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40
微微風簇浪,散作滿河星。
水木明瑟,漪瀾悠悠,水面被夜色籠罩,朦胧地倒映出兩道交纏的身影。
出自下意識的舉動,綏寧緊緊摟住男人的脖頸,十分懷念地貼上了他的唇。
可她已經全然醉了,阖上的眼羽睫輕顫,近乎将整個人都挂在了他身上,懶洋洋地仰着頭,像是睡去一般。
嬌嫩玉面近在咫尺,李承煜目光凝住,能清晰地感受到有酥/麻之感在沿着脊背游走至四肢百骸。
懷中人溫軟如玉,唇/瓣更是細膩柔潤,像是被蠱惑一般,他竟是對這蜻蜓點水般的觸碰逐漸生出欲求不滿。
锢在腰上的大掌不自覺緩緩游移,男人指節發癢,只想寸寸加重力道,将她往上帶。
清風徐徐,夜涼如水。
緒風站在廊下眺望,對長公主這種強吻的行為表示再一次由衷敬佩。
本琢磨着,這回将軍還會否将人推開?
誰知,他不僅沒抗拒,還一手撈住對方的後腦勺,深吻了下去!!!
兀自梗直脖頸,緒風驚訝得雙目圓瞪。
畫面太美,須得多看幾眼。
李承煜對接吻唯二的認知,其一乃護城河畔初嘗雨露,其二便是在山洞內昏迷時被這丫頭強行侵略。
軟軟的小舌/頭,滿含青澀的試探,讓人覺得很舒服,所以他想再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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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臂逐漸緊縛,男人阖上眼,撬開貝/齒,直達溫熱,懷裏的小姑娘沒什麽反應,像只軟綿綿的小白兔,任由他折騰。
酒氣其實并非什麽好聞的味道,但這丫頭散發出的氣息卻帶着一股子清甜,絲絲縷縷,伴着幽香缭繞鼻間,愈發令人沉醉。
周遭寂靜,唇/舌交纏的水聲聽得尤為清晰,呼吸愈漸深重,哪怕自持如他,也無法抵住心跳加速。
男人猶在收緊力道,已然被她渾身的香軟惹得失控,頗想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雖是浸在水中,但他內裏的血液都在隐隐沸騰,唇齒間的掠奪便是更加霸道。
許是被堵得有些沒法兒呼吸,脖頸上挂着的藕臂徐徐滑落,少女抵在他胸口,小拳頭有氣無力地抗拒着。
“唔唔……”耳畔随即落入幾聲嬌弱的嘤咛,貼附的飽滿也在顫動,李承煜稍稍将人松開了些,但卻因她的掙/紮徹底失控。
如墨長發挂着水珠,浸潤在冷月之下,愈發像随波浮動的靓麗綢緞,與暗紅色衣袍交疊,被這道高大的身影緩緩推至岸邊。
李承煜将人抵在石壁上,裹住後腦勺的手滑至玉頸,他力道放輕,略微染上些許溫柔,像是在品嘗這世間少有的香甜,渾然已經沉陷其中,癡纏不休。
掐指一算,已經過去半炷香的功夫了。
啧,緒風暗自咋舌,将軍不愧是将軍,要麽不吃,要麽一旦吃上就收不住嘴啊!
負手在後,少年瞧得津津有味,深感,虎豹騎又可以有一樁爆聞了!
