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他一個人翻越了山與海。”】
“織田先生——,你是在這裏嗎?”
穿過法式大門,橘真夜沿着長廊往前走,這是一個足夠大的洋樓。
根據那位好心的俄羅斯情報商夾帶的私貨,這棟華麗的洋樓似乎曾是某個外國貴族的住所,因為十多年前的異能戰争,洋樓的主人被查抄資産,返回了自己的國家,在那之後,這棟洋樓就被擱置荒廢,直到,過去的春天裏,這裏迎來那個名叫MIMIC的主人。
能看得出,這裏确實經歷了很嚴重的戰争,頹塌的牆體,遍布彈坑的天花板,角落裏沒有清理幹淨的彈殼,還有随處可見的血跡幹枯後留下的痕跡。
清冷的月光從歐式風的格窗照進來,四周好像只有清脆的腳步聲,橘真夜也不着急,依舊一間房一間房的尋找。
“嘛,這個房間也沒有人啊……”
推開一間窸窸窣窣的房間,适應黑暗的眼眸将內部的空間收入眼中,最後定格在破敗的窗子外飛舞的窗簾上。
“欸,居然是風嘛?還以為能找人了呢,吶,織田先生,能出來一下嗎?”
橘真夜反手關上門,繼續往前走。
“稍微有些和過去有關的事情想和你談談,能出來見個面嗎,織田先生——”
轉過長廊,又沿着樓梯往上——看着很随意,但他走動的路線卻并不随機,他是沿着彈孔分布的路線走的。
也就是說,他走的是織田作之助曾經走過的路線。
樓上是更黑更破敗的存在,就好像随時都會從那些看不見的黑暗裏冒出吃人的鬼怪一樣,窗外的風好像更急了,也不知道是哪個房間的哪個窗戶沒關好,整個樓層都發出嗚嗚的低鳴聲。
“在這種什麽都沒有的地方,真的能生存下去嘛……”
橘真夜保留意見,然後繼續用最笨但最簡單的辦法,空着手去打開面前的房間——如果非要說的話,他其實真的不像來作戰的,他更像是來春游的,雖然三更半夜的出行更像夢游。
推開的空房間裏依舊什麽都沒有,他嘆了一口氣,又繼續往前走。
再往前是一個空曠的舞廳,舞廳很破敗,落地窗邊一把椅子,生鏽的枝形吊燈半死不活的挂着,四周蔓延的的彈殼呈放射狀分布,應該是曾經有一個人帶着槍越過重重阻礙到達這裏,然後和舞廳裏等候的某個人發生了激烈的戰鬥。
從情報上看,應該是織田作之助和MIMIC的首領,安德烈·紀德。
橘真夜在舞廳的中央停了下來,明明并沒有見證那場激烈的戰鬥,但他卻好像能夠越過時間旁觀一樣。
憤怒,絕望和瘋狂。
悲傷,怨恨和報複。
所有會構建因果的複雜情緒依然盤踞着。
橘真夜默默地站立了片刻,随即再次邁開腳步,“織田先——”
脫口而出的話被突兀地掐斷,眼角的餘光裏,與月光決然不同的寒冷一閃而過。
是子彈。
幾乎是同一時間,橘真夜猛地側開。
仿佛能把一切都撕碎的子彈穿過空氣,砰地在身後的牆體留下一個洞——如果橘真夜還站在原地,那麽這一刻,他的心髒應該破了一個洞了。
跳開的橘真夜重新落地,空氣裏除了他的腳步聲什麽都沒有。但,他把他側向左邊,在那裏,在舞廳的深處,濃墨一樣的黑暗裏,他想要找到的目标就悄無聲息的站立着。
“啊,終于找到你了,織田先生。”
“……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一點氪金的超能力,請不必在意。啊,對了,差點忘了自我介紹,雖然你可能早就從其他人那裏知道我的事,我姓橘,橘真夜,目前在司法機關局就業,生活比較簡單,興趣愛好是養活一些喜歡的花草。”
很簡單但誠懇的介紹。
對面沉默了一下,也傳出聲音。
“織田作……之助。”
“很高興認識你啊,織田先生——我能叫你織田作嗎?”橘真夜一瞬間揚起笑,“我覺得這個名字起得超棒,能問問是誰幫你起的嗎?”
織田作又沉默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是一個友人。我也很喜歡這個名字。”
“這樣啊,那一定是關系很好的友人吧。回來這麽長時間,沒想過去見見他嗎?”
織田作再一次沉默下來。
“不想去嗎?為什麽呢?總不會覺得對方交了新朋友吧?”
“他真的有新朋友了嗎?”
橘真夜被反問的一愣。
“唔,真是不好回答的問題啊,可能他有把對方當朋友吧。”橘真夜眯起了眼睛,“你知道的,他那樣的性格。不過也不必太擔心,據我的觀察,他已經一個人悄無聲息的翻越了山與海,漫長的道路都獨自蹒跚着走過了,只等着春天到來就能在合适的土壤裏紮根、發芽、開花——雖然,有時候打着游戲澆着花會遺憾沒能更早發現他,但這樣也挺好的,這樣他就是他自己,不是有什麽哲學家說過嗎,成長是一個人的事情。”
因為是一個人的事情,誰都無法介入,無法幫忙。
“……無法介入,也無法幫忙,那該要怎麽做才好?”
