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司徒南的父親叫司徒風,當年靠着一間小小的奶茶店起家,通過多年的打拼和積累,做成了頗具規模的奶茶連鎖店。
這幾年,街頭飲料在年輕人中風靡一時,作為資深奶茶店商家,司徒家憑着敏銳的商業嗅覺在這場東風裏順勢而上,迅速發展,司徒家的的品牌很快在國內奶茶市場占據一席之地。
司徒風和紀父是大學同學,也是關系很好的鐵哥們,畢業後,司徒風去了泉市,紀父留在廈市,盡管兩人不在一座城市打拼,但仍時常保持聯絡,空閑時也會去對方家裏小聚。
兩家的交情自然也影響了兒女,司徒南也是家中獨子,司徒風上哪兒都會帶上他。
小時候的紀小青軟萌可愛,司徒南卻是自小就有做生意的天賦,能說會道聰敏過人,是紀小青很崇拜的大哥哥。
省上最好的大學在廈市,按照司徒南的規劃,他要考廈市最好的大學,學喜歡的軟件專業,畢業後找一家不錯的公司,從底層做起,一點點晉升,靠自己的能力出人頭地。
原本司徒風覺得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打算随他去,卻沒想到自家企業不斷做大,司徒南漸漸覺得,自家公司完全符合自己的預期,再加上司徒家也确實需要一個具備專業知識的守業人。
當然,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真正讓司徒南下定決心去D國學習工商管理,是他發現自己竟然對紀小青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她可是一直都拿自己當作親哥哥啊,她能接受自己對她的感情嗎?
不能,絕對不能。
察覺到這一切的司徒南只能逃避。
為了家族企業,也為了躲紀小青,司徒南背井離鄉,遠赴D國,走之前甚至都沒有好好和紀小青告個別。
D大對學生的要求非常嚴格,好不容易考上了,還要擔心能不能順利畢業。
司徒南讀了這麽多年的書,從來沒有如此廢寝忘食過,在D國的那段日子,熬夜學習是常态,除了和父母偶爾打個視頻報平安,和國內的其他朋友幾乎都斷了聯,只逢年過節給紀小青發一條祝福短信。
努力是有回報的,高強度的學習讓司徒南以優異的成績從D大畢業。
因為和國內的朋友聯系得不多,父母也因為不想讓他分心學習刻意隐瞞,司徒南一回國,就聽說了一件令他十分震驚的消息——紀家破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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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消息彙聚起來,他漸漸拼湊出了關于紀小青的整個事件。
紀家破産,紀父紀母雙雙離世,紀小青的男友在得知紀家徹底沒救了以後,先是撇下紀小青玩失蹤,又在得知由司徒風等一些紀家舊友出面幫助紀家穩住局面後,又動起了歪腦筋,哄得紀小青團團轉。
紀小青自小衣食無憂,天性單純,對人從不設防,想到自己疼愛的妹妹被一個混賬東西這樣哄騙,司徒南覺得也沒必要再控制自己的情緒。
“為什麽不告訴小青那個林青的真面目!與其讓她受這份罪不如把她接過來!爸你是養不起還是不想管?”
司徒風面色微冷,和司徒南四目相對,緩緩開口。
“我送你去外面學習,你就學了這些?連情緒都控制不好,怎麽管理公司。”
見司徒南低頭不說話,司徒風的語氣緩和,嘆了一口氣,“有些事要用心看,就算你擔心小青,也要看明白了再下決斷,商場如戰場啊。”
司徒風的話別有深意,司徒南有些茫然地看向司徒風,卻也漸漸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氣,“爸,是我沉不住氣,但小青的事,我一定會管。”
司徒風無奈地搖搖頭,兒子這些年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原本以為他是為了司徒家的産業,現在看來,也并非全是。
也罷,他在國外這幾年,自己對他疏于管教,正好趁着這一回,好好教教他怎麽做人。
思及于此,司徒風板起了臉,司徒南知道父親要開始說正事了,他下意識坐直了身體。
紀家出事後,司徒風是第一個站出來幫紀家說話的人,也借給了紀父不少錢,但破産後的紀家就是一個無底洞,司徒風清楚,紀父更清楚。
他選擇走上這條絕路,也是不想再連累身邊的人。
紀父紀母死後,司徒風在悲痛之餘第一時間聯系了紀父的生前好友,希望以大家在社會上的名望和關系,幫忙把紀家的事平一平。
