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現世】
這一路走回酒店的路上, 交談也不是很多,只是全程男人走在她身體的一側。
花眠一路上在胡思亂想, 突然想到, 等身邊的人離開之後,世界之大, 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找到一個人, 于風雪之中立于身側,細心垂眼替她遮擋降雪, 擔憂她遭寒風侵擾?
——不想他走。
世間之人便是這麽貪得無厭,從未擁有的時候尚且可以坦然面對,而一旦嘗過了擁有之後的喜悅,便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再回到原來枯燥乏味的孤獨中去……如果非要做一個選擇, 早知道這樣, 當初還不如從未遇見。
——不想離開他。
也許是這大千宇宙, 除了父母之外,唯一會停下步伐回頭看着她是否能夠跟上的人——他溫柔而不自知, 像是對待什麽可憐的流浪小動物似的對待她,卻沒有想過如果沒有做好照顧一輩子的準備, 就永遠不要随便去撫摸街邊的流浪動物這件事……
有時候溫柔也可以化作一把尖銳的刀子。
将一直以來自欺欺人的和平表現劃得鮮血淋漓。
她可要賴上他了。
“玄極。”
這麽多天來的糾結情緒好像突然有了個答案, 渾渾噩噩之中被敲了一個激靈,花眠清醒了過來, 她伸出手牽住男人的衣角,擰過頭看着他,唇角努力勾起, 微笑。
“怎麽?”男人腳下稍稍一頓,垂下眼簾看着她,“冷了?”
“不是,就是突然想到,你之前提起說,這次離開以後,等諸夏大陸的事塵埃落定,你還會回來繼續尋找劍鞘?”花眠擡起手,不自在地将面頰邊的發挽至而後——這似乎是她在不安或者焦躁的時候會有的小動作,果不其然,之後她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什麽時候?幾天?幾個月?還是幾年?”
問題最後尾音悄悄上揚,提問的語氣中暗含不自知的期待。
“做慢一月,最快一旬。”
“那諸夏大陸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會不會像是神話裏說的那樣,天上一日,凡間三年……”花眠最擔憂的顯然是這個,“等你一個月回來之後,我可能已經墳頭草三尺高了。”
Advertisement
“不會。”玄極有些驚訝地低頭看了花眠一眼,似乎不知道為什麽她會提出這個想法,“諸夏日夜與現世對應,會産生時間差距只是因為在通過空間隧道的時候,可能會發生空間和時間的扭曲,導致來到現世之後的時間往前或者往後推移數十年……”
花眠眨眨眼,心中狂跳。
就像是溺水之人捉到了一絲救命稻草……她總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了:“意思是如果隧道不發生扭曲,你可以自由來回現世與諸夏?”
“然而很難做到不發生扭曲,”玄極微微蹙眉,“像是這次,無歸劍鞘只是消失幾日我便前往現世,也還是追尋不得劍鞘蹤跡——按照青玄的說法,在我落點的時候,無歸劍鞘已經來到現世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有可能。”
“……”花眠沮喪地耷拉下肩膀,“那你口口聲聲說什麽你回來的時候我墳頭不會三尺高!就是會三尺高!運氣不好的話墳頭都裂了!”
玄極聞言嗤笑。
花眠打不過他,只能憤恨地踩了踩他腳下投下影子:“笑什麽啊!”
“狐族二皇子與無歸劍鞘一起消失,如今發生種種事跡表明他也在現世停留許久,這說明世間并非絕無辦法在通過隧道的同時不讓隧道發生扭曲。”玄極緩緩道,“想必狐族肯定知道如此秘法,等我登基為皇,四方俯首稱臣,再管他們要來法子便是。”
花眠:“……”
你當了皇帝以後要處理的“私事”還真心有點多啊。
花眠:“話別說這麽滿吧,萬一狐族英才輩出,你當不上那個皇帝……”
玄極看了她一眼。
“……”花眠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望天,“我什麽也沒說。”
玄極收回目光,繼續目視前方:“有了狐族可以妥當穿過隧道的秘法,便帶你回諸夏吧。”
花眠:“啊?”
像是沒感覺花眠那震驚的模樣,玄極緩緩道:“現世之人,與諸夏百姓沒有區別,無非身系親朋好友,日常瑣事……冒着扭曲時空的危險穿梭于兩個大陸之間,想必是沒有人願意的。”
花眠“啊啊”了兩聲,在男人平鋪直訴的描述之中,得到了極大的信息量——比如,他好像也不是沒考慮過要帶她走……
問題是他為什麽想帶她走啊?