此時,随行的暗衛恰是靠近,附耳禀告了些什麽。
緒風聽罷,不由得眉宇稍攢,略作思索,他果斷轉頭道:“賀大公子,想請您幫個忙。”
賀庭舟背對溫泉而立,并未說話,只任由他附耳過來。
待聽罷,原本還算溫潤的面色便是再難端住。
挑眉笑笑,緒風道:“咱這也是為了長公主的幸福着想,眼下,您是最佳人選。”
穆青禾就快到後門了,倒也并非怕她,而是這場面若是被她撞見,保不準會生出什麽幺蛾子。
他們家将軍精力有限,麻煩能少一個是一個,緒風并不想讓對方再被這種争風吃醋的瑣事打擾。
賀庭舟自是個明白事理之人,如此,便只能硬着頭皮應了。
自己鐘愛的姑娘被別的男人裹在懷中抵死纏/綿,他卻還得替她引開情敵,好以維持此間二人世界。
默默往外走,賀庭舟愈發後悔今夜出現在此,他應該早些洗洗睡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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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沉沉,明亮的月光倒立在青牆黛瓦上,如霜似雪。
距離喬松閣外圍數丈遠的小巷內,穆青禾健步如飛。
清輝籠罩,在青石板路面上拉出一道颀長的影子,恰是行至巷口時,旁邊忽然走出一人。
荼白長衫飄逸絕塵,他身姿挺拔,爽朗清舉,恰如月下修竹。
穆青禾堪堪剎住步子,只見這人遞來一束姹紫嫣紅的月季花。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笑意溫潤,他緩聲道,“鮮花贈美人,還望姑娘笑納。”
“你是何人?”仿佛半點沒聽到對方的贊美,穆青禾柳眉攢攏,眼底盛滿警惕。
“自然是姑娘的仰慕者。”賀庭舟彬彬有禮,嗓音溫朗和煦猶如涓涓細流,聽得人很舒服。
他這張臉也算得上是得天獨厚,再加上溫文爾雅,若是拉到街上溜一圈,多半也能擲果盈車。
穆青禾內心确實為之驚/豔,但這種夜裏突然冒出來的美男子,自然與山精鬼魅無異,所以,她分毫不想搭理,兀自從旁繞路。
可這人竟又展開折扇來攔她,相邀道:“今夜風清月朗,如此良辰美景,不知姑娘可否有雅興與在下登高臺,賞月吟詩?”
“讓開!”多少覺得他有些不知死活,穆青禾厲聲。
“還請姑娘賞分薄面。”賀庭舟紋絲不動,桃花眸潋滟,仍舊微笑。
見此,穆青禾當然已經明了他是來故意擋路的。
目光現出淩厲,穆青禾冷冷一笑,緊接着就出了手:“薄面沒有,巴掌倒是可以賞你幾個!”
而對方身姿敏捷,很是迅速地閃到了她身後。
帶着那麽些心累,賀庭舟搖了搖頭,暗自感嘆:“如此兇殘,難怪不讨喜。”
薄薄春雲籠皓月,杏花滿地堆香雪。
這樣的好天氣,當該在飛檐臺溫一壺熱酒,與佳人共飲,享受良辰美景,而不是在裏頭打了一場,還得來外頭打一場。
全然不同于李承煜的較量之意,穆青禾出手迅猛,招招都十分狠辣,她乃廣陵王府暗探,功夫遠在尋常男子之上,而賀庭舟不過是個半路出家的武夫,自是難敵。
在屋頂上四處飛竄,賀庭舟眼下愈發覺得緒風在坑他。
出賣色相也就罷了,還得被個女人追着打。
至于為何會被追着打呢?自是因為他方才破口大罵了幾句諸如“河東獅,母老虎”之類的話,這個女人性子火爆,當然不會善罷甘休。
實在是有辱斯文,但畢竟打不過,就只好将她困在外頭周旋。
賀庭舟的輕功還算不錯,閃躲尤為敏捷,以至于穆青禾好幾次撲空。
大抵已經氣急敗壞,盯準前方的荼白身影,穆青禾眸色陰戾,緊接着就狠狠祭了個飛镖出去。
虎豹騎特制的飛镖皆為回旋狀,殺傷力極強,乃天下聞名的暗器之一。
