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曾經的痛

這個世上,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除了感情,其實還有很多,例如此時此刻的客棧房間。

季淺瑤盤腿坐在沙灘上,手裏拿着阿良帶給她的礦泉水和蛋糕,安靜的吃着。

而喬越和阿良正在她面前搭起帳篷。

這是季淺瑤第一次看到喬越這種天之驕子撸起白色襯衫袖子,陽剛的荷爾蒙在沸騰,随性認真的搭起帳篷。

本來她也想幫忙的,可不知為什麽,喬越很兇的把她趕到一邊呆着。

三個帳篷并列搭好後,阿良就拿着手機走到海邊,打電話安排明天離開的船。

喬越雙手兜袋,笑意盈盈的走向季淺瑤,很是得意的站在季淺瑤面前,一副浪蕩不羁的模樣,居高臨下看着季淺瑤,“這帳篷搭得怎樣?不錯吧?”

季淺瑤仰頭,感覺這個男人此刻像個三歲小孩那樣幼稚,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些許驕傲和成就感,語氣似乎想要她的認可和表揚。

但帳篷搭得再好,也改變不了她對這個男人的看法,季淺瑤奉承的說了一句,“還行。”

只是一句還行,喬越心底湧動着欣喜若狂的情緒,滿足的回頭,再看看自己的勞動成果。

或許是因為夜的美,又或許是海的闊。

突然的感觸,讓這個男人變得柔和了些許。

他走到季淺瑤身邊坐了下來,雙手搭在膝蓋上,季淺瑤緊張地挪着屁股遠離。

喬越并不在乎她的疏離,細聲呢喃道,“今天的夜空真美。”

季淺瑤擡頭,才發現入夜後是滿天星辰,空靈浩瀚,美倫絕倫。

這一刻,她的心變得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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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靜靜的欣賞星辰。

喬越往後一倒,雙手壓在後腦勺上,前一秒還安靜地欣賞星辰,下一秒便把頭轉了過來,深情地凝望着季淺瑤的側臉。

看得入了神,久久不能移開目光。

“好美……”季淺瑤看着夜空很是感慨的呢喃一句,然後雙手捧着腮幫子。

喬越凝望者季淺瑤白皙的側臉,精致的五官,也跟着呢喃細語,“嗯,好美。”

季淺瑤輕輕嘆息一聲,“如果亮哥在就好了,這麽美的夜空,他一定會喜歡的。”

這一刻,朦胧的月色中,喬越本來愉悅的臉色突然間變得深沉,目光冷了些許。

季淺瑤想到了喬亮,驀地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沙子,走向帳篷找到阿良。

喬越緩緩閉上眼睛,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眼睛會不自覺尋找季淺瑤的身影,所以他閉上了眼。

耳朵會不自覺的尋找她的聲音,他想塞住耳朵。

“阿良,能不能把你手機借我打個電話?”

“可以。”

片刻,季淺瑤激動的聲音傳到了喬越的耳朵裏,那麽的刺耳,那麽的痛心。

“亮哥,我是淺瑤,我現在在裏裏島上,手機和包包都丢了,你能不能過來接我一下?”

“見面了再跟你解釋吧,你盡快過來,我等你。”

中斷電話,季淺瑤把手機遞給阿良,微笑着:“謝謝你,阿良。”

阿良蒙了,看看躺在沙灘上一動不動的喬越,再看看季淺瑤,緊張道:“季小姐,你大可不必找大少來接你,我已經安排了船,明天就能離開裏裏島。”

季淺瑤:“不用麻煩你們了,亮哥會來接我的。”

說完,季淺瑤往旁邊的帳篷走去,蹲下身拉開帳篷,突然又想到什麽,愣了一下,看着阿良很是客氣的說:“今天真的很感激你救了我,你的救命之恩我會銘記在心的。”

阿良緊張不已,指着喬越的方向,“不是我,是三少他……”

阿良的話還沒說完,季淺瑤并不想聽,就進了帳篷,把拉鏈拉上。

她并不是傻,當然知道誰救了她,但是那些人該道謝,那些人該遠離,她心裏有數。

阿良無奈地走向喬越,站在喬越邊上畢恭畢敬的把季淺瑤說的事情都重複說了一遍。

然而,喬越早已經聽到所有內容,再聽一遍就再痛一次而已,他能承受。

他一動不動的躺在沙灘上,碩長的身軀筆直僵硬,面無表情,周身散發的冷氣場讓整個沙灘都籠罩在冰霜中,氣流變得壓迫。

此刻,阿良心裏很不是滋味。

阿良雖然感受不到他的喬越內心的痛,但阿良知道那種感覺應該是心如刀割吧?

