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012章
商确言聽出柏續話裏的輕微顫抖,不由偏頭看了過去,确認了他這會兒正露出委屈又可憐的表情後,一時間有些詫異。
不是?
昨天在湖邊、剛在噴泉邊的那種風輕雲淡的怼人勁呢?怎麽突然走起小可憐人設了?
沒等他反應過來,對面的方裕華先開了口,“柏續,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這監控視頻拍得清清楚楚,難道還能作假?”
“既然事情已經出了,重點是想辦法解決,你現在這樣撒謊不承認可不是什麽好事。”
說着,她還特意看了一眼商老爺子,“爸,你說是吧?”
商老爺子沒有接話,只是拿起桌前的海參湯碗,用勺子慢悠悠地在裏面攪着,神色幽幽的,讓人摸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商确言看穿了方裕華藏在話裏的針對,一點兒都不藏着掖着地直接告狀,“奶奶,你看二伯母這胳膊怎麽淨往外拐?”
方裕華一哽。
商确言的視線怼了過去,“柏續不是說了?是對方先看不起人的,何況你這監控視頻才多長時間?掐頭去尾的,二伯母怎麽就斷定是柏續得罪了陳家?”
方裕華辯解,“這又不是我說的,是、是圈內外都這麽傳,說柏續和你們三房……”
商确言眼色一僵,高聲打斷,“放屁!我們三房什麽時候輪得到外人說三道四、抹黑污蔑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麽心! ”
不就是想借着柏續這事上升,好在老爺子和外人的面前打壓三房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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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裕華還是第一次被晚輩直嗆回怼,面色漲紅。
商頌鳴原本還在看好戲,這下頓時不爽,“商确言,你嘴巴放幹淨點,這是你和我媽說話的态度嗎?”
——哐。
商老爺子一言不發地将湯勺丢回碗裏,清脆的碰撞聲讓一觸即發的争執驟然停滞。
商頌鳴剛冒頭的火氣又被吓得縮了回去,不吭聲了。
商老夫人在兩個孫子的臉上前來回切換視線,溫聲勸和,“行了,你們兩兄弟都好好說話。”
商運替自家兒子圓場,“是啊,一家人都和氣點,別惹你們爺爺奶奶不開心。”
說着,他還扯了扯妻子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別再惹是生非。
“……”
商老爺子接過管家遞來的濕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柏續?”
“嗯?”
柏續應了一聲,臉上還維持着委屈和倔強的微妙平衡。
商老爺子說,“這事是你引起的,你就負責把事情講清楚。”
他的聲線裏有種歷盡千帆的沉穩感,轉瞬又沾上一絲威壓,“你也好、這桌上其他人也好,都不準有一句胡說八道、添油加醋!”
“……”
方裕華心尖一顫,視線心虛地往下落了落。
從始至終,柏續想要的就是商老爺子親自出面,見老人家終于發話,他立馬續上了演技,“是,監控視頻裏的人是我和陳餘飛。”
眼神小心翼翼的,說出口的話卻很坦誠。
“被打的人也确實是金百的公子哥陳少軒,還有、還有他的兩個朋友。”
這是公認的事實,沒必要再扯其他的。
簡單兩句話,就将商家衆人的目光集中了起來。
柏續假意不适應這樣的關注度,雙手攥緊了桌上一口未動的水杯,“我和陳少軒是高中同學,高中三年時間,他都一直聯合其他人在霸淩我。”
“我、我很害怕他。”
說着,他交叉的指腹還用力搓了搓,仿佛是在轉移回憶的痛苦。
商老夫人聽得直蹙眉頭,“柏家那邊知道嗎?”
“知道,但不管。”
柏續搖了搖頭,語氣越發可憐見得。
“我從柏家出來得急,那天臨時想去金百買兩件衣服,當時店長沒說有人包場,但陳少軒進店第一時間就認出了我,就、就又開始說一些很難聽的話。”
商确言追問,“說了什麽?”
柏續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做了什麽重大決定,目光不偏不倚地對上了商老爺子,“他說,什麽阿貓阿狗、農民打工人都能進店。”
商老爺子聽見這兩聲形容,眸色不着痕跡地凝住。
柏續将陳少軒在店裏的所作所為全部告知,“我、我實在氣不過,就鼓起勇氣回了他兩句,結果把他激得想要動手。”
“陳餘飛作為三少的保镖,才站出來替我打回去的,我、我只是覺得奇怪……”
商老爺子見他欲言又止,沉聲,“奇怪?”