賀庭舟連忙側身閃躲,可他再是敏捷,對這種突然從正後方襲來的暗器還是避猶不及。
夜色幽沉,風聲凜冽,賀庭舟俊眉緊擰,眼瞧着飛镖就要紮中手臂之際,斜裏忽然飛來一道利器,十分精準且狠厲地将其打落。
利器形似竹葉,銀芒閃爍,鋒利尖銳,只消一眼,賀庭舟便知此乃何物。
而穆青禾并未留意,視線已全然落在擾她好事的黑衣男子身上。
“你又是何人?”穆青禾聲色惱怒。
來者一襲墨色箭袖,身姿俊挺,他負手站在隔壁的屋頂上,月華披落滿身,像極了傲立崖邊的蒼鷹。
猶如星奔川骛,這人動作極快,轉瞬就已飛身至眼前。
“本公子的名號,你還不配知曉。”清朗的嗓音在空中漫開,盡顯醇厚。
面/具遮住了他的下半張臉,以至于投來的目光愈發銳利。
“你!”心高氣傲如穆青禾,當即瞪紅了眼。
此般挑釁,自是避免不了一場惡戰。
賀庭舟站在原地,遙遙望着已經糾纏至遠處的二人,深深自胸腔內呼出一口濁氣,算是懸心落地。
理了理稍顯淩亂的衣袍,他在夜風中轉身,雍容閑雅地往回走。
夜莺啼柳,皓月當空,屋檐下挂着的燈籠随風搖曳,披了來人滿身光華。
溫泉池附近已空無一人,賀庭舟眸色黯淡,盯着平靜的池水瞧了會兒,旋即轉身,去了庖廚。
約莫大半個時辰後,他同小厮一塊兒将準備好的酒菜擺在了飛檐臺上。
坐在桌案一側,賀庭舟兀自飲酒,沒過一會兒,屋脊上便落下人影,款步而來。
“還是賀大公子體貼,知曉宋某一路風塵仆仆,急需補給。”撩袍落座,宋時禹聲色沉朗,繼而取下了臉上的面/具。
一如他舉止這般散漫,縱使早已過弱冠之年也未曾束發,劍眉星目,輪廓硬朗,他唇角勾着一抹笑,盡顯風/流倜傥。
“方才,多謝少宗主。”賀庭舟颔首,行了個拱手禮。
“舉手之勞,”胳膊肘撐在案上,宋時禹飲完酒,放下杯盞道,“她身手不錯,很适合活動筋骨。”
“不知少宗主突然造訪寒舍,有何貴幹?”賀庭舟又替他斟了一杯酒。
慢條斯理夾菜,宋時禹道:“自然是有求于賀大公子。”
今夜還真是稀奇,這一個兩個的都來請他幫忙。
不過,眼前這位可是江湖名門玉虛宗的少宗主,無論人脈還是實力都絲毫不遜色于皇城司,賀庭舟并想不到自己有何用武之地。
示意他湊近,宋時禹壓低了音量,緩緩道來。
神色驟變,賀庭舟聽罷,難掩驚訝道:“您要帶她走?”
玉虛宗素愛行俠仗義,他們這些前朝餘孽當年能茍活于世,全靠玉虛宗相助,是以,賀庭舟對宋時禹父子很是敬重。
而“她”指的便是綏寧,宋時禹的父親娶的是蕭文笙的大女兒,所以,他與綏寧是表兄妹。
“外祖父,舅父舅母,我爹娘,大家全都不放心皎皎獨自留在汴京城,”夾着花生米,宋時禹懶散道, “她兄長是個什麽德性,你比我更清楚。”
蘇璟與他同歲,本也是表兄弟的關系,但蘇璟瞧不起江湖中人,宋時禹同他自是不對付。再加上這位薄情帝王曾經親手将自己的同胞弟弟推進禦花園池中溺水而亡,這份微乎其微的親情便徹底不複存在。
“此次江南祭祖的任務定會落在皎皎身上,遠離汴京城,是咱們最好的機會,屆時你就以小倌的身份同行,助我一臂之力……
……不需要你出人,父親會在暗中打點好一切。”
忽然得知這樣的消息,賀庭舟驚訝且激動。
驚訝的是,蕭老一家竟然會做出這種可能招來滅門之災的決定,同時激動,他心悅的小姑娘終于有希望不再身陷囹圄。
“賀某自會鼎力相助,”略作沉吟,賀庭舟猶豫了會兒,才道,“不過,此事,還得看殿下的心意如何。”
宋時禹夾菜的手頓了頓,眸底明顯閃過一抹暗色。
“因為李承煜?”未有擡頭,他目光落在碗裏,“看來你确實還是不夠了解她。”
說着,他話音不自覺停頓,俊面複又染上笑意,自顧自地轉了口:“你說得對,是該好好問問她,說不定這丫頭真就鬼迷心竅,為了個男人不顧一切。”
雖是仍舊散漫,但賀庭舟卻在他的笑中覺出一絲苦澀。
