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準備的死
有準備的死
爆炸了，恍如天地倒轉，牆上挂着的工具簌簌而落。伊連那按動緊急開關，護目鏡、手套全都沒來得及取，徑直鑽進機甲牧羊人的駕駛艙中。
牧羊人破門而出，翻過欄杆躍身而下，急速下降過程中幾次抓住樓層欄杆做緩沖，安全落地後奔離爆炸區域。
緊急開關包括三道指令，收納立架上所有機甲入芯片，啓動牧羊人，發簡訊給邱宅。
視線中蜂巢被波及的範圍很大，像幾滴雨水落入池塘漾出的漣漪。
伊連那“啧”了一聲，她正沉浸在拆裝的過程中，就這麽被幹擾中斷了，沒禮貌的襲擊者。
她一面操控牧羊人繼續遠離蜂巢，一面揉着太陽穴點開了面板，以确定邱宅收到消息。
但首頁的時間襲入視線，晚上十一點五十分。
等一下。
伊連那傻住了。
下一瞬，牧羊人往回疾奔，抓着電梯的支架，向上爬躍。
伊連那不知不覺冒出了冷汗，紅漆塗寫的層數在視線中飛快閃過，五十層，五十一層……六十五層，六十六層……
驀然一空。
……牧羊人已經沒有欄杆可以拽了。七十層以上的蜂巢被炸出了大口，她要去的南面一百層早消失了。
……
十輛車駛出邱城，在荒土中馳向爆炸處，車頂上燈沉默又喧嚣地閃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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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點了嗎？”克洛蹲在林争渡旁邊，眉頭皺得緊緊的。
“咳，好多了……”握拳抵唇，林争渡坐起身，身上的不适在短暫的休息中得到緩和，但神經的顫抖她無能為力，只能怔怔地看着車奔向那閃着火光的堡壘上。
克洛頻頻點着面板，林争渡看見，就說：“他們叫你了嗎？”
“……對，”克洛擡眸看她，苦笑道，“是紅蠍他們做的。”
林争渡收斂視線，說：“你去吧，別擔心我。”
克洛說：“邱家來人了，紅蠍他們已經往大本營走了，暫時沒什麽危險了。”她輕聲道：“我先送你到附近去。”
她重新進入燈雪，帶着林争渡在荒原上沉默地行走，等那圍簇的各種光色快要映到燈雪身上時，燈雪将林争渡放下。
“姐，我走了。”
“再見。”林争渡碰了碰燈雪垂下的手。
燈雪仍未邁開腿，克洛輕聲安慰：“伊連那也會沒事的。”
“你先走吧，我看着你。”林争渡說。
“好。”克洛轉身，沒入黑暗中，等林争渡再也看不清隐約的輪廓，她把攥在手上的面罩給揣在懷裏，往堡壘走去。
邱宅的警衛們互喊的聲音越來越大，五個機甲身軀憑空而起，其中一個走來走去的警衛發現林争渡靠近的身影，警惕着喊上幾個同事，一同走了過來。
“這位小姐，你來幹什麽？”
“我住在這兒，”林争渡看着那一大塊空缺，邊緣還有火的跡象，“爆炸的時候我在下面。”
“這麽晚了，你為什麽沒回去？”
“和我朋友吃飯。”
“那你是……”
“好了，喬語，”近似于白的淡藍色機甲走過來，制止了更多的盤問，“這位我認識，是二少爺的地球語老師。”
“！”領頭的喬語睜大眼睛，點了一下頭，帶着同事離開了。
“林老師，”機甲發出聲音說，“我是林亭，之前在小旭房間裏見過。”
林争渡有印象，點點頭，卻沒說話。
“你一定吓到了吧？我帶你去車裏坐着，待會兒給老大請示，估計會帶你回邱宅。”
林亭說話小心翼翼的，帶着林争渡再往前走，齊排停着的武裝車旁站着不少人，看到林争渡，紛紛投來探究的目光。
林亭邀請她去車上休息，林争渡搖搖頭，只開口說：“想吹一會兒風。”
警衛走動間，另一頭站着交流的人露出了身影。伊連那和周杞的另一個手下正在說些什麽，容色嚴肅，但毫發無傷。
林争渡看着，緊繃的心終于松懈了一瞬。
眼眶裏有了淚意，她低頭平複了心情，再擡頭，伊連那已經走了過來。
“別哭了，”伊連那摸出芯片，在林争渡眼前晃了晃，“你機甲沒事。”
“……”林争渡淚意幹涸，淡淡道：“那請你把它調出來吧，我現在就把它收走，免得明天還要再交接一次了。”
伊連那見林争渡還真順着自己的話，無奈地撇撇嘴，盯着她，半晌，展開雙臂說：“原諒你了，朋友，抱一個。”
林争渡冷臉哼笑一聲，說：“這就原諒了？你不怕本浪漫天才死在賽場上了？”
伊連那湊上來抱住她，聲音響在耳畔。
“至少是有準備的死。”
伊連那嘆氣道：“我下來後看到地上的蛋糕了，很高興你還活着。”
林争渡任伊連那抱着，良久，她說：“托你的福，去找機甲師下家了，回來晚沒死成。”
伊連那：“……”不就是開了個玩笑嗎。
林亭走回來，說：“家主回消息了，讓我們負責把二位送回邱宅。”
林争渡輕聲說：“其他人呢？”
“下半層的居民沒受影響，剛剛被我們帶到後頭避險了，上半層的……也不用管了。”林亭欲言又止，瞧着林争渡認真提問的神色，他和伊連那對視一眼。
“風大，先上車吧。”伊連那岔開話題，指了指車裏，就抓住林争渡的手臂帶上車。
嘭。車門關上，喧嚣的風、嚴肅的讨論聲也被隔離在外。
“我以為你知道，”伊連那神色複雜地看着她，“租下房子的時候你沒聽他們說嗎？”
林争渡沒動。
伊連那擡手斜撐住頭，說：“就是那個啊，最上頭的一百層都是給将死之人住的。價格比下面還要便宜，每隔幾個月都會有人集中來處理屍體。”
伊連那每說一句，林争渡眉頭就會皺得更深一分，拳頭捏得更緊一分。
伊連那見她這反應，頓覺荒謬，說：“每次負責人收屍的時候，我會幫忙運送器械，就是發現你一直沒死，所以才和你熟悉的。”
末了伊連那再補充道：“單方面。”
這算什麽。林争渡想，她一直吐槽的棺材，真的是個棺材。那個女人對她說的話是真的，都是些将死之人了。
原身早死了。她從原身的身體中蘇醒，這些日子裏，旁邊躺着的全都是死人。
她把兜帽給罩到腦子上，悶聲道：“我困了。”
“……睡吧。”
伊連那趁她還沒睡着，道：“機甲師不用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