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白楚攸猛地回頭,視線往下,果然見到海妖正趴在岸邊,笑臉盈盈等着他回頭。
這次海妖沒躲進水裏,只是看着白楚攸笑,白楚攸也視線緊盯着他看,沒有立即離開。
先前在湖底光線昏暗看不真切,此刻到了岸上仔細看着,白楚攸才發現自己心跳得厲害,有些挪不開眼。
海妖這張臉,有些過分熟悉了。
沉默對峙下,一柄不知從哪裏飛來的破鐵劍直直朝海妖襲來,劍尖直指海妖眉心,白楚攸甚至在他眼裏看見自己和劍的倒影。
“白樂樂!還不過來!”
海妖一開始沒有察覺,直至眉心破皮的剎那反應過來,及時擡手握住劍身,目光從白楚攸臉上移到破鐵劍的源頭,冷笑着,使勁把劍扔還回去,縱身一躍回到水底。
破鐵劍被海妖注入靈力扔回的力道林焉根本擋不住,他只能眼睜睜看着,甚至連“白樂樂救命”幾個字都喊不出來,幸得這是在湖邊,白楚攸及時禦水推開林焉才避免血腥發生。
林焉驚魂未定,拍着胸脯剛想喘口氣,就見白楚攸身後大浪滔天,堆起的浪花比人都高,林焉登時傻眼,“白樂樂過來!”
不消他說白楚攸也發現了,拉着沐沐往回退着,湖水翻湧而來時起身跳躍躲過,就見下一波水源再次堆攏起來,蓄勢待發。
顧徳柏一邊躲着奔湧而來的湖水,驚悚道:“海妖的憤怒,好吓人!”
陸元黎回他:“這就吓人了?那你是不知道神靈的憤怒是什麽樣。”
楊戈二問:“什麽樣?”
那一年神靈慘死,幾乎世間所有地方的水渠都一瞬間凝結成冰,人類感受到來自無形之處巨大的壓迫,就好像被溺在水裏,無法呼吸,卻死不了。
世間從此冰凍千年,萬物終日只有冰霜做伴,人類生活極其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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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汀說:“你說的那不是神靈的憤怒,而是世間善水在為自己的神靈讨要公道,施以的小小懲罰罷了。”
顧徳柏反應過來,說:“是啊,那神靈都被剖了心,還怎麽憤怒?”
又自言自語道:“剖心很疼吧,會不會疼哭。”
神靈不會被疼哭,神靈落淚即動情。
湖水再次湧來,比上次更為洶湧,這下衆人開始團結起來,集體防禦,湖水卻像有目标性似的,主要朝着林曜生攻擊。
林焉怒了,直躲白楚攸身後,讨好道:“白樂樂救我!我可是為了救你才惹惱他的,你不能不管我!”
白楚攸催動靈力一邊為林焉擋着,一邊分心看沐沐,發現沐沐自己擋着水禍還有些吃力,不禁有些為難。
他本就因為在冰面躺了一夜生病未好,身心沉重疲憊,要同時看着林焉和沐沐很是艱難,只能想辦法帶着林焉靠近沐沐。
沐沐偏頭遠遠看着,看着白楚攸離他越來越近,忽然眼眸一暗,收了靈力,任由自己被湖水裹走,顫着聲喊着:“小師叔!我害怕!”
白楚攸果然慌了,凝出去憂激起滔天巨浪,海水被劈成兩半,他孤身闖入,搶回沐沐扔回岸邊讓林焉看着,決心獨自去找海妖。
“阿楚回來!”小八看見了,失聲叫他,可海面短暫地湧現數個漩渦,紛紛朝着同一個方向移動,在白楚攸身處的位置彙聚成一個最大的漩渦,海面瞬時凹陷下去,白楚攸的身影消失在水裏。
冰涼刺骨的湖水之下,海妖正翹首以盼等着白楚攸來,見到來人,整理整理長發,好整以暇道:“想起我了?”
