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時間慢慢進入了六月中甸, 麥子都抽穗揚花完畢,進入了最要緊的灌漿時期, 今年雖然雨水也是并不太多,不過好在許家莊村外有條河, 澆水還是很方便的。
今年因着好歹下過幾場雨, 河裏的水還算充沛,不像前兩年, 一點雨不待下的,河裏的水就那麽小小的一股, 水少的都翻不到河邊的渠裏,就更別提什麽灌溉農田了。
所以今年的麥子要比前兩年長的壯些, 麥穗也很大, 穗子裏的麥子,漿也灌的好,簡直一天一個樣,經驗多的老農民臉上都挂上了笑容,看來今年生産隊能多收些糧食了, 家裏的娃兒們也能多吃上兩頓細糧了。
收麥之前的大半個月, 靠近村子種的油菜熟了, 變黃了, 可以割了, 這就意味着要進入夏忙了。
社員們先把油菜割下來, 一隊人在原來的麥場上打油菜籽, 另一隊人則把剛種過油菜的田地平整, 平整,澆上水,用石碾,碾壓成堅實光滑的新打麥場,為即将到來的麥收做準備,要不光靠村裏先前留的那兩三個麥場,全村這麽多麥子,那得碾到猴年馬月去啊。
這個季節是村子裏一年中最忙,也是最美的時侯,自家種的小菜園裏各種蔬菜開始慢慢開花,結出青嫩的果實,家中飯桌上的菜色也變的豐盛了起來。
生産隊果園裏的杏兒黃了,桃子也紅了尖,瓜園裏的田瓜,甚至極個別特殊照顧的西瓜也可以嘗嘗鮮了。
田間地頭的零碎地塊上,春天補種的豆類,花子也湊熱鬧地開了,一嘟嚕,一嘟嚕,擠的滿枝都是,小麥綠中帶黃,眼看着豐收在即。
地裏像玉米,高梁啥的,現在都長到了半人高,其他農作物也是綠油油的一片,相比前兩年,今年絕對會是一個好的豐收年。
時間眨眼間便進入了六月末,許滿紅和幾個老莊稼把式一天好幾次的去不同的地裏查看小麥的長勢和成熟情況,等劃着什麽時侯開鐮,先從那一塊地開始割。
這會也進入了一年中最熱的季節,陽光暴烈,空氣幹燥,吸口氣都覺的熱辣辣的,社員們雖然都在抓緊時間,趕在收麥前,把其它的莊稼地裏的莊稼鋤上個二遍草,可心都飛到即将開鐮的麥地裏去了,因為只要收了麥子,那就能吃上頓好久都沒吃上的新麥面條或是大馍馍了。
終于,在大家熱切的盼望中,許滿紅和老莊稼把式搓了搓手中的麥穗,黑紅的臉膛俱露出喜悅的笑容,滿意的點了點頭,麥子成了!
頭天一場聲嘶力竭的動員大會後,第二天一早,許滿紅便宣布開鐮了,開鐮一定是要選在早晨的,這個時侯麥子還有點潮濕,收割的時侯麥粒不容易掉落。
人常說:“六月天,娃娃臉”說變就變,指不定多會飄來幾塊雲彩,那便是一場大雨,所以這麥收便是最緊張,争分奪秒的時侯。
眼瞅已經快到手的麥子,如果讓一場雨給拍到地裏了,那可就是造孽喽。于是社員們都是早上天還沒大亮,便起個大早,浩浩蕩蕩的帶着工貝來到地頭,男社員們有貓腰的,有蹲着的,左手捋着麥子,右手揮着鐮刀,“唰唰唰……”剛才還站立着的杏黃麥子,瞬間便整整齊齊的倒在身後,婦女們則跟在後面把割倒的麥子紮成一捆一捆的。
太陽火辣辣的照在豐收的田野上,社員們雖然都是揮汗如雨,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報怨,甚至連話也顧不得多說,只是一味争分奪秒的搶收。
Advertisement
生産隊裏只有五六頭牲畜,光靠這些牲畜把麥子往回運,肯定不夠,再加上後面的碾場,這些牲畜還要出大力呢,于是田間的麥子多是由壯勞力拉車往麥場運。
許向華便分到了拿十分工的拉車組,架子車到了田裏後,負責紮捆的婦女們便把捆好的麥子,一層層高高的摞到了架子車上,跟座小山似的,摞好後,就用兩條長長的繩子從車後直接甩到車前固定結實,負責拉車的便在其他人的幫忙下把車子推到地頭,然後拉到麥場。
太陽差不多快到頭頂了,家裏留着的婦女或者老人做好了飯菜,便會差放了麥假的孩子們拎着送到地裏。
許向華的飯菜也是由明彰送到地頭的,男女老少圍坐在地頭的大樹下,就着涼開水吃些窩頭,小鹹菜,然後抽上幾口煙,稍歇一下,立馬又投入了勞動中。
運送到麥場的麥子都是麥穗朝裏,一層層的碼放好,頂端呈“人“字形或鬥篷型蓋好,一來節約空間,二來下雨的話麥子不容易淋濕,等打麥場上的麥子堆得差不多了,地裏的麥子也基本都收割完,送到麥場上了,這時候就得把這些麥垛子全部攤開到麥場上暴曬。
每隔上一兩個小時還得把這些麥子翻一翻,等曬的差不多了,便由生産隊的牛,馬,騾子,拉着石碾一圈一圈的圍着麥場轉着碾壓。
碾壓一遍後,社員們用鋼叉或是木叉把壓平的麥稭杆挑起來,翻個場,然後再暴曬,再碾壓,如此兩遍之後就可以收場-->>
了,用竹排杈把麥稭稈一邊抖動一邊挑到旁邊的空地上,麥粒則留在麥場上。