柏續抿了抿唇,将矛頭指向了方裕華,“二夫人剛才說,大家都認出了我身邊跟着的是三少的保镖,又說我剛進商家就替三房得罪了陳家。”
“這一傳十、十傳百的,就沒有人覺得不對勁?”
怎麽着?
商家和陳家比起來,是需要小心謹慎的那一方?
“……”
商确言這會兒的反應倒是很快,骨子裏的少爺傲勁冒了頭,“他們金百和陳家哪裏來的臉?”
需要商氏自降身價合作?還讓商氏三房上門道歉?
說來說去,不就是覺得他們三房遭了變故、沒了實力,想要借機探一探商老爺子現在的态度。
商确言越想越氣,竟然一把掀開自己腿上的毯子,赤/裸/裸地将自己的傷痛展露出來。
商老爺子的神色跟着一變。
商老夫人看得一陣心疼,“小言,你這是幹嘛?”
商确言不是傻子,快準狠地抓住了這波機會。
他憤恨的目光掃視了對面的二房,旋即對準商老爺子,“爺爺,我哥現在還躺在床上,我也成這樣了,別說是外頭的風言風語,就連自家人對我也頗有微議。”
“今天趁着這個機會,我就想問一句——”
“您老爺子還當我們三房在嗎?還當我和我哥是你的親孫子嗎?這些人哪裏是在看不起柏續?”
分明就是在看不起他們兩兄弟!
柏續眸色微晃,适時又推上一波,“對不起,這本來就不關三少的事,如果真要道歉的話,我願意以個人的名義去。”
商老夫人想起橫遭禍事的三房一家,于心不忍,“老爺子。”
商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再出口的語氣很堅定, “你們該是我商鴻的孫子,那就是!外人無論說什麽,那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言下之意,哪怕三房出了事,背後也有商家和他商老爺子作為靠山。
“我老頭子還沒到眼瞎心瞎的地步——”
商老爺子看向了二房,目光最終定格在商頌鳴的臉上,“傳下去,從今往後,再讓我聽到家裏有人亂嚼舌根、戳人傷疤,通通給我滾出去!”
“……”
商頌鳴吓得一激靈,“爺、爺爺,你看我做什麽?”
商老爺子沒理他,只是對着商運痛斥,“管好你的老婆兒子,再有一次攪弄是非,我連你一塊訓!”
商運連忙起身道歉,“爸,你消消氣,我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都、都是誤會。”
“是不是誤會?有人心裏清楚!”
商老爺子丢下手裏的濕毛巾,示意一旁的總管家,“今晚就讓人查清楚,如果柏續說得是真的,立刻停掉和金百那邊的合作。”
總管家點頭應下,“好的。”
商老爺子大手一揮,“都散了吧。”
說完,他徑直先離開了小餐廳。
柏續慢悠悠地松了手上的力道,端起水杯飲了一口,水光映照着他眸底的真實暢快。
因為看過原書,柏續知道商氏和金百接下來會有一波開發合作。
這個項目不僅交給二房負責盈利,而且也讓走下坡路的金百持續茍了一段時間。
直到後續商延枭和商确言兩兄弟發力,才終止了這場合作,金百才因此徹底破産被并吞。
柏續心裏很清楚,陳少軒對原主的欺淩依仗于家境,金百作為大型商圈必将逐利,一時間的名譽損壞對他們來說微不足道。
只有從根本上砍斷了他們既得的利益,他們才會反思懊悔、才會覺得痛不可遏!
而最能砍下這一刀的人,無疑于是商老爺子。
所以得知有家宴時,柏續就想着将這事推到臺面上來,借刀殺人,有時比自己動手更有用。
雖然今晚的開局有點意外,但好在結局和他料想得一致。
…
砰!
獨棟別墅的大門一關。
商運就猛地變了一副嘴臉,将自己手裏的西裝外套砸在了妻子的腳邊,“方裕華,你看看你幹得好事!”
“哎!”
方裕華被他的粗暴吓得一激靈,捂住胸口。
管家和傭人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的西裝,然後迅速退出這場怒氣交鋒。
商頌鳴習慣了自家父親人前人後的兩張嘴臉,并不怕,他雙手插兜,“爸,你氣什麽啊?要我說……”
“混雜東西,你也給我閉嘴!”
“……”
“商運,你這氣性怎麽沒本事沖着老爺子發?”
方裕華原本就覺得自己在傭人面前被老爺子訓得沒了面子,一見丈夫對兒子發飙,忍不住回嘴。
“現在好了,關起門來倒知道教訓老婆和兒子了!你是有多大的能耐?才會這個年紀了,還被你爸管着!”
商運胸口湧動了一瞬,反問,“我問你,柏續和陳家那檔子事,你事先也不和我說一聲?你非得在老爺子面前摻和上這一下?”