白楚攸執劍立于水中,不帶情緒道:“我們認識嗎?”
海妖眼眸暗了暗,有些失望灰心道:“不認識,你不是宛蘇。”
白楚攸擡手,那柄透明劍刃與水融在一起朝海妖刺去,刺到海妖的瞬間憑空消失!
海妖絲毫不在意這變故,仍舊惋惜道:“你與宛蘇,都像極了一位故人。”
“是嗎。”白楚攸再次凝出去憂,只是這次沒有輕易出手,而是問:“宛蘇是誰,故人又是誰。”
說起宛蘇,海妖臉上有了生的光芒,眼睛裏的愛意一如剛見到白楚攸時展現的一樣,“宛蘇是我愛人。”
随即又悲傷道:“他死了,我尋不到他轉世。”
宛蘇沒有來世了,哪裏都沒有他。
海妖繼而遺憾道:“故人也死了,沒人能再幫我。”
白楚攸問:“所以你來如願湖,是為許願?”
“如願湖早就不靈驗了。”海妖表情甚是可惜。那些在如願湖死去的生靈日日都能聽見祈禱,只是已經少了他們要傳送願望的神靈,他們便守着成堆的願望,紮根湖底,永不現世。
海妖搖頭,笑了笑,“我來這裏是為……”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可怕,在光線不明顯的水下看來有些陰森——
“取代神靈。”
他一字一句說着,說完發現白楚攸有些沉默,以為自己吓着他了,很快展開笑顏,哄道:“你別怕,只要你乖乖的,當我的宛蘇,我會對你很好。”
白楚攸不明白,“為什麽是我?”
海妖對得到白楚攸有些勢在必得,而且他一向對宛蘇很有耐心,因此很高興地解釋着:“琉璃鏡心是我用故人心髒練成的,擁有琉璃鏡心的人最後長相都會趨于故人,所以,你現在和我的宛蘇很像。”
白楚攸理智道:“既如此,我像的不應該是你的故人嗎?”
海妖登時整個人愣住,好半天回不過神。
對!白楚攸像的是神靈,不是宛蘇。
甚至于日夜陪伴着他的宛蘇,到最後都完全變成神靈的模樣,太久了,久到他已經忘記宛蘇本來的樣子,潛意識裏覺得神靈的臉就是宛蘇最初的模樣。
海妖頓時有些驚慌失措,怎麽會這樣,他為什麽想不起宛蘇以前的樣子,偏偏記住的是死于他劍下的故人的臉!
琉璃鏡心離體後,擁有過神靈心髒的人是會變回以前的樣子的,可宛蘇死時他不在,他沒看見宛蘇真正的樣子。
海妖有些慌,強迫自己鎮定後,再看白楚攸時眼神裏已經沒有愛意,自欺欺人冷冰冰道:“記不住便記不住,總之你現在很像我的宛蘇,你若答應留下,我必定會對你好,你若想離開,便把琉璃鏡心留下。否則,外邊那些人都得死!”
海妖一動怒,湖水像活過來似的,一個又一個被裹挾着抛至半空,只需海妖一念之間便可将他們盡數淹死。
白楚攸擡頭望去,林焉手無寸鐵被捆綁在半空,陸元黎圍在他身邊嘗試解救他,柯昭也不慎被裹走,小八追着水源去救她。
視線再往邊上看去,沐沐一個人無依無靠,沒人注意到他。
忽然變故再生,水底漩渦飛快游走,沐沐只感覺腳底有人在拽他,來不及反應,人已經到了水底,脖子被人掐着不放。
“是這個孩子對嗎?你在擔心他。”海妖掐着沐沐脖子不放,悠閑地問着白楚攸。沐沐感覺呼吸困難,使勁拍打着海妖手臂,沒用。
白楚攸再次嘗試着進攻,執劍朝海妖砍去,海妖不躲不閃,看着去憂砍上他手臂融水消失,甚至在笑。
這是湖底,海妖善水,自然對白楚攸的招式很熟悉,凡是用水幻化的靈器于他而言都是白費力氣。
他甚至很嚣張地控制頭頂的水柱,把岸上的人拉入水中又送回,來回反複,看他們痛苦窒息,無法反抗。
“想清楚了嗎?做我的宛蘇,還是跟這些人一起死?”
