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chapter20

夏沂爾花了足足三天的時間, 才大致将整個學校粗略地逛完一遍,然後開始自己手繪圖紙。

她的手繪中會補充很多信息,還有幾個創意點的縮寫。

她會反複思考,這個創意點究竟是真的創意, 還是她知識面太過逼仄而自以為的“創意”。

賀楮成了她的創意檢驗機, 而另外三個室友也被她納為參考意見的樣本。

夏沂爾實在是很久沒有這樣忙碌了, 夜間躺在床上的時候,腦海中當然會浮現焦慮, 但那被稀釋到幾乎微不可見, 更多的是充實。

創意點前所未有地頻繁撞擊她的腦海,以至于她半夜醒來眯着眼睛也要先把電子記在手機的便簽本裏。

她也開始變得早出晚歸, 和室友們相見的時候會相視一笑。

她們似乎意識到了夏沂爾也開始幹正事了, 不過她幹的正事并不會妨礙到她們, 保研名額仍然很有可能是她們的掌中之物。

危險警報解除,真心實意的笑容袒露。

秦纖纖一開始還會跟夏沂爾打聽一些賀楮的事情, 但很快就什麽也不問了, 甚至希望她不要主動講起賀楮的事情。

夏沂爾也就是從這件事中知道, 秦纖纖其實是一個人品不差的女孩子, 只是原先她們充滿壁障與隔閡, 這是她們之間不同的背景、身份、性格造成的。

大學室友只是四年的同居對象而已,這一段四年之旅結束, 她們對彼此不會再聯系心知肚明, 幹脆平靜度過這一段時光, 既不強求當好友, 也不互相敵視。

也就是這幾天起, 每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每個人都會放點小零食在大家的桌頭, 或者是一句兩句激勵的話。

是夏沂爾先開的頭,她覺得這或許會是一個很好的開頭。

夏沂爾連着亢奮了三天,在第三天晚上意外失眠,第四天的清晨沒能成功地六點就起。

錯過鬧鐘的她一時間已經九點半了,被打斷一切的煩躁久違地湧上心頭。

她迅速地洗漱,從儲備糧裏叼了一只法式小面包,喝了幾口水潤潤嗓子就打算出門,卻在女寝門口見到了倚在牆面上的賀楮。

夏沂爾三兩下咽下了最後一口的面包,被噎得幾欲翻白眼,賀楮适時遞上了一杯豆漿,她大口大口地喝,終于解除了被噎死的危機。

“我們快走。”夏沂爾扯一扯賀楮的袖子。

賀楮今天穿得很閑适,燕麥灰的衛衣配上運動衛褲,衛衣的抽繩打了螺旋結而中底部發沉,整整齊齊地豎着,有一根上面還別了一枚貓貓徽章。

夏沂爾沒有注意到這等細節,略有些急躁地說:“我們先去西區7號樓那邊——”

賀楮晃了一下車鑰匙:“我開車。”

這是她第一次知道賀楮原來在學校裏也會開車,她對他開的車有那麽點好奇,盡管并不認識多少車标。

夏沂爾二話不說跟着他走到了停車場,随口問:“你車牌號是多少啊。”

“……”賀楮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扯了扯唇角,你“新車,去年買的,沒開過幾回,車牌沒怎麽記住。”

夏沂爾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的記性應該很好吧。”

賀楮揚眉斜了她一眼:“我是選擇性記憶。”

夏沂爾跟着他走到了車前,看到車标,恍然大悟:“這個我還是認識的,應該是保時捷吧!”

賀楮睨她,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這是寶馬。”

夏沂爾虛心估價:“這輛車是不是比我這個人還貴啊?一百萬?”

賀楮按了一下車鑰匙,車燈一亮,他彬彬有禮地替她拉開車門:“你究竟是在低估你自己,還是在高估這輛車——二十五萬。”

夏沂爾眨了眨眼。

她以為有錢人都會買很貴的車來着……

雖然二十五萬對她來說也是天文數字了,她不知道要搬磚幾年才能湊齊這個數字,但怎麽想和他都不太相符合啊,難不成賀楮不是什麽有錢人富二代?

