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跟門衛打過招呼之後,司機轉頭跟施旖說:“施先生,車子進不去。”
施旖略微颔首,扣上西裝的紐扣,正了正衣襟,開門下車。
他旁邊的宋又杉雙手提着幾個廉價的袋子,艱難地借助羽絨服內飄忽的羽絨下了車,踉跄一下撞上施旖的背。
施旖猝不及防地彎了下膝蓋,還得咬牙切齒地關切他人:“杉杉,你沒事吧?”
“沒,沒事。”宋又杉搖了搖頭,視線卻被眼前這華貴的莊園所吸引,“這,這是南小姐的家嗎?”
兩條石磚鋪成的道路夾着中央矚目的西式噴泉,水柱騰空而上,因着重力墜入波浪狀的圓盤,互相簇擁着沿着裙邊而下,形成一道又一道小瀑布。
透過晶瑩的水柱,宋又杉看見猶如城堡一般富麗堂皇的別墅群——一棟三層別墅兩側還附有兩棟矮別墅,想必能住下不少人。
“別亂看,別亂動,別亂說。”施旖在她耳邊輕聲說,“記住我在車上說的話,乖乖待在我身邊。”
宋又杉下意識收緊手,将袋子抓得更牢了一些。
其實施旖沒想過宋又杉會這麽好說話,他還以為自己要費些口舌才能說服她呢。為此,他準備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不濟還有道德綁架,沒想到都沒用上。
他只是說了一句“你和她長得很像”,宋又杉就了然地點頭,比他還要義憤填膺地答應了這一請求。這使他一時分不出來宋又杉是為了他還是為了南汀然。
然後宋又杉便問他什麽時候行動,俨然将自己當做一位即将把公主拯救出來的王子。
施旖瞠然,約好元旦假期帶她來南家看看情況。
于是,此時此刻,他們在管家的帶領下,路過那棟氣派的三層別墅,進入旁邊那棟小別墅二層的接待室。
說是接待室,其實占據了整整半層的空間——陽光繞過米黃色的窗簾、穿過落地窗投入室內,照在高昂的布藝沙發上;價值連城的瓷器書畫在這兒權當是普通的裝飾品,不值一提。
宋又杉換了鞋,小心翼翼地踩上柔軟的地毯,局促不安地在沙發上坐下。
見接待室內只有自己和施旖,宋又杉小聲開口:“我,我有點害怕。”
施旖瞥了眼宋又杉,神态自若地安慰道:“不用怕,把這當自己家。”
這話由不是主人的施旖說出來真是怪異到極致,但施旖是真心誠意這麽想的——畢竟宋又杉未來有可能真的住進這裏。
“啊……”宋又杉拖長音調,将袋子放在自己腿邊,正襟危坐等待南汀然到來。
大概半小時後,妝容精致、姿态優雅的南汀然來了。
施旖知道,雖然南汀然看着如往常般光鮮亮麗,但她的內心一定焦慮又心煩。
從南鎏然生日宴會結束後的晚上到現在,他已經十天沒見過南汀然出席上流宴會了。
換言之,她被南家軟禁了十天。
“好久不見。”南汀然勉強笑了笑,和施旖打招呼,而後才看見宋又杉,“你好。”
她的語氣禮貌又克制,将熟人和陌生人劃分得泾渭分明。
“你們來找我做什麽?”南汀然坐在她們對面,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眼睛瞟了一下接待室的右上角。
施旖不露痕跡地側了側身,順着南汀然的眼神看到了一個黑黢黢的攝像頭,笑着反問:“汀然,這段時間怎麽都沒看見你了?”
南汀然挽了一下頭發,回道:“這不是放假沒多久嘛,想在家裏好好休息。”
“那你什麽時候回學校?”
南汀然漂亮的眼睛暗了暗,化作一對蒙了塵的珍珠,語氣未變:“M國那邊本來是1月9號就開學的,但我好像不能去了。”
“為什麽?”施旖問。
為什麽?
聖誕前夜,南汀然收到了在H大認識的同學的聖誕祝福,令她福至心靈地想到H大開學時間是1月9號。
這個時間距離農歷新年都還有些日子,更別說年後的訂婚了。
所以,只要她有辦法回到H大,她就有辦法逃開這次訂婚。
她設想開學後就假借研究第三世界國家的經濟的名頭離開M國。為了不被南家和周家發現,她會買一張去Y洲V國的機票,在機場辦理登機後離開機場取消行程,用M國國內交通工具前往M國的小鄉村,最後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
她覺得這個計劃可行,便在手機上算着時差買了機票,收拾好相關證件,等第二天一早和南良義好好商量。
可第二天,管家告訴她南良義沒回來。
此時事态尚且還在掌控之中,等南良義回來就行了,直到南鎏然闖進她房間。
“姐!今天聖誕,晚上要不要跟我出去玩!”南鎏然在外面大力敲着門,“你也是挺能忍的,兩天都沒出門。怎麽樣,今天出去玩?”
南汀然疑惑地蹙眉,開門問:“還有誰嗎?”