去憂重新在手心凝出劍身,白楚攸索性收了劍,跟海妖談條件:“你先把沐沐送上岸,放了岸上的人,給我點時間想想。”
海妖歪歪頭,“好啊。”
扼住沐沐脖子的手一松,海妖微笑着,畫出一個泡泡将沐沐送上岸,臨到要躍出水面時突然朝沐沐揮出什麽東西,那是一根根冰裂形成的冰針,細如薄絲,紮入身體幾乎感受不到疼痛,若是紮入致命命脈,冰針在人體內不會融化,會在疼痛中死去。
白楚攸似乎早就預料到海妖不會輕易放沐沐走,在海妖松手的瞬間便朝沐沐飛去,快速擋在沐沐身前,輕松攔住那些細到難以察覺的冰針。海妖突然轉了方向,冰針便朝着水上的林焉扔去,白楚攸靈流也換了方向繼續攔着,忽然感覺心口一疼,靈流都淡了不少。
“小師叔!”沐沐浮出水面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還想回到水底,卻發現無論如何都潛不下水。不僅是他,任何人都沒法下水,小八更是對着水面試了好幾次,根本沒用。
海妖還在等白楚攸做決定。
白楚攸擡頭對沐沐說着:“去找小八,我沒事。”然後手中再次幻出去憂,在海妖惱羞成怒主動出擊時,去憂瞬間凝結成霜有了實體,飛身迎上去,在海妖腰腹的位置飛快劃過,水裏瞬間多了一抹血色。
海妖捂着腰腹嗤笑一聲,正欲繼續進攻,就見白楚攸與他擦身而過身體尚未落到實處,回身時雙臂張開作挽弓狀,手心凝出弓箭,卻在瞬間化湖水為冰錐,從掌心順着弓箭紋路凝霜!
是冰霜!
白楚攸擁有将湖水頃刻之間凝作冰霜的能力,海妖善水,但對冰霜無能為力!
海妖心下震顫,來不及反應,就見白楚攸右手一松,搭着的霜箭即刻飛出,箭尾離弦的瞬間箭頭四分五裂,由一支分裂成數不清的數百支,齊齊朝海妖射去,不容反抗。
碩大的魚尾在水裏胡亂攪着,海妖連連後退,好不容易用尾巴甩開一部分霜箭,還是有幾支不由分說插進尾巴。尾巴是鲛人很敏感的部分,其他地方的痛苦到了尾巴上會被放大數倍,海妖魚尾輕顫着,呼吸之間敏銳地察覺到周邊換了環境。
他看見四周都是青山綠水,他躺在小溪邊,太陽曬得他的皮膚很疼,但他尾巴受了傷,動不了。
他以為他會死,但是頭頂太陽被人遮住,一個人類出現,好奇地看着他。
人類很費勁地把他帶回家救了他,人類很愛笑,人類所到之處都會有像小鈴铛一樣悅耳的笑聲,人類說他叫宛蘇,他們相愛了。
相愛後人類更愛笑了,人類很善良,笑起來眉眼彎彎,熱愛生活,會給海妖束發,往海妖臉上抹胭脂,樂呵呵地說娶了一條魚作夫君喽。
他們好相愛,即使人類會生老病死,可是在神靈指引下每一世總能找到人類,人類帶着所有記憶轉世,每一世相逢之時人類總會摟着他脖子很開心道:“沛祎沛祎!你又找到我啦!”