這是一對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年少時随父親去蕭府做客時,恰是見過二人嬉戲玩鬧的場景。
賀庭舟想,他重回汴京的這一路,定是躊躇滿志,心懷期待,準備拼盡全力帶她浪跡天涯。
卻不承想,家裏的小姑娘長大了,已經撲到別人的懷裏去了。
多少有些感同身受,但若對方是宋時禹,賀庭舟自然只會真心祝福。
默了默,賀庭舟道:“依賀某所見,少宗主俠肝義膽,懷瑾握瑜,您才是真正與殿下相配之人。”
宋時禹正喝着酒,忽然聞此,也沒什麽反應。
待放下空酒盞,他回道:“你這是醉了?說的什麽話?身為兄長,宋某義不容辭。”
見狀,賀庭舟便沒再繼續說了,也連忙挂上微笑,朝他敬了一杯酒。
天色黤黤,頭頂逐漸疏星淡月,斷雲微度,微風沿着石面低匐過境,将諸多愁緒悉數隐沒于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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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流璧轉,日居月諸,轉眼又是幾日之後。
星月皎潔,明河在天,護城河中水波潋滟,游船穿梭。
溶溶冷月躺在一灣繁星之間,與河畔的燈火交相輝映,舉目望去,端的是缛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綏寧靠着圍欄,于風中靜坐,欣賞沿岸與河中的風景。
腦中思緒紛然,漸漸的,她的小腦袋又耷拉在了手臂上。
喬松閣那夜,她醉得不省人事,本以為溫泉池中的擁吻是一場美夢,可菡湘和芷嫣都告訴她,不是夢。
兩個丫頭還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愣是将她聽了個面紅耳赤。
那會子的她興奮不已,可在接連幾日往開封府遞帖子,卻仍舊沒有回信後,她便覺得興許當真僅是黃粱一夢。
今日乃四月末,護城河畔設有燈會,她便在船上設宴,想邀那男人一同賞景。
可眼下已是月上梢頭之際,北雁方才傳回來的消息還仍舊是“将軍尚在府衙……”
轉頭瞧了眼桌上即将放涼的山珍海味,綏寧胸腔內的那顆心也徹底不複溫熱。
很是意外的,她眼下居然十分平靜,就像是石子落入枯井,經不起一絲波瀾。
月澹風輕,霧晞煙細,她将自己浸潤在夜風裏,再度望向煙波浩渺的水面。
此乃護城河中最适宜賞景的一片區域,往來的皆是官船,抑或是有本事能得官府眷顧的商船。
山黛遠,水波長,今夜船只不多,零零星星地緩緩駛過,将河中飄着的花燈推散,宛若在爛漫花海中劃出道道銀河。
綏寧本是沉浸在槳聲燈影之中,不經意間,她的視線被一艘游船吸引。
三層樓高的龍頭船,自上而下燈火通明,規制恢弘大氣,雕梁畫棟,卻沒有挂任何官府的旗幟。
傅寒聲?
腦中猛然闖進一個念頭,綏寧直起脊背,又盯着那艘船好生瞧了會兒,随即吩咐北雁道:“咱們往西側去些。”
婆娑的月影下,飄着八面官字大旗的游船逐漸靠近。
霍然見此,正坐在船艙外觀望的傅寒聲立時站了起來。
“啪”的一聲合上手中折扇,他連忙朝護衛道:“傳令下去,依計行事!”
“是!”護衛應聲而去,可不過片刻,他又倒着退了回來。
護衛眼中盛滿驚懼,目及這見了鬼一般的神色,傅寒聲疑惑着轉頭。
船艙之左,廊下燈影流轉,清晰照亮一道暗紅色的身影,男人高俊挺拔,款步而來。
他也不知對方到底是何時上的船,竟就這般無聲無息地行至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