一瞬間血液從腳板底沖上面頰,花眠像個傻子似的看着玄極,最後問出了個連她自己都想抽自己耳光的問題:“你帶我回諸夏幹嘛?”
此時二人已經來到酒店門前,玄極聞言停下腳步,轉過頭認真看着花眠——
氣氛有點緊繃。
花眠“咕嘟”一聲吞下一口唾液,有點後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又有點不後悔問了這個問題……糾結的很。
良久,才聽見男人淡淡道:“曾邀請你去浮屠島,無量宮頂觀賞星空和浮屠玄鯨,這事,我還記得。”
“……”
“怎麽,不想去?”
“……去,去。”
花眠只剩下小雞啄米點頭的份兒——
雖然玄鯨當劍鞘的時候看得多了,夢中也重溫了無數遍,但是不看“玄鯨”,看看“玄極”也是極好的。
……
第二天,花眠出門的時候,破天荒地沒有在自己的房門口看見個斜靠在那,滿臉寫着“在下等候多時”的男人……
玄極不知所蹤。
花眠愣了下掏出手機看了眼日期,确認今天不是玄極該消失的日子,就好像昨晚口口聲聲說什麽要帶她回諸夏只是她的幻想一樣——
大清早這家夥就沒了影子。
“真是的。”
跟在屁股後面是後有點尴尬又有點煩,人不在了,又渾身不自在……啊啊啊,所以才說請不要随便去撫摸路邊流浪小動物的腦袋,會對它們造成很大困擾的!
花眠買了幾個包子,邊琢磨玄極去哪了邊啃着包子來到拍攝現場,大夥兒正熱火朝天地掃雪清理現場,花眠坐在道具車的門後面,安靜地吃她的包子,一邊玩手機……
網上這兩天關于白頤受傷的事又腥風血雨了一番,各路人士沖出來說《洛河神書》劇組開機時間沒選好,腥風血雨的事故頻繁——不少“知情人士”跑出來爆料,一時間衆說紛纭……
說什麽被石頭砸的美術組工作人員今天早上搶救無效身亡。
花眠:“……”
說什麽劇組住的酒店,電梯出事,當時白頤就在另外一個電梯裏,而出事的那個電梯裏也不是官宣那樣“無傷亡”,裏面其實有人,挖出來的時候骨頭都碎了,後來被壓了下去。
花眠:“……”
說什麽白頤前兩天好好走着路都摔了,摔得不輕,不像是經紀人說的那樣休息兩天就好,搞不好以後都不能好好走路——
光這一條,白頤的粉絲炸了。
矛頭紛紛指向《洛河神書》劇組邪門,還有人跑去騷擾原作者,《洛河神書》原作者晝川前幾年艹着“溫潤如玉公子川”的人設是個好好先生,只有業內人士才知道其實他并不好相處……然而這位大大這幾年越發老油條之後偶爾也會有暴露本性的時候,比如這會兒莫名其妙被指責,他就受不的半點委屈地直接發微博剛了回去——
【@晝川:說《洛河神書》劇組邪門,作為原著+編劇的我怎麽沒事?演員都說自己沒事了瞎腦補什麽,真正邪門的難道不是某些腦殘粉的腦回路?】
雖然白頤真的很紅,但是晝川也是寫作圈不可撼動的大佬級存在……于是一條微博,瞬間引發晝川書粉和白頤粉的大戰,居然還戰了個五五開!
……當然也有兩邊的理智粉都不肯下這種弱智戰場的成分在。
此時微博上亂成一團。
花眠啃着包子,甩着腿滑手機看得津津有味嘆為觀止,雙雙粉絲真的是對得住一分鐘上下幾百出戲的節奏……而她這幾天一顆心都挂在了暗戀對象身上,再打開手機,頓時感覺自己與世界脫節得,真正像是從諸夏大陸穿越來的人。
看着看着八卦,就連嘴巴裏塞進的包子什麽味道都忘記了,嘴巴機械地咀嚼着,正巧看見一條書粉在怼——
【啥事都在你家小鮮肉身上發生,聽說美術組出事的人出事時也在和你家小鮮肉打電話,誰才是瘟神你自己心裏沒點兒13數麽?】
花眠一口包子哽在喉嚨裏差點兒把自己憋死,這時候聽見腦袋上方有人問“包子能不能給我一個”。
花眠:“……”
咀嚼的動作一頓,她心想這臺詞有點耳熟,下意識地一擡頭,便看見《洛河神書》男一號白頤大神正日常雙眼含笑站在她身邊,溫和地看着她。
花眠:“……”
又是他。
他他他他怎麽又來要包子了?
