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半空中漂浮着紅色的法陣, 無數根細細的紅色絲線相互交織着纏繞在一起,看得人頭皮發麻。
一只飛鳥無意中撞入,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幾乎瞬間就化作了灰燼。
妖冶而又詭異, 具有極致的威懾力, “誘餌”們面對着這樣的法陣, 吓得雙腿發軟, 甚至有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杜慕鄢冷冷地瞥過那幾個人, 态度強硬地吩咐道:“每人在自己手掌上劃開一道口子。”
所有人都愣了愣,同情的目光包圍着那幾個被選中的倒黴蛋。
只有王瑾玲靜靜地看着杜慕鄢,她總覺得這不是巧合, 杜慕鄢是故意這麽做的。
最終, 膽子稍大的人皺着眉頭在手掌上劃開一條血口, 膽子小的人早已伏跪在地上冷汗直冒爬不起來,杜慕鄢便親自過去幫她們劃破了手掌。
在杜慕鄢的督促下,那幾人不情不願地走到了法陣正下方,舉起手掌正對法陣,一陣紅光閃爍, 幾條細細的紅絲線牽上了她們的手掌。
她們手上只是一道小小的傷痕,流出的血液也并不多,但是在場的衆人分明都聞見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刺鼻到令人不住皺眉。
想必是因為杜慕鄢施的法術。
布置完畢, 杜慕鄢轉過身來, 把剩餘的人一個個叫到跟前,給每個人都在手掌上畫了一道符印。
“你們手掌上的符印是妖獸畏懼的東西, 妖獸一旦出現,你們立即将它們往陣中方向驅趕, 不得有誤。”
将一切都交代完畢後,杜慕鄢将所有人分別安排在不同方位,各自站好,然後靜靜等待。
不久後,遠處果然隐隐傳來妖獸的咆哮聲,聲音随着時間的推移,逐漸增大,越來越近。
衆人心中都是一緊,急忙都舉起手掌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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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上的符印散發着幽幽的光亮,無端令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空氣裏靜得一根針落在地下都能聽見。
王瑾玲深呼吸幾口氣,勉強壓下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聲,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畢竟事關生死。
到得此時,她終究還是害怕的。
地面的震顫感越來越劇烈,衆人都屏住呼吸,目光緊緊盯着聲音傳來的方位,目不轉睛。
王瑾玲下意識便在人群中尋找杜慕鄢的身影,杜慕鄢站在人群的另一端,隔着很遠的距離,杜慕鄢卻恰好也在看她。
大敵當前,杜慕鄢依舊是一派氣定神閑的作風,兩人目光相碰時,杜慕鄢甚至還沖着王瑾玲笑了笑,也不知是在笑什麽。
王瑾玲心中卻沒來由地定了定,杜慕鄢心中有數,她好像也沒剛才那麽緊張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一頭披着黑色鱗甲的妖獸已然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铿然一聲響,一道紅光從衆人眼前飛快閃過,迅捷如閃電,明亮如流星,是杜慕鄢出手了。
一條紅色的細線驟然向妖獸襲去,妖獸仿佛很害怕那跟紅線,在身體接觸到紅線的前一刻忽然改變了行進的方向,龐大的身軀靈活地躲閃過紅線的攻擊,移動的速度甚至不亞于紅線襲來的速度。
可惜此時妖獸身前身後已經被人團團圍住,衆人按計劃齊齊将手掌亮出,只在通往陣法的方向給妖獸留了一條路。
妖獸被圍在正中,只能往缺口處跑,于是陣法中紅光亮起,眼看妖獸便要一頭撞入陣法,此刻另一個方向卻又傳來一陣妖獸踐踏大地的沉悶腳步聲。
杜慕鄢身在半空,見勢不妙,大聲吼道:“先把眼前這頭妖獸逼入陣法!”
然而已是來不及。
妖獸即将被吸入陣法的那一剎那,居然直接化作了一陣黑色的煙霧,那煙霧仿佛有生命一般,直直朝着一個方向飄過去。
與此同時,另一側斜刺裏沖出來的妖獸也倏地化作一陣黑煙,兩道煙霧逐漸纏繞在一起,在衆人目瞪口呆的驚訝神色中,慢慢彙聚成為一個黑乎乎的實體。
那團黑乎乎上猝然冒出一些鱗片狀的東西,形狀越來越像一頭完整的妖獸,然後突然吧唧一下,在前端那坨黑色圓球上長出了一雙眼睛。
王瑾玲看着看着便偏過臉去,不忍再細看。
這什麽鬼東西?
這也太太太惡心了吧?
關鍵是,妖獸又不是奧特曼,還能合體的嗎?
盡管大家在杜慕鄢的組織下暫且沒有亂了陣腳,但突然合二為一的進化版妖獸還是徹底打亂了原先的計劃。
不過片刻愣神的功夫,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便又響起一陣亂七八糟的腳步聲,緊接着不知從哪裏又竄出來四頭妖獸,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全部在衆人面前集合了。
王瑾玲聽見一旁的梧暮長老在低聲喃喃自語:“從未聽聞過,妖獸竟有如此變化能力!”