阿良很清楚記得,大學剛畢業就到喬越身邊應聘助理,喬越對他說的第一句就是打開手機相冊,把季淺瑤的照片亮在他面前,喬越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讓他終身難忘,很是溫柔的問了他一句,“她是不是比天使還美?”

照片裏的女生長相清純甜美,但怎麽可能比天使還美呢?

一向耿直的阿良,為了工作,當下就讨好上司,違背良心的說了謊,“對,她的确比天使還美。”

因為這一句話,他一直被喬越信任和重用。

認識了季淺瑤,阿良才知道原來喬越是雙面人,在季淺瑤面前和背後簡直是判若兩人。

靜籁的沙灘上,浪聲潇潇,海風徐徐,空氣濕潤卻讓人覺得不再舒服了。

喬越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除了在季淺瑤面前,他愛笑,愛說話,愛捉弄,總是一副倨傲不羁的傲嬌模樣,但是實際上他是個高冷孤僻的男人,不愛笑,不愛說話,更不愛出風頭。

阿良早已經習慣他的雙重性格。

沉默了很久,阿良突然提議,“三少,我現在就讓海警阻止明天的船開入我們的島嶼範圍,保證能阻止大少進來。”

“不用。”喬越冷冷噴出一句。

“可是,季小姐她……”阿良欲言又止。

喬越繼續沉默着,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夜空的星辰,心房最柔軟的地方正在隐隐作痛。

但是,這種痛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他已經習慣了。

從小到大,他就練就了強大的忍痛能力,已經沒有什麽疼痛和寂寞能打倒他。

小時候,自從喬越懂事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生長在一個十分複雜的家庭裏,大哥二哥和大媽會指着他的鼻子,拍打着他的後腦勺,怒罵他是野種,罵他母親是第三者,是雞,是蕩婦。

多難聽的辱罵聲他都聽過,多疼痛的身體折磨他都受過,童年受到的虐待讓他性格變得很孤僻。

過了不久,父親跟大媽正式離婚,而他的母親也沒有出現,正确來說從他出世後,母親把他送到了喬家認祖歸宗,然後就消失了。

父親後面再娶了一個富家女,重新組積家庭,再生下妹妹喬清純。

喬清純跟季淺瑤是幼稚園的同學,第一次見到妹妹帶季淺瑤回家玩,他的心就像變了另一個。

平時孤僻不愛說話不愛動,那天他像吃了興奮劑似的,一直跟在妹妹身邊,為了就是想跟季淺瑤多接觸,想成為朋友。

小時候,妹妹曾經問過他,“三哥你為什麽會喜歡跟季淺瑤玩?”

他那時候連想都沒想過,脫口而出:“她像我媽媽一樣漂亮。”

喬清純笑話他,因為他連母親長什麽樣子都沒有見過的。

母親這個詞在他的思想裏,是非常神聖的,當然也是可望不可求。

然而,季淺瑤并不喜歡跟他玩,可能年齡相差不會太多,季淺瑤更喜歡早熟的大哥。

甚至因為他大哥的教唆,讨厭他,疏離他。

或許年齡還小,他最受傷的莫過于季淺瑤沖着他說過的一句話:“亮哥說你是野種,很危險的,讓我不要跟你玩。”

季淺瑤還不知道野種這個詞是什麽意思,但那真真切切的像把他淩遲了那般難受。

他像中邪似的,季淺瑤越是疏離他,他就越想引起她的注意。

他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想成為她的朋友,想讨她喜歡,想盡一切辦法讨好她,接近她。

