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46   迷魂 ◇

◎【二更】明月罩溝渠。◎

晚上的時候, 蘇雲卿收到程書聘的電話,說飯送來了,她沒想到程老板還有空送外賣, 本來拿了保溫盒就要走, 哪料他也下車跟她進學校, 在她疑惑的眼神裏,程書聘說了句:“我還沒吃。”

蘇雲卿抱着保溫袋說:“不是每天都沒空回家吃飯嗎,怎麽今天有時間送飯了?”

程宴時的話屬于童言無忌, 但并非空穴來風,她一聽就知道程書聘最近都沒回寓園吃晚飯。

程書聘跟她穿過抄手游廊,五指攏了攏,說:“你在家, 我就回去吃。”

蘇雲卿張了張唇,吸了些冷氣進肺腔,咳了兩聲, 程書聘的大掌就自然搭在她後背,順了順,說:“炖了湯,一會喝。”

蘇雲卿頭低了低, 小聲道:“迷魂湯嗎?”

他還清風朗月,正經道:“石斛瘦肉湯, 專養嗓子。”

食堂裏暖意融融, 蘇雲卿考慮到程書聘在, 就去了學校人流量最少的高級食堂, 保溫袋裏放了好幾個密罐, 她一一打開, 然後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說:“好久沒吃過寓園的飯了。”

程書聘略微垂眸,像位關心她的父親,說:“都是些家常菜,看還合不合你胃口。”

蘇雲卿拿起筷子瞟了他一眼:“這要是家常菜,那我們食堂的就是豬食了。”

“難道不是嗎?”

蘇雲卿皺眉瞪他。

程書聘看了眼出餐區端出來的飯菜,眉眼溫和道:“就是豬食。”

蘇雲卿:“……那你的意思是我也是豬咯?”

程書聘眉梢微挑,忽然輕輕落了一句話,蘇雲卿微愣,“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懂。”

“粵語。”

程書聘小時候在港城生活過,後來随父母出國,身邊說粵語和普通話的人也有,混在一起聽,長大就都學會了。

蘇雲卿吃得嘴巴鼓鼓的,用手捂住說:“什麽意思?”

程書聘手肘搭在桌沿上,桌距并不寬,他又生得高,一低頭,話就湊到了她耳邊,講:“傻豬豬。”

耳朵像被電流咬了一下,她手裏的湯勺微微一顫,稠液就灑了下來,而她那位好先生無奈地拿過餐巾紙,給她細細擦手,說:“一吃東西就流到手裏都是,酥酥嘴巴怎麽這麽小。”

他的話一如既往地溫和,耐心,蘇雲卿終于明白男人為何喜歡溫柔似水的女人,因為女人遇到了也會墜入這溫柔鄉裏,慌慌道:“我自己來。”

程書聘慢條斯理地看她吃東西,她擡頭:“你不吃?”

“怕你不夠,你先吃。”

他答。

蘇雲卿心裏被他的話漾得七葷八素,好在尚有一絲定力,知道都是荷爾蒙和多巴胺在作祟,只要遠離了他便好:“那這碗面我吃了嗎?”

程書聘揚了揚下巴,說:“我吃飯。”

最近天冷,她就喜歡吃點帶湯水的暖暖身子,只是這粗面一入嘴,她眉心微微蹙,說:“最近我們沒回寓園吃飯,廚房的師傅手藝都疏松了,面湯也鹹。”

程書聘夾菜的筷子一頓,撩起眼皮看她,蘇雲卿放下面碗,轉而去喝湯了,見他又盯着自己看,蘇雲卿有些疑惑:“怎麽了?”

程書聘看了眼那碗面,說:“宴時說我昨晚偷吃,其實我就是去做了碗面。”

蘇雲卿“嗯”了聲,小聲道:“我沒多想。”

程書聘又說:“今天這碗面也是我做的。”

蘇雲卿夾菜的筷子一頓,人懵懵地擡頭,就撞進他漆黑的,深沉的瞳仁裏,“抱、抱歉,我忘了……”

“那晚明明吃不下還吃光了。”

他的話柔絲一般追着她來捆:“因為是哥哥煮的?”

