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 喜歡一個人需要多長時間？影視劇和小說裏都習慣一見鐘情，可我覺得這種事永遠不會發生在我身上。藝術是藝術，現實是現實。現實中真的會對一個人一見鐘情嗎？】——9月3日

【兩個月, 或者更短。我從七月遇見你, 九月開始寫這本日記, 期間這兩個月我常常想起你。抑制不住悸動的情緒。最近我常常問自己：難道我的青春躁動期也來了嗎？為什麽你總在我夢裏, 我總是很想你，常常腦袋裏空暇時，都會不自覺出現你的模樣。是一見鐘情還是勝過一見鐘情？】——9月8日

【原來愛情是不分性別的, 愛.欲之火已經在我心中燃燒。】——9月15日

【你說你總把我當妹妹, 老實說, 妹妹這個詞聽着, 很膈應人。我不想當你的妹妹。】——9月30日

【覺得自己快瘋了，看到你和崔勳一起, 煩躁到不行。真的好讨厭那種感覺。同時又覺得自己好自私，你應該會有你自己的生活, 或許以後你還會結婚生子。暗戀注定心酸，覺得自己很矛盾, 一邊渴望你，一邊又覺得不應該對你造成困擾。】——10月3日

【今天收到了最喜歡的禮物！你親手做的項鏈還有我喜歡的相機，高考之後一定要和你一起去旅游, 用這個相機給你拍很多很多美美美照！其實今天很開心, 美中不足的是你拒絕了我的表白, 但也在意料之中。和你接吻的感覺真美好，我願意把自己所有的第一次都給你】——11月18日

【你給我種了草莓！！！天啊，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一邊興奮一邊覺得自己像個腦l殘小迷妹。】11月20日

【為什麽你會覺得草莓是張陽種的？又氣又無語，又覺得有點好笑。】11月22日

【你沒有拒絕我！我太開心了！但你說現在還不能談戀愛, 等畢業之後，我願意等！】2月11日

......

【W大很美，和你一起的W大更美。謝謝你啊，陪我實現夢想。】 ——5月8日

【My love for you is like fuel poured into a flaming fire that is on the verge of explosion.】——5月9日難忘今宵。

……

【明天要親口對你表白呀~】6月7日

厚厚一本，從9月寫到6月7日，也就是昨天，每天都寫，一天沒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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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打算只看一頁的，但是這種內容，餘建軍不可能不管，于是幾乎一字不漏地看完了。

看完之後，他點了一根煙，心情複雜。

他是真的不了解現在的年輕人了，一時之間竟然有種自己思想落後了的感覺。

兩個女生，也能産生男女之間的情感嗎？

在他的世界裏，餘牧還不成熟，還是個小孩兒，可看她日記裏的文字，又覺得不像個小孩了。還有那段英文，到底是什麽意思？

餘建軍拿出手機，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輸入，然後翻譯，果然是一句表白的話。

餘建軍長嘆一口氣。

天色漸晚，小區亮起了夜燈，餘建軍還坐在駕駛位上，抽了一根又一根煙，直到最後一根，只抽了一半。

他掐掉煙，拿出手機，撥通了左仟浔的電話……

＊

畢業聚餐大家選擇吃火鍋，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大家拼桌，三張桌子拼一桌，班上一共坐了六桌。

男生開始放飛自我，平常看起來挺內斂的幾個，竟然也開始喝酒。

大部分女生還是選擇喝飲料，或者最多小酌兩口，當然了，黃婷婷除外。

“靠，我喝酒什麽時候怕過別人？以前姐混的時候，酒沒少喝好吧？”黃婷婷一邊給身旁的男生倒酒，一邊吆喝着對桌的男生喝。

氣氛組第一人——黃婷婷。

王然和餘牧坐和她同一桌，默不作聲地吃火鍋，倆人時不時低聲聊幾句：

王然低語：“你說黃婷婷是真的很能喝嗎？”

餘牧搖頭，“我不知道，沒和她喝過。不過看她這樣子，酒量應該還可以吧？？？”

“希望不要等會兒出洋相，不然慘的還是我們倆。”

談話間，酒杯已經伸了過來，幾個男同學執意要敬王然一杯，畢竟王然在他們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文靜好女孩，喜歡她的男生不少。

“然姐，敬你一杯。你喝飲料就行。”

王然舉起紙杯，和那些男生碰了一下。

“然然，我其實一直都很喜歡你。”其中一個男生滿臉泛紅，明顯喝多了點，又說：“既然都畢業了，以後見面次數少了，所以表個白不過分吧，哈哈~”