然而,人性就是那麽奇怪。

一個人不喜歡你的時候,你說話是錯,不說話是錯,哭鬧是錯,靜默也是錯,連呼吸都是錯。

記得那小學四年級,淺瑤讀一年級。

別墅門口外面,一輛汽車從季淺瑤背後行駛而來,快要撞上之際,他奮不顧身沖過去把季淺瑤推開。

季淺瑤被他推開,撞到石頭上滿嘴是血,牙齒都掉了幾個,但至少沒有生命危險,而他被車撞地飛起來,轉過車頂從車後滾了下來。

車主因為害怕,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快速逃逸了。

當他捂住疼痛的胸口,抹掉嘴角的血,拖着已經被撞得露出骨頭變形的腳,一步一步挪着支離破碎的身體走向季淺瑤的時候。

喬亮和大媽來了,圍在季淺瑤身邊安撫,喬亮抱起季淺瑤,轉身便看到了他。

喬亮明明看到他為了救季淺瑤被撞飛,傷勢更嚴重,卻指責怒罵:“你還是人嘛?即便你再讨厭淺瑤,你也不能下手那麽重啊,我不讓淺瑤跟你玩是對的,你這個危險分子,如果你下次再欺負淺瑤,我絕對不饒你。”

季淺瑤因為害怕和疼痛,已經哭得快要暈過去,在喬亮的懷抱瑟瑟發抖。

喬越沒有解釋的機會,就靜靜地看着喬亮就抱着季淺瑤從他身邊走過,沖向醫院。

大媽跟在後面,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還故意撞一下他快要散架的身體。

倒下後,他便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他進了醫院,昏迷了一個多月,奶奶在他床邊哭着謝天謝地,哭着說好不容易把他從鬼門關搶救回來。

住院康複那三個月,他除了見到奶奶來探望過幾次,誰都沒有來看過他。

最好的醫院,最高級的vip病房,四個個貼身傭人24小時輪流的細心照顧他。

然而,他度過了幾個月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寂寞。

再見到季淺瑤的時候,季淺瑤似乎更加讨厭他了。

或許是随着年齡的長大,他叛逆的思想越來越嚴重。

季淺瑤越是讨厭他,他就越是喜歡欺負季淺瑤,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季淺瑤跟喬清純說:待我長發及腰時,是我跟亮哥表白之日。他便帶着剪刀,直接把她的頭發給剪掉。

喬亮生日的時候,季淺瑤親手做了一個蛋糕送過來,他二話不說搶過把蛋糕,切開來邊吃邊毀。

季淺瑤高考時,填的志願是喬亮曾經讀過的學校,因為她純粹想體驗一下喬亮曾經讀過的大學生活。高考前兩個小時,他就把季淺瑤的高考證直接撕了。

工作後,只要是季淺瑤負責喬氏集團有關的工作,他毫不留情的,全部破壞掉。

他也并不是只會欺負季淺瑤,他也做過很多很多的努力,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在一個讨厭他的人眼裏,都是錯的。

無論他做什麽,都是錯的。

寂寞的夜,不再美了。

因為身邊不再有她。

阿良靜靜地坐在沙灘上,陪着喬越靜靜的看滿天繁星。

即便搭了帳篷,喬越也沒有進去帳篷睡,他在沙灘上躺着,就這麽看着星星一整晚。

第二天清晨,他便坐在海灘上,一個人看日出。

突然。

不遠處有快艇靠岸,喬越眉頭深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沙子,雙手插袋緩緩的走向碼頭。

他清冷的臉沒有半點表情。

喬亮西裝革履,氣勢洶洶的大步邁過來,眼神鋒利得如同刀刃,射向喬越。

靠近後,兩人便停下來。

喬亮沉穩的氣場顯得威嚴,冷冷問,“淺瑤呢?”

喬越深邃如墨,高深莫測的眼神看着他,沉默着一言不發。

喬亮不由得握了拳,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如果你再碰淺瑤一根頭發絲,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只有你媽那種專門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才會生出一樣的兒子,做第三者很爽是吧?”

