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許向華很快便發現了隐藏在主洞旁邊的側洞,側洞裏最先挖到的是山老鼠睡覺的地方, 洞裏滿滿的鋪着桔黃的草葉, 草葉裏還混着不少別的動物的絨毛, 看着便覺得相當柔軟舒适。
已經挖到睡覺的地方了,那麽離儲存糧食的地方也就不遠了,果然,很快, 在挖了兩鐵鍬後,又露出了一個茶杯口那麽粗的側洞,從側洞延伸出了好幾個并排的糧倉, 每個糧倉都很大, 挖開後, 小明彰和小明文便湊過來了。
“爸,有玉米!”小明文高興的叫道。
小明彰也興奮的的喊道:“爸, 還有高粱, 花生,麥穗!”
許向華也樂壞了,沒想到會有這麽多收獲,連忙對倆兒子說道:“明彰,小文撐着麻袋口, 爸把這些糧食裝了。”
鼠洞裏只要是夏, 秋收獲的莊稼比如麥子,高粱,玉米, 谷子,花生,黃豆啥的基本上都能找的着,另外還有一個洞裏儲存着不少的山裏紅,柿子,板栗,幹核桃等等山裏的野果子。
小小的一處鼠洞中,許向華便挖到了四個糧倉,每個倉裏都有十幾斤的東西,等把這些東西都裝完後,許向華拿在手裏掂了掂,估摸着大概得有六七十斤的糧食和山貨。
難怪書上有“碩鼠,碩鼠,無食我黍!”的詩句,看着它們的糧倉,就不難理解社員們為啥那麽恨這些老鼠,自己辛苦了大半年的莊稼,倒偏宜了這些小東西。
這年月,大家的日子過的都不富裕,生産隊,山上弄點東西,一不留神便會遭紅眼病的舉報,随即就會給扣上個挖社會主義牆角之類的帽子,給家裏招禍,而這些鼠洞裏挖出的糧食,因着鼠類屬于四害之一,則誰也不會說個啥。
所以秋天後,社員們都對鼠洞有着異常的熱情,這些被挖出來的糧食,都是挑挑撿撿,淘洗上幾遍,曬幹後,留着當口糧。
有道是”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這話還當真是一點不假,經歷過後世,讓許向華再去吃這些鼠洞裏挖出的糧食,怎麽可能!那怕裏面全是細糧,那也膈應的不行,所以家裏的雞,鴨,大鵝有口福喽。
随後許向華見天色還早,便帶着倆兒子和三只大狗又挖了兩只田鼠洞,田鼠洞裏的收獲就要比山鼠的少多了,兩個洞總共加起來也就四五十斤的東西。不過這的也是相當不錯了,才小半天工夫就收獲了百拾來斤的東西,比收麥,收秋時在地裏撿的都多了。
其實這些也得虧了三只大狼狗,嗅覺靈敏,才能這麽快找見鼠洞,要是換了人力來找,這些小老鼠們也不是傻的,那洞口都建的相當隐蔽,有時運氣不好,轉悠上一天,也不見得能找見個有存貨的鼠洞。
挖完這兩個鼠洞後,許向華見時侯也不早了,便背着麻袋,帶着倆兒子回村裏,剛到村中的大槐樹下,就看見一群熊孩子,圍成一圈,在那裏叫嚷,小明彰和小明文一下便被吸引過去了,倆個人眼巴巴的瞅着許向華,等他發話,都想過去玩。
許向華好笑的給倆兒子在旁邊的樹上折了幾根小枝子,遞給倆小家夥說道:“去吧,去吧,別用手捉山鼠玩,用這個小棍夾着,玩一會趕緊回家啊,要不你媽該擔心了,聽見沒?”
