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他不走，邱容走！

可是之後的時日裏，他們總是不停遇見。

邱容心裏疑惑地想，賀知今他是不用上學的嗎？

他有次疑惑地問出聲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賀知今的成績很好，比他要好很多，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再想這個人的學習了。

反正想浪費時間是他的事，不是自己的事。

可就這一遲疑，就等到了他穩定工作之後。

那年，賀知今高二，也是邱容第一年去工作。

近水樓臺的賀知今更過分了，這個人仿佛有無窮的活力一般，有一日夜裏涼風習習，蝈蝈在草裏不停地叫喚，邱容結束一天的工作後想去操場散散步，暗白色的光暈又加上微風舒适且宜人，他剛坐在角落裏的椅子上，旁邊就被另一個人坐下了，

邱容想走，卻被人握住了手腕，

他扭頭一看，竟然是賀知今！他低聲吼道：“你要做什麽！”

做什麽？

賀知今嚼了嚼這句話，微微帶這些笑意說：“和你一起坐着呀，老師～”

邱容皺眉：“賀知今，你怎麽…………”

“怎麽和個狗皮膏藥一樣，怎麽甩都甩不掉是嗎？”賀知今笑嘻嘻地接着邱容的話說，一邊卻把這個人往椅子上扯：“坐下吧，老師，不做別的，就聊聊天。”

邱容鼻子裏呼出一口惡氣，警告的瞥了他一眼，十分不順心地坐了下來：“別亂來。”

等他坐下後，賀知今真的沒有亂來，只是和他一起靜靜地坐着，時不時同他說一些日常生活的感受，

“前幾天親戚家的小孩來家裏，阿姨問起我的學習成績，又問我單科能考多少，但她原本是笑着的，一聽說我的成績之後就開始說自己的孩子，哥哥，那個小朋友後來眼角都有些紅。”

邱容沉默了，

賀知今就又說：“你說為什麽有的家長那麽在意孩子的成績呀，好像多罵幾句多比兩下就能變得很好一樣，我其實見過阿姨家的叔叔幾次，我覺得父母之愛可能也是有差距的吧。”

邱容張了張嘴，又将嘴閉上了，他一直覺得初中高中是一個人生命裏很重要的性格塑成期，即便賀知今總是不知死活的撩撥他，邱容也希望這個人可以在合适的年紀走的更光明一點兒，不必以大義要求自己，但也絕對不會變得很歪。

好在，

他雖然覺得這個人有些頑劣不堪，但究其本質或許還算得上一個——“好人”吧。

但他一時之間，腦子竟變得有些遲鈍，不知如何開口。

賀知今也就安靜的在旁邊不作打擾。

後來晚上躺在床上輾轉反複的時候，邱容遲鈍地大腦總算開始運作。

他先是想到了賀知今的敘述，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一家和善，無論任何選擇都會有人支持，所以可以大膽邁步向前而無後顧之憂，是因為知道即便跌落谷底，母親仍然會包容支持，而不是給他更多的壓力，

賀知今時而冷漠，但更多時候張揚向上，偏偏又不過過分，邱容見過他上臺演講的樣子，讓他感覺十分地清透，

帶這些冷淡，又不多，整個人又十分幹淨的樣子。如果不是那一層糟糕的關系，不，即便是他們兩個人之間那種莫名其妙的聯系，邱容都不會遮蓋住自己的欣賞，

賀知今，确實很厲害。

他也見過這個人十分肆意的時刻，運動會的時候賀知今一個人報了三千米，那時候邱容就在不遠處暗暗看了全場，看見他沖過終點線後的張揚一笑，他向着斜後方揮了揮手，身影那般少年。

他還看過賀知今的作文。有一次賀知今的語文老師劉老師在辦公室裏誇賀知今的字，邱容剛好去串門，就被劉霞把卷子塞到了他懷裏，

他笑着去看：“讓我看看哪位大神的作文寫的這麽好。”

卷上文筆連貫，邱容字字讀去，竟在模式化中看到了少年執着又隐秘的心思，

他寫到：“如果我有幸真到那遙遠的未來，我想去做全天下最絕美的樂章，我希望那是悠長的，綿延的，最好能和月亮一樣不朽。這便是我關于未來最理想的暢想。”

他拿着卷子呆呆的笑了笑。

但很多時候，這個人也真的…………其實并沒有那麽讓人讨厭。

雖然他會很過分的抓他的手，堵着他，會擋在他的身前，或者做一些挑釁的動作與說一些有“攻擊”性的話，但其實都卡在邱容要生氣不生氣的邊緣，

好像賀知今做事本來就極有分寸一樣，想要往前走一步，又退了回去。

邱容想，對方是不是在克制？

然而那天實在是太晚了，他最後迷迷糊糊的想：快別想了，想這些都沒有用，賀知今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

那天之後，兩個人很久都沒有繼續說話了，直到有一日，賀知今雙眼紅彤彤的站在了他的門前，少年一個人坐在臺階上，也正是那天，邱容剛好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回來公寓，