不過這話說出來容易戳傷人自尊,夏沂爾很懂事地選擇換個話題:“你這車牌號挺好,H1X12……最後兩個數字特別像我的諧音呢。哈哈,我也跟着沾點光是吧。”

她幹笑了兩聲,發現賀楮并沒有笑,識趣地閉麥了。

好吧,她還是不要登月碰瓷了。

賀楮眼眸深邃,盯着面前的方向盤,手骨節在上面敲了敲,沒接這個話茬,反而換了一個話題:“現在進度怎麽樣了。”

夏沂爾正襟危坐,明白他是恢複到“上司”這個位置了,清了清嗓子:“差不多了,最後把細節的地方敲定就可以了。”

她其實沒有找到太多有創意的地方,唯一想到的一個備案有點難以啓齒,因為覺得太不完善了。

賀楮在這種時候就像是她的導師,她深知那個作品連自己這一關都無法通過,更遑論提交給他。

她不能敗了他的口碑。

“上車。”賀楮拉開車門,正坐下,夏沂爾就拉開駕駛座後頭的左車門,迅速地關上了車門,坐得筆直筆直的,有一種坦坦蕩蕩面對長輩的拘謹。

賀楮眼皮一跳:“你坐這兒啊。”

他還打算傾身幫她系安全帶呢,

夏沂爾茫然地“啊”了一聲。

賀楮扯了扯唇角:“為什麽剛好選這個位置。”

夏沂爾小心翼翼地瞅他幾眼,手指在衣服上絞啊絞啊,吭哧吭哧半晌才憋出來一句實話:“新聞上說這個位置是除駕駛座外死亡率最低的位置……我想着,要是真出什麽事兒,那不就……”

賀楮要被逗笑了。

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漫不經心地叩着,硬朗指骨叩擊的聲音特別清脆,敲得夏沂爾心慌慌:“這麽有安全意識啊,把安全帶系上。”

夏沂爾“啊”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找後座的安全帶,巴巴地就系上了,姿勢正得堪比上課要得小紅花的小學生,目光專注無比。

賀楮這會兒從後視鏡中看後座上的她。

繃了半天沒繃住,他說:“夏沂爾,你怎麽這麽可愛啊。”

夏沂爾呆呆地“啊”了一聲,一時之間居然聽不出來他究竟是諷刺還是真心實意。

從這裏駕車到西區非常快,夏沂爾下車後開始沿着規劃好的路線快步地走。賀楮雙手抄兜慢慢悠悠跟在她後面,悠閑地仿佛不是DDL近在眼前,而是出門冬游。

夏沂爾不斷地把圖紙填充得更完善,确定這一處還是學生宿舍沒什麽特別的之後,果斷地道:“走。”

“等一下。”賀楮擡了擡下颌,點着眼前看似平平無奇的學生宿舍,“你确定這一處全部都逛完了嗎。”

他的語調很輕,夏沂爾卻從中聽出了屬于他獨特的謹篤,心中頓時一緊:“……也許?”

“不要用含糊的用詞。”賀楮不緊不慢地道,“從剛才起,我就覺得你非常着急。能告訴我為什麽這麽急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太過顯而易見,她不覺得賀楮不知道答案:“今天過完必須得做出初步的創意提案了,可是我還有一大圈沒逛完……我本來是可以逛完的,真的。但是早上睡過頭了,不知道為什麽鬧鐘沒響。”

“也許不是鬧鐘沒響,是你太困倦了,三日的緊繃情緒讓你的精神力在這一天早上終于支撐不住。”賀楮雙手抱臂,桃花眼不露出笑意的時候就顯得有些冷然,“我建議,少使用‘本來’這個詞。”

夏沂爾很少被他用這樣的語氣對待,心中微微一抽,難以言喻的疼痛驀然淹沒了她。

她在心裏低聲罵自己玻璃心,可隐隐約約覺得似乎并不完全是因為承受能力太差。

她把頭慢慢垂下來,面上很乖地聽他說話。

“錯過的已經逝去,‘本來’這個詞會一遍遍加深你的懊惱,讓你反刍那些已經失去的機會。”賀楮道,“你會更焦慮。”

焦慮。

賀楮一下子點醒了她。

是的,她還是在焦慮。哪怕她不斷地欺騙自己的大腦,焦慮還是如影随形。

最初的委屈勁t兒散了以後,她開始闡述自己的想法:“我總覺得一天沒有從開始就按部就班地照着我構想的那樣去過,那一天就毀了。”

