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仲夏夜之夢

仲夏夜之夢

“天吶!”舒馨驚呼一聲。

饒星辰蹙了眉,沖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後将她扯進屋內。

“你小點兒聲!”

“……翹嘴兒真是這樣說的?”舒馨輕撞了一下面前姑娘的肩膀,語帶揶揄。

饒星辰點點頭。

“之前真是小瞧他了!”

舒馨看她倒不似之前加到裴應宸微信時那般歡欣,反倒是一臉的……一言難盡。

“怎得了,這是?”

“感覺他不太正常……舒舒?”

“嗯?”

“翹嘴兒昨天是不是喝酒了?”

“啊?!啥?你不知道?哦!你找廁所去了。”

饒星辰:……

“52度的‘特産’,被招待了一大口!啧啧啧!”舒馨咂着嘴,忽而想到什麽又問:

“咦?你怎麽知道的?他身上有酒味兒?!你靠近了?你聞到了?出息了啊!饒星星!”

“呵呵!倒不是聞到的,不過!我就說嘛!不正常……”饒星辰蹙了眉撅着嘴。

“楊奕揚他們遞給他的,看着像礦泉水瓶子一樣,我看他灌了一口下肚,才想說翹嘴兒酒量可以啊,卻又見他想吐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也真是的!給他酒做什麽……”

“給了也沒叫他喝啊!關鍵是他也沒看啊!”

“那畫面!啧啧啧!給教授咳的!緊跟着又牛飲了好幾口茶漱口……emmm!”舒馨的表情,滿是說來話長的複雜。

饒星辰腦補了一下那畫面,再聯想到舒馨用的“牛飲”這個詞兒,憋不住“噗嗤”一笑,緊跟着卻說:

“是什麽樣的好酒?一口就能給我家的‘魚’灌的嘴翹成那樣啊!!快給姐姐報上名來,先運十箱回崐木備着!”

“……你可拉倒吧!”

舒馨錘她一記,卻不忘又說:“所以你倆昨晚都談啥了?裴翹嘴兒都問出‘想不想’的問題了?!”

“呃……”饒星辰汗流浃背,支支吾吾道:“還能談啥?談美學呗……”

“噗,真的假的!”

“騙你是阿黃,旺旺旺……”

舒馨兩肩一垮:“真沒勁!你倆這速度,換個人孩子都生出來了!”

“瞎說什麽呢!”

饒星辰錘了她一記,悠悠的說:“人家……人家鄧子明和嫣娘也沒很快啊……”

“拜托,大姐,你可是饒星辰哎!跟我念!饒星辰!崐木的首席好哇啦!”

舒馨撇撇嘴:“哎……算了,不說了,以後再這樣出去說就該是丢人了……”

饒星辰不以為意道:“丢就丢呗,我就喜歡現在這樣!”

“現在哪樣?鄧子明和嫣娘可都是本地人,墨跡就墨跡好嘞,你和翹嘴兒可不一樣,再磨蹭下去,沒準哪天他就跑了!”

“嘁……”

何曾想,不過兩人之間的幾句玩笑話,卻一語中的!

月色如銀,月影如鈎,如鎬素一般的光華,洋洋灑灑地鍍在蚵殼厝小院的蚵壁之上。

饒星辰的手機屏幕亮起,有來自“YC”的未讀消息。

“臨時有個會議,我要離開幾天。”

……

要麽不發,一發就是這樣令人沮喪的信息。

還有,舒馨那張嘴!是不是開過光?!說什麽就來什麽!

饒星辰只敲了一個字:“好~”

“記得吃早飯……”

“好~”

“可以給我發消息?”

“好~”

“還會不會打別的字?”

……會,但不想!

良久,對面發過來一個“嘟嘴”的表情包,惹了裴應宸彎唇一笑,撥通那串號碼。

徒然響起的手機鈴聲驚了饒星辰一下,看着屏幕上熟悉又陌生的三個字,猶豫一刻才按下接聽鍵。

入耳卻是他含了淺笑的舒朗聲線:“要不要送我?”

心裏那說不清道不明的些微難受,皆化作點點的嬌氣,分外惹人憐愛。

“……不要……”

拒絕的這樣幹脆,他不禁低低一笑,只當是“嬌氣包”不想早起。

可他并不知曉,這只是她倔強的不願道別罷了,眉間心頭,那淡淡的哀傷,仿若凝結在他離去的背影中,而似乎只要她不去、不見、不想,就不會自此不能相見。

“會不會等我?”他的聲音,輕輕撓動她的心房。

長久的沉默裏,電波兩頭的靜谧中,落針可聞,只餘彼此心跳間那一味無言而自明。

“嗯?”他又問。

“嗯……”

隔了小院裏那一點點的距離,兩人并未相見,可那個平日明明不茍言笑,對周圍瑣事漠不關心,甚至面對突發情況都波瀾不驚的男人,卻在手機屏幕前,不自覺的彎了唇角。

殘夜的黑,映在寂靜星空的邊緣,日出将至,即刻瓦解……

淩霄花未敗,掌心的溫熱似乎仍萦繞指間,他卻走得悄無聲息。

這戛然而止的一抹甘甜,仿若忽然掉落,碎了一地的蜜桃味兒的粉紅棒棒糖,讓她倍感惆悵,百無聊賴的攪弄着白瓷碗裏的冰鎮梅子湯,碎冰碰壁叮當作響,她忍不住支起畫架,筆下卻全是郎豔獨絕的那個他。

陽光透過葉縫灑在小院裏,斑駁的光影描繪着午後時光的悠閑漫長與美好。

可她,好沮喪……

連日的忙碌讓兩人再未有只言片語的聯絡,若說沒有想念,那是不準确的,只因風可以吹動花葉,卻無法吹散她故意的不順從……

“可以給我發消息?”

