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烈火盟派出的歷練小分隊在到達盤鄢城後, 原本打算第一時間就去拜見城主大人杜慕鄢,然而恰逢杜慕鄢外出,未能得見。
眼看時候已經不早了,梧暮長老是善于變通的人, 索性先将任務給大家分配下去, 命弟子們各自行動。
待完成任務後, 再回到原地集合, 一同前去拜見城主。
于是弟子們得令後各自出發。
飛鳥盤旋, 密林靜谧,蒼茫的群山環抱之中,四面都生長着極其近似的樹木, 必須依靠指針才能辨明方向。
王瑾玲這一組弟子們行走在半人高的雜草中, 此處人跡罕至, 周圍一絲活物的動靜都沒有,幽深的密林猶如黑洞洞的怪物眼睛般瘆人,勾得人心跳莫名便有些加速。
好在大家結伴而行,并不孤單,一路上有說有笑, 歡笑聲沖淡了恐懼感,大家都不是初次執行任務,因此并未有過多驚惶。
很快便找到了此次任務的目标, 一處結界的收束點。
茂密的樹叢中, 一抹幽藍色的光若隐若現, 光芒映照下閃耀着幾行符印字跡。
見到熟悉的布局,王瑾玲她們仍然按照以往的步驟, 對着這處藍光探測一番,确定無誤後大家都松了口氣, 接着便打算返回,去與其餘人一起集合。
“砰!”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重物猛然砸落于地的聲音。
衆人面面相觑。
“砰砰砰!”
巨響聲接二連三響在周圍,聽聲音似乎不是從同一個方向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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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震于耳,如鼓槌直直撞擊耳膜,震得人心慌意亂,心跳如鼓。
聽見這響聲,衆人心中都是大驚失色,下意識就看向新近成為主心骨的“盟主夫人”王瑾玲,都在等着她拿主意。
梧暮長老不在,王瑾玲既然是上官藜看中的人,應當或多或少還是有點本事的,總不至于當真一無是處吧?
“糟糕,不會碰上妖獸了吧?王瑾玲,你跟着盟主那麽久了,自然是本領通天,比我們都強,你說我們該怎麽辦啊?”
那位弟子一邊說着,一邊往王瑾玲身後縮了縮,神情很緊張。
王瑾玲:“……”
另一人在旁邊補充道:“對啊對啊,盟主給你的那些法器寶物趕緊拿出來用啊,待會兒萬一妖獸沖出來,大家都會小命不保。”
其餘人等紛紛附和起來。
這些天的相處中,關于上官藜和王瑾玲的故事,大家從王瑾玲嘴裏有意無意撬出來不少內容,既然都愛得那麽轟轟烈烈了,送一兩件法寶給王瑾玲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吧?
王瑾玲張口結舌,她之前從上官藜手裏拿到的東西都沒帶在身邊,就連那盞小橘燈都留在了盟主堂,她現在是身無長物啊。
又是“砰砰”兩聲巨響,響聲越來越近,林間隐隐傳來妖獸的吼叫聲,聽聲音判斷,妖獸恐怕距離她們所在的地點已經很近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根據吼叫聲辨別,向她們這裏跑過來的妖獸不止一頭,至少有兩頭。
衆人面色都變了變,知道此番是逃不過了,催促王瑾玲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王瑾玲慌得一個頭兩個大,急得都快要不會說話了:“我,我沒有什麽能救命的法寶呀,不如大家還是一起想想辦法……”
衆人見她滿臉為難的表情,恐怕是不願意将好東西拿出來給大家分享,抑或是想把好東西留着給自己用。
當即便有人沉下臉來,滿臉不悅道:“平時我們都很關照你,看在盟主的面子上哄着你,捧着你,這才喚你一聲‘盟主夫人’。大家一路同行,總歸還算是有點交情,你怎能如此自私,全然不顧我們的性命呢?”