蘇雲卿臉埋進碗裏,“只是禮貌……”

程書聘眉梢微挑,“那現在知道了,還吃嗎?”

蘇雲卿推到他面前,“不吃了,你再說,我都不吃了。”

程書聘唇邊浮了絲笑,把那碗面拿了過來,又把面前的米飯遞到她跟前,“吃不慣就說,不要把我當外人,只有在客人家裏才要懂禮貌。”

蘇雲卿眸光微怔,心底忽然暖洋洋的,好像因為喝了熱湯,又好似因為他說的這句話,蘇雲卿低聲道:“謝謝。”

程書聘金邊眼鏡下的眉眼覆了層淡笑:“謝謝好像也是生疏的客氣。”

蘇雲卿理直道:“夫妻間也可以說謝謝,因為沒有誰就應該對誰好,如果我今天給你做了頓飯,你也應該謝我。”

程書聘聽得認真,最後說:“那不如我們做個協議,如果要謝對方,只能接受在床上的方式。”

蘇雲卿:“……”

-

先鋒品牌高定展定在聖誕節前夜,會館裏布置了不少聖誕元素,紅白喜慶熱鬧,看的人心情愉悅。

蘇雲卿在後臺忙前忙後,這次的大秀他們不僅要展示最新的錦繡布樣,還有成衣上身的效果,這才是将衣料價值發揮到最大的關鍵,是以王牡丹全程都跟着項目,現在是流量時代,美不會懷才不遇,只要有曝光度,就能讓傳統錦繡工藝注入這個時代的生命。

這時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程書聘的電話,他問:“你的作品什麽時候上?”

蘇雲卿肩膀耳朵夾着手機,歪頭去修模特身上的衣服,這時有人經過,笑說:“雲卿,你這身材不當設計師都能去當模特了,不過就是胸部的弧線有些大,有些衣服得挑。”

嘈雜的後臺裏,蘇雲卿才意識到程書聘就在電話那頭,忙走到安靜的一角接過來,說:“倒數第二場,你如果忙可以不用等。”

程書聘那頭的語氣頓了頓,說:“那我到了時間再去。”

聽他這話,蘇雲卿嘀咕道:“你這就是來走個場子吧,既然不是為了看展,實在忙就不用過來了。”

那頭安撫道:“怎麽會,父親去看女兒的設計展也不是為了設計,而是為了女兒,你不能說他是敷衍你,你要體諒他并不擅長欣賞藝術。”

蘇雲卿被他的道理繞了一圈,反過來還要說:“那真是辛苦您了。”

程書聘語氣微笑道:“不客氣。”

等到蘇雲卿這組模特快上臺的時候,她也沒空去觀衆席看程書聘來了沒有,反正他如何說都有道理,都是對的,然而等她結束走去觀衆席,卻沒看見程書聘的身影。

“雲卿。”

忽然有人喊了她一聲,轉頭,看見位置後面坐着秦蕭,他拍了拍自己旁邊的椅子,說:“聊聊。”

蘇雲卿想到上一次見面還是在莨綢廠招标的飯局上,于是道:“您剛才也看到了莨綢做的幾款設計,這個廠的材料在國際一線品牌面前也不遑多讓。”

秦蕭扯唇笑了聲,走到她旁邊坐下:“招标各憑本事,我今天是來看秀的,話說你做的那幾款設計确實不錯,尤其是那件背後繡了蕾絲手的旗袍,風情萬種,就是可惜不是蘇小姐上臺去演。”

蘇雲卿雙手搭在身前,看臺上的設計秀,說:“秦先生,專心看,別說話。”

秦蕭盯着她的側臉,問:“一會好像設計師都要上去謝幕,你去嗎?”