兩小子齊齊點頭:“嗯嗯,知道了,知道了。”說完便一溜煙的提着鼠籠,領着大狼狗去找小夥伴們鬥老鼠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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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向華看着一幫圍着一個鐵桶,邊看裏面兩只老鼠争鬥,邊吶喊助威的熊孩子,搖了搖頭,朝家裏走去。
想當年,他小時侯也玩過這個,農村裏的男孩子都皮實,像這些個鬥老鼠,鬥蟋蟀,上樹摸鳥蛋,下河溝摸魚等等,玩耍的小玩戲多的是,他小時最皮的時侯,每天爬高上低,那褲子,衣服幾乎天天都破洞,就沒個能縫住的時侯。
進入十一月後,沒過幾天便立冬了,北方自古以來就有”立冬補冬,補嘴空“的說道,立冬這天家家戶戶都會想法做頓好吃的,比如炖個羊肉,包個餃子啥的。不過羊肉難得,大多還是選擇包個餃子,即使沒有肉的,也會弄個素餡的應應節氣。
許家莊前兩年的幾乎沒分上啥麥子,就連過年也大多數吃不上個餃子,更別提什麽立冬這些個小節氣了。
今年則不一樣了,隊裏的其他糧食雖然沒分,可紅薯,地瓜已經分了不老少,村裏大部分的人家還是會把精心存下的白面舀出來兩碗,包上些餃子讓家裏的老人,孩子們解解饞。
一場大雪過後,大地變的白茫茫的一片,所有的糧食都歸了倉,包括給國家交的玉米也都脫好了粒,社員們就等送完公糧後,分糧食了。
終于在人們的熱切助望中,公糧也送完了,生産隊開始合計工分,分糧食了。
因着許家莊今年還算是個豐收年,交夠給國家的任務糧,留給集體的種子和應急糧,剩下的全村社員還能分到不老少。
村裏上下一片都是喜氣洋洋的,許滿紅也是笑眯眯的沖着會計和他帶的小徒弟手一揮:“開始吧,上稱,分糧!”
生産隊裏今年的玉米棒子每人分了一百二十斤,高梁八十斤,小米,糜子各五十斤,各種豆子每人五斤。當然了,還是老規矩,孩子減半。
許英由于從八月底一直都在許家莊參加勞動,所以這次分糧,隊上的人也沒有和她為難,很是順利的分到了屬于她和倆孩子的口糧,只是她掙的工分還是不夠扣口糧的,反而倒欠了隊裏十三塊六毛錢!
這些新分下來的糧食,再加先前分的麥子,地瓜,土豆,和各家菜園裏瓜菜,如無意外,今年社員們的日子是不愁了,省着點吃,是夠填飽肚子的了。
當然了,這些待遇指的都是貧下中農,像許家莊的兩個地主,兩個富農,還有三個XXX分子和一個壞分子,就沒有這麽好的侍遇了,相對來說便會差上些。
雖然糧食分的少,工分掙的低,但是幹活的時侯,這些人肯定是幹生産隊裏最髒,最累,最苦活計的首選。
這就是現在的現狀,現在到處都在講“千萬不能忘記階,級鬥,争。階,級鬥,争,得年年講,月月講,日日講”,像這些成分有問題的人,都是由各生産隊監督着好好改造,像今天這種分糧食的大日子,那肯定是得好好講一講了。
所以在隊裏分完糧食後,生産隊的大院子裏又開了一場熱熱鬧鬧的幫扶教育大會。
村裏的地主柳金生,柳銀生,富農王添喜,張大平,XXX分,子劉大壯,劉二壯,劉三壯哥仨,還調戲迫害婦女的壞,分,子鄧大毛,八個人脖子上挂着木牌子,頭上戴着紙糊的高帽子,被押到臺前低頭認罪,接受全村社員們的幫扶,教育。
這幾個人剛一上臺,村裏就有那麽幾個情緒比較激動的,興奮的臉紅脖子粗,握着拳頭,振臂帶頭高呼着口號:“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
“打倒地主,消滅剝削!”
“打倒富農惡霸!”