聽了這些傷人的話語,王瑾玲面色鐵青,唇色泛白,簡直快要氣急敗壞了。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
這“盟主夫人”的頭銜是大家強塞給她的,她推脫不過才勉強接受,實際上她根本就不想做什麽“盟主夫人”,也不希望大家對她另眼相待。
何況如今的情形她的确是束手無策,不存在任何藏私的想法,沒想到居然被同伴如此誤解。
一刻前大家還是親密無間的好夥伴,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王瑾玲很珍視和她們之間的友情,沒想到在生死關頭,她們竟然連這些難聽的話都說出來了。
所謂知己好友,脆弱如斯。
生死之交,亦敗于生死之際。
一瞬間委屈和難受同時湧上心頭,王瑾玲說話的聲音幾乎都哽咽了。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辦法,我沒有騙你們。”
地面傳來的震顫感愈發強烈,另外幾名弟子一看情形不妙,恐怕是指望不上王瑾玲了,霎時間大家便都四散逃開,往不同的方向逃去。
片刻之間,王瑾玲還未反應過來,身邊的人已經全部逃得失去了蹤跡,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眨眼之間,一頭面目猙獰的妖獸倏地竄至她面前,迅捷如閃電,威猛如龍虎,灼熱的血腥氣直沖入王瑾玲鼻腔內,刺激得她險些當場嘔吐。
王瑾玲滿臉悲憤,這群人忒不講義氣,關鍵時刻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留她一個人在原地送死。
前方高高矮矮的樹木被妖獸龐大的身體推倒了一大片,一馬平川,毫無遮擋物,王瑾玲就這麽直接暴露在妖獸的視線範圍內,毫無反抗之力。
無處可躲,無路可逃。
她心灰意冷地拔出了身上唯一的佩劍,捏着劍柄的手指有點哆嗦,心中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腦海裏依次閃過一大串,最終突然閃現出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王瑾玲閉了閉眼,萬分無奈地笑了笑,這回連上官藜也救不了她了。
正當她打算閉着眼與妖獸決一死戰時,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道幹脆有力的聲音。
“快卧倒!”
在這節骨眼上,王瑾玲身體的反應速度比大腦更快,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只要能保命,讓她做狗熊都行。
她毫不猶豫地聽從了那道聲音的指令,順勢往地面上的雜草堆裏一躺,心有餘悸地捂着胸口,心跳突突跳個不停。
一道強勁的罡風擦着她的身體向前飛速砍過去,正中妖獸高大威猛的身軀,妖獸倒退兩步,昂起頭嘶吼一聲,似是心有不甘,然而最終還是被接二連三不斷襲來的罡風逼退。
妖獸狂怒般狠狠跺了跺腳,震得四周樹木枝杈紛紛斷裂落下,砸了王瑾玲一頭一臉。
方才出聲指點王瑾玲卧倒的人,已經攜萬鈞之力飛奔而來,她劍氣如虹,內力渾厚,幾個騰身起落便跳到了妖獸的身體上,對着妖獸最薄弱的眼睛和耳朵等部位一陣劈砍猛攻。
一陣飛沙走石,煙塵飛卷,刀劍與妖獸背上的鱗甲碰撞發出瘆人的撞擊聲,王瑾玲伏在地上捂緊耳朵,不敢起身,也不敢擡頭去看。
激烈的沖突過後,妖獸似乎也意識到對手實力強大,不再強行掙紮,而是轉身往來時的路跑去。
于是,那個騎在妖獸背上的人和妖獸的身影一同離開了,漸漸消失在茂密的樹林中。
那一人一獸離開後,周圍重新又恢複到原先的寂靜之中。
王瑾玲顫巍巍地睜開眼睛,呸呸吐掉口中的灰塵泥土,吭哧吭哧從地上爬起來,啪啪拍掉身上的樹枝石子,壯着膽子往妖獸離開的方向連連張望。
在剛才的某個瞬間,王瑾玲差點以為是上官藜又從天而降來救她了,可是此刻再一仔細回憶,那人說話時的聲線比上官藜略低沉一些,說話的語氣也不太一樣,應當是另有其人。