蘇雲卿這次沒說話,點了點頭。

秦蕭又說:“我剛才坐了那麽久也沒見程書聘的身影,你是不是在不高興啊,別啊,我接了你的邀請,可是推掉工作都要來。”

蘇雲卿眉心微蹙,疑惑地看他,“我什麽時候給你發邀請函了?”

秦蕭頓時驚訝道:“難道不是你和程書聘一起發的嗎,上面還寫了你們的名字,他可是贊助方。”

就在她坐直身看向秦蕭時,身後落來道低沉嗓音:“秦先生,這是我的位置,您坐到我太太旁邊了。”

秦蕭擡頭撞見程書聘那張虛僞的狐貍臉,哼了聲:“你坐另一邊去不行嗎,還以為你不來呢,你以為位置等人?”

程書聘還是不坐,只是溫文爾雅地看向蘇雲卿,解釋道:“抱歉,剛才在外面遇到了記者采訪,實在奇怪,我來這的行程并沒有透漏給外人。”

蘇雲卿聽罷,目光不由看向秦蕭,他眼珠子頓時睜大,“雲卿,我可沒跟人說啊,程書聘嘴巴裏的話你也信?”

蘇雲卿站起身朝程書聘道:“他說收到了我們的邀請函,我可沒給他發。”

此時的程書聘倒是沒有脾氣,只說:“用你一個人的名義我怕像上次飯局那樣,落人口舌。”

說着,他的手輕攬上她的後腰,俯身在她耳邊道:“你那晚進來書房,我答應過你,不僅要來,還得找人給你撐場子。”

蘇雲卿耳朵一癢,撇開了頭,這時秦蕭見他們夫妻倆在咬耳朵,氣得站起身:“不看了,程書聘你耍我!”

蘇雲卿轉身朝程書聘道:“你坐我位置吧,我要上臺了。”

他的大掌從她後腰落回,目光不着痕跡地朝秦蕭看了眼,等蘇雲卿走後,氣定神閑地坐下,說:“還是要謝謝秦總,沒你給我造謠,我們夫妻倆的感情好不了這麽快。”

秦蕭氣笑:“誰給你造謠,你那分明就是事實。”

程書聘語氣淡漠道:“那意思就是你做的。”

秦蕭:“你別在程家待久了有被害妄想症吧,你手裏拿過的槍,沾過的血,你再洗都洗不幹淨。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程書聘唇邊扯冷笑,聚光燈影淬在他的鏡片上,令人看不清神色,而這時,舞臺上有設計師登臺謝幕,蘇雲卿今天挽起了頭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霧面瓷肌上的五官精致得如美神降臨,站在所有人目光的焦點處,得體地合影,點頭,微笑,而觀衆席下,他卻是潛伏于黑夜裏的溝渠,妄想将心照明月。

大展結束後,程書聘一直坐在原來的位置等她,蘇雲卿跟人打了招呼,大家還約着去吃宵夜,但她看見程書聘坐在那兒,好似因為錯過了大秀而惋惜,畢竟他可是花了錢的。

等她走過去時,程書聘站起身:“都結束了?”

蘇雲卿點了點頭,提了下手裏的設計服,“我拿回來我的,你可以看看。”

程書聘替她接了過去:“不用了,人是衣服的靈魂,如果只是挂起來看,還是缺了美感。”

蘇雲卿抿抿唇:“那我讓模特穿給你看?”

