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巧克力

巧克力

就在淩鹿盯着巧克力的時候,有人推開了病房門。

淩鹿頓時坐直了,歡喜地叫了聲“先生!”

然而來人并不是厲行洲。

周中尉走了進來,臉上笑容和藹:“醒了?”

發現自己叫錯了人,淩鹿有點尴尬地小聲道:“周中尉……我以為是先生……”

周中尉道:“厲将軍來過,見你睡得很沉,就又走了。”

啊……已經走了啊……

淩鹿臉上多少帶了點失落,心說還想問下他是怎麽在那麽短的時間裏畫出“空中逃脫地圖”的呢。

淩鹿的這點表情變化,落在周中尉眼裏卻多了點兒其他意思:

少年從這樣的險境裏脫身,還膽大心細幫了那麽多人,醒來後想見見将軍卻又沒見到,一定很失落吧……

于是這好心的副官為自己的上司解釋道:“厲将軍确實太忙了——這麽短的時間裏,城裏再次出現了潛伏污染物,這是很嚴重的事。所以将軍有很多工作要布置。”

淩鹿乖乖點頭:“嗯嗯,明白的。”

周中尉見少年如此乖巧的模樣,又道:“對了,厲将軍特地帶了巧克力給你。”

淩鹿笑得眉眼彎彎:“看到啦,先生真是好人!”

見淩鹿眉宇舒展,沒什麽委屈悵然的神色,周中尉叮囑了他兩句,再大大誇獎了一番淩鹿的臨危不亂,又安排好了來接他的車輛,這才匆匆離開了醫院。

周中尉走後,淩鹿在單人病房裏正呆得有些無聊,再次聽見了敲門聲。

這次進來的卻是崔嶼——那位斯斯文文的書店老板。

雖說崔嶼依然是滿臉愁容,但至少沒那麽失魂落魄了。

他眼圈發紅地同淩鹿道了謝,說如果不是淩鹿發現得早,又那麽堅決地拖着自己往外跑,估計現在自己早就被吃了。

淩鹿已經從病床上跳下來了,見崔嶼說得如此真摯,不禁有點臉紅,慌忙搖着頭擺着手道:“不不不,不用謝我——明明是你自己跑出來的嘛!”

他想了想,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還有,最後綁梯子的時候,你也幫了大忙啊!”

最後留在廢屋裏的人,除了大高個和淩鹿以外,就是崔嶼和另外一位年輕人。

當時情況危機,這看着弱不禁風的年輕人,不知道從哪裏爆發出了驚人的力氣,和大高個一起暴力拆掉了舊沙發的靠背,又幫着将窗簾撕成布條,給淩鹿省了不少時間。

想到這裏,崔嶼不由也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哪來的力氣。”

“還有,你是真的很厲害啊,那麽短的時間內就能想到這個方法,而且手上的動作還那麽快——簡直是行雲流水,快得我都看不清了!”

淩鹿撓撓頭:“啊,有那麽快嗎?我其實都記不清了……可能因為我是機械師,平常總在拆東西修東西,所以速度會快一些?”

崔嶼恍然大悟,看向淩鹿的目光除了感激又多了幾分敬佩。

兩人先是站着說了一會兒話,結果越說越起勁,最後幹脆都坐到病床上,有來有往地聊個不停。

說到後來,崔嶼已然将淩鹿當成了能說真心話的人。因此,當再說起方才這場危機時,崔嶼的神态語氣,又和一開始有了些不同。

他坐在床沿,低着頭嘆了聲氣,說這間書店是重要的人留給他的,經營了許多年……如今就這麽毀在自己手裏。

當時他那些好不容易留到現在的書,那些見證了昔日盛世的書,一本本都變成了碎末,真是心痛得恨不能上去和那只怪物拼了。

淩鹿微微睜大眼睛,拼命搖頭道:“這,這可不行……”

他趕緊說出了春臺路的事情,結論是千萬不要惹怒适應期內的污染物。

崔嶼又嘆口氣:“我知道……正是因為知道,當時才忍住了。”

“我自己死了也就死了,要是害那麽多無辜的人喪命,那我……哪裏還有臉面去見那個人。“

聽到崔嶼的話,淩鹿只覺得內心被小小觸動了下,卻又不知道可以怎麽接話。

這邊崔嶼帶着些傷感地扯了扯嘴角:“現在想想,既然活了下來,那就抱着希望好好活——還有那麽多書散落在外呢,我打算再開一家店,看看怎麽把這些寶貝給救回來。”

淩鹿望着崔嶼鄭重道:“嗯,你一定可以的!”

崔嶼垂眼一笑,又想起件事,道:“對了,你當時是來找菜譜的?為什麽會想到來找這個?”

淩鹿道:“哦哦,因為我要請人吃蛋包飯啊!可我不知道怎麽做,所以就在到處找菜譜。”

崔嶼噗嗤笑出了聲:“竟然是因為這個。這樣,以後如果再看到菜譜,我一定收回來送你。”

淩鹿樂得不住點頭,連聲說好呀好呀。

又聊了會兒亂七八糟的,淩鹿猛然想起,之前陳雪他們聊天時都會拿出東西和大家一起吃,便拿過床頭櫃上的巧克力盒子,大方打開遞給崔嶼:“一起來吃糖。”

崔嶼看了下盒子裏的東西,呼吸一滞:“這是……巧克力?”

