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三十二)

為了留在程臻那裏不回寝室,降桃李用了各種正當或不正當的理由。

比如“今天實在是太累了,連過馬路的力氣也沒有了”,比如“室友的朋友來旅游,十分熱情地把自己的床鋪借給了他睡”,再比如“想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償還之前賴住在這裏的房費”。

有一次,降桃李在洗碗的時候,程臻替他接了個電話,對面是他的室友,打電話過來通知他宿管阿姨查寝了,讓他記得明天早上回去的時候跟宿管阿姨解釋一下。

程臻一邊覺得罪孽深重,一邊心裏暗爽。

她喜歡早上鬧鐘響了之後,還賴在床上的五分鐘。

降桃李伸手越過她,幫她把鬧鐘關掉,喃喃着,“可以再睡會兒,鬧鐘定太早了。”

初醒時分從背後傳來的悶悶的男聲在她心中絕對排得上最讓人放松的聲音前三名。

“只能睡五分鐘,我今天還得去輔導初中生。”程臻還定了個五分鐘之後的鬧鐘。

“不止,至少還有十五分鐘,你是不是又定了好多個鬧鐘?”降桃李輕車熟路地抓着程臻的手指解了屏幕鎖,幫她把剩下的鬧鐘也給關了。

“嗯?”男生的嘴唇蹭過她臉頰的時候帶來一股清新的氣味,“你已經刷了牙了?”

“對啊,在你還沒醒的時候,我就已經先起床了,還把早餐也買回來了,所以可以再躺會兒。”

程臻眼睛都沒睜開,但是精準找到了身邊人的臉,湊上去在下巴上貼了個吻,“你是田螺公子的轉世嗎?”

“我就是想替你分擔一點,畢竟我除了買早餐也做不了什麽。”

“真好,”程臻埋進降桃李的懷裏,用力地蹭了蹭,“你太好了,啊——你怎麽這麽好。”

今天上午,程臻要給一個初三女生補習數學和物理,夏天将至中考在即,這也是她要上的倒數幾節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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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程臻看到這樣的學生,心中全是羨慕,那個時候的煩惱和現在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按理來說,在輔導的時候程臻是不能看手機的,但偏偏今天,她收到的消息一條接着一條,顏抒連着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

程臻不得已,去一個角落接了電話。

顏抒一上來就問:“臻臻,你覺得,他像是gay嗎?”

“啊!”程臻下意識喊了一聲,又立馬捂住自己的嘴,“沒有吧,他雖然像個男媽媽,但是這也不能說明他是gay吧?這也沒有直接關系。”

“我今天,看到他表弟,拿着他的學生卡,在校醫院領安全套。”

“啊?醫院能領安全套?”程臻,“那……那又怎樣?”

“我現在跟着他,我要看看他到底要去幹嘛”

“但是……說實話他表弟跟我們也沒關系,你這樣不好吧?萬一這其中有什麽誤會呢?”

那邊沒了聲音,看起來顏抒正專注于自己的目标,程臻等了十幾秒,準備把電話挂了,“我還有事,我先挂了。”

“等等,程臻……”

“怎麽了?”

“我看到了,我看到陳知著了,他們走在一起了……我的天吶,他們走進了一個賓館……”

“What?你再看看?”

“我絕對沒看錯!化成灰我都認識!”

程臻的嘴半天沒合上,差點脫臼,她蹲在地上捂着手機,直到那個初三學生看她太久沒回來,跑去找她。

“學姐,如果你有什麽要緊的事情的話,你就提前走吧,到時候我把這卷子做完了把答案發給你。”

程臻,“好,你有什麽不會的,之後也可以問我,我先去處理一下突發事情。”

“你現在在哪裏?我馬上趕過去。”

顏抒報的地址是E大後門的一個小賓館,程臻在過去的路上逐漸開始懷疑人生。

程臻趕到目的地的時候,顏抒有些無措地站在賓館門口的空地上。

她又确認了一次,“你确定他們在裏面嗎?”

“我親眼看見的,我剛剛進去問,但是老板娘沒告訴我他們的房間號。”

“那我去試試。”程臻把自己的包交給顏抒,一個人走進了賓館狹窄的門。

“阿姨,剛剛是不是有兩個男的進去了。”她走到前臺,微微低頭。

坐在前臺的老板娘看了程臻兩眼,點了點頭,對于老板娘來說,這樣的場景,她肯定見怪不怪了。

“說出來也不怕您笑話,那裏面其中一個人其實是我叔叔……我叔叔他,可能就在這個賓館裏,他年紀也不小了,但是一直也不去相親,不想結婚,我們家裏人一直覺得他可能……”程臻湊到老板娘耳邊,添油加醋地把陳知著編排了一頓,臉上是痛心疾首的表情。

老板娘嘆了口氣,端起保溫杯喝了杯茶,“應該是314,你們可以看看,不過,做好心理準備吧。”

“好的好的,謝謝老板娘。”程臻招呼顏抒跟着自己一起,兩人蹭蹭爬上了三樓。

不知是不是天色還早,到了門口,兩人并沒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幸虧沒有,不然程臻可能會直接用腳趾扣出一座三室一廳。

顏抒率先出擊,“陳知著,你趕緊開門吧!”

