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18:36.經院方樓門口安靜下來,只有少數幾個遲到的學生,一陣風似的從姜衍身邊穿過,神情焦急地奔向教室。

已經過了上課的時間點,姜衍心中反倒靜下來。左右已經遲到了,再着急似乎也沒用。

姜衍打開和沈承簪的聊天界面,确認沒有收到沈承簪的消息。

大約是有什麽事耽擱了,姜衍想。他握着手機,拿起又放下,猶豫了一會兒,沒有打電話給沈承簪。

終于在18:43的時候,姜衍遠遠望見金枝槐夾生的柏油路上,緩緩駛來那輛黑色的普爾曼。

姜衍松了口氣,下意識低頭檢查衣着,姜黃色大衣搭配一件牛仔褲,簡約利落,并無不妥之處。

闫懷将車停進了車位,沈承簪吓了車,姜衍看見他手裏抱着的一大束鮮花。

他的背後是車身純黑色的流暢線條,十一月的光景,是金枝槐落葉的季節,有花瓣一樣的金黃色落葉打着旋兒飄落,在靛青色的柏油馬路上鋪陳厚厚的毯。

沈承簪微微低下頭,懷中是一大束鮮花,綠色的包裝紙軟軟地陷在他穿着深灰色羊絨大衣的懷抱中,行動之間,始終注意着不碰傷像雲朵一樣蓬松柔軟的花束。

姜衍站在教學樓門口,看着沈承簪抱着花,腳步明快地向他走過來。

“抱歉,遲到了。”沈承簪說。

他走到姜衍面前,腳步沒有停留,徑自走進了教學樓的大門。

“嗯,”姜衍跟着他進門,不明所以地點頭。

經濟學院教學樓一樓進門的地方安了兩面巨大的鏡子,鏡子上方貼着标語:“面必淨,發必理,衣必整;紐必結。”

沈承簪在鏡子前頓住腳步,擡起手按了按齊整的領帶,回頭瞥了一眼茫茫然站在原地的姜衍,說:“外套扣子,漏了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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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姜衍低下頭,難免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仍然點頭,依言扣上那顆漏掉的扣子。

18:48,沈承簪和姜衍才推開了教室的門。

尤教授站在講臺上,背朝學生面朝黑板,手裏握着一截粉筆,正在書寫板書,聽見教室門口的動靜,側過頭瞥了一眼遲到的學生。

沈承簪懷中還捧着花,沖尤教授颔首示意,姜衍則亦步亦趨地跟在沈承簪身後。

尤教授放下粉筆,沖這兩位整整遲到了半節課的學生點頭,雙手撐着講臺,看向底下坐着的一整個教室的學生。

沈承簪彎下腰,安靜地将花束擱在講臺的角落,回頭輕聲問姜衍:“坐哪裏?”

姜衍低聲應了,很難得地走在了沈承簪前面,走到提前占好的位置旁邊坐下。

幸好因為姜衍有些社恐,只選擇了一個稍微靠前排一些、最旁邊一列的兩個位置,這樣一來,并不需要其他學生起身給他們讓座。

沈承簪跟着姜衍入座。

剛剛這兩分鐘不到的時間,尤教授似乎正好寫完某個理論的推導公式,擱下粉筆,視線逡巡滿座的學生。

在座的學生很明顯都被剛剛進來的這兩位吸引了視線。更準确的來說,是沈承簪。

雖然這堂世經概是整個經濟學院所有系的必修課,上這門課的學生很多也并不相互認識,但是沈承簪這樣的形容舉止,幾乎是第一眼,沒有人會認為他還是個學生。

更何況,他懷裏還捧着一束盛放的鮮花,而講臺上的尤教授,也并沒有表現出一點訝異。

一張極其漂亮鋒利的臉,冰冷冷的氣度,出現在大學晚課講堂中,半個班的女學生都投過來好奇的探尋的視線。

姜衍坐在沈承簪旁邊,捏着教科書的一角,稍稍有些緊張。

窸窸窣窣的雜音漸漸多了起來,站在講臺上的尤教授終于慢悠悠地說話:“這個公式推導,我在黑板上寫了正向的,有沒有人能說一下逆向的推導?”

學生們的注意力這才重新回到黑板上。

尤教授偏過身,手指叩了叩寫滿整個黑板的端正清晰的白色粉筆字,說:“哪位同學來口述一下逆向的推導思路?”

他又問了一遍,但并沒有人舉手。

因為漏聽了小半節課,姜衍才剛剛找到尤教授講到了哪個章節,但還沒找到他具體講到了本章節的哪一部分內容。他低下頭,快速地翻着書,聽到講臺上尤教授的提問,有些心虛地将頭埋得更低一些。

然而下一秒,尤教授叩了叩黑板,視線投向姜衍所在的方位:“姜衍,你來。”

“......”