王瑾玲頓時心中沒來由地一緊,繼而擔憂地看向杜慕鄢,一時之間心中塞滿了亂糟糟的念頭。
難道妖獸原先是不該有這樣的合體能力的?妖獸變異了?
那豈不是更難對付了!
衆人眼睜睜看着又是一頭妖獸化作煙霧,與那兩頭妖獸的合體形态進行了融合,心裏都道這下糟了,六頭妖獸若是全部合體,那該是怎樣一個龐然大物啊!
然而情況卻不止如此。
三頭妖獸完成合體之後,剩餘三頭妖獸并未合體,反而在那頭龐然大物的帶領之下,有組織有紀律地對衆人進行圍剿。
盡管很不可思議,但王瑾玲當時腦袋裏冒出來的詞彙就是有組織有紀律。
接下來幾乎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妖獸的體型本就比人龐大很多,只消擡起一只爪子便能輕易将人拍死,何況四頭妖獸聯合起來,更是威力巨大,因此衆人很快便招架不住,慘叫聲連續不斷地響起,原本圍成的人牆被沖散,手掌上的符印更是沒了用武之地。
奔逃中,梧暮長老對着杜慕鄢大喊:“妖獸靈智已開,我們不是對手,趕緊撤退吧!”
對付原先那種笨拙的妖獸,尚且還能夠依靠智慧取勝,可眼下妖獸竟然也懂得謀劃了,這該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啊。
見杜慕鄢沉默不語,梧暮長老又大喊:“不必急于一時,我們大可以等盟主到來,再收服這些妖獸。”
杜慕鄢忽然苦笑了一下,眼眸中流淌着意味不明的情緒:“即便是盟主來了,也可能會束手無策。”
梧暮長老還要再勸,杜慕鄢卻已經語速飛快道:“你帶所有人先走,我斷後,快!”
在一片混亂之中,王瑾玲仰起脖子,在刺目耀眼的強光裏,努力分辨着眼前紛亂繁雜的景象,最終定定地看着那個身在妖獸之中左右騰挪,真氣鼓蕩,身周散發出紅色光芒的身影。
心中疑惑更甚。
杜慕鄢對上官藜崇拜到極致,又如何能說出這種質疑上官藜的話來?
此時此刻,四頭妖獸仿佛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開着裝備精良的坦克直接朝着人群碾壓過來,盤鄢城原住民幾乎傷了一大半,烈火盟的弟子們雖有法力護身,但也血流遍地,不撤退恐怕是不行了。
梧暮長老咬咬牙,朝杜慕鄢的方向喊了一句:“你多加小心!”
說完,梧暮長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施展出此生最純熟的法術,一馬當先沖在最前,為衆人生生沖開一條血路。
所有人跟在梧暮長老身後,咬着牙悶着頭往前沖。
妖獸也懂得欺軟怕硬的道理,扭過頭避開梧暮長老這邊一大批人的沖鋒,轉而全體都朝着杜慕鄢那邊沖了過去。
杜慕鄢那邊單槍匹馬一個人,顯然更好欺負。
王瑾玲緊緊跟随在梧暮長老身邊,正往安全的地方撤離,快速奔逃中,不經意間眼角餘光卻瞄到了一個從她身邊一閃而過的紅色身影。
那人與大部隊背道相馳,正往反方向趕過去。
盡管擦肩而過速度很快,王瑾玲來不及捕捉到那個人的樣貌,但是她心底突然産生了一種強烈的預感。
她越跑越慢,最終停下了腳步,回過頭朝着之前與妖獸激戰的地點張望,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逐步占據了她的腦海。
霎時間,她手腳一片冰涼,涼意從身體末端漸漸向心口蔓延,此時此刻,大腦的運轉速度卻反而快得出奇。
剛剛從她身邊經過的那個人,一身紅色衣甲,身形酷似杜慕鄢。
可是,如果她才是真正的杜慕鄢,那麽那個帶領她們與妖獸作戰的“杜慕鄢”,又會是誰呢?
王瑾玲霍然回頭,遠處漫天的紅光之中,那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傲然負手立于雲端,漠然看着眼前的那幾頭張牙舞爪的妖獸。
許是為了節省修為損耗,那人不再僞裝成別人的樣子,恢複了原本的面貌,妖魅的容顏在紅光的映照下更顯得攝人心魄,半是塵土,半是天光,飄然如谪仙。
于她,不必仔細辨認那人的長相,只消粗略打量一眼,便能從那人站立的姿态和施法的動作中,輕易看出那人的真實面目。
可惡,她早該想到的!
巨大的驚詫過後,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擔憂,王瑾玲不禁攥緊了拳頭。
果真是她。
王瑾玲默默地想,上官藜既然是這世間武力值最高的人,那麽她一定有辦法收服這些妖獸。
所以她也不欲上前打亂上官藜施法的節奏,原本只想站在原地,遠遠看着就好。
卻不料上官藜忽然一擡眸,看見了她。
那一刻,正與妖獸殊死搏鬥的紅衣女子動作一頓,随即她擡起臉來,直直望着王瑾玲的方向。
“還不快走!”