賀楮示意她繼續說。

夏沂爾繼續坦誠從中學時期就困擾她的這件事情:“我總是習慣于把計劃做得太滿,實際上命運光怪陸離,每一天都在發生錯軌和意外,我一旦某一步沒有按照既定設想來,就覺得這份‘完美’被打碎了,然後我會告訴自己,明天再努力。那無數個‘今日’就變成了我理所當然荒廢玩樂的借口。”

賀楮沉吟了一會兒,示意她進旁邊那家瑞幸,随意點單。

随後,他從純黑的雙肩包裏取出了紙筆,給她畫了一個坐标軸:“這是時間管理的四象限法,你可以試試。”

夏沂爾專注地看着賀楮畫圖,咖啡上來,卡布奇諾上的拉花是個完美的愛心。

賀楮畫的線特別直,橫豎徒手畫絲毫不抖,“緊急且重要”“緊急不重要”“不重要不緊急”“重要不緊急”被填入四個象限:“這個方法挺有用的。”

夏沂爾使用過一段時間這種方法,但其實這是一個漫長的時間段中的,并不是每個嶄新的、以天為單位的計劃,她覺得這樣還不太能夠說服她。

夏沂爾抛出了這個疑問,盡量讓自己的措辭顯得禮貌。

一般來說,居高位者都不會喜歡有人挑戰權威,哪怕很多時候下屬只是提出疑惑,還是會被歸類到“挑戰權威”一欄。

賀楮忽地放下筆,雙手交叉,手肘撐在桌面上,手背上擱着下颌,眼眸一彎:“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獨.裁者,你不用緊張。”

夏沂爾點點頭,可是她的肩線還是繃得筆直,沒有絲毫松弛。

賀楮嗓音淡淡:“接下來我要說的才是重點。”

他頓了頓:“這是幸福專家Gretchen Rubin提出來的一個想法,就是把一天分為四季,對應着早上、中午、下午、晚上。如果你的‘春天’沒能成功實行計劃,你完全可以告訴自己,你只是搞砸了一個季節,下一個季節可以充分準備調整,一切沒什麽大不了的。”

夏沂爾第一次聽說這個說法,雙手摩挲着咖啡杯全神貫注。

“就像今天,你沒能實現早起,可以告訴自己只是把春天搞砸了,但你很快就在夏天的part中重新找回狀态。寧市的春秋如此短暫,你只需要讓你高效的時間——夏冬——延長就可以。”

夏沂爾凝睇着卡布奇諾上的那顆心。

“這片寝室區很有煙火氣,你可以慢一點,耐心地去尋找。準備的時間短暫并不是你的問題,只是你沒有擴充自己腦海中的‘資料庫’,所以調研準備的時間就被拉長。一旦你腦海中有了這張地圖,下次有關L大的前期準備工作就可以省力很多。”

卡布奇諾喝完最後一口,夏沂爾托着相機,速度放緩,把這一次當成解謎游戲,尋找隐藏地圖。

在臨近下午的時候,氣溫緩然升高,她走得有些累了,見四下沒有可以遮陽的地方,幹脆提議去學生車庫看看。

賀楮跟着她慢慢往裏走,唇角牽着笑意。

夏沂爾即将走到終點,霎時停住腳步。

她看到了上大學以來最特別的一幕:

斑駁昏昧的蜜色流金光束從低矮車庫中的窗投入,照在一輛三輪車上。細細密密的玉米粒在後廂內攤開,黃澄澄一片,又有大把大把的紅豆被擺成了愛心型,懶洋洋地享受着陽光的曬。