“打倒XXX,壞分子!”……
口號喊完後,激動的人們指着臺上的八個人,七嘴八舌的讓他們老實交待自己的罪行。
要說這八個人裏面,除了壞分子鄧大毛,有點罪證,其他幾人都是這麽個小山溝的農民,能有多大的本事。
像地主柳金生,柳銀生哥倆也就是解放前家裏有二十來畝地,按說頂多也就算個富農,可許家莊畢竟是個大莊,全村上千口子人,按照人口比例必須得有兩個地主的名額,所以就把私人擁有土地最多的給劃成了地主。
至于老許家,那地其實更多,可架不住人老祖宗聰明,當年把地全挂在過世的祖宗名下當祭田,收成後再悄悄分給族人,解放後再土改,再劃成分,那些個田地都在過世的人名下,總不能把過世的人劃成地主吧。
所以這哥倆也是倒黴,解放前省吃儉用,摳裏摳索,好不容易置辦了二十來畝地,卻把自己給坑成地主了。讓他們交待問題,交待個毛線啊,老農民嘴笨啥也不會說,哥倆只是低着頭反複的念叨:“俺有罪,俺有罪,俺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哥倆反複只是念叨的這倆句話,卻成了他們消極抵抗,不老實交待問題的罪證,臺下那幾個情緒比較激動,憤怒的,拾起地上的石頭,土塊便往臺上砸,還有那以前兩家可能不大對付的,脫了破棉鞋,跳到臺上,拿着鞋底邊劈頭蓋臉的抽,邊怒罵道:“打死你這個地主老財大惡霸,讓你剝削人……”
緊挨着這倒黴哥倆的便是富農王添喜,張大平,這倆解放前是在縣城幹苦力的,攢上了點錢,便回村娶了房媳婦,買了幾畝地,想着再也不用去城裏給人低三下四的扛活了,小日子剛美了沒兩年。就解放了,兩人也被定成富農了,這會瞧見前面那哥倆被打的那個慘樣,吓的哆嗦着,腰彎的更低了,頭也低的簡直都要碰到膝蓋了,生怕那塊做的不對,招了眼,又得受一頓皮肉之苦。
至于XXX劉大壯,劉二壯,劉三壯,這哥仨就純屬是被爹坑了,解放前他爹被X,X,X抓了壯丁,然後音訊全無,他爹走的時侯,老大也就七八歲,老小才四五歲,還都是些屁事不懂的小娃子,結果後來給大家定成分的人說什麽“老子反動,兒混蛋,”就這樣三個年輕的小夥子便被扣上了XXX的帽子,到現在連房媳婦也娶不上,被這些不光村裏的會,還有大隊,公社的會,大會,小會給批的跟三只鹌鹑似的,也是可憐。
最後一個便是調戲迫害婦女的壞分子鄧大毛了,他娘用他姐跟薜家集的一戶人家換親,給他換了個剛滿十六歲的小媳婦。
這小姑娘根本不願意換親,是被親爹娘給捆着上花轎的。洞房的時侯,鄧大毛想用強,結果讓這小姑娘給砸暈,跑了。
小姑娘上過幾天學,直接給告到了婦聯,鄧大毛為了不讓他娘遭罪,便把他娘換親和他想用強的事全攬到了自己身上,于是便定了個調戲迫害婦女的壞分子。
八個人挨個交待完問題後,那幾個情緒激動的又站在臺上現身說法,比如舊社會怎麽怎麽苦,怎麽怎麽害人,新社會多麽好,現在的日子多麽幸福,要珍惜之類的說了一通,然後又振臂帶領着大家夥,喊了幾遍口號,一場大會就算是開完了,村裏的會是開完了,糧食也分完了,可西巷許家老宅的會可還沒開完呢。
糧食分完後,許英她們娘仨在老宅也連吃帶住的呆了三個月了,這年頭誰家的糧食也都是算計着吃的,這一連多養了三口人,王秀芬和許向榮當然受不了,原本想着分糧後,許英總得給個說道,意思意思,補上一點他們家的虧空吧。
可人家倒好,啥話也不話,拍拍屁股,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對着許向榮理直氣壯的說道:“大哥,你趕緊趕個車送我回縣城吧,這三個月可把人累壞了!”至于她們娘仨這三個月裏吃的糧食問題,那是只字不提,好像完全沒有這回事,神情自然的就像她剛回娘家轉了一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