這是上官藜通過法術傳音給王瑾玲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王瑾玲的錯覺,在此刻這種慌亂的情形之下,她居然還能聽出上官藜語調裏滿是焦灼,嗓音甚至有些撕裂了。
“快走!”
上官藜穩穩立于法陣之中,身周真氣湧動不休,紅色細線纏繞在妖獸周圍,一點點将妖獸包裹吞噬進去,妖獸拼命反抗,上官藜卻分毫不為所動,手上施法的力道不斷加大。
王瑾玲不想讓上官藜為她分神,她抿抿幹涸的嘴唇,定了定心神,然後就打算立刻離開這裏。
然而就在此時,方才還從容不迫站在陣法中施展法術牽制幾頭妖獸行動範圍的那個紅色身影,猛然間晃了晃,随即竟然一個倒栽蔥摔了下去!
王瑾玲正欲擡起的腳步猛地一頓。
隔着空中飛揚的煙塵和數百米的距離,即便她凝足目力,也看不清上官藜栽落下去之後究竟如何了。
猶如被一盆冰涼刺骨的水兜頭澆下,冷水在王瑾玲的心間一寸寸凍結成冰,塞滿了她全身的血管,堵塞了她的每一根筋脈,凍得她竟不由自主流出了眼淚。
這一剎那,她仿佛全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木讷地定在原地,手腳發麻,腦海中全都是上官藜倒在地上滿身血污的畫面。
上官藜,她如何了?
王瑾玲朝着上官藜那邊望了又望,卻遲遲望不見那個筆直如松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
胸口墜墜地疼,牽扯着一呼一吸,仿佛她也跌落到了無盡的深淵,而上官藜,才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此刻,她只想不顧一切地去往上官藜身邊,哪怕刀山火海,哪怕碧落黃泉,她也要去親眼看一看,上官藜是否還安好。
否則,此刻便會定格成為她永遠的遺憾。
整個念頭不過一閃而過,下一瞬,她發覺自己居然無意間使用了神行訣,眨眼之間已然閃現到了上官藜的身邊。
夢想已成真,但願望卻落空了。
漫天飛舞的灰燼之中,上官藜靜靜地躺在滿是污濁的地上,半身染血,往日散發着迷人光彩的眼眸此時毫無生氣地緊緊閉着,生死不知。
王瑾玲立即撲了過去:“盟主……”
似是聽見了她的呼喚聲,上官藜眼睫毛微微顫抖幾下,睜開了眼,片刻之後,上官藜掙紮着向後挪動身子,眼中滿是恐慌與無助。
“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的,我不是,”上官藜急急地替自己辯解,幾乎快要語無倫次,“是因為之前我已察覺到妖獸似乎開了靈智,竟能認出我的樣貌,只要我一出現它們就會躲藏起來,所以我才出此下策,我不是為了騙你,我不是為了騙你的,我知道錯了,求你再原諒我最後一次……”
說到最後幾個字,上官藜自己都沒了底氣,本就不高的音量幾乎已是氣若游絲:“我錯了,我不應該騙你……”
上官藜此時奄奄一息,完全是依靠意志力強撐着說話,神志已不大清醒,只記得自己這次又假扮成杜慕鄢的身份欺騙了王瑾玲,王瑾玲一定又會生氣。
生氣了就哄不好了。
另一邊,看見上官藜傷成這樣,王瑾玲早已吓得六神無主,撲到上官藜身上,哇哇大哭起來,哪裏還顧得上去聽上官藜說了什麽。
她淚眼朦胧地将上官藜的腦袋摟到自己懷裏,試圖也像上官藜之前保護她一樣,用身體為上官藜隔絕一切外界傷害。
然而無濟于事,身旁戰意正濃的妖獸在法陣中搖頭擺尾,橫沖直撞,很快便會掙脫出來,而上官藜軟綿綿地靠在她身上,口鼻中都湧出大量鮮血,随着內力源源不斷的流失,那張傾國傾城卻糊滿血污的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
而她,什麽都做不了。
一瞬間愧疚和自責同時湧上心頭,王瑾玲憤恨地揪着自己的頭發,恨自己無能,恨自己不能立刻讓上官藜起死回生。
“你不會死的,對不對?你那麽厲害,這點小傷而已,根本不礙事,你不會死……”王瑾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長久以來,上官藜在她心目中都是堅不可摧的形象,一次又一次救她于水火之中,即便是之前受過傷,也從未有過性命之憂。
但這次,上官藜好像真的快要死了。
王瑾玲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和無助。
上官藜既然從前保護了她,她也該拼盡全力保護上官藜才是。
可是她沒用,她那點微末的修行在妖獸面前不堪一擊,在重傷的上官藜面前也于事無補。
她保護不了上官藜哇!
重壓之下,各種情緒湧上心頭,一時間兩個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哭什麽?”
一聲斷喝打斷了王瑾玲混亂不堪的思緒,她止住眼淚,淚眼婆娑地擡起頭看向面前一身紅色衣甲,臉上寫滿了不耐煩的杜慕鄢。
“哭有什麽用?先對付妖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