王瑾玲大致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除了少量擦傷之外,沒有受到其他傷害。
她福大命大,撿回了一條性命。
王瑾玲嘆了口氣,正打算要走,先前追逐妖獸而去的那個人卻在此時又折返回來了。
王瑾玲見到這個人的第一面,便不禁在心中“咦”了一聲。
此人的服飾以紅色居多,顯然偏愛紅色,而紅色張揚招搖,王瑾玲至今為止只在上官藜一個人身上看見過這麽多紅色。
她穿着一身紅衣紅甲,腰上束着白玉腰帶,頭上紮着紅色頭繩,腳下踏着金色長靴,長相英氣逼人,行事潇灑自然,說話的語聲盡管帶有一絲盤問的意思,但依舊爽朗無比。
“你是何人,怎會出現在此處?”對方率先發問道。
王瑾玲老老實實交待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跟随梧暮長老來盤鄢城的目的。
對方摸了摸下巴,立刻便換上了一副笑臉,一臉恍然:“啊,原來如此!我是盤鄢城的城主杜慕鄢。既如此,我……”
杜慕鄢原本心裏想的是,既然順路,那就一起回去吧,結果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停頓了一下,眼睛往身側瞟了一眼,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杜慕鄢再開口時,說出的已是另一句話了:“你先回去吧,我再巡視一番,确保妖獸已經離開這片區域。”
王瑾玲不疑有他,連連點頭:“好的。杜城主,你小心一些。”
待王瑾玲轉身離開後,杜慕鄢向四周看了看,見四下無人,連忙對着身後的虛空倒頭便拜:“拜見盟主。”
一襲紅衣悄然無聲地出現在杜慕鄢身前,來人容貌妖魅,一頭長發流雲般披散着,如松如竹長身玉立,她撫了撫身上的紅裙,然後慵懶随意地朝伏跪在地的杜慕鄢擺了擺手:“起來吧。”
杜慕鄢起身後,立即道:“盟主,近日妖獸又在盤鄢城肆虐起來,結界卻并無任何異常,我暗中探查了許久,卻查不出它們是如何從結界中逃脫出來的,這才請求盟主親自出手。”
上官藜“嗯”了一聲,臉上沒什麽表情,漫無目的地向四周淡淡掃了一眼,說道:“你繼續按照你的方法查,我自有辦法。”
杜慕鄢對上官藜向來心悅誠服,自然是毫無疑義:“是。”
*
王瑾玲回到集合地點時,先前逃跑的那幾名弟子也已經到了,大家全都圍在梧暮長老身邊,叽叽喳喳讨論着什麽。
看見王瑾玲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婉琪當先便滿臉驚喜地跑至她面前,将她緊緊擁在懷裏,心有餘悸地用手掌拍着她後背道:“她們回來說你被妖獸捉走了,吓死我了,我們正要和梧暮長老一起去救你,沒想到你自己回來了。”
婉琪一口氣說完這段話以後,長長舒了一口氣,也不知是在安慰王瑾玲,還是安慰她自己:“我就說你不會死的,但她們都說你兇多吉少了,倘若你再不回來,哪怕梧暮長老不允許,我也要去将你找你回來。”
王瑾玲聽了婉琪的話,頓時心中一暖,她反過來安慰婉琪道:“我沒事,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嘛。”
她在感動之餘,還不忘擡起頭,視線在方才與她同隊的弟子臉上一一掃過,那些人都羞愧萬分地低下了頭,不敢看她。
梧暮長老此時走上前來,看着王瑾玲的眼睛,嚴肅道:“此事事關重大,你把遇見妖獸的過程原原本本告訴我。”
王瑾玲點點頭,從聽見妖獸的聲音開始說起,一直說到盤鄢城城主杜慕鄢趕來救她,末了她瞥一眼那幾個縮着腦袋躲在一邊的弟子,猶豫片刻後還是替她們向梧暮長老求了情。
她不是斤斤計較的人,更何況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歷練任務尚未結束,沒必要鬧得不愉快,今日看清了她們的真實面目,今後小心謹慎些就是了。
梧暮長老從王瑾玲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眉毛一豎,将那幾名弟子叫過來,盡量心平氣和道:“我讓你們結伴而行,目的是想讓你們互相照應,今日你們做出如此自私的行為,你們可知錯?”