“你們母子兩人在飯桌上一唱一和的,把白的說成黑的,但老爺子心裏跟明鏡似的,最後點名道姓指着我們二房罵了,我就問你,占到什麽好處了?”
賊心辦壞事,害人不成反害己!
方裕華自知理虧,“我這不是想着借柏續這事打壓一下三房,再試探一下老爺子的态度嘛。”
“我還在這兒呢!輪得到你來做主嗎?你這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給商确言那小兔崽子逮到機會狠狠賣了一波慘!”
原本,他設局找了柏續這個沒用少爺和商延枭聯姻,不僅是為了羞辱、更是為了暗示帝京衆人——
老爺子已經放棄了對這位昏迷成植物人的親孫子!雖然男人和男人結婚合法,但在他們這個圈子裏不見得是好事。
何況柏家這兩年愈發小門小戶,這樣的聯姻只會遭人看不起!
“柏續和金百公子哥鬧了矛盾,老爺子轉頭就停掉了和金百的合作,這事要傳出去,還以為老爺子在給他們撐腰呢,到時候誰還敢小瞧了三房?”
“……”
方裕華被丈夫劈頭蓋臉一頓斥責,紅着臉沒話說了,扭頭看向兒子求助。
商頌鳴摸了摸鼻子,“爸,你消消氣,這不是已經派人試探過了嗎?”
“商延枭八成是醒不過來了、靠藥吊命能有什麽用?商确言向來不懂集團事務,也是廢物一個。”
“爺爺再護着三房也有到頭的時候,我們與其擔心三房——”
商頌鳴有點小聰明,将矛盾暫時轉移,“不如多把注意力放在大房的身上,以後真要争起來,那邊才是潛藏的大威脅。”
商運想起大房那邊的情況,眼中沒有半點親情可言,“我那大姐和姐夫,還有他們養出來的好兒子,哼,一家子毒蛇。”
…
另一邊,接駁車也停在了別墅門口,謝奇和林伯合力将商确言坐着的輪椅擡了下來。
進了家門,林伯心有餘悸,“四少,你今晚也太沖動了。”
他和謝奇一直待在隔壁小包間等着,發生的動靜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要知道,商老爺子的脾性最是古怪無常,今晚商确言露出傷處、有點逼着對方表态的意思,萬一不小心惹了對方生氣,那遭殃的就是他們三房。
柏續出聲,“這不是賭對了嗎?現在遭殃的是二房。”
商确言擡頭看着已然恢複如常的柏續,“所以你在飯桌上就是裝的吧?一臉小白花的樣子,不怕老爺子看穿你?”
柏續沒否認。
對他來說,他已經習慣了商戰裏的爾虞我詐,必要的僞裝、示弱、演戲,都是他為了得到勝利的手段之一。
當然,掌握了足夠實力和勝券後,他更喜歡“針針見血”怼得敵方擡不起頭。
邊上的謝奇出聲,“我先上樓看看三少。”
柏續沒說話,他看着謝奇急匆匆地上樓的背影,心尖掠過一絲疑問:
哪怕作為私人助理,謝奇每天“看望”商延枭的次數是不是也太勤了些?對方都已經昏着不醒了?還需要長時間守着嗎?
商确言察覺到他的出神,“柏續,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
柏續給自己倒了杯水,随口說,“你今天在餐桌上反應挺快的,時機抓得也準。”
三言兩語就能抓住重點,簡單“賣慘”就讓商老爺子出口當穩了靠山,難怪會是原文大男主。
商确言會錯意,“你可別多想,我不是為了幫你說話,只是讨厭有人看不起我哥。”
柏續愣了愣,旋即逗他,“啧,別見外啊,我和你哥什麽關系啊?在別人眼裏,我也是三房的一份子,你幫誰不是幫?”
“再說,我傍晚那會兒不是也幫了你?我還沒聽你說謝謝呢?”
“……”
商确言沉默,半晌後才悶聲別扭,“謝、謝了。”
柏續這下子是真的笑開了,“不客氣,小叔子。”
商确言無語,“你和我哥是那種關系了嗎?”
柏續想起商延枭那張近乎天菜的臉,一本正經,“我倒是想啊,可是他現在昏着不一定有反應,要不我今晚試試?”
商确言反應過來這話裏的調侃,整張臉火速爆紅,“柏、柏續!你敢?!”
“我不怎麽不敢?這就上樓。”
柏續見這兄控急得卡殼,越發笑得厲害。
他轉身上樓,臨走前還不忘蔫壞兒地丢下最後一句玩笑,“我和我老公的事,你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