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劉伯死
第32章劉伯死
次日碧空如洗,沈念安早早起身,吃過早飯就去了織錦坊。
約莫巳時一刻,文心安領了侍衛和侍女到織錦坊。
她将侍衛留在門外,只帶了侍女進去。
觀棋認得她,見了人就帶去後院。
“安姑娘!”見到沈念安的時候,她一路的憂慮都消散了,臉上終于露出了笑。
兩人見過了禮,沈念安看向她身後站着的侍女。
文心安微微颔首,“你去替我選幾身樣式新穎的布料,回頭帶給夫人,也給自己選一匹。”
侍女得到這樣的話,便知她們要支開自己,單獨談話。得了好處,侍女很快離去。
沈念安看在眼裏。
“寄人籬下,身不由己。”文心安拉過她的手,從袖口取出信件,放在她手中。
沈念安拉她坐下,觀棋端了茶水過來,識趣地到門口守着。
文心安打量眼前的小天庭,院子雖小,卻自由得很,随進随出。不像她,高門大院裏住着,總也沒個歸屬感。
“安姑娘可認得一位姓沈的姑娘?”
沈念安拆信件的動作微頓,捏着信封的手指微曲,“沈姑娘?”
文心安點頭,“我昨日無意中聽到了姨母跟姑母的談話,似乎那位沈姑娘是璟哥哥的心上人。”
邝璟喜歡她?開什麽玩笑!
他們自小一塊兒長大,怎麽可能會有男女之情?何況邝璟知她根本沒工夫談及兒女私情。
定另有隐情。
“安姑娘,你與璟哥哥相識已久,可認得此人?”文心安發現她有些走神,眼中閃過疑惑的光。
沈念安搖頭,“不認得,我與邝璟相識在揚州,你說的那位沈姑娘,大抵是晟京中人。”
“這就奇怪了……”既然沈姑娘是晟京人,為何璟哥哥要去荥陽?
文心安不得其解,對于沈念安給她的回答,也持有懷疑态度。
“文姑娘。”沈念安打斷她的思緒。
“上次相救之恩,我還沒來得及答謝,如不嫌棄,今日你在織錦坊的消費算我賬上。”她一無所有,就剩下點銀錢了。
文心安看了眼門口,見觀棋站在那,應是不會有人貿然闖進來,才放下心來。
“我也只是憑心做事,何必說謝字?倒是安姑娘,如何招惹了邝大哥?”邝佑官居禮部侍郎,是聖上跟前的大紅人。
得罪了他,往後何以自處?
文心安替她捏了把汗。
沈念安不願意把她牽扯進來,只搖了搖頭,“說來複雜,也算不得得罪。”
“倒是文姑娘你,看着文文弱弱,誰能想到會在緊急關頭跑去大理寺求救?”
文心安眼神閃爍,站起身來,“我……”她看着沈念安,神色複雜。
“我在晟京也沒個好友,安姑娘是璟哥哥的好友,我信他,自然也信你。”
來到邝府,她過得并沒多好,處處拘着不說,出個門也得一堆侍衛侍女圍着。當真有人會對她如何嗎?
并不見得。
高門大戶總有他們引以為自豪的東西,排場代表的是身份。
可她不喜歡那些,笑也不得大笑,就連每一步該邁向何處都是規定好的,外人看着風光,她卻厭惡透了。
“咱們的名字裏都有個安字,故心安舔臉,想跟安姑娘交個朋友。”她的臉頰浮起幾絲緋紅,眼裏半是羞怯半是期許。
她是荥陽鄭氏的表小姐,妥妥的世家出身,又有邝府做後盾。自己一介商戶,何德何能成為她的好友?
沈念安只覺稀奇。
“安姑娘可是覺得心安什麽都不會,不配……”
“并非!”沈念安搶了她的話,“我只是覺得,自己只是個生意人,何德何能與你成為好友?”
“那……你是答應咯?”文心安滿臉歡喜地看着她,跑過去抓住她的手。
沈念安看向那雙手,好吧,她确實無法拒絕。
“榮幸之至。”
自她應下那一刻,文心安眼裏的笑再沒有停下過。
兩人聊了晟京周遭可以游玩的地方,一起吐槽官宦子女的無聊與矯情,又說起揚州風俗和美食。
驚訝的是,她們在許多事情的看法都很一致。
兩人興趣相投,換了兩壺茶水才作罷。
文心安想到回去的日子,湧起一股哀怨,“前幾天邝大哥從莊子裏帶回來個人,今兒早上聽說人沒了。”
“你說,好端端一個人,怎麽說沒就能沒了呢?”
“聽說還是個老伯,一個老者,又能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來?安姑娘,你是不知道,我真的……”好想離開邝府。
可是離開了又能去哪呢?她不如安姑娘會經商,回去荥陽會叫姑母難堪,思來想去,唯有待在邝府這一條出路。
沈念安卻沒聽進去她的訴苦,她在想那個從莊子裏帶回的老伯,邝佑對劉伯下手了?