低頭看了眼手裏剩下的最後一個豆沙包,花眠慢吞吞把包子伸出去,巴巴地看着他接過包子咬了一口,心在滴血……小胖啊,你的助理早飯都不給你買嗎?
目光從白頤那妖精似的長睫毛掃過,寬闊的肩和被牛仔褲包裹的大長腿,花眠停頓了下,小聲問:“你的腿,沒事了嗎?”
前兩天開工白頤都不在,所有的對戲都用的替身。
眼下本着……小學同學之情誼。花眠覺得自己應該關心關心人家,不然顯得太鐵石心腸。
“小傷,自己沒站穩滑了一下,哪裏有網上說的那麽嚴重,”白頤低頭看了眼花眠,見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裏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輪廓,就笑了起來,“你關心我呀?”
那一口大白牙差點兒晃瞎了花眠的眼,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發愣期間,手中的手機也被人抽走了,花眠有點兒沒反應過來,就看着白頤,白頤在她手機上搗鼓了兩下,然後又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手機,花眠只聽見“滴滴”的掃碼聲,沒一會兒,手機又被塞了回來。
低頭一看,微信多了個提示添加好友提示——
【你已經添加“白頤”為好友,現在可以開始聊天啦!】
花眠:“……”
一般美術這種後勤組,想要加電視劇主演的微信,基本比登天還難……他們更像是游離在整個圈子外的普通工作者,對于明星,也就是遠遠看着,伺候他們穿衣服戴道具的時候,可能有一兩次說話的機會。
現在花眠有了白頤的微信。
她腦海裏炸裂開,看了眼對方微信的卡通小狐貍頭像,整個人有點兒暈。
花眠舉起手機:“這這這……”
白頤:“看你這兩天心情不是很好,有事可以跟我聊聊,以前不能同你多聊天,以後就沒問題了啊!”
花眠:“嗯?”
白頤笑容擴大:“反正我戲也不多了,馬上又要過年,通告也接得少,天天在房間裏呆着,閑着也是閑着……”
喔,原來是說這個,之前他好像是挺忙的。
花眠放下手機,憋了半天,乖乖點頭:“好。”
白頤像是極愛看她這副乖巧沉默的模樣,見狀臉上的笑意變深……直到不遠處,他那個經紀人外加倆助理遠遠扯着嗓門找主子的聲音響起,他這才直起腰,喂喂眯起眼撇了眼聲音響起的方向,将捏在手上半個豆沙包塞進嘴巴裏,含糊道:“那我走了喔?”
腮幫子鼓鼓的,英俊的臉被撐得有點變形,反而看着平易近人的樣子……
絲毫不見衆人跟前明星架子。
花眠胡亂點點頭。
目送白頤走遠,大約前後不到三十秒,白頤的背影剛消失在她的視野裏,玄極便回來了——
男人背上背着無歸劍,見了花眠也不說什麽,割破了手指血灑在劍上,藍色光亮起而後黯淡下來,男人将劍解下來放在花眠膝蓋上……直起腰時,男人的氣息就在她面頰擦過,花眠停頓了下,臉微微泛紅。
然後手指動了動,将沉甸甸的大劍舉起來。
“一早上,去哪了?”
“買東西。”
玄極目光輕飄飄從花眠臉上掃過,十分縱容一般束手站在一旁,看着她抓着無歸劍,像是擺弄什麽玩具似的不得要領怼來怼去……玄極停頓了下,才問:“方才有人來過?”
“嗯。”
“男的。”
“……白頤。”
“又是他。”
“小學同學嘛,傷好了敘敘舊寒暄幾句。”花眠擺弄着無歸劍,心不在焉,看着也沒把白頤的事兒放心上,只是問,“這大清早的,你去買什麽了?”
“……”
這次輪到玄極沒說話了。
他擡手摸了摸上衣口袋裏放着的某樣東西。
随後垂下手。
“以後還是離那個白頤遠些的好。”
“?”花眠從無歸劍後面探了個腦袋出來,“為什麽?”
玄極伸手将無歸劍拿走,面無表情,像是教育不懂事的閨女似的瞥了她一眼,老父親臉道:“什麽為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還要人教麽?”
花眠:“……”
那天你鑽我被窩時候,好像不是這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