才能知道賀知今總是這樣。

他把人領回了屋，看着那人失落地坐在沙發的角落裏，拘謹的看向他，邱容心就忽然有些軟了，

他可以大膽的拒絕這個人，可以毫不猶豫的推開他，看邱總分明知道賀知今那明媚如陽光一樣的性格，再見到這樣畏縮拘謹的他之時，邱容不可抑制的心停了幾瞬。

他轉去倒了一杯溫水塞到賀知今的手中，賀知今左手握住杯子，邱容才看見他右手上拿着的小本子，還是粉色封皮的，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是來問我作業的嗎？”

邱容只是想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誰料賀知今驟然握緊本子，左手一松，杯子差點就掉了，幸好邱容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無奈道：“反應這麽大。”

賀知今搖了搖頭，有些歉疚：“抱歉。”

邱容就說：“沒事，你喝點水，心情不好就在這裏休息休息吧，我去屋裏，記得把杯子握好。”

賀知今：“等等！”

邱容：“？”

賀知今擡頭望着他，身子往前一探：“老師，哥哥，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但是我還是想說：我可以。”

邱容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去：“賀同學，我讓你進來并不是讓你和我說這些的。”

賀知今卻不退縮，迎上那雙冷漠的眼，只在看見厭惡地時候愣了一下，他說：“我必須要說。哥哥，我是等得起的，三年，五年，十年，一百年，我都可以，但是哥哥，我比那個人更适合你。”

邱容靜了一瞬：“你都知道了。”

賀知今小心翼翼：“我聽老師們聊天說的。哥哥這麽年輕，為什麽要那麽着急？我聽老師們描述那個人很好，但是我覺得他不适合哥哥，我知道嫉妒不對，也知道不該這樣做，可是哥哥”

他聲音忽然變得有些遼遠：“哥哥，能眼看着心愛之人逐漸遠離而無動于衷，我大概也要永遠失去了進入哥哥心裏的機會了吧。”

但他說這些，也必然是分毫都不能打動邱容的，邱容似有不解：“何必呢？知今，何必呢？”

何必因為一個卦象，永遠糾纏呢？

他又有些分神地想：世上真有百分百應驗的卦象，真有能窺破的天機，能算透的未來嗎？那人活着一輩子都在做什麽，在按部就班中，按固定軌跡，固定的情緒走完一生嗎？有什麽必要呢？

賀知今将手中的本子遞給了他：“哥哥先看看吧。”

邱容問：“這是什麽？”

賀知今給了他一個十分牽強的微笑：“一個，可能比較有說服力的東西吧。哥哥，這是我的全部了。我能給你的。”

邱容拿着本子回了房間，他本不想看，但賀知今的眼神太專注了，鬼使神差的，邱容便接過了本子。

他嘆着氣開了屋子裏的黃色燈光，有些暗，他又開了書桌前的臺燈，

然後緩慢将本子翻開。

随後他微微吃驚，那竟然是賀知今的童年記事。

邱容看東西沒有先看最後的習慣，他喜歡從前往後看，即便好奇後面是什麽也不會去提前翻，否則一旦知道他便再也沒有看下去的欲望了，

他從第一頁開始看。

同樣驚訝于賀知今的早熟。

他對他的喜歡，竟然有那麽早。

“20xx年，三月五日，晴，周三。

今天，老師教我們寫日記了，但她不知道我早會寫了，好想給哥哥知道這件事呀，那樣哥哥就能看到我的日記了。

20xx年，五月六日，小雨，周日。

周日最倒黴了，為什麽開學要是周一呢，如果明天不開學，我就能永遠見到哥哥了。但明天依然是周一，不會變。

（備注：黴字畫了方框，當時賀知今還不會寫。）

20xx年，七月三日，晴，周二。

今天媽媽在看什麽電視，裏面的人抱在了一起，我站在了電視前面，但媽媽不讓我看。

我也不想看！裏面的人還沒哥哥好看呢。我只是好奇，為什麽兩個不一樣的人就可以互相抱在一起呢？我和哥哥可以嗎？

20xx年，八月四日，雨，周三。

我開始喜歡周三了，今天哥哥沒有去學校，還帶我聽了他最喜歡的歌，原來哥哥喜歡長長的音樂呀，我好想也變的長長的，讓哥哥永遠聽着我。

（備注：歌寫錯了，某人少寫了欠，據其狡辯是因為滿眼都是哥哥，所以沒有關注其它的。）

………

20xx年，不想記日。有雨。

他的背影，讓我好難過。

20xx年，不想記日。有雨。

今天，我依然很想一個人。沒有原因。

20xx年，不想記日。有雨。

能讓兩個人長久在一起的感情是什麽呀。

20xx年，不想記日。有雨。

同學告訴我，結婚可以讓兩個人長長久久。我問媽媽結婚是什麽，是以前電視裏面的人抱在一起嗎，媽媽說：“等知今長大後有喜歡的人，喜歡的人也喜歡知今，就可以走到這一步了。”媽媽說，結婚是有愛情的人的門鎖。