紀家的資産能抵債的都被抵了,司徒風替紀小青做了所有的擔保,有了司徒風的擔保,債主就不再找紀小青的麻煩,這樣一番折騰下來,司徒風對負債情況,也心裏有數了,紀小青還要還一千多萬左右的債,對一個落魄的千金大小姐來說,這簡直是不可能還完的一筆債。
說到這裏,司徒風定定地看着司徒南,“這筆錢我們不是出不起,要是小青是我司徒風的兒媳婦,或者是你的未婚妻,這錢我就是幫她還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司徒風定定看着已經高出自己許多的兒子,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他什麽都沒說,司徒南就是覺得自己對紀小青藏着掖着的那點小心思被看了個透,司徒南有些不自在地偏過了頭。
“可是,”司徒風話鋒一轉,言語間帶着一絲犀利,“她交了男朋友,從這個男人的行事作風來看,還不是什麽善茬,別說把小青帶回來,照他之前的做法來看,就算只是多幫小青一些,只怕他也會像狗皮膏藥一樣賴着讨好處,要是再讓他知道你對小青的心思……”
司徒風說到這裏頓了頓,輕嘆一聲,“阿南啊,做人是要講道義,但你也要替公司想想。”
司徒南張了張嘴,想辯解什麽,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他知道,父親說得對,他對紀小青,父親對紀伯父,說破天也是私人感情,要是讓林青那個無賴訛上司徒家,誰也不知道會對公司造成什麽樣的影響和打擊。
司徒南想到這裏,對自己剛才的冒失感到羞愧,司徒風輕輕呷了一口茶,拉着司徒南坐下,條分縷析地給他分析紀家破産這件事。
司徒風已經帶着一群老朋友替紀家出了面,這些債主也是商人,知道硬逼紀小青一個小姑娘也逼不出一千萬,而賣給各位前輩一個面子就不同了,這興許能為他們帶來遠超當下的利益。
所以短期內,紀小青其實是不必為了錢困擾的,他們已經幫她鋪好了路,剩下的路,就要看她怎麽走了。
如果她身邊沒有林青這個麻煩,這些叔伯們或因為義氣、或因為在紀家破産這件事上沒有早點盡心多少心存歉疚,湊點錢替她還債都是小事。
但她如果繼續執迷不悟,那她就該學會為自己的選擇買單。
但這些事,誰都不好對紀小青講明。
“可是萬一,那男的求財不成惱羞成怒轉而害命怎麽辦?”司徒南的聲音暗澀,雖然從理性上講能夠理解父親和各位叔伯的立場,但從感性上看,仍然覺得這樣做太狠心。
這明擺着就是眼睜睜地看着紀小青被人坑害。
“我們不過是想讓她見識人心的險惡,這也是老紀一直擔心的事,現在是法制社會,林青也不敢做得太出格,況且我還找人盯着,一旦他有動作,就第一時間報警,還能早點讓小青看清楚他是什麽德行,”司徒風意味深長地看了司徒南一眼,“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能一輩子被嬌藏在溫室中。”
司徒南知道,在紀家這件事上,父親盡了力,也鐵了心,他沒有把握也沒有立場再勸說什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甚至打消了直接出現在紀小青面前的打算,但還是去了廈市,找了林青家附近的酒店住了下來,偶爾能在超市附近遠遠看她一眼。
有好幾天,司徒南都沒能看到紀小青,林家對外宣稱,紀小青是出去旅行散心,但為什麽身為男友的林青沒有同行?
雖然司徒南對林青厭惡至極,私心認為小青不帶他玩是好事,但他直覺其中必然還有什麽隐情。
紀小青回來已經是幾天以後的事,林家意外地發現,這個從前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女朋友變了,變得沒那麽好掌控了。
紀小青要找工作,而且林青意識到,她不是在和他商量,像只是象征性地告訴自己一聲,因為他看到她在網上一連發出去幾十封簡歷。
這下不僅是林青,連帶着林父林母都有些急了,他們原本打算把紀小青養在家裏,直到得到紀家的全部遺産,他們聽兒子說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老兩口那麽疼女兒,不可能什麽都不給她留就撒手人寰了,紀小青已經松口,她手上有一張銀行卡,誰知道那上面是多大的天文數字,光是這張卡,就夠他們全家好吃好喝一輩子了。
林青懷疑,是這趟旅行出了什麽岔子,假裝關心紀小青問她旅行見聞,紀小青想了半天,只對民宿管家塗山夢印象深刻,随便提了兩句就被林青瞧出了端倪。
一定是這個女人灌輸了什麽不該有的思想給紀小青!她才想出去工作!
她一定是察覺了什麽,工作只是第一步,她是不是想借此逃離自己?
絕對不行!他籌謀隐忍了這麽久!眼看錢就要拿到手,這個時候不能出一點岔子!