一點也,不!可!以!

直至那個風不動衣,雪不落肩的俊挺身姿再次出現在小石巷的一頭,不知有何人思潮起伏,又有何人百感交集?

裴應宸風塵仆仆,一身西裝還未來得及換下,腳步行走間,是少有的帶了絲急迫和牽挂的行色匆匆,卻說是為哪般?大概連他自己都解釋不清罷。

前方是蚵殼厝小院的大門,有別于初次雨夜的相遇,今夜繁星漫天,晶瑩透亮。裴應宸的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那一抹檐下傾杯對月的灑脫與松弛的倩影,唇角笑意悄然綻放。

近前幾級青磚砌築的臺階早已磨平了棱角,磚縫裏露出滋生的青苔,幾叢野草貼着牆根鑽出,草尖上挂着晶瑩的露珠,分明不是故鄉,卻讓他陷入這恰似近鄉情怯的淡淡不安和憧憬裏。

輕擡手,緩緩推開小院的大門,映入眼簾的,皆是青綠,鮮花爛漫,草木葳蕤,前方是院裏衆人席地而坐安靜聆聽的背影,手機的閃光燈群有規律的盈盈搖晃,而那焦點中心的女孩兒,身着一襲白藤色輕紗裙,正靠在長椅邊抱着吉他,垂目唱的認真。

“離不開,又不得見;最終反倒是無牽也無挂,随他,随他。”

“喜歡了,又不能喜歡;只能踮着腳尖,緊閉着雙眼,假裝你還在身邊……”

風無形,掠過小院滿庭花影,輕柔拂過,飛揚起她修長頸間那色如暮山紫的煙雲寥寥一束飄帶。

一抹雜糅了泠泠夜風的清馨幽香,随風沁入鼻息,皆化作點點甘甜蔓過心頭,又悄然散開在心曠神怡間,輕易就吹散了他連日的倦怠,勾人入這小院裏的仲夏夜之夢中。

她緩緩擡眸,悠悠暖光照映着的搖曳生姿下,原是故人歸……

縱然身邊人海茫茫,驚鴻照影下的駐足間,卻總是一個他;盡管身畔繁花似錦,絢爛多姿間的盛放裏,卻只嘆于一個她。

月色如水,皎白似乳,為他周身鍍去一層銀白色的淡光,他的半張面孔隐在樹下的暗色裏,此刻正目不轉睛的看着她,聽她動情的輕聲吟唱:

“只能故作厭倦,混在人群之中,偷偷的想念。”

歌聲悠揚婉轉,唱在他的耳畔,也唱進他的心裏,她瑩白帶粉的指尖輕輕波動了吉他的琴弦,确也撩動了他裴應宸的心弦。

他衣冠楚楚負手而立,一身書卷氣裏,渾然天成的傲世妄榮隐于其間。俊美容顏之上,是那漫不經心的深邃眼眸,仿若蘊含着蠱惑人心的疏淡清貴氣息,任誰見了都要一再沉淪,定要探個究竟方肯罷休。

打着瞌睡的幾人,不知何時已然悄悄散去,唯他唇角帶了一抹淡淡笑意。

“這麽晚還不睡……”

他明知她睡得遲,卻偏偏故意道:“是在,等我嗎?”

裴應宸單手插兜立在廊下,月色深濃,卻絲毫未能影響他的神采奕奕和灼灼風華。

那一抹白藤輕紗的朦胧背影,像是月下薄薄霧氣,韻味十足,柔和又令人陶醉。

她并未看他,面上卻有他熟悉的醉人薄紅。

“沒有……”

誰又知道你何時回來……

他兩步擋在她的面前,追問一句:“真的沒有?”

她偏過頭去,愛很難藏,不愛很難裝,當她喜歡他時,眼裏輕而易舉,就有了追随他身影的那一抹光,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一汪秋水眼眸。

他讀不懂她為何不願看他,指尖輕動卻又軟了心。

“饒星辰……”

他微啓的薄唇染了脈脈溫柔,走近兩步,獨屬于他的木質淡香萦繞在畔,他說:

“我,回來了……”

“……我知道。”

她躲了不看他的別扭模樣,是幾日不見下的淡淡生疏,他忽而笑了,引了一句方才的歌詞,在她耳邊輕輕訴說:

“不必假裝……”你還在身邊。

他似情話般動聽的聲音,和寸步不讓擋住她去路的堅持,似故意催促,只為讓她看他一眼。

終于……

她如水般溫柔的眼眸裏,出現了他的面容,幾日不見,愈發清俊,那人唇角含笑的模樣,仿若朗月入懷。

原來,世間裏的那些心動與歡喜,或許早已有跡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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