是在聖誕的第二天就回去了的,瑞爾銀行給他的假期只有半個月,他自己也是極為守信的人,時間到了, 便走。

所以那天來接蘇花朝的,是隋禹。

機場外的風極大,刮的人臉生疼,像冰碴子般刺到顴骨上似的,蘇花朝緊了緊圍巾,拉上羽絨服上的帽子,裹得跟熊似的跟在隋禹的身後。

二十五歲,再也沒辦法在冬天,穿着裙子,洩下一地春光。

到底是比不上那些連眉眼處都鮮活、臉上細小的絨毛都可愛的不行的小姑娘了。

隋禹觑她:“要是讓你們公司的人見到你這個鬼樣子,啧啧啧。”

蘇花朝白了他一眼,“幾天不打,你就要上房揭瓦了是吧?”

隋禹嫌棄的看了她一眼,“作為一個女孩子,你就不能有點素質嗎?為什麽非要打我呢,罵我不行嗎?”

“……”

到了車上,蘇花朝蹬着腿,直把空調開到最高,将外界的天寒地凍給隔絕開來。

隋禹系着安全帶,“要爆炸的。”

蘇花朝摘下帽子,放下車裏的鏡子,氣定神閑:“炸了再說。”

隋禹發動車子的動作一滞,蘇花朝整理着自己的妝容,整理好之後把鏡子給合上,扭頭看他,“怎麽不開車?”

隋禹平靜的看了她一眼,旋即移開視線,目視前方,發動車子。

沿着車流,他緩緩行駛。

好半晌,他終于開口:“宣志譯他家準備讓他出國避避風頭。”

蘇花朝脫下羽絨服,偌大的衣服被她抱在懷裏,暖烘烘的,暖氣撲在她的臉上,暖的她雙頰醺紅,未施粉黛的臉上一抹嫣紅格外的迷人。

蘇花朝:“那事沒鬧大?”

“鬧大了,”就是因為鬧大了,所以才得出國,率性如隋禹都忍不住嘆了口氣,沉聲道:“據說撞死的人是個官二代,人也不在乎什麽錢,直接上門讨說法來了。”

蘇花朝想起當晚,其實車禍現場離她真的不遠。

近到她甚至能看到從她身邊呼嘯而過的那輛紅色法拉利駕駛座上坐着的人,近到她親眼見證那輛車禍的發生,兩輛車速不小的車,在十字路口相撞,濃煙乍起,驚起周邊尖叫聲起。

她看到有人從駕駛座上下來,額上臉上都是血,大雪落下,尤為滲人。

蘇花朝那時做了什麽呢?

她把霍綏給推開,說要和他回家,她不讓他見到那滿臉血的宣志譯。

霍綏已經經歷過一次車禍了,她不想讓他再一次與車禍扯上關系。憑着宣志譯和霍綏的關系,蘇花朝相信,霍綏一定會為他善後的,他這人,太重義。

蘇花朝問隋禹:“現在什麽情況?”

隋禹說:“能怎麽樣呢?兩家人焦灼着,宣志譯現在躺在醫院上,宣家是準備等他身體好了,可以出關了,馬上送到國外去。”

蘇花朝點了點頭,但心裏又在想,那畢竟是一條人命。

這個圈子裏的龌龊有時令她悲憤,但也只是悲憤而已,除此以外,她似乎什麽也坐不了。

過了會,蘇花朝問他:“你那天說的事,是真的嗎?”

隋禹頗為沉重的點了下頭,“隋家現在已經一團糟了,正好現在換屆,我爸和伯父肯定是要上去的,但哪想到出了這檔子事,現在局勢真的不明朗,爺爺出面找了幾位當政的舊屬,可看上去也沒什麽用。”

“查到是誰幹的了嗎?”

隋禹利落的打着方向盤,舔了下門牙,渾身發熱,“也不知道是誰在背後給隋家使了這麽大的一個絆子,說真的,我要是見了那人,真的得好好謝謝他才對。”

蘇花朝:“……你注意點分寸,別把這話對別人說。”

隋禹和隋家的人關系向來僵持着,他在隋家的身份其實是比霍綏還要糟糕的,他母親是隋晉的情/婦,母親早早就抛棄了他,自尋金/主去了。隋晉把隋禹接回來之前還是特意的去驗了DNA,确定了他是自己的孩子才把他帶回隋家。

隋禹那時已經七歲了,記事了。

那時隋舜、隋堯對隋禹的态度極其惡劣,隋禹小心翼翼的活着,在學校不敢表現的太好,成績,不上不下,打扮也是土裏土氣的,等到了高中才好過一些,因為那時的隋舜和隋堯已經确定了出國留學,鮮少去學校了。

這些年,隋禹過的其實并不好。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蘇花朝和隋堯心心相惜吧。

隋禹說:“知道,我有數的。”

他伸手按了車載音樂,話題稍稍的輕松些:“你呢,在錦市過的怎麽樣,開心嗎?”

蘇花朝點頭:“挺舒服的,你明年要是有時間,也可以去那兒住段時間,錦市離烏鎮和周莊都挺近的,這些古鎮還是值得一去的。”

隋禹聞言不屑:“現在的古鎮商業氣息太重了,我可沒興趣去看那些用錢堆子造出來的東西,滿身的銅臭味。”

他這人說話,怎麽就這麽直接呢?

蘇花朝重重的嘆了口氣。

隋禹又說,“而且我過完年就準備走了。”

“走了?去哪兒?”

“歐洲吧。”他轉過頭來,臉上的笑容神似小孩,眼裏閃閃發光,“我沒和你說過吧,我一直想去周游世界來着,以前一直沒找到時間,現在隋家自己都自顧不暇了,我也可以走了。”

蘇花朝說:“周游世界啊,挺好的。”

她想了想,又問:“你真的那麽容易就抛下隋家啊,你好歹在哪兒生活了這麽多年。”

隋禹一聲嗤笑,“蘇花朝,這就是我和你們最大的不同了。我這人,心狠。”

蘇花朝陡然噤聲。

隋禹說的沒有錯,她和霍綏,心都太軟。

所以她每年都會回去陪陳清月,所以每年的紅糖季她都會記得蘇啓正喜歡吃這些,都備一份寄到海外。所以霍綏在她和隋佳蓉之間猶豫這麽多年。

他們表面上似乎都是冷漠的人,但心裏,卻又極其的重視親情。

隋禹接着說:“我這些年的錢都給了隋家,算是當做他們贍養我的贍養費,過完這個年,無論隋家如何,我都得走。”

蘇花朝說:“就沒有什麽值得留戀了嗎?”

“沒有。”他斬釘截鐵道。

蘇花朝看着他的眼睛,在光線的照射下,閃閃發光,他堅定不移的看着自己,眼裏的不容置喙令她徒生羨慕。

她輕聲道:“我也想啊。”

想成為一個心狠的人。

可她這一生,終究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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