那幾人趕緊答道:“知錯了。”
梧暮長老聲音略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回憶起了什麽,她的聲音明顯低落下去,像是在喃喃自語:“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年輕人難免犯錯,有錯就要接受懲罰。”
“此次情況特殊,出門在外暫且不罰,回去以後去戒律房領罰!”梧暮長老擡高了聲音,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解決完這件事,梧暮長老又分析道:“杜城主既然已經親自去搜尋妖獸的蹤跡,想必也是有她的一套應對之法。”
剛說完這句,門外忽然傳來一道爽朗的女聲:“有客而至,未能遠迎,失禮失禮!”
梧暮長老擡眼瞧見門外站着的一身紅色輕甲的女子,連忙走過去道:“杜城主回來了,我們正在商讨應對妖獸出逃的方法。”
杜慕鄢大大咧咧走進來,看也不看一屋子對她翹首以盼的人,對梧暮長老點過頭之後,便撩起衣袍在板凳上坐下了。
杜慕鄢那一張臉生得英氣十足,行為舉止幹脆利落,身上常着衣甲行動便利,一看便知是個爽利人。
她說話也不兜圈子,直奔主題:“妖獸的事情暫且先不提,時辰不早了,還是先準備吃晚飯吧?”
梧暮長老見盤鄢城條件簡陋,屋舍破舊,來時見到的住在城中的居民也都是一副村民的打扮,行事樸素,料想杜慕鄢拿不出什麽像樣的吃食招待大家,于是便笑道:“杜城主不必太費心,我們艱苦慣了,随便吃一些就好。”
屋子裏的其餘衆人都紛紛低聲附和。
杜慕鄢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滿臉疑惑:“你們坐在這裏閑聊了這麽久,難道還沒做飯麽?”
梧暮長老:“……”敢情人家說的居然是這個意思!
她們這一路行來,所經之處都是受到烈火盟庇護的城池,正因如此,無論她們走到哪裏,都會受到當地居民的熱情款待。
盤鄢城這個情況,就連梧暮長老也是第一次遇見。
梧暮長老被杜慕鄢噎了一噎,只得滿臉羞愧道:“不瞞杜城主,我們習武之人,于廚藝一道不甚精通,煩請杜城主着人準備些吃食,能果腹就好。”
杜慕鄢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罷了,你們都不會做飯,只能由我親自動手了。”
梧暮長老大驚道:“這萬萬不可啊,杜城主乃盤鄢城之主,日理萬機,怎能勞煩城主為我們親自下廚?”
杜慕鄢不耐煩地白了梧暮長老一眼:“啰嗦什麽,不然你來?”
梧暮長老:“……”
杜慕鄢對屋子裏的人環視一圈,問道:“誰願意來給我打下手?”
大家面面相觑,之前在烈火盟時她們只是安心修煉,從未煩惱過飲食起居,如今出門在外,客随主便,只能入鄉随俗。
可是她們的确對做飯之事一竅不通,饑餓事小,在杜慕鄢面前出醜可就鬧了大笑話了。
思來想去,倒不如不吃這頓飯,反正修煉之人本就不拘泥于一日三餐,幾頓不吃餓不死的。
杜慕鄢目光在衆人臉上一一掃視過後,仿佛看出了她們的膽怯之意,搖着頭嘆氣道:“烈火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我都替上官盟主感到惋惜!”
被杜慕鄢這麽一嘆氣,梧暮長老臉上挂不住了,遂板起面孔,對衆弟子再次詢問道:“你們誰願意去給杜城主幫忙?”
婉琪在下面偷偷拽王瑾玲的袖子,悄聲道:“你不是說你會一點廚藝麽,要不你去試試吧?”
王瑾玲見梧暮長老實在為難,只得挺身而出道:“杜城主,我随你去準備晚飯。”
杜慕鄢眼眸微眯,看向王瑾玲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贊賞:“好!”