事實上,姜衍完全想到了尤教授可能會喊他來回答。因為之前跟着尤教授做了兩次科研項目,加上姜衍上尤教授的課總是習慣于做最前面幾排最旁邊一列的位置,上課的時候也總是表現出認真專注的姿态,尤教授便時而喊姜衍回答問題,久而久之,尤教授對姜衍印象似乎很不錯。

但今天,姜衍大腦一片空白。

別說回答問題,姜衍一時間都還沒反應過來尤教授講到哪兒了。

“......呃......”姜衍慢騰騰地站起身,手上還在快速地翻着教科書,瞥了兩眼上節課做的筆記,似乎跟黑板上的內容有些關聯,但這麽短的時間內,他也着實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姜衍感覺到耳廓燙得厲害,并且全身的血液都有往腦袋上湧的趨勢,連帶着額頭都有些發熱。

他站在那兒,尴尬地低頭翻書,只得硬着頭皮道歉:“抱歉尤教授,我不太清楚。”

尤教授沒說話,目光移到姜衍旁邊坐着的沈承簪身上,說:“沈承簪同學,你來講一講?”

學生群裏發出一點輕微的唏噓聲,大約是因為聽到尤教授稱呼沈承簪為“同學”,覺得有些訝異。再仔細一想,這位面生的“沈同學”,也可能是尤教授手底下的碩士研究生亦或者是博士生,倒也沒那麽奇怪。

學生們再一次安靜下來。

姜衍仍然站着,聽到尤教授喊沈承簪的名字,心中也微微訝異,但仔細一想,這也正與他之前的猜測不謀而合。

沈承簪和尤教授應該是熟識。雖然論起年齡來,沈承簪和尤教授相差了差不多一輩,算起來,尤教授應當和沈母同齡,但或許,兩人之間因為某些緣由成為莫逆,也很符合情理。

但現在正在世經概的課堂上,尤教授突然喊沈承簪回答問題......姜衍不太明白倆人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他只是單純地覺得......沈承簪應該回答不上來。

雖然之前沈承簪兩次輔導他的學業時,都讓姜衍明顯地感覺到沈承簪的專業知識非常紮實,但是今天這樣的局面,就算是一直以來都認真聽課的姜衍,一時半會兒也沒摸清楚尤教授講到哪兒了,何況一節課都沒上的沈承簪?

教室裏不少投向沈承簪的目光從好奇變為了一點摻雜着幸災樂禍的揶揄。

在他們看起來,尤教授對于這兩個遲到了半節課的學生,有些生氣了。

沈承簪卻是面色如常,他緩緩站起來,看了一眼黑板上的板書,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和尤教授确認:“赫克歇爾——俄林理論?”

姜衍在聽到沈承簪的回答時,有些微的愣神,他迅速反應過來,将課本翻到了相應的章節內容,低着頭,默不作聲地将手裏的書推過去,用手指了指課本上的那幅圖示意沈承簪。

沈承簪看見他的動作,很輕地朝他點頭。

接下來兩分鐘的時間裏,姜衍迅速明白他試圖幫沈承簪回答問題的動作實屬多餘。

沈承簪言語流暢,幹淨利落地将尤教授剛剛講到一半的理論補充完整,他甚至沒有在看課本,眼神停留在黑板上,似乎是在參考尤教授書寫的板書,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的,沈承簪将這個定理的剩下一半推導口述下來。

姜衍低着頭,朦朦胧胧地在想,前天晚上沈承簪工作的時候,是戴着眼鏡的。所以現在,他沒戴眼鏡,看得見黑板上的內容嗎?

“行的,不錯,”尤教授頗為滿意地點點頭,“看來還沒忘完,坐下吧。”

尤教授又朝姜衍擺擺手:“姜衍也坐下,下次不能遲到了。”

姜衍連連點頭,紅着臉坐下。

課堂重又恢複秩序,尤教授慢悠悠地擦去黑板上的內容:“好了,我們繼續講下一個理論,下節課把這個定理剩下的一半推導交上來,大家都回去做一下,記入平時分。”

姜衍長長舒了口氣。

沈承簪說:“你聽懂了嗎?”

雖然并不恰當,但作為社恐的姜衍經歷剛剛的尴尬場面,還處于一種劫後餘生的松快中,冷不防聽見沈承簪的問題,輕聲“啊”了一聲。

他擡頭去看黑板,尤教授已經把剛剛寫在黑板上的板書擦幹淨了,姜衍只好又去翻課本,含含糊糊道:“跟這張圖有點像......我回去自己試一試,應該可以......”

“筆給我。”沈承簪說。

姜衍依言遞過筆。沈承簪接過,在課本的空白處,再次将推導過程條分縷析地寫下,然後将筆遞還給姜衍:“你看得懂的。”

“......嗯,”姜衍點頭,“謝謝。”

沈承簪:“抱歉,今天耽誤你上課了。”

“沒關系,”姜衍搖搖頭,“沒事兒的。”沈承簪的道歉使他有些不知所措。

“路上......前面的車出車禍了,所以堵住了。”沈承簪解釋道。

“明白。”姜衍點頭。

沈承簪并沒有向他解釋的義務,姜衍想。

或許是因為同在一個課堂上,兩人之間的年齡和身份差距都被最大程度地淡化了,又或者是沈承簪始終秉持的平等交流的态度也終于感染了姜衍,使他突然很小聲地問出了憋在心裏很久的困惑:“沈總......您以前上過尤教授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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