海妖不禁笑出聲來,笑着笑着,突然看不清人類的臉,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子。
“宛蘇……宛蘇……”
人類忽然笑着離開,海妖抓不住他,瘋了似的找,到處找,終于找到愛人時發現他已被剖心,孤零零地一個人,死時臉上表情驚恐萬分。
海妖覺得自己要瘋了,怎麽辦!他該怎麽辦?!他要怎麽救人類!
他下意識想去極寒之地求神靈幫忙,只踏出一步便猛然想起神靈早就被他剖了心,世間早就再無神靈。
于是心慌,手抖,到處都是宛蘇愉悅的笑音,宛蘇在叫他,可他找不到宛蘇,甚至想不起宛蘇的樣子。
他拼命呼吸,意識到這些都是假的,甩着腦袋要自己清醒,然而沒用,一睜眼還是看見宛蘇血肉模糊的屍體,那麽愛笑的宛蘇,突然就不說話了。
海妖陷入莫大的恐慌之中,他給屍體擦血,無論怎樣都擦不幹淨,他想看清愛人的臉,眼前渾濁一片看不清,想不起。他瘋了一樣去打水給愛人洗臉,洗到最後看見的是一張略顯稚嫩蒼白、但薄情盡顯的極好看的臉,比宛蘇好看,大約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讓人一見就無端想靠近的,可他慌得打翻了水盆,不敢再靠近半步。
他想起來了,神靈最後死時就是這樣的,他捧着神靈還在跳動的心髒,神靈身下全是血,失望平靜地看着他,然後永遠消失在神山。
海妖想把神靈的臉從腦海裏甩出去,越是努力,那張臉便越清晰,海妖快要無法呼吸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口喘着氣,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假的。
耳邊宛蘇的笑聲還在繼續,宛蘇在叫他:“沛祎沛祎,走路好累了啦,你抱抱我好不好嘛?”
海妖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神靈的臉,眨眨眼去找宛蘇。
……啊,看見了,宛蘇躺在冰雪裏,地上太涼,他要抱愛人起來。
海妖深呼吸着,魚尾變成雙腿,小跑着上前,正要抱起宛蘇,發現眼前腥紅一片。
這不是宛蘇常穿的衣裳,宛蘇是人類,沒有魚尾。
跟雪一樣純潔的衣衫底下覆蓋着的是一條極好看的尾巴,湖水一樣的冰藍色,美到讓人窒息,海妖曾由衷誇過那條尾巴好看,後來他用刀子一刀一刀劃傷那條尾巴,在神靈失去心髒即将要死前,滿懷妒欲将那條尾巴劃得血肉模糊。
這還不夠。
那會兒神靈死前意識還在,能感知到疼痛,海妖盯着那條血肉模糊再動彈不了半分的尾巴看了又看,再度俯身,在魚尾從下往上數第三截骨頭處插進刀刃,取第三截到第九截之間的椎骨,連血帶肉取出來,去掉血肉,制成魚骨匕首帶走。
這不可能是宛蘇。
海妖定定神往上看去,那張臉依然是神靈死時的樣子,雙目緊閉,失血過多的臉很是蒼白,即使沒有睜眼,海妖依舊能想起神靈死前的失望與平靜,那雙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難以置信自己盡心幫助的人為什麽要恩将仇報。
宛蘇還在叫他:“沛祎你去哪兒了?你抱抱我嘛,我腳疼。”
海妖盯着神靈的臉不說話。
宛蘇突然哭了,“沛祎,我好疼,你在哪兒……”
“好多血啊沛祎……那個人挖走了我的心髒,我好疼,你能不能來抱抱我……”
“沛祎,我好想你,我大抵是要死了,我好想死前能再看看你……”
“沛祎,我是不是沒有下輩子了……”
宛蘇哭得好傷心,“怎麽辦沛祎,我沒有下輩子了,我見不到你了。”
“沛祎,我好想你,你能不能也經常想我。”
“啊!——”海妖崩潰失聲喊着,深陷極度苦痛之中無法自拔,這些都不是真的,他要離開,他要逃離!