挑到一邊碾壓後,扁扁的麥稭稈也不會浪費,都是高高的碼在麥場的一個角落,這樣外理過的麥稭稈扁平綿軟,用鍘刀鍘成小截,便成了牲畜們最愛吃的草料。
而留在麥場上的麥粒,則是被社員們用木板釘的大推板,推成一大堆,一大堆的,等有風的時侯,由脖子上纏着手巾,頭上戴着草帽,有力氣的老莊稼把式用木鍁迎着風高高的揚起,金黃的麥粒就落在了腳下,麥糠則随風飄落在遠處,這樣麥粒和麥糠便分離開了。
等這項分離的工序完成後,社員們便能稍松口氣了,夏收最緊張,最累人的工作便結束了,剩下的便是把那一堆堆顆粒飽滿的幹淨麥粒暴哂幹,入庫了,這個相對而言就比較輕省了。
這會人們最關心的便是天氣了,雖然每天都很熱,但是人們誰都不希望下雨,都盼望着每天都是大晴天,好早早的把糧食曬幹入庫,這會許家莊的社員們好多都是晚上直接睡到麥場上的,幽藍的星空下,悠悠的晚風,大人們抽煙,喝茶,閑白話,孩子們嬉鬧玩耍捉迷藏,這就是一天中最難得的悠閑睡前時光。
許家莊的麥子剛曬到麥場上的第三天,許萍便挺着個快要生的大肚子,坐着驢車和馬江海一起回來了。
許家莊這一帶一直有着“麥兒黃,女看娘,或是舅看甥”的習俗,即收過麥子後,出嫁女或是娘家舅舅帶着蒸好的白面馍馍或是烙的厚餅子回娘家(去姐妹家),一來看看有沒有啥需幫忙的,二是是為了給出嫁的姐姐,妹妹們在婆家長臉撐腰,意思就是不能随便欺負我家的出嫁女,我們娘家有人呢。
所以許家莊這一帶的女人們跟男人或是婆家有了矛盾時,最常挂在嘴邊的便是“再惹我,我就回娘家去,你當我娘家沒人了?”
娘家的兄弟就是出嫁女,和出嫁女孩子們的腰杆子,在出嫁女跟婆家分家,孩子們的嫁娶,甚至出嫁女老了後的贍養問題上,都有一定的話語權,娘家兄弟争氣,有本事的,婆家對出嫁女都會格外的高看一眼。
人常說“姨姨親,一輩親,姨姨一沒,全斷了,姑舅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着筋”說的便是這個,在這一點上,愛起事的許萍要比自作聰明的許英要強上許多,也聰明的很,前世也是如此,雖然愛起事,但從不深摻和,該有的禮數那是一點不缺。
這不,馬江海生産隊的活剛一忙完,她便拖着笨重的身子帶着給三個娘家哥和爹娘的四份禮回娘家來了。雖然都是些餅子,自家菜園子裏的出産啥的,不值幾個錢的東西,但好歹是一片心意。
許萍這麽識相,許向華也樂的給她做臉,再加上她肚子裏懷的這個小崽,也就是前世的馬大強,後來也進了城,跟同樣進了城的明彰一家關系也不錯,一直拿明彰當大哥敬着。
所以在許萍和馬江海告辭時,許向華便讓田春梅拿了一袋奶粉和一包冰糖,遞給許萍道:“萍,把這個帶回去吧,孩子生下來了,都用的上。”
許萍一瞧見這個眼睛便亮了,這可是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的好東西,心裏想要,可面上多少還有些不好意思,她和馬江海來時可只帶了些黃杏和餅子,這不成占偏宜的了,嘴上連忙推辭道:“二哥,這可使不得,太貴重了,這二嫂肚子裏還有兩個呢。”
馬江海也在一邊搓着手,不好意思的笑着說道:“就是,二哥,使不得,使不得,還是留給小外甥吧。”
這倆口不是那不知好歹,貪婪的人,讓許向華心裏感到熨帖了些,雖然還是冷面,但口氣放緩了許多:“拿着吧,是給我外甥的,又不是給你倆的,你倆推辭個啥勁。”說着把東西硬裝到了馬江海手裏的空袋子裏,順便囑咐了句:“妹夫,好好照顧許萍,她現在身子重,要是出了啥差錯,我們哥仨可是不會放過你的啊。”
馬江海是個老實漢子,一聽這話,連忙保證道:“二哥,你放心,我一定把萍和娃兒都照顧好。”
許向華笑着點了點頭,和田春梅一起把小倆口送到了大門口。馬江海提着東西,扶着大肚子的許萍慢慢的往西巷老宅走,沒人的時侯,馬江海小聲說道:“萍,二哥看着面冷,不好接觸,其實還挺熱心,大方的哈。”
娘家哥給長臉,許萍當然高興,嘴上也不謙虛的說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誰哥,還有啊,我二哥從小力氣就大,進山打獵啥的,村裏那個不服,就你這樣的,他一人能收拾三個,所以你得對我好些,要不我三個哥可饒不了你,聽見沒?”
馬江海被威脅了也不惱,摸着許萍的大肚子,笑着連連讨好道:“是,是,你現在可是咱家的老大,別說我了,就是我爹和我娘,那個敢惹你喲。”
許萍瞧着馬江海那怪樣子,嬌俏的白了他一眼,馬江海立馬更是殷勤了,年輕,感情好的小倆口,就是這麽個樣子,有時一個眼神都會泛着濃濃的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