而三輪車旁邊擺着嶄新的垃圾回收箱,一看就是學校裝修後多出來的,這個時候明顯能看出來連垃圾桶都被認真地愛惜着,因為沒有一絲灰塵。

“廚餘垃圾”那一格的上方,有一串串的辣椒舒舒服服地仰躺着,接受陽光的親吻。

夏沂爾下意識地就擡起了相機。

不用構圖,此處就是最天然的構圖。

炒菜的油爆聲傳來,夏沂爾擡眸望向那個傳出聲音的方向,只看到曲折逼仄的一條道。

她輕輕扯了扯賀楮的衣角,他就任由她扯着,閑庭信步般跟上。

是一扇敞開的門,門內籠着一層簾子,油煙一股勁兒沖出來,兜頭蓋在夏沂爾的臉上。

她在原地發嗆,沒有往前更進一步,咳得眼尾潮濕一片。

她咳得蹲在地上,腦海中不斷地回放方才見到的場景。

沒有刷白的磚牆、簡陋無比的煤氣竈,稀稀疏疏搭在一根杆子上的衣服,靠得太近的床、發皺的花床單。

同時,她也看到了桌角易拉罐做成的花瓶,坑坑窪窪小木桌上用于修複的漂亮膠帶紙,牆面上的古典美人日歷挂畫,還有認認真真貼在磚牆上的、三塊方形鏡子拼湊起來的全身鏡。

她只是突然之間,有了流淚的沖動。

這是身處溝渠依然開出花來的美好,盡管這份美好只有寥寥少數人才能發現。

夏沂爾知道這就是她要拍攝的一隅角落了。

炒菜聲停了下來,屋內走出一個奶奶。

或許她是被這樣意外撞見許多次了,所以很從容地笑笑,甚至開口邀請:“進來嗎?”

夏沂爾說明了采訪來意,奶奶有些感慨地告訴她很多往事。

譬如她是如何在四十歲生日那年從北方南下千裏尋子,又譬如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兒子已經娶妻生子,卻意外喪偶,最後因為工地事故而離世,只留下一個孩子。

而這個小孫子如今剛醒,正滴溜溜地眨着黑眼珠,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們,眼中滿是好奇。

她的語調中沒有對往日悲傷的沉湎,語調仍然是明媚的,可夏沂爾覺得,其實每一句話拿出來都是苦難烙下的詩篇。

校慶日的報道不宜悲傷,夏沂爾估計好足夠寫的、偏向積極的素材後,認真地道了謝。

她在手機上輕輕操作了一通,賀楮走進小孫子面前,變戲法似的從兜裏掏出一袋東西。

原本貓兒似的怕生的小孩兒忍住了向後退的本能,靜靜地觀察賀楮的動作。

“喏,你跟我玩一局好不好?”賀楮懶洋洋地拉長語調,刻意放慢了點兒語速同這小孩兒說話。

小孩乖乖點頭。

夏沂爾定睛一看,才發現賀楮拿出來的是他們最初認識的時候,買伢牙樂送的棋。

她當時以為賀楮是來找她茬、裝模作樣不傷她自尊心才買的,沒想到他好像真的已經自己玩過好幾次了,連人物棋的貼紙上邊角都不那麽平。

一大一小毫無隔閡地開始玩,骰子擲得不亦樂乎,你走三步,我走六步。小孩從剛開始的怯生生狀态變得大膽,開始歡呼,不加掩飾地用肢體語言、動作情态來表達對賀楮的喜愛。

夏沂爾擡起相機,在取景框裏慢慢地找到最合适的位置。

“咔擦。”

她端詳了一會兒,覺得完全可以做配圖。

再次端起相機,夏沂爾打算拍一組方便挑選。然而她鬼使神差地往一旁偏了偏,把小孩兒隔開,相機裏只留下一個人的眉眼——

畫面定格。

她怔怔地看着相機裏的人。

這裏沒有多餘的椅子,小孩兒坐在床上,紙質棋盤鋪陳在床面上。

賀楮很有分寸地沒有穿着外套坐在別人的床上,而是單膝半蹲下來,颀長的腿悠閑地屈着,頸骨線條明細優越,頭發修短了,整整齊齊地支棱着,很有幾分鮮活的少年氣。

他垂着眉眼,修長的食指漫不經心地往前推着棋,骰子在掌心滾動,咕嚕嚕滾到床面上,轉了兩三圈後終于停下來。

是一個紅豆般的“一”。

他的手肘靠在膝蓋上,左手心壓着左側的發梢,看到這個結果絲毫不意外,還笑了一聲:“喲,我這運氣挺不好。”