林青這樣想着,對那個根本就沒見過面的塗山夢和山海民宿愈加怨恨,趁紀小青做飯的功夫解鎖了她的手機,删掉紀小青原本給山海民宿的五星好評,狠狠點了差評。
林青目光陰蟄看着廚房裏忙碌的紀小青,心裏暗暗琢磨,要趕快從紀小青手裏拿到更多的錢,只有錢到手,他多年的努力才沒有白費。
林青一整天都在紀小青面前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果然引起了紀小青的注意,在她的“再三追問”下,終于“艱難”地說了實話,她想給紀小青一個完美婚禮,但奈何囊腫羞澀,連一場簡單的婚禮都難以完成。
他一面狠罵自己沒用,一面悄悄打量紀小青的神色,卻并沒能在紀小青臉上看到想看的妥協,紀小青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結婚不急,等我工作以後存點錢,咱們再辦婚禮也不遲。”
紀小青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辦婚禮要一筆錢,但領證卻只要九塊九,她不再像從前那樣,為林青的各種行為找無數借口。
不真誠的人,總是顯得沒什麽誠意,他要是真想和自己結婚,早就牽着她的手去領證了,何必執着于一場對現在的他們來說,負擔不起的婚禮。
紀小青不為所動,林青又換了套路,讓林母裝病,需要錢續命,見紀小青猶豫,怕她還不答應拿錢,林母直接給紀小青下跪,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眼巴巴看着紀小青,“女娃子,你若是有錢的話,就救一救我這老婆子的命吧!後半輩子我老婆子給你當牛做馬,讓林青也給你當牛做馬報答你!”
這招真是絕了!林青在心裏暗暗給了母親一個大拇指,面上卻是一凜,一把扶起林母,“媽!你這是做什麽!小青會答應的,你快起來!”
紀小青原本就是個心軟的姑娘,再加上這段時間住在林家,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話說到這份上,她也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從挎包的夾層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林青。
林母在紀小青轉身的間隙瞪了一眼林青,林青看懂了那個眼神:這麽顯眼的地方你都拿不到!真沒用!
林青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我哪知道那包裏還有夾層!
林青得了銀行卡,一秒也不想耽擱,以馬上要交醫藥費為由,立馬和紀小青一起去銀行取了錢,紀小青取錢的時候他特地看了看卡內餘額,這一看,差點當時就對紀小青翻臉——這張卡裏只有十萬。
林青的表情僵住了,紀小青淡淡瞥了一眼,輕聲安慰,“這點錢可能遠遠不夠,但沒關系,我也馬上工作了,我們可以一起賺錢,總不至于讓阿姨等死。”
林青繁衍地點點頭,他才不會在意紀小青說了什麽,只是可惜自己處心積慮那麽久,原本以為能當個金龜婿,沒想到最終只騙到十萬塊錢,還要養這麽個吃閑飯的女人。
他嫌惡地看了一眼正在從ATM機裏往外拿錢的紀小青,開始謀劃怎麽甩掉這個女人。
紀小青參加面試的那一天,謀劃起了跑路方式,林青一家帶着十萬塊錢大包小包的上了一輛租來的面包車,打算換座城市,從頭來過。
紀小青面試完回到家,家裏只剩空蕩蕩的房間,瞬間明白,什麽治病續命,什麽想要給他一個完美的婚禮,都是假的,愛她是假的,無條件地陪在她身邊也是假的。
林青這個人,從頭到尾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
但她卻沒有預料中的難過,只是坐在那張連墊子都沒給她留的舊沙發上,一直坐到晌午,剛想收拾東西離開,就見司徒南帶着幾個朋友把林家一行三人推進了房間。
原來林家人在半道上,被早就察覺蹊跷的司徒南帶人堵了。
紀父給紀小青留的錢,确實不止十萬,但她只留了十萬在這張卡上,只是不願意相信一個男人為了騙她,竟真的能僞裝得這麽好,那點龌龊的心思竟然真的藏得了那麽久。
錢,真的就那麽重要?
紀小青自嘲地笑了笑,錢确實很重要。
經過這一遭,紀小青像是真的成長了,連司徒南的突然出現都沒有問一句,在林家人的苦苦求饒聲中面無表情地報了警。
她只想把爸爸媽媽留給她唯一的東西拿回來,一分一毫,都不會再給別人。
司徒南沒想到,和紀小青的再次正式相見會是在這種境況下,這個記憶中單純的小妹妹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長大了。
司徒南只知道林青想逃,把林青逮回來只想給紀小青一個交代,沒想到背後竟然還有騙錢這種事,司徒南很後悔當時為什麽忍住了沒給那家夥一拳。
就算沒有林青,司徒南對紀小青也很是克制,在心裏糾結半天,才低聲問紀小青,“你要不要……跟我回泉州,我……爸會好好照顧你的……”
一直沉默的紀小青擡眸看向司徒南,司徒南努力忍住下意識的逃避,篤定地看着紀小青。
“南哥,我想自己試一試,讓我爸拼命留下來的錢,變得更有價值,直到還清所有債務。”
司徒南雖然心疼紀小青的固執,但他明白,這是紀小青自己選擇的路,那一刻,他也下定決心,無論她要做什麽,怎麽做,他都會做那個無條件支持她的人。
司徒南在買回程機票的時候,想到紀小青提到過的值得一去的山海民宿,忽然很想去看一看,是怎樣的一群人改變了這個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這樣想着,他立馬改簽去了榕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