淩鹿道:“對呀。”

崔嶼十分堅定地搖搖頭:“這個太貴重了,我真的不能吃。”

見淩鹿一臉不解,崔嶼解釋道:巧克力的原材料是“可可”,第三區是沒有這種作物的。因此,第三區所有的巧克力,都是從第四區運過來的。

而如今第四區與第三區之間所有的物資運輸,全靠一個月一趟的跨區火車。一列火車要運那麽多必需品,能分給“巧克力”這種糖果的運輸空間,自然是少之又少。

因此,第三區的巧克力,要麽作為快速補給能量的軍需品按定額分給軍官,要麽在流通市場上賣出了天價。

“像你手上這盒巧克力,”崔嶼快速心算了下,道:“唔,估計能買10本菜譜了。”

“啊?!”淩鹿當即又呆了,嘴巴張成了個圓圈,合都合不上。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結結巴巴道:“竟、竟然這麽貴……”

崔嶼看着淩鹿的臉色,笑着道:“這是有人送你的吧?能送這麽貴重的糖果給你,對方一定很重視你。”

淩鹿又張了張嘴,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重、重視嗎?

重視是指,對我好嗎?

那先生對我是挺好的。

想到這裏,淩鹿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

就在淩鹿和新朋友聊天時,周副官忙完了厲行洲交辦的事,匆匆上了黑色大車。

厲行洲坐在後座,剛結束一場遠程會議。

他從副官手裏接過資料,一邊快速翻看,一邊聽着副官的口頭彙報。

速速掃完手上的那摞紙,厲行洲對司機道:“不回公寓了,去研究所。”

周中尉聽見厲行洲臨時更改了行程,猶豫一下繼續彙報道:

“淩鹿挺好的。”

“雖然他沒看到您有些失落,但總體還是挺好的。說謝謝您的巧克力。”

厲行洲點點頭:“好。”

周中尉頓了兩秒,又道:“其實淩鹿作為平民,這次表現得實在太好了。”

厲行洲道:“嗯。”

周中尉繼續道:“他這麽年輕一個孩子,還是才重返社會的蘇醒者,能有這樣教科書級別的反應……”

厲行洲截斷了他的話:“周副官,有話直說。”

周中尉:“厲将軍,我就是覺得,您可以直接誇誇他。”

“比如我家小女兒,要是某天表現得很好,我們就會使勁誇她,這樣她就會很開心,以後也能做得更好。”

厲行洲皺了皺眉頭,半響道:“你女兒?”

周中尉不明所以:“……對?”

厲行洲緩緩道:“我年紀有那麽大?”

周中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不不不,您今年才27,您是聯合軍最年輕的将軍——對不起!我失言了!”

他腦門上冒着冷汗,口不擇言地解釋着:“我沒有說淩鹿把您當父輩的意思!您這麽年輕,怎麽可能把您當父輩!我只是說,嗯,比如,或許,他當您是哥哥?”

厲行洲沉默片刻,若有所思道:“哥哥?”

周中尉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連聲道:“……對對,是兄弟。而且您也很照顧他,就像對弟弟一樣。”

至少您以前從來不會親手把糖果放在人床頭櫃上。

厲行洲沒說話,垂眸看向通訊器:

上面飄着剛剛收到的一條私人信息:【先生!原來巧克力這麽貴重!謝謝先生!先生對我真好!】

厲行洲抿了抿嘴唇,移開視線,看向了窗外。

*

這天晚上,淩鹿結束留院觀察回到公寓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他快速洗了個熱水澡,晃着尾巴倒在床上,順手抓過擱在一邊的通訊器——

咦?有個未接來電?居然還是厲行洲的?

他趕緊回了過去。

呼叫聲響了許久,對面才接起了電話:“淩鹿。”

淩鹿不自覺地笑了出來:“先生先生!我剛剛洗澡去了,沒接到你的電話。”

厲行洲:“沒事。”

淩鹿:“先生找我有事嗎?”

厲行洲:“……沒事。”

他頓了下,又道:“你今天做得挺好的。”

淩鹿笑得眼睛都彎了:“真的嗎真的嗎!先生你是在誇我嗎?你第一次誇我哎!好高興啊!”

厲行洲:“……”

淩鹿沒有在意對面的沉默,繼續道:“不過我覺得,其實是先生指導得好!要不是先生幫我畫了地圖,我哪裏知道要怎麽跑啊。所以謝謝先生呀。”

厲行洲:“……沒事。”

淩鹿又好奇道:“先生是怎麽做到的?怎麽一下就畫出了地圖?”

厲行洲:“主城大部分地方的地形,我都記住了。”

淩鹿“嘶”了一聲,一連說了好幾次“先生好厲害”,直到厲行洲打斷了他:“你去桂花巷做什麽?”

說到這個,本來興致勃勃的淩鹿,突然就有點兒蔫兒了:“我去買菜譜……”

“本來我都找到蛋包飯的菜譜了,結果那可惡的污染物,把書店和書都給毀了。”

雖說這次沒有出任何岔子,沒有平民死亡也沒有造成其他建築坍塌,但書店連同裏面的書,都被書蠹的膿液燒成了渣。

淩鹿還在念叨着書店老板如何傷心,厲行洲在那邊輕輕重複道:“你去找蛋包飯的菜譜?”

淩鹿回過神來,解釋道:“對,因為小水壺必須知道材料和步驟才能做出菜來。我想等你下次回來,就讓小水壺做蛋包飯給你吃,所以就在找菜譜……”

厲行洲沉默幾秒,慢慢道:“以後別找了。你可以直接問我。”

淩鹿驚道:“啊?先生會做這道菜?”

厲行洲道:“沒做過,但能猜出來。”

淩鹿趴在床上,笑得尾巴來回晃:“這樣哦!原來先生什麽都會!那具體是怎麽做呀?”

厲行洲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些。

足足二十秒以後,他輕嘆了口氣:“我回去先做一次,這樣就能确定做法是否正确。”

淩鹿絲毫沒聽出這句話有什麽特別之處,歡快地應了聲:“好呀好呀,等先生做完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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