呢喃微聲,橘真夜沒聽清,就看到黑暗中織田作忽然捂着頭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沒事吧?”
橘真夜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又緊急的停下來,因為又一顆子彈滑出槍膛,直指橘真夜的眉心。
扳機扣響的聲音在黑夜裏回蕩,橘真夜猛地往後一仰,子彈擦着他的鼻尖飛過,徑直嵌入身後的牆體裏,細微的腳步聲緊接着響起,他側過頭。
潛藏在黑暗裏的人走到格子窗下,蒼白月光倒映着他的影子,還有他手裏的槍。
“抱歉,”織田作的臉上斂去神情,他垂頭看着手裏的槍,又過了一會兒,“很抱歉,但是,有人要求我盡最大的可能殺了你。”
空氣一瞬間變得很沉滞,就好像有什麽無形的東西被扼制了。
橘真夜也沉默了。
他看着織田作手裏的槍,問:“按道理,我好像應該問一句是誰。但是我好像知道是誰,是那位京極先生吧?”
織田作停了停,最終點頭承認。
“那麽,你呢?你想殺掉誰嗎?”
這個問題,織田作沒有回答。他沉默了。
“那些殺人的技巧刻在我的靈魂裏……”織田作說,“我确實不想殺掉誰,不過我有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
話音落地的頃刻,織田作消失在原地。
不,不是消失,他是朝着橘真夜沖了過來,是因為速度太快,才顯得像是消失在原地了一樣,槍火的閃光同時亮起。
在被子彈擊中的瞬間,璀璨的金色眼眸一動,橘真夜側開身體,但緊接着淩冽的襲擊從上而下的落下來——
作為一個曾經被贊譽為從不失手的殺手,織田作最被人們畏懼害怕的是他從不射偏的子彈,無論從什麽方向,從什麽的角度,他打出的子彈都像死神的鐮刀那樣,但其實,和他的子彈一樣厲害的還有他的體術,能單槍匹馬絞殺一個組織的人,他怎麽可能不擅長戰鬥呢?
但是,就在那一剎那,在用槍托擊中橘真夜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打空了,他愣了一下,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啊,下手真是重啊,就因為剛認識嗎?”
“但是你躲開了。”
跳開的橘真夜眯了眯眼睛。
如果不堪場合的話,他這個笑其實稱得上溫和。
他其實挺喜歡笑的,大概是家族遺傳,畢竟他爸爸,他爺爺都很喜歡笑,不過,渡邊和司法機關局的大家都不怎麽喜歡他笑,每次他在局裏一笑大家就草木皆兵如臨大敵。
橘真夜遺憾的嘆氣,反手從腰後抽出一把格洛-克,然後撥彈上膛,“其實,不用說抱歉,因為我也是來殺你的,不過,我沒想用槍,我更希望的是,你去見見好友,唠唠嗑話話舊,将遺憾的事情處理掉,然後再不受驚擾的沉眠下去——這樣挺好的不是嗎?”
“嗯,”織田作想了想,點頭,同時也擡起槍口,“挺好的,所以,在找到我的朋友,找到我想要做的事情之前,我得活着。”
橘真夜:“……?”
空氣死一般的沉寂。
月光照耀下,橘真夜的臉色一點點凝重起來。
“所以,你不知道你的朋友是誰,”橘真夜擡起眼眸,直直的看着前方重新舉起槍的人影,“你失去了記憶?那,你到底是怎麽被喚醒的?”
織田作沒有回答他。
織田作已經沖到他的面前,舉起的槍就如同閃電,橘真夜往後一退,他的動作同樣很快,就如同在海港那樣,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拳腳撞擊,子彈橫飛。
從體術上講,兩人都能夠看出彼此的動作并做出反擊,但不同的是,織田作可以預知,他的異能‘天衣無縫’可以預知五秒以上六秒以內的未來,單這一點,橘真夜的所有攻擊都會落空。
所以,沒一會兒,失手的橘真夜就被一個橫踢擊飛出去。身體撞上破敗的牆體,塵煙揚起,同時揚起的還有璀璨的金色光芒。
随着光芒盤桓,在廢墟裏,在空氣中,代表因果的光點彙聚成線,柔軟的盤踞塵煙裏,等到塵煙落下,金色的因果線一半融進橘真夜身體,一半就如同箭矢一樣鋪天蓋地的落下來。
格窗邊的織田作瞳孔驟然一縮,是異能的預警,金色的光箭幾乎要鋪滿整個廢棄舞廳,織田作只能往後挑起,但往後——
幾乎是下一瞬間,消失的橘真夜驟然出現。
舉起的拳頭已經砸了出來——看得出他确實不想用槍。
電光火石裏,織田作只有這個想法,他擡起手剛要格擋,忽然,一陣陰風刮起。
隐秘的黑暗裏,似哭似叫的嘶吼聲響起。
橘真夜和織田作都愣了一下,異能的預警才在腦海亮起,反應更快的橘真夜拽着織田作的手往後一拉,然後整個人就被一股強勁的力道貫飛出去。
一道一道的牆體被砸穿,倒塌,直到最後的力道消失,橘真夜和織田作一起倒在廢墟裏,仿佛百鬼夜行一般,妖異的火光從那個看不見的世界裏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