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諸夏】
青玄看着縮在玄極身後的花眠, 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對“美人”這東西的并不是那麽有概念, 但是正常審美還是有的, 眼下躲在男人身後的男人小姑娘,一頭長卷發,巴掌大的小臉和櫻桃色的唇瓣, 鼻尖挺翹色如雪,然而,也僅此而已了。
比她好看的, 別說是別的地方, 就連浮屠島裏這種等級的貨色也絕不稀缺, 這兩個勾勾手指頭床上的女人怕是要疊得看不見被褥什麽色的大人物, 何苦為了她搶破了腦袋……
青玄的眼珠子在花眠的腦袋上掃來掃去,最後也就得出了一個結論:她何德何能啊?
而此時,花眠似乎感覺到青玄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從玄極肩膀上面探出半個腦袋看了他一眼, 兩人目光對視後,那半個腦袋“嗖”地縮了回去……青玄抽了抽唇角, 只來得及看見那一雙捉住他家棺材板子面癱臉主人的白皙小爪子搖了搖,她趴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玄極那冰冷的目光就刺了過來。
青玄:“……”
可以,至少還會告狀,好不好看放一邊不論,女人愛告狀這點讨人厭的本事倒是學了個十層十。
最終宴會算是不歡而散。
——上官燕陽看上去有很多話想跟他這爛泥巴似的弟弟商讨。
——而青玄看上去也有很多話想要跟他這眼瞧着就要沉迷女色、不分是非的主子談談。
于是書房內。
“那個狐貍崽子沒有撒謊,黑月、清風、括蘭三座城毗鄰西荒, 是人族與狐族領地接壤的分界線,中間隔着密西子母河,人族和狐族這麽多年為了争這條河的所屬權争得頭破血流。”青玄端坐在書桌的左端。
玄極擡起頭,撇了他一眼:“謝謝解說,我的地理知識并不差。”
青玄覺得自己還是道行不夠,要不怎麽這麽多年了他還能輕易就要被玄極一個眼神兒氣死,氣哼哼道:“有了這三座城,人族領地直接往外推幾十餘裏,擴大版圖的同時,密西子母河也是我們的了。”
玄極:“所以呢?”
青玄:“黑月城更是人族與它族商業貿易出口必經港口城市,因為這座破城,每年咱們繳納的關稅不知道養活了狐族幾個塞得滿滿的軍火庫以及其管理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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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極:“我知道。”
青玄“啪”地一下雙手撐着桌子站起來,被玄極淡定地擡頭看了一眼後他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額角青筋狂跳:“你知道為什麽還拒絕上官濯月那混了腦袋似的請求?!沒看見上官燕陽在桌子底下都快把他弟弟的腿都踢斷了,你說拒絕的時候他那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就好像親眼目睹,有一個人把肥肉放到了餓狼跟前,餓狼叼着根草‘哼’了聲一臉不屑地擰開了臉……”
青玄的比喻讓坐在書桌後的玄極笑了起來。
青玄看他笑得開懷,蛋疼得快碎了,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公子,你這樣錯失良機,等老宮主回來,怕是要有些責難。”
“如果他還想插手管人族的事,就不會着急忙慌就把這個位置早早讓給了我,”玄極笑容微微收斂,“更何況狐族那三座城,幾裏地,遲早會被我人族鐵騎越過密西子母河踏平,想要的東西自己去争取,用女人換,你嫌不嫌丢人?”
青玄面無表情地看着玄極:丢啥人?我又不認識那個女人。
青玄:“就像是屬下在路上撿了一只小貓,有人要拿金山銀山同屬下換這小貓,等價代換一下,在屬下看來,就和直接在路邊撿了一座金山銀山毫無區別。”
玄極:“所以你至今單身。”
青玄:“……”
玄極擡起手,垂眼,用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長指尖彈去披肩上的灰塵,慢吞吞繼續在青玄胸口捅刀子:“我不想像你一樣。”
青玄:“……”
“公子,你這是被妖精迷了心竅,情窦初開便以為自己找到了真愛,”青玄自己被“情窦初開”四個字惡心了下,“吃不到嘴的、有人搶的總以為就是最好的,其實仔細想想也并不是非那價值三座城的姑娘不可吧,昨晚若是随便哪個婢女爬到你的床上,今兒個恐怕便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玄極放在肩膀上彈灰的手一頓,掀起眼皮子掃了青玄一眼,啼笑皆非:“在你眼中我就如此随便。”
“……不是,畢竟昨晚屋子裏黑燈瞎火的,”青玄一臉茫然,“關了燈不都一樣嗎?”