那喜歡是什麽，是心跳的很厲害嗎？

20xx年，不想記日。晴。

又見到他了，他沒認出我，但我是為他而來。

………

20xx年，高中的某一日，晴。

小時候不懂結婚，也不懂喜歡，現在我知道了，比起婚姻，我更喜歡他，比起喜歡，我更愛他。

因為愛，所以願意與他共赴那一步。

20xx年，高中的某一日，晴。

和哥哥不歡而散，其實還是很好的，我抓住了他的手，我喜歡他，沒有喜歡想象中的哥哥，也沒有因為得不到才喜歡，

我是真的，很單純的喜歡。

20xx年，高中的某一日，晴。

以前不喜歡算卦，因為那一卦哥哥遠離了我，現在覺得有點幸運，因為這一卦我們似乎有了更多牽扯。

他喜不喜歡我無所謂啊，我就喜歡他，給他看全部的我，然後對他好一輩子，有一天哥哥有喜歡的人了怎麽辦？不知道哎，但如果他發自內心的感到幸福，那我就算沒得到又能怎麽樣呢，

總之我要守護他。

守護！

所以一定要變得更厲害呀。

20xx年，高中的某一日，晴。

他去了聯誼會，我知道那是一個相親的局，哥哥才23歲，他的未來那麽美好，這麽早受到束縛不好吧。

後來聽老師聊起和哥哥比較親近的那個人，

嗯………，我其實覺得不适合哥哥。

我覺得，哥哥大概需要一個能和他一起并肩而立的人吧，

雖然如此，但我還是想更厲害，更好保護他。微笑！

…………

”

日記很厚，邱容看完了之後已經到晚上了，他實在不知道賀知今的心思竟然動的那麽早，那麽小的時候就在尋找什麽是“喜歡”，就在反複确證“愛”，他看着賀知今的文字從稚嫩到成熟，筆跡從歪歪扭扭到整整齊齊又到最後極有個人特色，看着字句裏的在意，

邱容恍惚了。

他其實不介意年下，也不介意七歲，只是他一直害怕，

怕耽誤了賀知今的未來。又怕賀知今的決定十分草率，年少的真情最當真也最當不得真，

他還有為人師表的責任，一直勒着他不能躍出那一步。

邱容很冷靜沉穩，但他如今，真的有些被打動了。權衡利弊，

邱容覺得，世上怕再沒有人能用這麽久時間追愛了，他的軌跡裏都是自己，

有一個人把他捧到了天上，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的好惡，他可以在一個人面前毫無顧忌，這誠然很吸引人。

他之前其實還隐隐覺得，他們可能只是錯了時間相遇，現在看來，

他即便知道真心，被打動了，依然有些不敢走那一步。

可沒來由的，他又想起來賀知今十八歲的那個劫，他想，那可是明年啊。

他恻隐之心已起，便再難收回了。

邱容将日記本合住，揉了揉幹澀的眼睛，打開了房間的門，門外黑乎乎的，他還以為賀知今走了，

心間忽然有一瞬失落，又有一瞬無所謂的釋然，但下一刻，沙發上忽然冒出一顆腦袋來，邱容愣了愣，聽賀知今沙啞着聲音叫道：“哥哥”

他嘆氣，知道自己此刻就算鐵石心腸也都硬不回去了。

他走過去坐在沙發的另外一角，賀知今靜靜地看着他，

輕輕地說：“哥哥還需要我在說一遍嗎？”

他問的認真又真誠，邱容心想：還說什麽說，已經夠了。

他道：“不必了。”

賀知今眼裏閃過一絲慌亂：“那！”

邱容笑了：“知今，我信你日記都是真的。但你要知道，我現在是老師，你是學生，你只有十七歲。”

賀知今：“我知道，但我真的是很認真的，我想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長長久久的，我就想，哥哥，”

邱容：“別激動，知今。先聽我說。”

但邱容心裏更添一層滿意。

他繼續說：“但為了你那不知名的劫，我們可以先在一起，但有的事不該你年紀做的還是不能做。”他警告的瞥一眼立馬要飛起來的人，又說：“就先在一起試試，等你劫過了，也度過了高中，我們再真正的跨越那些界限相處，到時候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我的緣分了。”

他又補了一句：“知今，我的人生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既然你已經喜歡了我那麽久，那就繼續努力，再往我這裏邁幾步吧，前路走好才能有以後更好的人生，我也願你前路一片順利，好過十分的将就的生活啊！”

這句話原本是不該說的，但礙于心裏那一絲隐秘的小情緒，或者說也是一種隐約的期待，邱容還是順着心意說了，

但他說完，整個人便被人一個大力撲倒了，賀知今亮晶晶地望着他問：“哥哥，我可以親親你嗎？”

但沒等他回答，一個綿長的吻便落了下來。

來得很急，去的很緩，

賀知今抱着他，像是抱住了什麽絕世的珍寶，邱容在他懷裏笑了笑，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也算是，回應了紙上那些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