十一年前邝佑尚未及冠,劉伯只能是邝其楠的人,他抓劉伯做什麽?
死的人會是劉伯嗎?
沈念安滿腹心思都在考慮這些,根本顧不得跟文心安交談。
恰逢侍女來報,夫人差人過來,請她們快些回去。文心安雖有不舍,也只能告辭離開。
文心安離開後,沈念安叫上觀棋,小六趕車,三人往莊子而去。
她一路心急,邝璟寄的信也沒來得及看。
“女公子,到了。”觀棋掀起簾子,踩着凳子落到地上。
莊子就在眼前,相比上回的蕭條,這次綠意正濃,鳥叫聲和樹葉的沙沙聲在空中回響,是個不錯的栖居之地。
沈念安叩響了山莊的大門。
“喲,你是上回跟二公子一起過來的姑娘吧,不知姑娘前來,所為何事?”開門的人認得她,笑着道。
“你還記得我?”沈念安笑着問。
“我們莊子平日很少人來,姑娘生得不俗,自然記得。”
沈念安看了眼觀棋,觀棋掏出一小袋碎銀子,遞給說話的開門人,“小哥,跟你打聽件事。”
守門的活枯燥無趣,沒太多油水可撈,這一袋賞錢于他可是大半年的例錢,笑呵呵收下,“姑娘盡管問,小的定知無不言!”
“上回我來時吃了頓魚,覺得味道很不錯,回去後很是想念,今日正好在附近,就過來碰個運氣,不知那位老伯可得空?”沈念安盯着他的臉,一刻也不放過。
果然,聽到劉伯,守門人的臉色立馬變了。
他往身後瞧了瞧,沒發現後頭有人,湊到沈念安跟前,低聲道:“姑娘來得可真不湊巧!那老伯前幾天剛走。”
“走?”沈念安故作什麽都不知道,心下已經明了。
想來文心安說的死去的老伯就是劉伯無疑。
“被大公子帶走了!十有八九……”守門人搖了搖頭,以示那老伯性命堪憂。
“可惜了那一手做魚的技藝,可知老伯犯了何事?”沈念安一臉惋惜。
“那就不得而知了,總之姑娘往後還是莫要再提此人。”
沈念安想起當年劉伯護着她一路到揚州的情形,那時她身邊只有劉伯,年紀尚小,把他當成了最值得依賴的人。
她早已把劉伯當成長輩,便是得知他的身份,也不曾動過殺念。
這下連個念頭也沒了。
沈念安回到沈宅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裏,觀棋把晚飯放在門口,再去看時也沒見到動過的痕跡,又擔心她餓壞了身子。
次日,晟京城下起了大雨,早上天色陰沉沉的,與夜晚并無不同。
沈念安窩在榻上不起身,沒人來叫她,又睡了過去。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她喚醒,沈念安不情不願地起身,打開房門看到的一幕,徹底把她怔住了。
觀棋身上的蓑衣還在滴水,門外的廊檐下一灘水漬,聽書和尤小六穿着蓑衣站在雨地裏,正擡着一具屍體。
屍體身上蓋着這雨的油布,雨滴打在上邊噼啪響,而後聚成股落到地上。
她知道,那是劉伯的屍體。
“你們……”沈念安看着觀棋,又看向其他人,每個人的腳上都沾滿了泥土。
“女公子,劉伯的屍體,我們給你帶回來了。”觀棋抹了把臉上的水,掀開了鬥笠。
他們都沒有動,等着她的發落。
沈念安張了張嘴,只覺嗓子眼堵得慌,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女公子,接下來需要怎麽做,你發話吧!”聽書上前一步,任由屋檐水打在她的鬥笠上,模糊了視線。
沈念安看着那具屍體,惱了她一晚上的事情終于有了答案。劉伯于自己,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路人。
他所作所為雖有目的,可也保她羽翼豐滿,過是過,恩是恩,也沒什麽好惱的。
她扣住門框的手指漸漸放松下來,在幾人疑惑的注視下,緩緩背過身去,“找副棺材,藏了吧。”
觀棋深深地看了自家女公子一眼,戴上鬥笠,按照她的吩咐去買棺材,下葬。
沈念安扭頭看了眼,以後,兩清了。
劉伯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人,他的死,甚至比不得那些漠北地暗樁,死得悄無聲息,最後還是沈念安給他棺材下葬。
邝府卻一派陰霾,比晟京城的雨還要叫人壓抑。
邝佑殺了劉伯,邝家父子間一向和諧的關系終于被撕開了口子,狂風暴雨終将會把那層紙撐破。
邝府的書房,父子二人針鋒相對,雖都沒說話,卻已有劍拔弩張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