他一掌擊向自己心口,仰頭吐出大口鮮血,眼前一黑,再度清明時終于發現自己還在水裏,白楚攸就在不遠處,冷漠地看着他痛苦。
海妖墜入不見天光的湖底,旁邊的蚌殼自動展開,露出裏面巨亮無比的珍珠。海妖喘喘氣,痛苦道:“琉璃之心,果然厲害。”
“琉璃之心不厲害,厲害的是我。”白楚攸随他落下湖底,“這叫剜心,最高殺陣。”
宛蘇的哭聲似乎還在耳邊回蕩,海妖痛苦地閉上眼,心被揪緊了一樣難受。
“你說得對。從一開始我就錯了,神靈賜我宛蘇長生,我不該不滿足,不該想要更多。”海妖自嘲道,“現在宛蘇死了,故人也不在了,宛蘇失去輪回命數,而故人從一開始就不是入輪回的命……”
“我殺死故人,故人身份特殊,只能輪回一世,死了,便永遠死了。”他喃喃着,“宛蘇沒有輪回,宛蘇哭着說他沒有下輩子了……”
白楚攸靠近了些,問:“你在愧疚嗎?”
“……我有點愧疚。”海妖說着,眼角淌出兩滴清淚,淚水掉在地上瞬間變為成色上好的珍珠,“現在回想過去,發現已經記不清宛蘇原來是什麽樣子,我翻來覆去地想,輾轉反側都是故人神容。”
“是嗎。”白楚攸問,“故人長什麽樣子,還記得嗎。”
海妖不說話,只看着他笑。
“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麽?”白楚攸聲色平靜,“我與你的故人,是否長得有幾分相似。”
海妖嘴裏再次吐血,艱難回應道:“我恍惚以為是故人站在我面前。”
“琉璃鏡心這麽強大嗎。”白楚攸在海妖面前蹲下,目不轉睛盯着他看,“我的臉,已經開始像他了是嗎?”
“誰知道呢。”海妖沒有說出實情。
何止開始相似,簡直一模一樣,連宛蘇都沒有這麽快就變成神靈的模樣。
海妖尾巴被白楚攸的冰錐傷得很疼,他蜷蜷尾巴,下意識把尾巴遠離白楚攸,笑道:“你還什麽都不知道,就想殺我報仇,你為什麽要殺我,你在為誰報仇?”
白楚攸看了他尾巴一眼,道:“你作惡多端,是該殺的。”
海妖往後退了一步,“可我聽見跟你一起來的人說要活捉我,不能殺我。”
白楚攸不屑道:“你在耗時間嗎?再不跟我上岸,你會死。”
“的确,我想在這裏多待一會兒。”海妖無所畏懼道。
他聽見逶迤山說要活口,他無所畏懼。
而且,白楚攸要死了,他在耗時間,耗到白楚攸撐不下去。
“那根冰針紮在心髒裏很不好受吧,你騙過那個叫沐沐的孩子,騙不過我,再過一會兒,你就會開始感到疼痛,然後全身乏力,死在這裏。”海妖臉上表情甚至有些得意,為自己先前的舉動沾沾自喜,“現在是我勸你上岸。”
白楚攸也說:“我知道冰針在心髒裏,我已經開始疼了。再不上岸,你真的會死。”
海妖置若罔聞,安撫似的摸摸自己尾巴,沒發現白楚攸漸漸變了的眼眸。
海妖突然躍入水中,看樣子恢複了些精力,準備逃跑,還對白楚攸說:“我要走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白楚攸不願意跟海妖走,海妖原想直接殺了他的,可方才在剜心陣中,海妖想起神靈死時的模樣,以及被他弄得血肉模糊的尾巴,現在想來是有些過分了,于是心裏多了幾分愧疚,現今對着白楚攸這張跟神靈一模一樣的臉,居然有些下不了手。
白楚攸心髒疼得要死,他也站起來,眸子冰涼望着海妖,唇邊有淡淡笑意,“還不上岸嗎?”