程書聘訝然道:“還是不要了,剛才進來的時候有記者采訪我為什麽抽空來看大展,有些八卦新聞已經在杜撰我看上了哪個模特。”

蘇雲卿聽罷笑了聲:“那你怎麽講。”

兩人往停車場走去,他說:“你們再攔着我不讓進去,我的設計師太太要發脾氣了。”

蘇雲卿皺眉笑:“你自己不會發脾氣,就拿我來擋箭。”

程書聘拉開副駕駛座的大門,輕嘆了聲:“所以才錯過了看你的作品,不過能順利舉辦就好,恭喜啊,蘇設計師。”

蘇雲卿見他白跑了一趟,還惹了記者,想他心裏肯定堵,坐上車道:“那這樣吧,我回去穿給你看?當然肯定沒有那些模特穿得好看。”

程書聘啓動車身,聞言眼裏浮起感激:“那我還真是要好好謝謝程太太。”

蘇雲卿忙了一天,如今心裏的大石落下,一上車便睡了,等到了寓園讓程書聘抱起來才幽幽轉醒,怕讓人看見,忙說要落地,于是他便去拿後車廂裏的衣服。

傭人當是夫人的行李,剛接過就聽先生道:“馬上拿去幹洗,我一會要。”

說罷又朝許伯道:“把炖好的燕窩送上來。”

此時蘇雲卿一進寓園就看見布置的聖誕樹,驚喜得眼睛一亮,“我感覺好久沒回來了,都變了樣。”

程書聘跟在她身後進來,“明天是平安夜,還得想想給宴時送什麽禮物。”

蘇雲卿:“哦,我準備了兒童手表。”

說完,她眨了眨眼睛,“你呢?”

程書聘跟她上了樓,不知在想什麽,讓她拽了下衣角才反應過來,說:“買個拼圖,上回我生日他送我月亮,這回我送他太陽。”

聽到這話,蘇雲卿笑了聲,兩人進了卧室,他進去給她調熱水,說:“你先洗個澡,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蘇雲卿打了個哈欠,說:“嗯,你去忙吧,一會我先睡了。”

等蘇雲卿洗漱完,傭人把暖着的燕窩送了進來,還有她帶回來的旗袍,這時程書聘從書房回來,擡眼就撞見這件作品,蘇雲卿朝他道:“你看,設計靈感還是你給我的。”

程書聘看向那身黑絲絨旗袍,一整面從脖頸到腰處的镂空蕾絲編織,上面似還繡了金銀線,通體黑色,如夜下波光粼粼的河流,他說:“想不到我還能成為程太太的缪斯。”

蘇雲卿從衣架上把旗袍拿下來,将那片蕾絲背過去,露出正面的黑色絲絨布料,說:“怎麽樣?”

程書聘眉梢微挑:“要我說實話嗎?”

蘇雲卿忽然有些緊張,“不好看嗎?”

程書聘略微思忖了下,好似認真給了她一個建議:“我不知道別人穿是什麽樣,但如果是程太太,我建議您把背後的設計做到前面來,也許效果更好。”

蘇雲卿聽他的話,把旗袍反了個面,然後,那一片波光粼粼的黑色蕾絲就印在了身前,她先是腦袋一懵,然後耳尖泛紅地把旗袍挂回衣架上,“再說吧。”

沒有得到肯定,小貓咪不是很開心。

程書聘摘了領帶往浴室走:“不過你既然答應了要試穿給我看,那還是要等上身看效果才能判斷。”

蘇雲卿見他進了浴室,低頭安靜吃燕窩,等勺子碰底了,她拿出手機看今天的秀場照片,最後擡眸看了眼那件旗袍,起身把衣服拿下來走進衣帽間。

此時浴室裏的水流聲停,程書聘搭着件浴袍出來,轉身剛進衣帽間,就看見有人正低着頭拉旗袍的拉鏈,濕發上的水珠滴在眼睑上,他走了過去,聽見他的腳步聲,小貓立馬扯下披肩擋在身上。

“我的建議讓效果立竿見影了嗎?”

他的氣息挾着熱浪落在她耳邊。

蘇雲卿還沒來得及換下,只是剛才嘗試地把旗袍反穿看看效果,哪知思考的功夫他就出來了,于是道:“不怎麽立竿見影。”

男人低磁的嗓音沉笑了下,牽着她的手往身下帶,濕潤喉結微微擦過她的臉頰,啞聲道:“可是它立竿見影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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