說幹就幹,王瑾玲當即便跟着杜慕鄢來到了另一間單獨搭建的小房子裏。
這間房子無比簡陋,房頂上的茅草脫落了大半,土牆上分布着好幾條裂縫,搖搖欲墜,裏面的所有東西都落滿了厚厚的灰塵,樣式基本接近于廚房,地面上堆着幾捆幹柴,竈臺上架着兩口空鍋。
王瑾玲快速觀察過四周後,腦中冒出了一個疑問。
這間廚房看起來好像很久都沒有人用過了?否則怎麽會髒成這樣?
面對王瑾玲提出的疑問,杜慕鄢正在舀水的手頓了頓,然後擡起頭很認真地解釋道:“你說的沒錯,我平時不在這裏做飯。”
王瑾玲“哦”了一聲,也沒多問,自覺主動地撿起地上的幹柴,坐在了竈臺後面,開始熟練地生起火來。
幸好她在盟主堂時沒少幹過這些活,一切進展都很順利,很快竈膛裏就燃起了大火,杜慕鄢和她配合默契,已經在鍋裏炒上菜了。
杜慕鄢是個嘴上閑不住的人,炒菜的時候很自然地和王瑾玲閑聊起來。
“你知道我這輩子吃過的最香的食物是什麽嗎?”
說完,沒等王瑾玲答話,杜慕鄢就自顧自繼續說下去了:“是上官盟主親手給我烤的一只兔子。”
王瑾玲下意識擡了擡眉毛,沒立刻說話,只是往竈膛裏面又添了一些柴,把火弄得更旺了一點。
做完這些動作,她擦了把汗,無奈地想,話題怎麽忽然就轉到上官藜身上去了?
杜慕鄢和上官藜很熟嗎?
王瑾玲不确定杜慕鄢和上官藜的關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因此她決定什麽都不說,靜觀其變。
杜慕鄢反倒很坦然,就像是壓根不需要王瑾玲搭理她似的,她一個人就能把一段對話順利進行下去。
“上官盟主曾經三次救我性命,烤兔子那次是第一次,我記得很清楚,那日大雨傾盆,血流成河,她将我護在懷中,逃命之餘還不忘給我烤兔子。”
“我有好幾次都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最終都被上官盟主救回來了,于是我在想,此生我只認準她一人,只要有她在,我總是很安心。”
“上官盟主如此優秀的女子,自當受人追捧,可是近日我卻得知了一件令我極為不爽的事情。”
說到此處,杜慕鄢的語氣裏充滿了抱怨和不滿的情緒,仿佛要将心中堆積的怨氣一吐為快:“居然有人敢拒絕上官盟主的追求!”
王瑾玲起初注意力還集中在面前的柴火上,聽杜慕鄢說話也沒那麽專心,直到聽見杜慕鄢提起此事,才霍然擡頭。
背後倏地冒出一層冷汗,瞬間浸濕了衣裳。
王瑾玲暗自緊張,杜慕鄢應當不知道,她和上官藜的那些事吧?
只見杜慕鄢埋頭炒菜,頭也不擡,悶悶不樂道:“上官盟主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她值得最好的,無論她的心上人有多少難言之隐,都不該如此傷害她,你說是不是?”
王瑾玲心虛道:“啊?是,是吧。”
“聽說上官盟主對她還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自當以身相許,她不知恩圖報也便罷了,應當以死謝罪才是,怎麽還好意思逍遙法外?”
王瑾玲繼續心虛道:“啊?這麽嚴重嘛?”
杜慕鄢接着說道:“今日我得知了外面流傳的一些事情,實在不吐不快,索性全都說給你聽。當初上官盟主救了我,我對她以身相許,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即便是被她拒絕了,我也毫無怨言。”
王瑾玲躲在竈臺後面瑟瑟發抖,顫巍巍道:“城主這些心事,還是不要随便說給外人聽吧,否則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
杜慕鄢正在氣頭上,哪裏聽得進去,她舉起鍋鏟,把鍋敲得邦邦響,憤憤不平道:“傾慕上官盟主的人不在少數,我只不過是其中之一,有什麽可遮遮掩掩的!我就是想不明白,被上官盟主喜歡,難道還委屈她了不成?”