“……”
“可能對她來說也一樣,”青玄繼續道,“我也沒怎麽看出來人家就非公子不可了。”
事已至此。
玄極也懶得跟他争辯。
擡起頭看了眼此時站在書房外某個一動不動的纖細背影,她好像是在仰着腦袋看月亮或者是發呆或者是偷聽他們說話……呃,也用不着偷聽,畢竟玄極也沒想着要回避她——
從最開始至剛才,花眠一直按照玄極交代的那樣站在門外充當雕像一步不敢瞎挪動,直到青玄說到“其實仔細想想也并不是非那價值三座城的姑娘不可吧,昨晚若是随便哪個婢女爬到你的床上,今兒個恐怕便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以及“關了燈都一樣”,那抹小小的身影才猶豫地晃動了下。
一副想沖進來跟青玄幹一架又不敢的模樣,哪怕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都展現得淋漓盡致。
——玄極全部看在眼裏。
不是非我不可?
他擡起手,慢吞吞地摘下手套,将皮質手套疊在一起順手往桌邊一扔,心裏有了主意……于是擡起頭看向青玄,懶洋洋問:“那你想怎麽樣?”
“試試別人行不行,”青玄毫不猶豫道,“都說寧拆三座廟,不會一樁婚,公子到了年紀要開葷做為看着您長大的屬下自然是歡欣鼓舞……”
玄極清了清嗓子,有些消化不良:“免了,說重點。”
青玄:“之時這開葷也要看對象,不一定非得奪他人所好。”
玄極心想——
我怎麽就奪他人所好了?
誰先來後到要搞清楚,兩嘴皮子一碰“似是故人”便真是故人麽?
你是不是狐族派來的奸細,怎麽說話句句向着那只騷狐貍?
吃了浮屠島幾十年大米,為了三座城就連家門在哪都不認了麽?
……當然這一連串的抱怨并沒有說出口,看着窗外那個隐約蠢蠢欲動的背影,男人勾起唇角點點頭,用暧昧的語氣說:“提議不錯,那我們試試。”
……
玄極的話。
花眠在屋外确實聽得清清楚楚。
當屋內燭影搖曳,她聽見玄極用輕飄飄的語氣順着青玄說“那我們試試”的時候,有些茫然地擡起頭看了眼身後的書房,并不是很懂所謂的試試是什麽意思。
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
為了那三座要塞之城,青玄張羅着恨不得把整個浮屠島的雌性生物都叫了過來,幾個幾個為一組輪流拉到玄極房門口,姑娘們也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風聲,各個打扮得花枝招展——
女A:“公子突然把奴們喚來,可是眼中終于看見了咱們的期盼?這大半夜的,匆匆忙忙趕回來,還沒來得及仔細梳妝打扮……”
妩媚系的穿着齊胸襦裙,胸前兩顆球走起路來搖晃得仿佛快要掉下來,紅唇細眉,胭脂水粉糊得齊全,完全看不出哪裏不是仔細梳妝打扮過……花眠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胸,一馬平川,婢女服又保守一勒一低頭輕松可以看到自己的腳。
花眠:“……”
伸手撓了撓書房的門,留下一道爪痕。
女B:“主子此番舉動,可是要……”
清純系的面帶羞澀,面上淡妝仿佛不施粉黛,頭發特意梳了個好看的少女頭,嫩的仿佛掐出水來……花眠撚起自己的一點頭發,只是因為發量太多,不打理就會亂得像是金毛獅王,無奈随手抓了一半在腦袋後面挽了個小發髻,要說這叫發型,恐怕叫人笑掉大牙。
花眠:“……”
轉過身,腦袋咋在書房外梁柱上,啪地一聲,很響。
女C:“早些年陪伴少宮主練劍,三招敗落,今夜願再一睹風姿。”
巾帼系的劍眉星目,英姿煞爽,腰間戴着配件,身上還挎着練兵時的盔甲,看着在軍中怕是地位不低,走起路來盔甲哐哐作響,卻并不影響她眼底女兒家的期盼……花眠覺得這好像是玄極喜歡的類型,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婢女衣服和小胳膊細腿。
花眠:“……”
幹脆一張口,狠狠在手邊窗棱上啃了一口,啃了一嘴灰,在木頭上留下一小排牙印。
在花眠忙着用手指甲、腦門、牙齒和腳上的鞋子瘋狂破壞書房附近公共設施聊以洩憤時,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書房長廊前,衆女雲集,莺莺燕燕。
花眠拎着裙擺站在門外,冷眼瞧着她們或歡喜或興奮,争論不休,他們讨論着玄極喜歡什麽類型的姑娘,花眠豎着耳朵聽了半天,她們卻讨論來讨論去也沒争論出個結果……反而是争論的內容越來越奔放——
“……公子還年輕,大約喜歡同他一樣沒有經驗的,要青澀款,兩人共同摸索才有樂趣。”
“哎喲妹妹你懂什麽男人,頭一次便是要有技巧娴熟的姐姐帶着,才能曉得那銷魂的極樂滋味!”
