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許向華聽着巷外的哭鬧聲,嘆了口氣, 這是大趨勢, 個人誰也阻當不了。這個不許上墳還只是個小序幕, 真正的大頭還在後面呢。
用不了多久,許家莊便會開始轟轟烈烈的“平墳運動”。展開“平墳開荒,向鬼要糧,人換思想地換裝”的運動, 除了”烈士陵墓”和”有歷史價值或文物價值”的墳墓以外,任你是誰也不可能例外。
現在就先是這樣,到了那十年, 這些殘留的“有歷史價值和文物價值的”, 又會再新一波運動中, 也不會幸免于難。
其實許家莊這都算晚的了,山外有好多地方從五八年追求“高産衛星”和提倡密植增産時便開始了, 将所有墳墓平掉, 擴大耕地面積。
有後人的,都是将棺木取出來,自己出錢進行深埋。
那些年代久遠無主的,便會徹底消滅,屍骨被火化, 甚至抛棄, 石碑用來築橋,鋪路,修豬圈, 棺木用來造房子,搭瓜棚,有的直接造成了板車。
與平墳運動相呼應的便是“有沒有鬼神”的論調,幾乎是強制着人們不再相信鬼神,轉而相信人的力量,辨證唯物主義。
那些個鬼鬼神神的都是落後保守的唯心主義,都是要受到嚴厲批,判的。
許家莊這一帶有好幾處古墓,淺山處的基本上在這一場運動中,都被挖了,裏面的文物都是以普通金銀價格賣到銀行作為集體財産的收入并入了村裏的帳中,而那些個瓷器瓦罐啥的,則都被丢棄在一邊。
幾千年的傳統,不管好壞幾乎在一夜之間完全變了個樣,可無論怎麽樣,日子還是得一天天過過下去,飯得吃,生産隊的農活,家裏自留的農活,那更是不能耽誤。
在這這個令人壓抑的日子裏,終于傳來了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田春生如前世一般考上大學了。
這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剛經歷過三,年自,然災害,農村戶口的高中生百分之九十七八都被下放回了農村,有的根紅苗正的幸運兒,也被安排了一些工作,像出身稍在些瑕疵的,只能那來的回那去。
田春生這種考上大學的,簡直就是鳳毛麟角,十裏八村裏的頭一份,正兒八經的山窩窩裏飛出的金鳳凰。
田大柱和張二翠即使日子再難,也是給田春生操辦了一場流水席,坡下村生産隊也很是大方的給田家補了一百斤玉米,五十斤麥子,就為賀田春生考上大學。
田春梅和許向華做為姐姐,姐夫,當然也不能小氣了不是,田春梅給自己小弟做了兩身新衣服,一床新棉彼。
許向華則把田春生叫到一邊,拿了二百塊錢和一百斤全國糧票給他裝上,雖然知道這小子機靈,前世也沒出啥事,但心裏還是不放心的叮囑道:“去了大學以後,好好學習,不要攙和政治方面的事情,做人做事低調些,保護好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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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春生點了點頭說道:“姐夫,我記下了。不過,這些錢和糧票太多了,我不能全拿了。要不你和我姐,還有明彰他們怎麽辦啊?”邊說着,就要把錢和糧票往出掏。”
許向華忙攔住道:“行啦,我這還有呢,你就別操心我們了,窮家富路,出門在外身上多備些錢糧,總是沒有壞處的。”
田春生知道他爹娘幫他辦完這場流水席,家裏本來就不富裕的錢糧,肯定也不會剩下多了,于是便沒有再拒絕許向華的好意,把自家姐姐,姐夫的一番心意,牢牢的記在了心底。
日子一天天慢慢重複的滑過,生産隊裏的農活也是如此,鋤草,收麥子,收谷子,糜子,割高粱,黃豆,然後收地瓜,土豆,掰玉米等等,年複一年,日複一日,都是如此,田裏的活計,得按着農時,節氣按時完成。
又該到生産隊放扒炕抹牆假了,村裏的人都清閑了下來,許向斌拖着垂頭喪氣,跟打了敗仗一樣的許向勇來找許向華進山采山貨。
許向勇與其說是進山采山貨,還不如說是個躲出來逃避殘酷的現實。原來,許草花自從回了家以後,柳俊英很是熱情,周到的照顧着她,還時不時的打着她小時生病,柳俊英怎麽伺候她,怎麽省錢,省糧就為讓她能吃上口好的地感情牌,小半年下來,把本就沒啥心計的許草花給胡弄的整個人不知道東西南北了。
柳俊英趁着許草花還暈乎着,便和張家營的丁醜牛家商量給許向林和了醜牛的小妹訂了親,同時也把許草花訂給了丁醜牛。
許向勇不放心,特意去打聽了一下,結果發現這個丁醜牛和他娘可都不是什麽善茌子。
丁醜牛前一個媳婦成分不好,是地主家庭出身。當年丁醜牛看上了人家閨女,就借着自己是貧下中農的身份,死命的折磨人家閨女的爹娘,兄嫂,那閨女眼瞅着家人受折磨,被逼無奈只能嫁給了丁醜牛。
剛結婚時,倒也熱乎了兩天,等熱乎勁過去後,丁醜牛和他娘就嫌棄人是地主家的狗崽子,變着法立規矩,磋磨人,最後逼的人給上了吊。
就這麽個火炕,現在許草花被柳俊英忽悠的為給他小弟換個可心的媳婦,睜着眼就要往進裏跳。
許向勇怎麽勸都不聽,還振振有詞的說是那地主家的閨女做了不要臉的事,畏罪自殺,地主家一窩壞分子有意壞丁醜牛家的名聲。
許向勇是寧願出高價聘禮,也不同意許草花嫁過去。但是他這邊再努力,也架不住許草花那邊拖後腿。
現如今,事情已成了定局,許向勇做什麽也都無濟于事了,只能妥協了。
許向華自從許草花做出那些事,離了自家以後,就沒再把她放在心上,只當是一個普通的許家族人,聽完這些後也佷是無語,拍了拍許向勇的肩膀勸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千金難買我樂意,人自己都同意了,別人有啥招都白搭。”
許向勇嘆了口氣說道:“九哥,道理我都懂,可這心裏……”
許向斌恥笑了一聲說道:“勇子,你別覺得我說話難聽,這事你純屬閑的,你這當兄弟的該說的,該勸的,都做到了,許草花她都快三十的人了,自己還拎不清,怪誰,這事都這樣了,你總不能大義滅親去舉報吧,這樣你那一家子只會都恨你,沒有人會感激你的。”
許向勇又何償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這一頭明明知道不是個好去處,一頭是老娘,姐姐,小弟,他這真是左右為難,索性便和許向華,許向斌進山呆上幾天,眼不見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