王然有點尴尬，她沒想到她前桌的男生竟然喜歡她。不過她也沒拂了男生的面子，把紙杯裏的飲料喝了，說了句“謝謝，以後還是朋友”。

算是婉拒，但她态度溫和，男生也沒覺得自己丢臉。

倒是站在一旁的黃婷婷臉都綠了。

媽的，這男的喜歡王然？？？灌醉他丫的！！！

“李耳泉，原來你喜歡王然啊？”黃婷婷眼角帶笑，但笑意未見眼底，“你這眼光好啊。”

很明顯，黃婷婷語氣很酸。

“來，喝酒，我們繼續喝兩杯。”黃婷婷已經給李耳泉滿上，心想今晚一定讓他爛醉！！！

餘牧全程走神，她時不時看一眼手機，因為左仟浔已經半小時沒回複她消息。她無心吃飯，甚至有點想走。

“诶诶诶！既然李耳泉都表白了，那我也不客氣了啊！！！”隔壁桌的學習委員張龍站起身，手裏拿着一杯酒，直直走向餘牧。

“餘牧，我喜歡你！”

餘牧擡頭，眼神茫然。

哈？張龍怎麽突然表白？平常都沒怎麽說過話的關系，啊這......

“從你轉到我們班的那天開始，我就被你獨特的魅力所折服。”

餘牧聽他說這些，內心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怪......怪別扭怪惡心的，這人也太奇怪了吧，有點莫名其妙。好歹李耳泉是王然的前桌，經常問王然題來着。

而她和張龍，簡直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餘牧對他的印象就是沒有印象，普通同班同學而已，連話都沒說過兩句。

但畢竟是畢業聚餐，餘牧也不好再說什麽，反正以後都不會見面，她舉起茶杯和張龍碰了一下，雲淡風輕地拒絕：“謝謝你的喜歡，但我有喜歡的人了。”

大家一陣唏噓，張龍只能尬笑。

餘牧沒心思管他，找了個借口出去透透風。她撥通左仟浔的電話，那邊嘟嘟幾聲又給她挂了。

什麽情況？原來姐姐不是沒看到消息，打過去又挂了？餘牧又打了一個電話過去，這次左仟浔直接關機。

這一來二趟，餘牧壓根沒心思再吃飯，她找了個借口離開，馬上打車回家。

＊

街道路人稀稀零零，街邊停着一輛面包車，車裏沒開燈，彌漫着一股濃重的煙味。

餘建軍開了窗戶，只要風一吹，那煙味必定在鼻腔裏轉一圈。

左仟浔坐在他身旁。

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是餘牧。左仟浔挂了電話，沒過一會兒對方又打了過來，這個時候不适合接電話，于是她摁了關機。

車子裏又是一陣沉默。

餘建軍新買的一包煙已經抽了一半，全程在抽煙，話沒說兩句，自他把左仟浔約出來後，只說了一句話：

“餘牧的日記本，我看過了。”

只是一句話，已經夠爆炸。

左仟浔心裏堵得慌，好幾次想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只能等餘建軍說話，結果餘建軍沒有說話的意思，一直在抽煙。

最後左仟浔還是忍不住了，主動開口：“餘叔叔，說說你的想法吧。”

餘建軍把煙頭扔到窗外，長長籲出一口氣，說：“你肯定是不能和餘牧在一起的。”

左仟浔低頭，窗外交疊的樹影落在她的側臉，半張臉都隐在陰影之下，雙唇緊抿着，消瘦的輪廓顯現。

過了好久，才鼓起勇氣說那句：“叔叔，對不起，我不能聽你的。”

餘建軍濃密的眉頭緊蹙，又說：“左老師，我一直尊重你，也覺得你是個文化人。文化人不應該糊塗，你應該懂我的意思，有些事情要有個度，餘牧今年十九歲，你二十五，怎麽說你的閱歷和心智都要比她成熟一些，小孩子的那些想法，是不應該縱容的，你要清楚這一點。”

左仟浔沉默。

好難啊。

該怎麽面對他？連頭都不敢擡，她不敢去看餘建軍的表情。

她明白，餘建軍已經把話說得很委婉了。可是不能答應他，答應他餘牧會傷心死的。

“叔叔，小牧她不是小孩子，她成年了。”