海妖無動于衷。
白楚攸微笑着,又重複一遍,“真的不跟我上岸嗎?”
海妖有恃無恐,甚至下浮靠近白楚攸,問:“我能抱抱你嗎?”
說完俯身,張開雙臂要擁抱。
白楚攸沒躲,只是笑,乖裏帶着壞,順從極了。
只是在即将要被人擁入懷裏時,周身凝出最為鋒利的霜刃,從海妖身體飛快貫穿而過,等到海妖發現不對勁,無力往下滑去,倒在地上難以忍受貫穿全身的疼痛時,才反應過來白楚攸是要殺他。
海妖驚恐道:“你不能這樣,你們要活的,你不能殺我!”
白楚攸仍舊笑着,緩緩朝他走來,不多時手心多了冰霜凝成的冰斧,斧刃尖利,泛着寒光。
海妖步步後退,“你想做什麽?我都放過你了,你不能殺我!”
白楚攸步步緊逼,盯着碩大的魚尾看了半晌,突然發了狠的砍下去,一下又一下,毫不手軟,熱血濺到他臉上,濺到眼睛裏,于是視野裏腥紅一片。
“啊!!!”
寂靜海底重複回蕩着海妖一聲接一聲的慘叫,連帶着湖面都一陣動蕩,卷着人的水柱消失了,湖面只是劇烈翻湧着,并沒有湧上岸去。
海妖兩只手都被冰錐定住,尾巴也被定住,他逃不了。
鲛人的魚尾很脆弱,稍微受傷就連着心髒一起疼,平時被礁石割傷都會疼上好幾天,更別說白楚攸這種發了狠砍出來的傷。
冰斧砍到骨頭砍不下去,白楚攸眼一涼,朝着砍不下去的同一個地方一次次重複砍着,動作麻木而使勁,砍到那塊地方血肉模糊,魚骨碎裂,再分辨不出原來的樣子也不停手。
海妖痛苦地蜷起魚尾,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地面,太疼了,即使是一貫能忍痛的他也沒法忍受這種疼。
“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
他痛苦地求饒,嘴裏喊着對不起,尾鳍被疼到立起,又無力下垂,冰斧每砍下一次,魚尾就疼到翹起一次。
白楚攸衣衫上全是海妖濺出的血,對海妖的疼痛無動于衷,只麻木砍着,砍到這條碩大尾巴再也看不出完整的樣子,血流了滿地,混進旁邊的水裏渾濁不堪,海妖疼到痛不欲生。
這還沒完,白楚攸一仰頭,帶着滿身滿臉的血繞至海妖後背,冰斧變成短小好用的匕首,在海妖第三節脊椎骨處劃下,冷漠着,取出一長串帶着血肉的骨頭,施以靈力,血肉消失,魚骨在靈力催動下飛速旋轉,強烈靈光閃現過後,一柄堅硬無比的劍刃立于眼前。
剝離鲛人脊椎骨的骨頭制成的劍,這才是靈劍。
尾巴好疼,後背也好疼,漸漸的,海妖感覺身體麻木,已經感知不到疼了,魚尾一動不動垂在地上,海妖想起自己的愛人,發現都要死了還是想不起愛人原本的樣子,翻來覆去在腦海裏回蕩的,都是那位被他剖心的神靈的樣子。
原來,這便是報複嗎。
海妖勉力想再看看白楚攸。
太像了,一模一樣。
海妖不禁有着此刻在他身前的便是神靈轉世本人的錯覺,他最後虛弱說着:“對不起……”
“不原諒你。”白楚攸朝他攤手,“還我。”
海妖愣了愣,才明白白楚攸要的是什麽。
海妖艱難地變出那柄魚骨匕首,顫着手,痛苦地擡手交還到白楚攸手心,最後有氣無力道:“琉璃鏡心……居然還幫他,記着前塵……往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