王瑾玲恐懼地盯着鍋鏟,總感覺下一秒鍋鏟就會敲到自己頭上。
不知為何,被杜慕鄢這個局外人一番形容過後,王瑾玲越發覺得自己很不要臉,上官藜多次救她性命,她即便是當作償還恩情,也該對上官藜有所表示。
可是,她真的不喜歡上官藜啊。
必須要用以身相許來表示嗎?
王瑾玲腦子裏亂七八糟的,默默糾結了一小會兒,再擡頭時,發現前方空蕩蕩的不見人影,杜慕鄢竟然已經離開了。
王瑾玲心中猛地一驚。
她急忙起身繞到前面去看鍋裏的菜,好在杜慕鄢臨走前已經将菜從鍋裏盛出來了,王瑾玲松了口氣,走回了竈臺後面,就打算把火熄滅。
這個杜慕鄢也真是的,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幸虧她反應及時,否則還不得把鍋燒破了!
王瑾玲不由在心中念叨了杜慕鄢幾句,正要滅火,誰知半句滅火訣還沒念完,眼前的光線忽然一閃,有人走進來了。
身後傳來了杜慕鄢的聲音:“暫時別關火,還有幾個菜沒做。”
王瑾玲:“……”這位杜城主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呢。
她雖然覺得杜慕鄢莫名其妙,但也不敢當面抱怨,只得轉過身來,賠着笑臉道:“好嘞,什麽時候需要多大的火您跟我說一聲就好。”
杜慕鄢在王瑾玲面前站定以後,目光先是在她臉上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拿起鍋鏟,回了一聲:“好。”
*
廚房裏飄着飯菜的香味,一盤盤菜肴被放置在一旁的桌面上,雖然食材簡陋,制作過程也簡陋,但已經是現有條件下很難得的美食了。
杜慕鄢在竈臺前忙活,王瑾玲坐在竈臺後面忙活,兩人配合默契,效率極高,但都沒有開口說話。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緊張而又壓抑的氣氛,氣壓莫名有些低沉。
王瑾玲垂着腦袋,盯着面前的竈火,小心翼翼地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吸引到杜慕鄢的注意,甚至連呼吸聲都放輕了許多。
她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敢說話。
短短十幾分鐘,已經足夠她想通很多事情了。
難怪杜慕鄢一出場她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個杜慕鄢,她怕不是上官藜的頭號小迷妹吧!
她不僅學上官藜穿紅顏色的衣服,還學上官藜說話的語氣,神态,平時經常把上官藜對她的救命之恩挂在嘴邊,還把她對上官藜以身相許的事情對盤鄢城的全體居民們廣而告之,恨不得站到烈火盟的群山之巅去昭告天下。
昭告她對上官藜的一片真心。
如果這都不算愛……
雖然和當前緊張壓抑的氛圍有那麽一丢丢不匹配,但是到得此時,王瑾玲差一點都要在心裏唱出來了。
杜慕鄢對上官藜的真心實乃天地可鑒。
所以,杜慕鄢對上官藜幾乎有一種狂熱的崇拜,她不允許任何人挑戰上官藜的權威,無論是在哪個方面,以哪種形式。
一個念頭倏地閃現在腦海裏,王瑾玲手指一顫,瞳孔一縮,十分後怕地咬住了下唇。
天知道杜慕鄢要是得知真相,發現她就是那個和上官藜有過那些光榮事跡的人,會不會對她做出一些難以自制的傷人行為。
包括但不限于,殺了她。
想到這裏,王瑾玲不禁又打了個寒顫,後背悄然爬上一絲涼意,心裏拔涼拔涼的。
為保險起見,她決定夾着尾巴做人,從今往後除了提防妖獸,還要提防杜慕鄢發現她和上官藜的秘密。
待會兒出去以後還要提醒所有人,千萬不要再提“盟主夫人”這些關鍵詞,否則她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你之前應當見過上官盟主吧?”