“可是在我這裏她就是小孩！”餘建軍語氣沒有剛剛那麽淡定，明顯有點情緒：“我和你爸交情好，他給我面子，讓餘牧到你那兒寄宿。的确，我很感謝你，我餘家是上輩子積了德，讓餘牧最後這一年遇到你這麽好的引路人。可是，一碼歸一碼，你們兩個要真的談戀愛，那像什麽話？你覺得我這個做父親的，現在是什麽心情？”

餘建軍一針見血，每一句話都刺痛在左仟浔的心，讨伐她，指責她，壓垮她，卻又不能反駁，好像餘建軍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左仟浔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她也曾想過，如果當初拒絕餘牧，現在會不會好一些？

可是合法的愛情為什麽要被推開？要被壓在所謂的“道德”之下？這是左仟浔掙紮多次之後，還是選擇接受餘牧的理由。

在她和餘牧的世界裏，她們的愛情是合法合理的，無非兩個女孩互相被吸引，想要一起擁有未來。

可餘建軍一定不這麽覺得，兩個女孩産生愛意，是禁忌的，是違背道德的。

錯在誰？無法評判。

左仟浔沉默，除了沉默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像怎麽說都是蒼白無力的。

“趁着她還沒真正和你在一起，你想辦法處理好這件事吧。我無法理解，當然也無法支持，但我也無法怪你。左老師，我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選擇，我老餘這人，向來不希望撕破臉，能解決的，我們私下解決，以後她還是你的妹妹。”

左仟浔眼角沁出一滴淚，她擡手擦了擦，盡量保持語氣平穩：

“叔叔，對你來說，我和餘牧之間如果互相喜歡，想要厮守終身，是不是很扯蛋？”

餘建軍也不客氣，直言不諱：“對，很扯蛋。是一條完全看不到光明的路。”

“如果我說我們真的互相喜歡呢？”左仟浔擡眼，主動去看餘建軍，“我的意思是，我和餘牧不僅互相喜歡，我還能給她所有男生都能給的，未來、幸福、健康和快樂，如果是這樣呢？叔叔你可以再考慮一下嗎？”

她的眼裏噙着前所未有的堅定。

在餘建軍印象中，左仟浔向來是溫和嬌弱的形象，但從她現在的眼神，看到的更多是堅定和勇敢。

有那麽一秒鐘，餘建軍有些動容，但他很快回到了自己的立場。

“只是你覺得你能給而已，我知道你是個很優秀的人。但是餘牧需要見識更多的人，才能搞清楚她對你到底是不是喜歡。你覺得她這個年紀，懂什麽是愛嗎？”

“您太小看年輕人的喜歡。一個人的心智與愛人的能力，年齡不是直接決定因素。”

“那我直說吧。”餘建軍也觑了左仟浔一眼，眼神帶了幾絲冷漠，“我不會同意，不會祝福，如果你們一定要成為那種關系，我會百般阻攔。”

左仟浔咬唇，齒緊緊咬住唇的疼痛感變得麻木，直到一股血腥味蔓入喉嚨。

但她始終沒開口，眼睛變得酸澀，喉嚨像是堵了塞子，快要無法呼吸。

耳邊還是餘建軍的聲音：

“如果你們是姐妹關系，我會很支持。我再強調一遍，左老師，我尊重你，也喜歡你。但有些事不能胡來。”餘建軍目光淩厲，使出最後一招殺手锏：

“而且我想，你爸爸知道了，也不會同意的。就算你們執意要在一起，所有人都會阻攔，沒有人祝福。”

“沒有人祝福的愛情，不是愛情。”

“道德的譴責會消磨你們之間的喜歡。”

“而且，你現在不是在愛她，而是在害她。她以後會面對多少異樣的目光？你能承受，可是她能承受嗎？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就放手，放手也是一種愛。趁着還沒開始就結束，兩個人都不會受太大的傷。”

餘建軍還在說，越說越多，一句兩句三句，每句話都扼住左仟浔的喉嚨。

左仟浔肩膀開始顫抖，眼裏的淚止不住簌簌而流，嗚咽地打斷餘建軍：

“你別說了。”

“求你別說了。”

左仟浔眼淚狂流不止，她擡眼去看窗外，橘色路燈散着微弱的光芒，那一點星光之上，是黑色的天空，沒有邊界，沒有星星，沒有光明，足以吞噬這微不足道的光芒。

拿什麽去抵抗？去對峙？去捍衛自己的愛情？

餘牧只有十九歲，如果今日選擇拉她走上這條路，往後她要承受的，會比今日更多。左仟浔不怕自己苦，可她怕餘牧苦。

“你想清楚沒有？”餘建軍問她。

“嗯。”左仟浔擦擦眼淚，“我不會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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