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十三歲那年,張勇花本以為世界無期。
他抹起一支又粗又長的鐵釘子,細細地擦拭,再擦拭。
集營的生活真是夠混蛋的,比張勇花這個名字還要爛一千倍,小孩生得太漂亮也是個錯。
張勇花也是明白了,世界上的壞人有那麽多。
他被繩子紮起來,被拷打,被羞辱,承受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痛楚,他一次次被推入泥潭,看着同伴因為各種各樣的手術變得缺殘。
他恨這裏,恨這個不公平的世界。
憑什麽他們就活該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集營裏也不是沒有大人,只是那群大人是瘋子,只想去盡了力去壓榨他們身上的剩餘價值。張勇花連一個硬幣都沒有,卻見過像飛雪一樣的紅鈔票。
他恨這裏。
他恨這裏。
他恨這裏……
某一天,一個投資商的兒子忘帶走了一份報刊,識字的大孩子念了,是一個女人用一個金硬幣忽悠了一個孩子,讓這個孩子自願跳入了鯊魚之口。
張勇花似懂非懂地聽着,卻迫不得已出賣了他的尊嚴。
幸好,決定自殺的那日是個晴天。
幸好,在那一天被一個很好的哥哥救下來。
Advertisement
張勇花一直知道,這是重逢。
命運給他的機會。
十三歲的小孩右手裏握着鐵釘,眼神裏黑洞洞的,像極了當年的唐裏格。
而唐裏格也幾乎在一瞬間明白了,小孩想幹什麽,他一個翻身就到了小孩身後,沒收了那根生了鏽的長鐵釘。
甚至唐裏格還讓小孩哥轉過身,指着自己的喉嚨,他還是笑着的:“小孩哥,凡事別沖動,看到了嗎?哥的喉嚨,哥哥當年吞下的東西可比這個大太多了,壞了聲帶,幸好當時年紀小,壞了聲帶還會發育。”
唐裏格吊兒郎當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更像是在讨論當年的哪一件豐功偉績。
“哦,對了。你現在要是想用這個,搞不成還死不成,然後休克成了植物人。”
唐裏格又問小孩哥,“你知道植物人是什麽嗎?是好像死了,實際上又沒有解脫,半夢半醒。你還年輕着呢,不幸的話還要在病榻上睡個七十年頭,這樣的話七十年都是在病房裏過的,每天只能聞着藥水味,閉着眼睛等了一年又一年,什麽也做不了。”
小孩哥不理他,轉身就走。
于是唐裏格問他:“你,小孩哥,我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哥結巴了,因為很早之前那個便宜貨父親給他取的名字是張賤狗,也不知道是不是賤名好養活。
最終小孩哥憋紅了臉:“沒有……名字。”
後來唐裏格還真随口給他想了一個名。
“那好吧,跟村裏人随便姓個,就叫你勇敢的花朵——張勇花。”
那時候小孩是低着頭的,因為鮮少站在太陽光底下,他的皮膚是蒼白得透亮的。陽光照在地上,他也看見外面沿着縫隙爬出來的花了,能在這樣混蛋的地方去直視陽光,也确實是勇敢的花朵。
——
十九歲生日前一天。
是張勇花最歡喜的日子,哥答應了和他談戀愛。
那天晚上張勇花也睡不着,熬了一整夜。
第二天淩晨,雨如約而至,模糊了景。
張勇花懂得裝乖:“哥,二十八歲生日快樂。”
“狗。”唐裏格笑着低罵了一句,擡起手磨蹭着肩上參差不齊的咬痕。
年輕人果然是有活力。
于是張勇花又壓上來,沿着唐裏格的下颚一路吻到耳後根,他的聲音是小心翼翼的:“哥,沒弄疼你吧。我們還繼續嗎?”
唐裏格的身體曲了一下,細碎的汗被張勇花用指腹蹭去。但唐裏格的身子敏感,在張勇花的動作頻率下顫抖着。
“沒大……沒小。”唐裏格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堵上,張勇花的動作總是輕又緩,他把唐裏格的身子翻了一遍,去叼唐裏格的口口。
“嗯……”唐裏格感覺到口口那處刺痛了一下,忍不住往上戳了一口。頓時,那生理淚花泛上來,他覺得太丢人,手臂上的肌肉微微拱起又缱绻。
去你的。
現在的年輕人好會玩。
最後張勇花淺聲道:“前輩,我好像忘記拉窗簾了。”
果然外面的雨聲淅瀝,樹影婆娑。唐裏格第一次慶幸,自己住的是五樓。
——
一六年,三月二十一日。
雨停了。
唐裏格收起傘,把傘上殘留下的雨水抖掉。
天空空曠得只剩下灰色,地上的坑窪映起水澤,被無意間路過的車子碾起來。
唐裏格把袖彎處的小刀折起來,連續地避開幾個監控。
突然,他看見一個女人慌慌忙忙進了屋,沒來得及關門。
真是一個粗心的人。
唐裏格特地穿了一件長袖的襯衣,他把手縮在袖套裏,擰開了門把。
一股難聞的味道混着屍臭味湧上來。
房間裏爬着蛆,兩個吊衣繩橫穿了平房,上面挂着暗橘色的幹.屍.皮。
唐裏格罕見地蹙了眉,低頭看了一下腳,确認了腳上的塑料套沒破。
他踢開地上的易拉罐,慢吞吞地踩進去。有幾個易拉罐還盛着剩餘的酒水,在唐裏格的靠近下,吐出了酒紅色的酒水。
地上的女人早醉得不省人事,她嘴裏還在叨叨:“他媽的,又賭輸了……”
忍着惡心在胃裏翻騰,唐裏格亮起了刀。
一刀下去。
那女人哼着悶了一聲。
唐裏格找準要害,又是一刀……
雨絡繹不絕,又下了下來,像是把平房困在了一個失真的牢籠裏。
第一次有人知道。
唐裏格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