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杜慕鄢忽然開口了,驚得王瑾玲差點從小板凳上彈跳起來,急忙矢口否認。
“不不不,我從未見過上官盟主,盟主千金之軀,豈是我等普通弟子說見就見的。”
王瑾玲自認為這番話說得尚且能算作流利,并未露出破綻,可是她一擡頭,卻看見杜慕鄢的眉頭明顯皺了起來,目光中流露出些許質疑的意味。
王瑾玲:“!”
糟糕,難道她的謊言已經被杜慕鄢察覺了?
王瑾玲一顆心立刻便提了起來,吊在半空中直晃蕩,空蕩蕩的沒個着落。
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卻見杜慕鄢手上動作停頓片刻後,很快便将眉心舒展開來,嘴角甚至還露出了一絲笑意。
“我猜也是如此。上官盟主素來性情乖戾,不喜與人相處,世人多畏懼她。你如此天真活潑的性子,自然與她相處不來。”
王瑾玲聽杜慕鄢語氣中并無多大的惡意,暗自松了口氣,“嗯”了一聲過後,卻又隐隐覺得有些奇怪。
杜慕鄢方才不是還說上官藜千好萬好完美無缺的,怎麽此刻突然又說起上官藜的缺點了?
王瑾玲暗自揣摩,正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或許在杜慕鄢這個小迷妹眼中,上官藜的那些小缺陷甚至可以直接算作優點。
如此倒也說得通。
投其所好的道理王瑾玲還是懂的,趁杜慕鄢此刻心情不錯,她決定再多說幾句上官藜的好話,争取把杜慕鄢對她的印象分加回來。
“我在烈火盟時,經常聽同窗提起上官盟主英明神武的偉大事跡,”誇人還不簡單,王瑾玲沒怎麽多想,張口就來,“盡管我沒有與盟主見過面,但僅憑那些被世人傳頌的豐功偉績,我就能想象出盟主在當年叱咤風雲的峥嵘歲月裏,是如何傲視群雄,所向披靡,令世人拜服至極。”
杜慕鄢的反應并未像王瑾玲預料的那樣強烈,反而只是極為冷淡地“嗯”了一聲,追問道:“還有呢?”
聽見杜慕鄢的追問,王瑾玲自以為戳中了杜慕鄢的興奮點,因此拍馬屁拍得越發順暢:“上官盟主法力通天,輕而易舉便能令天地變色,山河倒轉,當真是吾輩之楷模,別說是你了,烈火盟裏哪怕随意挑出一個弟子,都定然是對上官盟主感恩戴德,心馳神往!”
王瑾玲正說到興頭上,激動地手舞足蹈,唾沫星子橫飛,腦中靈感迸發,正欲滔滔不絕一瀉千裏,卻聽杜慕鄢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杜慕鄢問道:“那你呢?”
“啊?我?”王瑾玲大腦瞬間宕機,她把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又仔細回想一遍,然後終于敏感地發現了華點。
杜慕鄢暗戀上官藜,自然不希望別人也暗戀上官藜,可是方才她言語之間全都是別人對上官藜的崇拜之情,崇拜之情稍微轉換一下就變成了愛慕之情,杜慕鄢肯定不樂意莫名其妙多出這麽多情敵吧?
王瑾玲心中大悔,剛才光顧着誇上官藜了,沒考慮到杜慕鄢身為愛慕者的嫉妒之心,失策失策啊!
還是趕緊找補一下吧。
“我一介微末之人,給盟主提鞋都不配,哪敢随意議論盟主的事情,方才是我多嘴了。”王瑾玲一邊抹汗,一邊弱弱地說道。
“提鞋?”杜慕鄢擡眼看過來,微微提高了聲音,眼中流露出幾分困惑,“提鞋還是提攜?”
“哎呀這都不重要,我在上官盟主面前只是一只小螞蟻,她随時都可以用一根手指碾死我,所以我的意見不重要,不如咱們還是換個話題吧?”