喬越依然不動聲色沉默着,清冷的目光沒有半點溫度,靜靜注視着喬亮。

這種被謾罵諷刺奚落的話聽太多太多了,從小到大練就了他不痛不癢的忍耐力。

在沒有任何證據之下,他都不會相信,更加不會反駁,直到他找到自己的母親那一天,他會親口問自己的母親,他要從母親的嘴裏聽到一句:我的兒子不是野種,媽媽也不是第三者。

喬越絕冷的沉默,讓一向成熟穩重的喬亮不再淡定,“不管你目的是什麽,把淺瑤交出來,我不允許你傷害她。”

這時,不遠處傳來季淺瑤興奮的聲音,“亮哥……”

聞聲,喬越轉頭。

季淺瑤奔跑而來,像只歡脫的小鳥,滿臉笑容,眼裏只有喬亮一個人。

喬亮露出淡淡的淺笑,張開雙臂。

季淺瑤輕盈的身子,像一陣風似的從喬越身邊跑過,沖入了喬亮的懷抱裏。

喬亮輕輕撫摸着季淺瑤的頭,寵溺地低聲細語,“淺瑤,你沒事吧?”。

“我沒事了。”季淺瑤抿唇淺笑。

“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喬亮握住季淺瑤雙肩,輕輕推開一點距離,皺眉嚴肅道,“告訴我,喬越有沒有欺負你?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季淺瑤一把拉住喬越的手,“亮哥,沒有。他沒有欺負我。”

“那?”喬亮的目光落在季淺瑤身上的男款西裝上,“這衣服?”

“等會我再跟你解釋吧!”

喬亮點點頭,牽着季淺瑤的手,瞪向喬越,挑釁的語氣一字一句:“對于之前那件事,無論誰對誰錯我都可以不去計較,但是你給我聽好了,淺瑤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會因為那件事而放棄淺瑤的,我們會按原計劃結婚。”

季淺瑤先是一愣,錯愕的看着喬亮。

喬越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抹邪魅的冷笑,看着季淺瑤一字一句道,“恭喜,但是我建議你們婚前還是要體檢一下,要不然婚後,生出我的孩子,輩分就比較尴尬了。”

喬亮的臉一下子綠了,從脖子一直綠到頭發,憤怒的氣焰在飙升,一點一點的在凝聚,像火山爆發的前夕,脖子的青筋都顯露出來。

這種事情,哪有男人不在乎?

季淺瑤的臉色也相當難看,沉了臉緩緩低下頭。

她真的被喬越這個混蛋給毀了,她一輩子也擡不起頭做人,一輩子也無法堂堂正正的面對自己未來的丈夫。

喬越在此刻說這句話,分明是在膈應他們。

季淺瑤心裏很不是滋味,諾諾的開口,“亮哥,我們走吧。”

喬亮深呼吸一口氣,咬了咬牙,把氣吞下了肚子,牽着季淺瑤的手離開。

望着季淺瑤離開的背影,喬越臉上輕佻邪魅的笑容慢慢的變淡,消失殆盡,留下的只有空虛的冷,眼神無底洞似的高深。

季淺瑤上了快艇,回頭看向碼頭這邊,才發現那個男人一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着他們這邊的方向。

季淺瑤不知道他又在想什麽壞主意,又有什麽陰謀詭計,但盡管放馬過來,她絕對不會怕的。

其實被喬越強的第二天,一直在流血,之後幾天也在流血,她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來月經了。

即便被強了,第二天就來月經是不可能有孩子的,這點她非常清楚,也從來不擔心懷上他的孩子。

喬亮的聲音傳入季淺瑤的耳邊,“淺瑤,你在想什麽?”

季淺瑤一顫,反應過來,擠出僵硬的微笑,“沒有,我沒有想什麽……”

“回去之後,我們約個時間去登記吧。”

季淺瑤沉默了,糾結的看着喬亮。

喬亮摸了摸她的腦袋,輕揉了兩下,細聲細語:“別想太多,別顧慮太多,我們結婚,我會保護你不會再被人欺負的。”

季淺瑤深呼吸一口氣,擠出淺笑,點點頭,“好,我們結婚。”

日出東方,晨曦熠熠生輝。

海面上波光粼粼,柔風徐徐拂過季淺瑤的臉,她擡眸再看了一眼那逐漸變遠的島嶼。

然而,那個男人依然屹立在碼頭上,變得渺小了,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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