“沒誰啊,就秦滄呗。”
南鎏然實在不喜歡和那些身家權勢不如自己的玩,生怕被當成一個撒錢的冤大頭,思來想去竟只有一個秦滄稱得上好友,于是在被秦滄打後還是灰溜溜地貼上去了。
奇怪的是秦滄笑納了他的道歉,半句不提那時的事,叫他約南汀然出來玩。
“秦滄?”南汀然想起秦滄古怪的行徑,搖頭拒絕了。
南汀然正要關門,南鎏然卻伸進來一只腳,連帶着一條手臂、半個肩膀,強硬地擠進房間。
“別呀,姐,我的友情就靠你維系了。”南鎏然賤兮兮的,再一次不過腦子地脫口而出。
南汀然無聲地笑了笑,示意南鎏然出去。
南鎏然倔強地搖着頭,甚至還往房間內走了幾步,大有她不答應就得寸進尺的意思。
他站着東張西望,探究的目光落在她整齊的書桌上,以及書桌上擺放好的護照。
南汀然呼吸一窒。
“姐,”南鎏然收起笑容,冷冰冰地叫她,“這護照是怎麽回事?”
南汀然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反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有,當然有!”南鎏然突然情緒激動起來,“你是不是想跑?你不覺得你這樣很不責任嗎?嫁給秉淵哥就這麽讓你難以接受?”
南汀然盯着他,沒說話。
她沒想到南鎏然可以把她的犧牲說得如此無關緊要。
“你怎麽不說話?心虛了?”南鎏然直接抓過護照,作勢要撕,“南汀然,爸爸媽媽對你這麽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南汀然慌亂地想搶護照,嘴上也不停:“你別沖動,我沒有要跑。我快開學了,我會回來的。”
南鎏然正在氣頭上,似乎并沒聽見她的解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我不會讓你走的,要走也要等訂婚之後。”
“鎏然,不要無理取鬧……”南汀然突然有些力不從心,但看到南鎏然掙脫她跑開還是選擇追上去。
南鎏然舉着她的護照,像個找父母告狀的小孩,一邊跑一邊喊着:“爸,媽,南汀然要跑!”
南汀然氣得跺腳,但她身嬌體弱實在追不上南鎏然,只好停下腳步呼哧呼哧喘着氣,無力地呼喊:“鎏然,你別亂說。”
幸好南良義還沒回來……
沒回來……
“鎏然!”南良義極富威嚴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開,“跑來跑去的像什麽樣子!”
事件的結果就是南良義對南鎏然的話先入為主,一意孤行地認為她想借機逃跑,厲聲命令加強安保,好好保護南小姐。
那一刻,南汀然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所處的困境——只要她還依附着南良義,她就擺脫不了。
“汀然,汀然。”施旖喚回了南汀然飄遠的思緒,“我說的話一直算數。”
聞言,南汀然望向沒說過話的宋又杉,兩人視線猝然相撞,滋啦滋啦地仿佛迸出電火花來。
然後,她發現眼眸裏倒映出的少女的臉好像紅了。
從南汀然進來,宋又杉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她。
宋又杉密切關注着南汀然的一舉一動,包括她掀開眼皮時顫動的睫毛、擡起手臂時露出的一截皓腕、偏頭時垂下的發絲以及張合着的殷色嘴唇。
直到對上那雙水霧似的眸子,宋又杉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冒犯。
所幸南汀然并不挂懷,反而柔聲問她:“你知道施旖究竟是什麽意思嗎?”
“我,我知道,我,我願意的。”因為緊張,宋又杉頻繁地眨着眼,看上去有些違心,“我,我沒說結婚不好,但,但是那樣,完,完全把您當了工具人。”
“是嗎?”南汀然聲音很輕,好像在自言自語,然後又略微提高音量,道,“可施旖的做法不就把你當成工具人了?”
她頓了一下,好似在回憶什麽,吐出一個親昵的稱呼:“杉杉,你不應該摻和這件事。”
宋又杉肉眼可見地臉更紅了,越發語無倫次起來:“不,不,我,我想幫你。”
“但我不會同意的。”南汀然溫和而堅定地說。
被拒絕的宋又杉木讷地應了聲,沒再說這事,而是将袋子往前推了推,說:“衣,衣服。”
“沒關系,你收着吧。”南汀然淡淡地說,起身隐晦地下達了逐客令。
宋又杉有些着急地解開袋子,從其中拿出一件輕薄的風衣:“這,這件……”
南汀然仔細打量着這件眼熟的風衣,有些驚喜地輕笑着說:“好巧,原來是你啊。”
“嗯嗯,是,是我。”宋又杉的眼睛驟然亮起,不停地點頭。
不知為何,南汀然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意,稍稍彎起眼睛,接過那件風衣。
其實,她對眼前的少女并不了解,只發現和自己很像,連“杉杉”二字昵稱都是從施旖口中得到的。
不過,也許因為這件普通的風衣,她們之間的聯系增加了不少。她知曉了少女家境不好,需要兼職發傳單補貼家用;她想起少女的實誠,攥着剩下的傳單舍不得松手。少女的形象逐漸變得清晰又純粹,以無言地姿态向她訴說着自己的過往。
而她也含笑側耳傾聽,寵溺地等待着更進一步的信息。
打破她們之間似有若無的和諧的是施旖。
他忍不住插話:“你們以前見過?”他的心情有些複雜,也許該高興她們關系不錯可以更好地推進計劃,又有點擔憂她倆結盟後該如何。
宋又杉像只懵懂幼稚的幼犬,傻笑着說起了這件事,那雙被施旖比作青蛙眼的眼睛始終黏在南汀然身上,顯露出無法言表的欣喜和信任。
怎麽回事,宋又杉跟南汀然怎麽回事?宋又杉最信任的人不應該是他嗎,為什麽注意力全在南汀然身上?為什麽?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施旖幾乎想将牙齒磨得作響,但考慮到還有人在,只得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