王瑾玲不想再繼續糾結上官藜的事情,有種越說越亂的感覺。
她一邊說着,一邊偷瞄杜慕鄢的神情,暗暗祈禱杜慕鄢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
杜慕鄢果然沉默了,盯着手中的鍋鏟一言不發。
王瑾玲松了口氣,正要再說些什麽,卻被杜慕鄢突如其來的話語打斷了思路。
“以後不會了。”
靜默的空氣中,杜慕鄢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很是突兀。
一股奇怪的感覺在心間緩緩流淌而過,王瑾玲撓了撓頭,還未及回應,杜慕鄢已經放下手裏的鍋鏟,大步流星走出去了。
王瑾玲愣愣地看着杜慕鄢第二次不打招呼就直接離開廚房,眨眼間就不見了人影。
她無奈,只能再一次起身,繞到竈臺前面,伸頭過去看鍋裏的菜炒得如何了。
剛湊過去,一只手冷不丁從旁邊伸過來,握住鍋鏟,在鍋邊用力一敲。
“铿”一聲響,吓了王瑾玲一跳。
她一扭頭,只見片刻前冷着臉離開的杜慕鄢居然又回來了,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臉色好像比剛才更難看了。
王瑾玲徹底無語住了。
這個杜慕鄢今天到底抽的是什麽風啊!
早知道跟杜慕鄢一起過來做飯會發生這些事情,她之前就不該過來的,真是離譜到家了。
杜慕鄢用鍋鏟攪了攪鍋裏的菜,沒好氣道:“你嘗一下鹹淡。”
王瑾玲愣了愣,下意識推脫道:“我不了解杜城主您的口味,還是您做主吧。”
“廢什麽話,讓你嘗你就嘗。”杜慕鄢的态度突然變得很糟糕,仿佛王瑾玲欠了她錢似的,語氣很不友好。
一片寂靜中,窗戶的方向忽然傳來“咔噠”一聲響聲,杜慕鄢擡眼瞥過,然後很誇張地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在臉上擠出一點笑容:“你嘗吧,我嘗不出來。”
于是王瑾玲只好唯唯諾諾地嘗了,然後覺得不鹹也不淡,但是太甜了。
她當然不敢有意見,并且還在心裏盤算着要誇贊一下杜慕鄢的廚藝,結果一句話便沖口而出:“杜城主的廚藝極佳,很符合盟主……”
話說到一半,她差點閃了舌頭。
差點把上官藜對甜食的偏好說出來了。
可是剛才她還信誓旦旦地跟杜慕鄢說她沒見過上官藜呢?
王瑾玲讪讪地笑着,有點不知所措。
杜慕鄢卻仿似沒聽見她那句話似的,自顧自将菜盛進了盤子裏:“端菜吧。”
這頓飯吃得簡陋,但礙于杜慕鄢從頭到尾都目露兇光地盯着正在吃飯的每一個人,大家都不敢說話,只敢埋頭吃飯。
吃完飯,婉琪悄悄問王瑾玲:“你倆在廚房怎麽啦,你招惹她了?”
王瑾玲搖頭:“沒有啊。”
婉琪疑惑道:“那她怎麽一直是這副要吃人的表情?”
王瑾玲腦中頓時滾過她和杜慕鄢的那一番信息量極大的對話,趕緊對其他人招手,示意她們都圍攏過來,然後千叮咛萬囑咐,無論如何都不要在杜慕鄢面前提任何關于她和上官藜之間的事情。
這邊廂剛囑咐完,那邊門口便忽然竄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婦人,高聲叫道:“城主,距此地一裏外發現了妖獸的蹤跡!”
在場的人都是一驚,随即看向坐在桌邊的杜慕鄢。
杜慕鄢聽聞消息後眉頭緊鎖,匆匆起身,便要跟随對方去探查情況。
梧暮長老也緊跟着起身道:“妖獸兇殘,城主恐無法獨自應對,我們與城主一同前去,也可助城主一臂之力。”
杜慕鄢沒有拒絕,點頭道:“也好。”
商議已定,杜慕鄢率先跨出門檻,梧暮長老帶領着一衆弟子們緊随其後,卻不料東南方向又急匆匆跑過來另一個年紀較輕的女子,扯着嗓子喊道:“城主,大事不好了,城中多處都發現有妖獸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