而小孩每一次都是“五”或“六”,激動地直拍手。

取景框裏多了很多單人照,夏沂爾游魂般停下來的時候,返回去想要挑挑揀揀,這才發現自己究竟幹了什麽。

她心虛地睇了賀楮一眼,對方沒察覺到她欲說還休的眼神,輸了個兩三盤,小孩脾氣被逗上來了,這個時候開始認真地要和人家真小孩較勁兒了——

夏沂爾就沒見過這麽幼稚的人。

手機上傳來消息,夏沂爾跟奶奶打了聲招呼,跑到車庫外接過了外賣小哥小心翼翼遞來的花。

有一大捧花,還有兩束小的玫瑰。

“好大一捧玫瑰花,小姑娘挺有情調啊。”外賣小哥笑着說,“走了啊。”

“等等,”夏沂爾攔住了他,目光特別認真,把單獨包裝的那束卡布奇諾玫瑰抽了一枝t,遞給他,“謝謝。祝您今天開心。”

快遞小哥黝黑的一張臉陡然漲紅了。

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結結巴巴地、不敢置信地看了夏沂爾一眼:“送、送我的啊?這好貴一枝的吧?”

“就是送給您的。”她很鄭重地點頭,神情态度看上去特別真誠。

快遞員把這朵玫瑰別在了自己的外賣保溫箱上,連說了好幾聲謝謝,哼着歌兒走了。

夏沂爾颠了颠懷中這捧沉重的玫瑰,覺得自己成功做成了很想做的事情。

有錢真好。

她以前也會這樣,可是每天微小的美好有時需要金錢來付出。她自顧不暇,遑論對他人。

重新折返,夏沂爾把這捧花交給奶奶的時候,她徹底呆住了。

“送給您。”夏沂爾說。

奶奶連連搖頭拒絕:“老人家要什麽花啊,這錢姑娘你自己好好留着,這麽好看的花送給我做什麽呢……”

夏沂爾遞了個眼神,剛結束一局的賀楮從她懷裏接過了這捧花。

夏沂爾笑起來,光線在她秀氣纖細的眉毛上攀援,滿滿當當地在小梨渦裏盛了一碗流金。

“生日快樂,奶奶。”夏沂爾的聲音特別輕柔,清甜中漾着誠摯,“這麽多年來都辛苦了。很高興能在L大遇見您。好看的花要配最合适的人。”

在這一刻,她對自己倏地産生了點悔意,或者說是恨鐵不成鋼。

恨自己語言系統在這個時候貧瘠無比,只能用最最直白的話來表達贊美。

她很感謝能聽到這一段流金的歲月。

很感謝有人在生活的重荷下仍掙紮着開出花來。

賀楮想,她果然注意到了,奶奶故事中的生日日期,并且發現就是今天。

離開的時候,賀楮把棋留給了小孩兒,還從車上翻了翻,把那本珍藏很久的王爾德童話一并送給了他。

夏沂爾翻動包,只找到幾瓶之前買來卻沒開封的指甲油,還有一支櫻花味的護手霜。她很細致地告訴了奶奶用法。

奶奶臨走之前往賀楮兜裏悄悄塞了什麽,兩人都只當沒看見,若無其事地道了聲再見。

即将上車的時候,賀楮的手揣進兜裏,往外一掏——

是兩枚裝着東西的小荷包,應當是親手繡的,一個圖案是鴛鴦戲水,一個是比翼連枝。

夏沂爾慢慢地拆開。

裏面裝着的,是兩把陽光曬得飽足的紅豆,散着微微的豆質香。

她祝福他們彼此相思,彼此傾慕,彼此珍而重之。

賀楮讓她挑一個,夏沂爾覺得都很好看,選了相對含蓄的比翼連枝。

賀楮把荷包重新收進兜裏,長腿一邁,跨進車裏,什麽也沒說。

夏沂爾卻忽地道:“等等。”

他撩起眼皮子,等她下文。

夏沂爾弓着身子,探到駕駛座上,把手上單獨包裝的那枝的卡布奇諾玫瑰遞過去,聲音不由自主地放低放軟:“賀老板,送你的。”

賀楮的指尖一動,斂眸:“順帶着送給我的啊。”

夏沂爾莫名從這句話中聽出了醋味兒,特別認真地糾正:“不是順便。”

賀楮仰頭,正好對上夏沂爾盈滿笑意的眼睛:“是我特意買的。”

“——我想要,每天送你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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