“我聽說雛兒對這種事都有一段時間要成瘾,你們這些細皮嫩肉的,能不能遭得住還另算…………争什麽争?”
“宮主腿長指長,那兒必定驚人。”
“我聽教導公子那事兒的嬷嬷提到過,易家的男人都尺寸驚人……”
花眠:“……”
遠遠站在人群外的花眠剛開始聽得一頭霧水,也不好意思湊過去問你們在說啥,直到有個姐姐咯咯笑着提到什麽“捅得人翻白眼哭着求饒”,才知道她們在說什麽,指甲在門上又撓了幾道劃痕,這一次是又羞又氣——
說起那日在溫泉,主人的屁股還是她先看見的,有這群人什麽事兒,這事兒難道不應該講究個先到先得?
思及此,花眠咬住下唇。
這時候不遠處那群女人的話題又車轱辘似的回到了玄極喜歡什麽樣的女人這個起始點——
這次花眠不願意再繼續往下聽這些廢話,輕輕從鼻腔裏“哼”了聲她閉上眼,擰開腦袋,盯着黑暗長廊盡頭的一腳發呆,看着一只蜘蛛慢吞吞地在角落裏織網。
不過其實除了廢話……花眠也是有一些不得了的發現的,比如她們在争論的玄極可能會喜歡的點比如大胸或者軟臀,均在她身上一點兒也找不到——
花眠:“……”
此時此刻,強烈的自卑和自我懷疑讓她深刻意識到哪怕是作為劍鞘她也是有性別的,而在她身上,沒有絲毫雌性生物應該有的魅力。
做賊一般,悄悄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肉,手感不錯,也不知道算不算她們說的膚白身軟……花眠決定找個機會好好去後山溫泉泡泡,就像是幹糧似的,硬邦邦入了水天天泡,總有軟趴趴的一天。
呃。
在花眠極度懷疑人生時,興高采烈進書房,又無精打采被原封不動送出來的姑娘走了一批又一批——
直到原本熱鬧的走廊上人煙變得稀少起來,逐漸似乎又恢複了之前的寧靜……青玄帶着最後一批姑娘匆忙進了書房,看着他那着急忙慌且不安的模樣,看來是書房裏的大型相親現場氣氛并不積極。
花眠擰過頭,心中有些小小雀躍,踮起腳扒在窗棱往裏頭看,這一看卻看出了毛病——
此時此刻,書房內。
玄極單手指着下颚,興致闌珊的模樣,一雙黑色的眼在眼眶裏幾乎沒怎麽轉動,掀起眼皮子掃了眼青玄帶進來的最後幾位姑娘,原本想說,你看不行,還是趕緊死了這條心大家洗洗睡吧……
但是擡起頭,看見對面站着的姑娘裏有個長卷發的,低着頭,盯着地板好像很緊張的模樣——
這樣子未免有些眼熟。
玄極愣了愣,不免多看了一眼。
後者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僵硬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那副受驚小動物似的模樣,也是真正好看的……青玄一看就覺得哎喲這個有戲,比那個三座城漂亮不說,那副柔柔弱弱的膽怯模樣也似一樣,至少像足了八分。
青:“公子,這是玉瓊閣火器設計師王楚先的小女兒,名叫王語——”
玄極腦袋從手上拿起來,剛想說我又沒想問她叫什麽,就是覺得頭發眼熟多看了眼而已,接下來你還是該送哪去送哪去——
這時候,他忽然聽見書房外,窗棱“嗑嗒”一聲輕響。
緊接着是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入。
男人甚至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下一秒,便有一抹纖細的身影一陣風似的刮到他的面前,繞過書桌,将他的胳膊擡起來,緊接着還帶着屋外涼風冰雪氣息的嬌小身軀便縮進他的懷裏,她穩穩坐在他的大腿上。
“你用不着找跟我像的人,”花眠抱着她家主人的脖子,在他的耳邊小聲地說,“我就在這,我不走。”
玄極微微一愣。
在青玄錯愕的目光注視下,男人随即反應過來,只覺得此時此刻大腿上因坐了個軟綿綿的一團東西沉甸甸地踏實得很,他微微眯起眼,垂下睫毛,遮擋去眼中泛起的笑意——
辛苦忙活了一晚上,終于把屋外猶豫飄蕩的人給訛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