她猛地敲了幾下,一整層的人都能聽到,程臻原先還算鎮定,心跳卻随着這幾道敲門聲開始劇烈跳動。

門倒是很快就開了,開門的人是陳知著的表弟,或者說,是程臻她們認為的表弟。

他半個身體擋在門口,但程臻和顏抒還是能看到一些擁擠而淩亂的場景。

那是看了一眼就自動刻在腦海裏之後可能時不時還會自動播放的畫面,程臻靠着牆才勉強保持住了自身的平衡。

程臻用一種懷疑人生的語氣,“我之前完全不敢相信。”

站在門口的男人擺擺手,“既然你們都知道了,也沒什麽好瞞的了。”

程臻在短時間內喪失了問題處理能力,問了個不合時宜的問題,“你是0還是1?”

“你好,我是1。”

“陳知著……你?你不是去年的時候屁股上才挨過刀嗎?你這不危險嗎?”

“你們到現在還以為他是得了痔瘡才開的刀啊?不是,他随便編的理由你們還真信了?還深信不疑?”

“難道?”程臻表情管理失控,面前的事實讓她一時間難以接受,她下意識捂住了嘴,下意識後退了幾步,瞳孔地震,三觀搖晃。

顏抒“你真的和他是一對嗎?”

“我們真是一對啊,我申明一下,我們呢,不是炮友,我們是關系穩定的情侶。”

顏抒狠狠地退了一把擋在門口的男人,“陳知著!我要你自己來回答!你把自己的前途當玩笑,也是因為他嗎?”

陳知著用被子裹着自己,背對着她們,還是他那個“表弟”替他回答,“這責任我可擔不起,什麽把前途當玩笑,這是他自己的決定。”

顏抒憤而離場。

程臻追了上去,“顏抒,你先等等!”

顏抒腳步未停,“我的疑惑已經解開了,我沒什麽好說的了,我先回學校了,我還有事。”

程臻沒有接着追下去,她的內心現在正被強烈的八卦之心支配着,當然了,這其中也夾雜了一些對陳知著的關心,她的三觀得到了某種程度的刷新,但好在心裏素質夠強,目前的這個場面,對她來說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那個“表弟”顯然也是個心理素質極強的狠人,他用剛剛兩人離開的空檔穿好了衣服,看到程臻又折了回來,徑直向程臻走了過去,十分有禮貌地伸手,“重新認識一下吧,我根本就不是陳知著的表弟,我是他男朋友,別人都叫我拾叁。”

“十三?”程臻鎮定地跟他握了手,“是個數字?”

“嗯,我喜歡這個數字,就叫這個名了。”

“你是幹什麽的?”

“呦,家屬來查我戶口了。”

“不行嗎?”

“我幹的事情可洋氣了,大家都叫我Tony老師。”

“……”程臻聽到了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轟隆”的一聲,她只覺得腦子“嗡嗡”的。

“怎麽?看不起在理發店幹活的?”

“沒有,也挺好的,大家都是靠自己的手藝吃飯。”

“那加個微信吧,以後要剪頭發做造型都可以找我,給你打折。”

程臻垂眸看了看伸到自己面前的二維碼,又擡眸看了看拾叁,“原來是這個拾叁啊。”

她露出一個假笑,跟對方加上了好友。

拾叁的朋友圈背景就是他和陳知著的大頭照,程臻看到,差點手一松把手機給摔了。

“如果之前就加上好友的話,”程臻想,“那麽她的三觀在很早的時候就該被刷新了。”

“這麽看起來你們還……挺開心的,呵呵,開心就好,我也沒什麽好說的,注意安全,注意健康。”

程臻覺得自己時候離開了,她們的到來本來就是不受歡迎的,陳知著在這個過程中全程沒有說過一句話,大概他也陷入了對人生的巨大懷疑之中。

顏抒大概是之前就察覺到了什麽,所以這段時間她才比平時更激動。

是自己對周圍人的關心太少了嗎?反正程臻是一點苗頭也沒發現。

她突然有種感覺,是不是生活中還有很多細節被她忽略了。

在回去的路上,程臻點開顏抒的朋友圈,她設置了半年可見,但顏抒本身也沒有曬日常的習慣,朋友圈裏寥寥幾條內容,基本都和難兄難弟三人組有關。

他們一起去當志願者,一起去看電影,一起因為趕項目熬通宵然後索性坐最早的一班公交去看了日出……

程臻看着手機屏幕,若有所思。

她最後還是不放心顏抒的情況,打電話過去問候,“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平靜一點沒?”

“還是一想起來就覺得高血壓。”

“如果你是之前就發現了苗頭,那我大概知道你這幾天為什麽這麽激動了……但是不管怎樣,雖然這件事确實讓人很難接受,但是他們也不犯法,我們也不好說什麽,就尊……尊重祝福吧。”

“他不僅是個gay,還是個戀愛腦,太讓人氣憤了,他這樣做對得起自己之前的努力嗎?我替他感到不值得!”

“但那也是他自己的私事了,我們現在就做好自己的事吧。”

顏抒沒有說話,沉默就算是接受了。

程臻又問,“最近雅思準備得怎麽樣,你生氣歸生氣,別影響自己的正事。”

“沒有影響。”

“那就行,你沒事就好,之後還有什麽問題的話,我們再聯系。”

“好,拜拜。”

挂了電話,程臻的神情比之前輕松不少。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沒人做手術,沒人跳樓,也沒人出車禍。

她走在灑滿夕陽的路上,路的盡頭是地鐵站的入口。

從那裏下去,再坐一站,再走兩步,就能回到自己的小窩了。

然後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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